卡希爾坐在喬治敦四季飯店的豪華休息室裡,等待戴維-哈伯勒的到來。一個鋼琴家正在演奏古典輕音樂,悠揚的樂曲在空曠的大廳裡飄蕩,卡希爾帶著欣賞的眼光看著那些穿著優雅的男士們和女士們,他們都是有權有勢的,很有影響力的大人物:黑西裝、毛皮大衣,蹭亮的皮鞋,簡單的手勢,優雅的姿態,他們都有。但有些人沒有,這種差別在華盛頓表現得更明顯的。
她身邊的人有來自政界和政府的人嗎?人們常常都認為在華盛頓工作的每一個人都從事這兒的基礎工藝——政府,但這早已變了,卡希爾更瞭解這些。
在她上大學那陣兒,似乎每一個有理想的年輕人都在為一些機構、國會議員或政治行動委員會工作,而且,所有的討論都無一例外的是關於政治的,她很厭煩這一點。她真想到這個國家的另一個地方的另一所大學去,以避免自己變得更狹隘,她沒有去,最終還是去了政府,一個愚蠢的遊戲。現實是她在為中央情報局幹活,沒有了朋友,而她現在卻在華盛頓全力以赴查明發生在她那個朋友身上的事情真相。既為她自己,也為她的老闆。
她意識到在她等哈伯勒時,她一直忘了至少忽視了她來這兒的第二個原因。
她請假,用非正式的身份調查巴里-邁耶之死,這一正式的任務對她來說太偶然了,就好像她所發現的一點兒都不重要一樣,但她很清楚,無論哪種導致邁耶死亡的潛在因素都與巴納納奎克有關,可能這是公司所採取的最重要也是最有野心的秘密行動,這一行動在某些方面被邁耶之死洩露了,行動也加速執行了,周圍充滿了緊急情況——種卡希爾現在可以感覺到的危急。
她突然沒有了時間概念,也忘了自己身處何地,在她腦子裡全是過去幾周發生的事情,特別是那位匈牙利特工阿帕德告訴她的事情,還有漢克-福克斯那天早晨說的巴納納奎克上洩露了一個重要的秘密。
托克爾?海迪蓋什已經暗示了他可能對另一邊“友好”。但她也有些懷疑,他到底獲得了關於巴納納奎克的什麼情報,以致威脅到整個計劃,如果是這樣的話,情報的來源是什麼?
巴里-邁耶?對她來說這是唯一可能的來源,但這也有問題——邁耶從哪兒瞭解到關於這個計劃的細節的?
埃裡克-愛德華?有可能,他們是情侶,他是中央情報局的人,而且他住在英屬維爾京群島,如果邁耶被害的原因與她所攜帶的東西有關,那誰收穫最大,蘇聯人?還是與中央情報局有關或就是中央情報局的人,只不過他們有所隱瞞罷了?
她看了看錶,半個小時前,哈伯勒就該到了,她要了杯白葡萄酒,然後告訴服務小姐她要去打電話,她把電話打到巴里的公司,是一個叫馬西婭-聖-約翰的人接的,“我和戴約好了,半小時前在四季飯店見面。”
“我不知道他去哪兒了,”聖-約翰說,“我知道他打算見你,但就在你打電話之後,他就收到了一個電話,好像是一個奧林匹克短跑運動員,然後,他就出去了。”
“他沒說他去哪兒了?”
