瀛海子把童博由地上抱起,一按脈博,不由吃驚道:“怎麼?………這孩子竟中了陰火之毒?”
秦天羽聽了亦不由色變:“哎呀,陰…………火………這…………這可不好救哩,師父…………你快想想辦法。”
這時再看童博的右腳,一直到大腿部都呈烏黑色。
瀛海子頻頻皺眉說:“唉,這可不比等閒,挺不好治的,好毒的五迷婆,她居然蓄有陰火。”
說著又繼續的替童博按脈膊。
虎兒及小瘋子自離開五迷洞後,對五迷婆生有無限的好感,尤其是小瘋子,覺得五迷婆不但不怪癖,反而是和靄可親,在感覺上,五迷婆就是他當今世上唯一的親人,一點也不陌生。
這時雖然擔心童博安危,但聽瀛海子罵五迷婆狠毒,不由心中不平,當時說:
“不,五迷婆…………我師伯是一個好人,一點也不狠毒。”
瀛海子正在細心按脈,聞言瞟了小瘋子一眼,嘴裡“哼”了一聲,還未說話突然面有喜色說:“怪了,這孩子分明中陰火,怎麼還是六脈大通?莫非這孩子天賦真個如此好不成?這一下不但無害,反有大益了。”
眾人聞言立時轉悲為喜,小瘋子突然想起五迷婆命寒酒給三人喝,又想起了童博為了救自己,用七陽神吹破了五迷婆的火球,但在火條上立得稍久,必是那時中毒,當時便把這事告訴了瀛海子及秦天羽。
二人聽了大喜,瀛海子說:“五迷婆真天下奇人也?她居然誘導了地火,並且取得雪鯨配成寒酒,真個是通天澈地了………
博兒此番反而因禍得福,也是他忠義之報了……………“當下命小瘋子招呼店家,燒了三大桶熱水,放在一隻木盆中,由囊中取出一顆紅色藥丸,才丟人水中,立時滿盆通紅。又命虎兒及小瘋子把衣服脫了,泡在盆中,自己把肥大的袖袍捲起,伸入水中替童博推宮和血。
但見童博面色稍好,漸漸由灰白轉為紅色,呼吸亦均勻,只是尚未醒轉。瀛海子又令二小,把床上鋪蓋準備好,然後雙手把童博輕輕托起,秦天羽用布巾拭乾,放在床上,把被子蓋好。
瀛海子又拿出一粒丹藥給予童博服下,這才舒了一口氣對虎兒及小瘋子說:
“你們三人這次入五迷洞,真個是得益不小。”
“現在你們經地火之烘,以你們的功力尚不會閉穴逼熱,如果不是飲了雪鯨寒酒,恐怕早已沒命了,現在你們可覺得身上有些發脹?”
二小原本就覺得身上不大舒服,但因回店搶述經過,及因童博昏倒,大家愁急,沒有太覺得。現在聽瀛海子如此一講,果然感到全身的皮膚有些發脹,不由叫:
“對了,就是有點脹。”“發脹就好,現在你們也來到這藥水裡泡一泡,由天羽給你們推宮過血,我還要出去給博兒配幾樣藥,順便給你們帶幾套衣服回來。”
話未說完,虎兒說:“師爺,衣服我們已經讓店小二去買了,一人一套。”
“好,你們就洗澡吧,記住,爹爹給你推宮時,自己切不要運氣,只管閉著眼睡覺就行了。”
天羽及二小答應著,瀛海子又看了看童博,才出店而去,這時小二送來衣服,小二各泡在水盆中,初覺身上奇癢。
但秦天羽一按撫時,奇癢立止,不久便覺得渾身舒服,精神爽快,耳中聽得秦天羽說:“好了,起來穿衣服吧。”
這時瀛海子已自外轉來,二小忙把衣服穿好,令店家把水收去,小二一見滿盆紅水,嚇了一跳,嚷道:“乖乖,誰受了傷了,流這麼多血。”“見你婆婆的大頭鬼,你才流血,快走。”
小二被罵得一瞪眼,氣虎虎的提水而去,惹得眾人都笑起來,瀛海子亦不禁搖頭笑道:“這孩子,真是個寶。”說著到床前看了看童博,天羽及二小見他仍然昏睡不醒,頗為擔心,小瘋子因知童博為救己而傷,心中更是難過,幾乎流下淚來,拉著瀛海子的手問:“陳爺爺,博哥哥有沒有關係?他怎麼還不醒?”
