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對於酒的態度向來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這並非是由於我生長在江南地域的緣故,江南也多好酒之士,我的兩個舅舅都愛喝酒,通常是在餐前啜飲一盅兩盅而已從來未見他們有酩酊之狀,我想要說南人北客飲酒的作風,我的兩個舅舅大概是屬於南方派的。
我第一次醉酒是在大學期間,當時同學們都下河北山區植樹勞動,有一天幾個同學結伴去縣城一家小飯店打牙祭,一同學說要喝酒,結果就叫了瓶白酒,酒是當地的小酒廠出的,名字卻叫了個白蘭地。第一次品酒,竟然品出個醇厚的酒味,再加上我們的古典文學老師在講解李清照詞中的薄醉時聲情並茂言傳身教,給我留下了美好的印象,我便有點貪杯,直奔“薄醉”的目標而去了。令人驚喜的是步出小酒館時我果真是薄醉、腳步像是踩在棉花上,另外幾個同學便來扶我,嘴裡快樂地喊道:薄醉了,薄醉了!後來才知道那樣的薄醉其實是可遇不可求的,學生時代透明單純的心境一去不返,完全是高梁酒的冒名“白蘭地”也難以混入都市酒架之上,我在一次次的酒席飯局上一次次地飲酒,漸漸地竟然對酒生出了些許恐懼之心。
酒在我看來就是洪水猛獸,它常常會淹沒吞噬人們交流鬧談的語言,火辣辣地威風凜凜地闖進你的咽喉和食道,繼而主宰這個飯桌世界。人們都認為中國有酒文化,酒文化又衍生出勸酒文化,勸酒文化又可按地域劃分出種種規矩方圓,上了飯桌的人都禁錮其中。有欲迎還拒的,有死要面子活受罪的,有向勸酒者搖晃胃復安藥瓶的,也有一些真正的壯士威面八風,抱著酒瓶陷五喝六,舉起酒杯一飲而盡——是為鞠躬盡瘁的酒司令。
更多的是在五糧液或分金亭特釀中隨波逐流,我就是這種隨波逐流的人,無疑隨波逐流是要付出代價的。
有一次隨一個參觀團去蘇北,沿途經過六地,每地停留兩天,兩天必喝兩次酒,一共喝了二十四場酒,每場酒平均須舉杯三次,每次舉杯須連飲三盅,因此每場酒喝下來就是九杯在肚。我原先是期望能經受這種考驗的,無奈酒量可憐,結果常常是中途離席奔向廁所,一醉方休的美境可望而不可及,只好是一吐方休了。
漸漸地就開始怕酒——說怕酒也不確切,因為偶爾地在心境良好情緒飽滿時還有點饞酒,怕的其實是酒桌上的“亡命之徒”有時候便需要審時度勢,遇上酒中高人時擺出弱小之態,遇上滴酒不沾的人則不妨倒一盅兩盅的,也能找到一點“鶴立雞群”的好感覺,或許還能在無意中重新拾回多年前“薄醉”的感覺呢?但是薄醉到底是怎麼個醉法呢?我其實差不多忘了。年復一年的人生,年復一年的酒,喝起來的滋味肯定是不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