“沒說,對不起。”
“哦,那我再等半個小時,如果他不來並且與你聯繫了,別忘了讓他給我打電話,我住華盛頓飯店。”
“好的。”
當科列特返回她的座位靜靜地喝了幾口酒時,戴維-哈伯勒正好把他的車停在羅斯林的一個消防栓前,他下了車,把車門鎖好,看了看大街。街上車水馬馬龍,每個人都急匆匆地趕路,在路的另一邊,上面掛著發出刺目陽光的太陽,那光熾烈直接。令戴維不得不眯起眼睛,最終還得用手擋住這強烈的光線。空氣中瀰漫著骯髒的濃霧,使人眼前就好像蒙上了一個罩子,無法看清前面的東西。
那個打電話的人告訴他的是從辦公室出發的路線,而且,希望他就不要去和科列特見面了。他把地址拿出來,大聲地讀了一遍,又看看錶,他早到了10分鐘。街角的一塊路牌顯示,他只要再走半個街區就可以到達他的目的的——兩棟沒什麼特色的商業大樓之間的一條小巷子。
一群少年從他身旁經過,其中一個手裡拿著一個大收音機和錄音機,裡面正大聲放著搖滾樂。哈伯勒看著他們從身邊經過,然後轉身,朝街角走去。人行道上到處是下班回家的人,他不小心撞到了一位婦女,趕緊一連聲道歉,又不小心撞上了正在擁抱的情侶,短短的一條路真讓他有衝鋒陷陣的感覺,終於走到了街角,“該死。”他說,他進而朝左邊一轉,沿著大街只走了一半,就到了那條小巷子的入口,小巷的另一端掛著西下的太陽。他把頭低下,沿著臺階小心翼翼地走了去。走進一個非常窄的通道,四周空無一人,至少現在沒人。通往商業大樓的大鐵門緊鎖著。偶爾有一大堆捆紮整齊的文件堆放在街邊,兩輛摩托車和一輛自行車安全的用鐵鏈拴在一個通風管道上。
哈伯勒繼續朝前走,他的目光一直集中在左邊的牆上,想尋找一個紅色的大牌子,上面寫著“不準停車”。走著走著他發現中間有一個小通道,就在一片小水灣上面,牌子下面有一個很窄的波狀卷閘門,裡面就是一個裝貨的小船塢,旁邊的大桶疊起來大約有3尺高,5尺深,桶與桶之間的縫隙很小,從裡面根本看不見街上的人。
他又看了看錶,到點了,他從桶邊繞到裝貨的船塢,把他的手放在上面,仔細聽,遠處街市上的喧鬧聲在這兒消失得無影無蹤的,這裡有的只是安靜。
“很準時。”哈伯勒身後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哈伯勒的手還在船塢上,聽到聲音,他把頭抬起來,朝後一轉,刺目的陽光使他剛從黑暗中出來的雙眼有些受不了,立刻閉住了。過了一會兒,他才適應過來。那個說話的男人朝前走了三步,拿著一根6英尺的碎冰錐突然刺向哈伯勒,鋒利的錐尖穿過皮膚和肌肉直刺向心髒,要不是錐把,哈伯勒的心臟肯定被刺穿。
哈伯勒大叫一聲,嘴巴和眼睛都睜得大大的,鮮血染紅了他的襯衫。這個男人拔出碎冰錐,把頭貼近哈伯勒,仔細觀察他的反應,整個場景就像一個畫家突然在他的畫布上猛地塗上了顏料。哈伯勒雙膝跪在地上,沒多久,全身就癱倒在地上,那個男人也跪了下來,從哈伯勒褲兜裡掏出皮夾,立即放進他的棕褐色雨衣裡,然後站起來朝小巷兩邊望了望,就順著有太陽的一方走了過去。
卡希爾等了很長時間,哈伯勒還沒到,她也沒耐心再等下去,就付了賬,回到飯店裡。有兩個人打電話過來,一個是弗恩-惠特利,另一個是英國的文稿代理人馬克-霍特克斯,她試著給戴維-哈伯勒家裡打了個電話,沒有人接。霍特克斯的留言說他住在剛翻新的威拉德飯店,她打電話過去,也沒人接。弗恩-惠特利說他住在杜邦環形路上他哥哥家裡,這一次沒讓卡希爾失望,電話接通了。
“什麼事?”她問。
“沒什麼,我只是問你有空沒有,我們可以一起吃晚飯。”
“現在沒空,弗恩,真希望我有,下次可以嗎?”
“明天行嗎?”
“聽起來不錯,任務進展的怎麼樣?”
“很慢,但又有什麼別的新東西嗎?想把那些官僚們看住就好像去關一個旋轉門一樣,明天下午我會給你打電話,把一切都定下來。”
“很好。”
“嗨,科列特。”
“嗯?”
“你今晚是不是有個約會?”