“他不礙事,只是那地火陰毒太重,當你們飛越出掌時,無形中真氣便護住了腳底要穴。”
“可是當他救援你時,用了我的獨門絕技七陽神吹,這七陽神吹頗耗精力,也唯有這七陽之氣才可熄那玄陰之火。”
“但在行動之時,必需聚氣寧神,如果功力深的人可以無事,這孩子還沒到火候,勉強施出,無形中把腳底氣穴散開,是以陰火得逞。”
“好在他服了雪鯨寒酒,現在雖在昏迷,三天後即可醒轉,你們未曾中毒,反不如他受益得多呢。”小瘋子等人聽了才放心,瀛海子坐在床側對二小說:“你們入五迷洞的經過我還不知道呢,現在講吧。”
當下虎兒與小瘋子,二人輪替著,把昨天一天的經過,詳詳細細的講了出來,並把五迷婆大為誇獎一番。
這—席話講了三個時辰,瀛海子及秦天羽雖然見識多廣,也聽得搖頭嘆息,瀛海子更嘆道:“此老成名之時,我及摘星客老哥哥的也不過七八歲,等到我們成名,也曾與她見過幾次,深感此人怪癖。”
“她本來與她師弟厲再生極為相愛,卻不知怎的她突然脫走,過了三年再次出現,竟然養了一個孩子,從此二人便不見面,以迄於今,卻不料他們彼此還如此眷念著,看來一定會有一片曲折了。”
秦天羽不禁深深的嘆了一口氣說:“男女雙方,無論是那方負心,必然留下無邊的痛苦,就算日後各自懺悔,也是遺恨終身了。”
瀛海子知他又在自傷痛事,當時忙用話岔開道:“瘋子,你十日後是不是還要回五迷洞去呢?”
“當然,我當然要回去。”
“你能夠追隨此老,可是說緣分不小,以她武功之高,多了不說,三年以後你的功夫就是一流了。”
虎兒想起小瘋子要走,不由黯然,走過去拉著小瘋子說:“瘋哥哥,你不是說過我們永遠不分開嗎?”
小瘋子聽了亦深覺依依不捨;但又無法解決,傻楞楞的拉著虎兒的手,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瀛海子見了搖搖頭說:“傻孩子,天下沒有不分離這句話的………拿我和摘星客來說,廿年前也曾定下永不分離之約。”“可是誰又料到我們反有了十年之別…………就連一些締結連理,有了白頭之約的人,也免不了飲恨長別呢。”
瀛海子才說到這裡,突然聽見秦天羽輕嘆一聲,知道自己說錯了話,當時便停住,不再說話。
“陳師爺,十天以後我們是要到哪去呢?師爺給我的期限只有兩個多月了。”
“你不問我也要說。你這次下山,時間異常寶貴,應該讓你父子好好聚下,再一分別恐怕就要六七年了。”
“所以我想等童博—復元,便叫爹爹送你回兵使峰,他可在山上陪你半年,然後再回我洞府。”
“十天之後小瘋子隨五迷婆而去,我也要到河北去一躺……
我們這次所以約在長春見面,實在是我在此追訪一人,現在此人已回到河北,我要跟去。“
“至於童博,這孩子也學藝三年,已有小成,我叫他一人在江湖上練三年,然後再回府,所以說即使最快,我們見面也要三年以後了。”
虎兒聽了,知道三天後童博一復元,自己便要與小瘋子及童博分別了,心中甚為難過,便拉著小瘋子到一邊長談去了。
三天之後,童博已經完全復元,瀛海子便令秦天羽及虎兒起程,虎兒與童博久別重逢,相處不過四五天,而童博尚昏迷了三天,現在就要分別,兩下均極難捨,就是與小瘋子數月相處,也是情如骨肉,依依不捨。
當下童博,小瘋子及瀛海子,同時把秦氏父子送到長春城外,虎兒與童博及小瘋子再三定了後會之期,這才灑淚而別。
又過了七天,小瘋子也別了童博及瀛海子,自往五迷洞去尋五迷婆了,這裡瀛海子給童博留下了銀兩,令其自由行動,三年後瀛海子會尋他,也往河北去了,只餘下童博一人住在店中。
且說童博送走了小瘋子及瀛海子,獨自一人回到店中。
他看看房間已是人去樓空,追憶從前歡聚,恰似一場夢;一個人躺在床上,思前想後,愁懷難了,不覺昏昏睡去。
這時不過是偏午時分,等他一覺醒來,晚炊已起。
他便著店家送酒食,一個人邊吃邊想,無法決定如何打發這段漫長的三年,更不知自己應該到哪裡去。這一頓飯直吃到夜幕深垂,還沒有想到哪裡,他猛喝了這一陣悶酒,已然有了幾分酒意,便虛掩了房門,出店而去。
這時雖然沒有下雪,可是氣候仍然非常嚴寒,更由於接近年關,家家戶戶都在忙著辦年貨,顯得歡娛和忙碌。童博孑然一身,在街道上逛來逛去,心中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滿街遊人均是牽兒攜女,偏偏自己活了十幾年,竟沒有叫過一聲爹媽,現在雖然習了一身武功,可是自己以後一輩子,到底是怎麼過呢?他腦中充滿了一些令人惆悵難解的問題,只顧低頭而行,突然迎而來了一人,與自己撞了個滿懷。童博連忙道歉,抬頭一看,只見那人年約四十餘歲,白而無須,面目甚是端正,穿一件絲面長袍,文質彬彬,一派讀書人的神氣,那人撫著肩,嘴裡嚷道:
“喲………孩子,你撞得我好疼,喲………”
童博見他果然孱弱,心中更是過意不去,連忙趕過去,雙手扶著他道:“真的………真是對不起………我該死,走路都不看人。”
那書生仍然呼痛:“你好象是成心撞的………怎麼單撞我肩井穴上,喲………
疼死我了。“
童博聽了一驚,那書生立時接著道:“幸虧我是個治病的,要不然這條膀子還真不好治呢?”