“事實是這樣的,是公務。”
“我原以為你回家去休息了。”
“一會兒休息,一會兒辦公,也不累,明天再跟你說。”
掛了電話,她就罵自己多嘴,正當她脫了衣服準備洗澡時,她發現自己特別希望現在是在度假,可能在她調查完巴里之死的事情之後,她可以放一個星期的假,如果是這樣就好了。
洗完澡,她一絲不掛地站在一個大鏡子前,從頭到腳地欣賞著自己的身體。她捏著自己的小腹,對著鏡子說:“只能吃沙拉,不能吃麵包。”其實她一點兒都不胖,但她很清楚,只要她稍不注意自己的飲食習慣,狂吃豪飲,她就有可能胖起來。
她從家裡帶來的兩件衣服中選了一件,是她在布達佩斯時為自己織的一件淡紫色毛衣。她的頭髮很長時間沒有剪,變長了,她也一直在問自己是不是就這樣留著,現在看沒什麼事,她也沒打算哪天晚上去剪頭髮。為了配這件毛衣,她穿了雙棕色的軟底鞋,帶了一串樣式很簡單的金項鍊,還有一副很小的金耳環,這副耳環是喬-佈雷斯林慶祝她到布達佩斯工作一週年時送給她的。一切準備完畢,卡希爾拿上她的皮包和雨衣,就走出了房門。穿過走廊,來到了大門,她告訴門童說她想要輛出租車,她沒心情開車,也不想去找停車位。
天開始下雨了,空氣中多了幾分涼意,門童給她舉著一把很大的高爾夫球傘,然後幫她打開停在門口的出租車車門,她把賈森-托克爾的地址給了司機,幾分鐘後,就到了托克爾辦公室的前臺,時間是6點咽45分,托克爾還在開會,15分鐘後,會議結束了,與會人員從她身邊一個個地走過去,過了一會兒,托克爾才出現,他微笑著說:“今晚的會開得很熱烈,你看他們相互之間在一些瑣事上爭得面紅耳赤,也就理解了他們為什麼無法與同事和配偶相處。”
“他們不知道你在挖苦他們?”
“但願他們不知道。餓嗎?”
“不是很餓,而且,我又長胖了幾磅,我可不想在今晚再增加些重量。”
他打量了一下卡希爾說:“我覺得你看上去很好。”
“謝謝。”她心想,他倒沒浪費時間。她從來沒有回答男人們提出的像那樣的問題,她覺得男人們一般都不太安全和不成熟。剛想到這,她腦子裡就劃過弗恩-惠特利的影子,她多希望她沒有接受託克爾的邀請,但這是任務,她告訴自己,然後面帶笑容問他在哪家餐館吃飯。
“城裡最好的那一家,就是我家。”
“哦,等等,醫生,我……”
他抬起頭,嚴肅地對她說:“卡希爾小姐,你把我看的太老套了,不是嗎,你覺得我在我家邀請你吃晚飯,我就會勾引你嗎?”
“我曾這麼想過。”
“老天哪,坦白說,如果你去我家吃飯,我保證,如果你改變主意,我會完全聽從你的意見,一喝完咖啡和科涅克上等白蘭地,我就攆走你,公平嗎?”
“公平,吃什麼東西?”
“牛排和沙拉,不放醬,這樣你的體重就可以少一兩磅。”
他那香檳酒色的美洲虎牌車就停在外面,卡希爾從來沒坐過,她喜歡皮椅散發出來的味道和坐在皮椅上的感覺。飛馳的車穿過霧谷,然後轉到威斯康星大道上,路過華盛頓大教堂,又開過了幾條很小的街道,才到一片豪華住宅前的空地上,這片空地是為以後修路留著的。他駕著車沿著兩邊都是白楊樹的車道,開到了一棟很大的石屋前面,屋前這一片空地是用碎石鋪成的環形道。房子的入口處是一個半圓形的用卵形與尖形圖案裝飾的門柱,前廳裡的窗簾使照進屋裡的陽光是淡黃色,顯得異常柔和。
托克爾下了車,趕緊地把車門打開,讓科列特下車。科列特跟在他後面,走到一個前面的門,他按響了蜂鳴器。卡希爾心想,裡面還有別人嗎?門開了,一位穿著牛仔褲,深藍色的寬鬆無領短袖運動衫的中國男孩跟他們打了招呼。
“科列特,他叫喬爾。他給我幹活。”
“你好,喬爾。”她一邊說一邊走進了很大的門廳,左邊是看起來像書房的房間,右邊是飯廳,裡面用枝狀燈架上的電燈照得通亮。
“過來。”說著托克爾把她領到了大廳,帶她走過大廳來到客廳。客廳有一扇和房間一般高的大窗戶,足以將外面一個典型的日式花園的風光盡收眼底,花園的周圍是高高的磚牆。
“很漂亮。”卡希爾說。
“多謝,我很喜歡這個地方,喝些什麼?”
“就要些蘇打水,謝謝。”
喬爾聽完就離開房間,托克爾對卡希爾說:“喬爾是在美國大學唸書的一名大學生,我給他提供食宿,他則做我的雜工,他是一個好廚師,他整天都把牛排浸泡在滷汁裡。”
卡希爾走到書架前,看起了書的名字,這些書好像都是關於人類行為的,“令人印象深刻的收藏。”卡希爾誇獎道。
“很多書突然之間都變成了垃圾,但我想留著所有的書,從本質上講我是個收藏家,”他走過去,站在她的身邊,說,“一些出版商追著我要給他們寫一本書,說了有好幾年了,說實話,我簡直無法想象幹一件事得花那麼長的時間。”
“一本書,我猜是一本關於自我賞識的書,不是那種……”
他大笑,把話說完了,“不是我想寫的那個方面。”
她也笑了,“我覺得你也不缺那個。醫生。”
“自我很健康,沒有自我的人是不會在社會中活得很好的,請坐,我想多瞭解瞭解你。”
她想說她只想知道那天晚上發生的一切,她坐在一個很小卻很精緻的路易十二世沙發上,背後還有一個血紅色的靠墊,在她前面有一個嵌著花樣的皮製咖啡桌,桌的對面,托克爾也坐在同樣的沙發上,喬爾把飲料放在他們面前,然後托克爾對他說:“喬爾,一個小時後吃晚飯。”他看看卡希爾,看她同不同意,卡希爾點了點。喬爾走了,托克爾舉起酒杯說:“為和我一起吃晚飯的漂亮女士乾杯。”
“我可不會說那樣的祝酒辭,但我也不反對。”
“瞧,你也有一個健康的自我。”
“與你的不同,醫生,我從不提議為我乾杯,你會。”
“但我沒有。”
“如果你那樣說了,也不會冒犯我。”
“好吧,為一個漂亮的女士,也為一個英俊、成功、聰明和非常體貼的紳士乾杯。”
她被他的一連串的修飾詞逗笑了,他站起來,走過去把錄音機打開,不一會兒,裡面就傳來了輕柔的現代爵士樂三重奏的樂曲聲,頓時,整個房間裡都飄蕩著悠揚的旋律。托克爾回到自己的位子上說:“首先,你不要叫我醫生,叫我托克爾好嗎?”
“好的。”
“其次,給我講講你在布達佩斯的工作與生活。”
“我是請假離開布達佩斯的。”
“那你是一個真正的公司職員了?”
“我想我們不應該再接著這個話題談下去了。”
“為什麼?這讓你感到緊張?”
“不,只是很清楚我們有規定。”
“規定,我可不喜歡他們。”
“那是你的選擇。”
“你的選擇就是嚴格遵守一個個逗號和句號,科列特,我並非魯莽,我只覺得你、巴里和我之間有著這種不同一般卻又一般的關係實在是令人不可思議,又有些諷刺。你和你最好的朋友最終都選擇了為我們國家最重要的也是很可怕的一個機構效力。因為你是一個愛國主義者,或者說你需要一份有養老金而且很刺激的工作,而巴里則是因為與你走得太近,我呢,正如我早就承認的那樣,只是為那個可怕的機構做了一兩次顧問,你想到這一點會很奇怪,很多人活了一輩子卻不知道有個中央情報局而知道奧杜邦協會,也永遠不會遇見一個為中央情報局賣命的靈魂。”
“這是一個很小的世界。”她說。
“對我們來說是那樣,不是嗎?”
他舒服地坐在沙發上,兩個腿義叉著,問:“你和巴里關係怎樣?”
“我們是好朋友。”
“我知道,但你們到底有多好,你真的認識她嗎?”
卡希爾突然想到和邁耶母親吃午飯時的一席談話,意識到她根本不瞭解她的朋友,於是她把她和邁耶母親一起吃午飯的事告訴給了托克爾。
“其實她的內心比你意識到的還要亂。”
“以什麼樣的方式?”
“哦,我們稱之為混亂的神秘信仰型。”
“什麼意思?”
“就是說她生活在一系列令她十分苦惱的信念當中,這些信念是由與正常的童年模式無關的虛構的童年導致的。”
“她的父親?”
“她母親跟你提起了那些事?”
“是的。”
他笑了笑,繼續問道:“她提到她在其中扮演的角色了嗎?”
“她說她為自己不能阻止這些事而感到內疚,她很坦率,她承認她那樣是害怕失去她的丈夫。”
托克爾聽完卡希爾的話又笑了笑說:“她在撒謊,巴里許多問題都出自她母親,不是她父親。”
卡希爾皺皺眉頭,不太懂他的意思。
“在我看來,這個老女人是令人極其討厭的一個人。”
“你說的是巴里的看法吧,你從來沒見過好媽媽。”
“是的,但巴里是一個可靠的消息來源,科列特,我建議你應當分清楚巴里生命中哪個人應當是獲取情報的對象。”
“我沒有在獲取情報。”
“你剛才說你想了解在她死前發生了些什麼事。”
“我是這樣說,但我並沒有把這樣看成是‘獲取情報’,我知道的是我的朋友,就這麼多。”
“希望你能如願以償,還要蘇打水嗎?”
“不,謝謝,很明顯你沒有把自己包括在那個秘密名單裡。”
“當然沒有,我是她最好的朋友……當然除了你之外。”
“你們也是戀人?”
“如果你要那麼說也可以,巴里很招男人喜歡。”
“她很漂亮。”
“是,她的問題在於她分不清好壞,她選中的男人都很糟糕……少說也是自毀前程。”
“現在的公司除外。”
“對。”
“埃裡克-愛德華?”
“你知道巴里的那個體魄強健的遊艇出租人?”
“我很瞭解他,”卡希爾說,“巴里很愛他,有關他的事巴里談的很多。”
“對不起,我得喝點兒水。”幾分鐘後他回來了,說:“喬爾已經開始準備牛排了,在吃晚飯前我帶你迅速的在這裡轉一轉。”
托克爾的房子確實不一般,房間裡到處是電子裝飾物,每個都有不同的樣式,而臥室由三間房子組成,非常大。房子裡的其他房間明顯受了早期美國建築裝飾的影響,而她的臥室卻十分現代化,一張特大號的圓床就像一個雕塑立在房子中間,上面鋪著床罩,房頂上的聚光燈光強烈得將人的注意力集中到它身上,厚厚的白色地毯踩上去非常舒服。一面牆的前邊放著一個很大的投影電視,還有最新式的音響設備,除了一個用於放置視聽設備的遙控器的黑色床頭櫃外,房間裡剩下的傢俱就是散佈在房間各處的黑色皮製輕便扶手摺椅,裡面沒有一塊布,一隻鞋,或一本雜誌。
“有些不同,是嗎?”他說。
“與其他房間不同。”她腦海裡立刻浮現出巴里-邁耶和他在床上的場景。
“我在紐約的家也與眾不同,我喜歡不同的東西。”
“我想我們都是這樣。”說著她就一步並做兩步地離開了臥室。
晚飯時的氣氛很輕鬆,兩人一邊享受著美味的菜餚,一邊愉快地交談著,然而兩人都閉口不談巴里-邁耶的事。托克爾大談收藏品,特別是葡萄酒。吃完飯後,他把卡希爾帶到了酒窖,在這問溫控的酒窖裡,存放著上千瓶的酒。走出酒窖,托克爾帶著卡希爾來到了他的書房,房子看上去就好像傳統的英國式圖書館:三面牆都放滿書、光滑的木板、暖色調的地毯、深色傢俱、一個長沙發和皮扶手椅、中間的落地燈發出柔和的光。托克爾讓喬爾拿一瓶上等白蘭地來,然後他就可以下班了,卡希爾非常高興那個年輕的中國男孩不再跟在他們的周圍。她不知道這個人的來歷,也不知道他與托克爾的關係。整晚,喬爾的臉上從未露出過笑容。當他看著托克爾時,卡希爾可以看見他眼中埋藏的深深的憤怒,當他看著她時,她也可以感覺到他的憤恨。
“一個愛沉思的年輕人,不是嗎?”她對托克爾說,而此時,托克爾給他們的杯子裡都倒了酒。托克爾大笑,“是的,就好像花同樣的價錢僱一個雜工和一隻看門狗一樣。”
兩人坐在沙發上,一口一口地喝著酒杯裡的酒,“你真覺得你發胖了嗎?”托克爾問。卡希爾把目光從深紅色、泛著光的酒移開,抬起頭看著他說:“我知道如果我不注意就會發胖,我喜歡吃東西,討厭節食,真不知道為什麼要把這兩個東西聯在一起?”
“曾經試過催眠術嗎?”
“不,哦,那可不行的,大學裡我做過一次,巴里也做過一次。”
此時,兩人的交談更像一個聯誼會。一個年輕人聲稱懂得如何催眠,並說每個人都讓他在他們身上試一試。卡希爾有些猶豫,她聽過許多故事,講的都是催眠狀態下的人如何愚蠢地受催眠師擺佈,催眠就意味著失控,她可不想這樣。
另一方面,邁耶積極主動地接受催眠又讓卡希爾有些心動,想嘗試一下。終於,想了很長時間後她同意了,兩人並排坐在沙發上,而那個年輕人則在她們眼前的一束線上掛起一個博愛戒指。就在他大談他們如何感到睏倦和放鬆時,卡希爾意識到了兩件事:她就是不覺得瞌睡,而且覺得整個場景十分滑稽。另一方面,邁耶卻昏昏沉沉地坐沙發上,打起呼嚕來,卡希爾把她的目光從戒指上轉移到她朋友身上,催眠師意識到他無法催眠卡希爾,於是他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邁耶身上,幾分鐘具有鎮靜作用的談話之後,他讓邁耶把她的手系在氦氣球上,這樣她就可以飄起來。卡希爾看著邁耶的胳膊開始顫抖,然後就飄向屋頂,兩人在那兒待了很久,房間裡的其他人都專心致志地看著。周圍萬籟俱寂,只有催眠師的聲音不斷劃破寧靜的氣氛。
“我開始從1數到5,”她說,“當我數到5時,你就會醒來,感覺十分舒服,然後就記不起剛才幾分鐘發生的任何事情,稍後,有個人會對你說:‘氣球很漂亮。’你一聽見這句話,你就會覺得人的胳膊很輕,然後,它們就會飄向空中,你不要試著去阻止這麼做,因為這樣感覺很舒服,準備好了嗎?1-2-3-4-5。”
邁耶的眼睛一眨一眨地睜開了,她發現她的胳膊高懸在空中,然後迅速伸展它們說:“我感覺很好,很放鬆。”
每個人都拍手歡呼,紛紛舉起啤酒相互慶賀,催眠師也受到了鼓舞,20分鐘後,他的一位朋友對邁耶說:“氣球很漂亮。”在場的其他人知道將要發生什麼,都仔細地看著巴里-邁耶打了幾個哈欠,一個滿足的微笑劃過她的臉龐,她的胳膊開始飄向屋頂。
“你為什麼要那樣做?”一個人使勁叫道。
“我也不知道,只是覺得很舒服。”
催眠師讓她放低她的胳膊,她拒絕了,“不,我不想那樣做。”
他立刻又開始了下一個引導,他告訴她她的胳膊和別人一樣很正常,也沒有哪個氣球裡面裝滿了氦氣,他又數到5,她搖搖頭,一切就結束了。
後來,當科列特和巴里坐在一家餐廳裡的隔間裡喝咖啡時,科列特說:“你簡直是個騙子。”
“嗯?”
“催眠師的催眠,你的胳膊很輕等等,一切都是假的,你很喜歡這樣做,對嗎?”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你在裝,你根本就沒睡著或被催眠。”
“不,我真的被催眠了,至少我認為是這樣的,除了覺得很放鬆之外,我什麼都記不起來了,感覺真是妙極了。”
科列特坐在椅子上靠近她的朋友說:“氣球很漂亮。”說話聲音很柔和。
巴里看看周圍吃飯的人間:“什麼氣球?”
科列特嘆了口氣,喝完杯子裡剩下的咖啡,不管怎樣,她還是相信她的朋友為了那個催眠師還在裝假。
當她對賈森-托克爾講完這個故事後,他說:“你不該這麼多疑,科列特,你不接受不能說明巴里也不能接受,人們在進入一個變化了的狀態如催眠的能力是不盡相同的。”
“巴里一定接受了,真是令人難以置信,那個學生能讓她去做那種事除非……除非她只是出於自己的喜好。”
“我相信你是無法被催眠的,科列特。”托克爾笑著說,“你太憤世嫉俗了,太擔心失控了。”
“那樣不好嗎?”
“當然不是,但……”
“你曾經對巴里做催眠術了嗎?”
他沒有立即回答,樣子像是在回憶什麼,過了一陣兒他才說:“不,我沒有。”
“我很驚奇,”卡希爾說,“她很容易允許別人這麼做的,而且……”
“不是允許,而是接受。”
“隨便你,如果她是那麼容易接受這個,而你在現實中又利用這一點對她,那我就認為……”
“你已經跨過了醫生與病人之間相互信任的那條界線。”
“對不起。”
“你可能會比你自己認為得那樣更容易催眠,畢竟你所不屑一顧的是大學裡外行人乾的那一套,想讓我給你試試嗎?”
“不。”
“你能抵擋得住那些令你發胖的食品嗎?”
“謝謝,我會用意志加以控制的。”
他聳聳肩,身體向前一傾,說:“想來點刺激嗎?”
“用什麼?”
“大麻,可卡因,你自己選,我這兒的每一種東西都是最好的。”
請她吸食毒品對她來說並不新鮮,但他的建議卻令她異常憤怒,“你是個醫生。”
“我是一個享受生活的醫生,你看上去很生氣,一點都不想要嗎?”
“我想喝些什麼。”
“好的,你要什麼?”
“我不是說現在,我真的得走了。”
“我的確冒犯了你,是嗎?”
“冒犯?不至於,但我對你以這種方式來結束今晚的談話感到很失望,我今晚玩得很開心,你現在可以把我送回家嗎?”
“當然可以。”他的聲音突然變得很粗暴,滿臉都是憤怒,車子停在了飯店門口,托克爾關掉髮動機,對她說:“科列特,巴里並不是你所想的那種人,她吸毒成癮。”
卡希爾轉過身,面對著他,緊繃著臉說:“第一,我不相信,第二,即使你說的是真話,對我來說也無關緊要,巴里又高又瘦,頭髮是金黃色的。我又矮又胖,頭髮是黑的,感謝你今晚的招待。”
“我遵守了我的諾言,不是嗎?”
“哪個諾言?”
“按你的話去做。我能再見到你嗎?”
“我想不會了。”突然她腦子裡閃過一個念頭:或許她應該與他保持聯繫,這樣他就可以是一個潛在的情報來源了。她已經瞭解到了有關巴里的以前聞所未聞的事情,而且這也是她來華盛頓的目的。一想到這,她立刻軟化了自己的口氣,說:“別誤會,賈森,這些天我腦子裡一片混亂,既得了時差綜合徵,又在為巴里的死而難過,還有一大堆別的事,讓我再看看今後幾天的安排,如果我有空我會給你打電話的,好嗎?”
“不要給我打電話,我會給你打電話的。”
她笑笑,“大概就這個意思吧,晚安。”
“晚安。”他的臉上又掛上了憤怒的表情,她幾乎可以看見表情背後那種令她望而卻步的殘忍。
她頭也不回得就走出了托克爾的車——這次他可沒有為她開門——直奔飯店大門,她的突然出現使門童頗為吃驚,迅速給她把門打開,穿過走廊,她看見弗恩坐在對著門的靠背椅上,當也認出卡希爾時,他從椅子上趕緊起來,上前迎接她
“弗恩,你在這兒幹什麼?”她問。
“科列特,我有話要跟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