童博這才悟了過來,自己只當他是個練家子,原來是個醫生,怪不得他懂得穴道,當時連忙陪笑說:“真對不起………你還痛嗎?我給你揉揉。”說著伸手就想給他撫揉穴道。
那書生用手—推道:“得了,得了,你不會治病,可別再治出毛病來………你送我回去吧,我可受了傷,走不動了。”
童博聽覺甚為詫異,心想:“我不過輕輕碰了他一下,就算碰上肩井穴上,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何至於我送他回去?”
但看那書生愁眉苦臉,不似做作,當下心中好不狐疑,只好點頭:“好的,我送你回去,你住哪裡?”
“我家不遠,走吧。”說著昂首而行,童博趕上去用手扶他,他竟—瞪眼道:“扶什麼?我又沒死,不是不會走路。”童博撞了一鼻子灰,,心中更是不解,想:“怪了,你既然不用我扶,何必又要我送你?”
心中如此想著,腳下不由隨那書生走去。
只見那書生一步三幌,好似賞玩街景般,還不時的逗逗路上的頑童,遇見屁大的一點事,也要停下來看個半天。
這時候夜色已濃,童博隨在他身後,足足逛了有一個時辰,竟還不到他家,中途不由好幾次發問。
那書生理也不理,直中未聞,不由得生了一肚子悶氣。
又走了片刻,突見了前面圍了一圈人,似乎是有人在賣藝,火把照得通明,那書生一見,哈哈笑了幾聲,低聲自語說:“好,好,又有熱鬧可看了。”說著加快子步子,向那圍著的人群走去,童博一見心想:“這老傢伙真個悠閒,這一看又不知要看多久。”
這時那書生及童博已走近了群人,只見果然是賣藝的,那書生竟一回頭,拉著童博的手,向人群中擠去。
眾人本來站得好好的,被那書生不管三七二十一的亂推一陣,當下側開了身子,那書生竟一擠而入。
眾人好一陣埋怨,但看他是個文弱書生,亦未過於計較。
童博隨在書生之後,只見場內一對老夫婦,都是滿頭白髮,年逾七十,看來精神萎糜,雙目無神,不似會武之人。
那老頭老婆才用繩子把地界圍出,突然一眼看見書生,不由一呆,隨即整理武器用具,準備表演。
少時一切整理就緒,那老頭大步走到場子中間,雙手握拳向四下一拱,面帶笑容說:“各位父老兄弟,我們老兩口路過實地,一時手頭拮据,回家無著,萬般無奈,只得拼著老命玩醜一番。”
“常言道:人老不中用,我老兩更是骨頭都硬了,到這來只是賣賣命,您各位瞧得高興,就賞紿我們一兩半兩的。”
“您要是不樂意,咱們也不埋怨,只怪咱們的年歲太大,不能靠力吃飯………
…對不對?老婆子。“
那老婆子把手中鑼,用力的敲了一下,嘴裡喊道:“對。”
童博看著不順跟,一個女人,又七八十歲,卷著袖子扎著腿,卻硬要表現出江湖男子的氣概,真個不倫不類。
“套句俗話,淨說不練是空把式,淨練不說是傻把式,您各位有錢的就捧個錢場,沒錢的就捧個人場,所謂練壞了腿,不能強您老出膏藥錢,老婆子,對不對?”
“對,不錯——”
一派江湖口吻,童博看著甚感有趣,心中想道:“我倒要看看他們究竟是要練些什麼功夫。”
這老婆老頭滿臉堆笑,各把長袍脫掉,每人腰間均擊札有一條紅色的英雄帶,白髮蒼蒼,精神抖擻。
這時那老頭拿出了十把竹刀,根根插入了土中,刀尖朝上,童博一看,不由暗笑,心想:“我當有什麼好,原來不過是江湖上很普通的竹刀換掌。”
其實這竹刀換掌亦不簡單,必須要輕功,內功增多有根基方可勝任,當然,以童博此時的功力看採,只不過是兒戲之類了。
那老頭把竹刀插好,再向四下一拱拳,高聲說:“各位,誰叫我窮?窮得賣命,你瞧瞧,這刀雖然是竹子做的,可比鐵的還快。”說著拿著一個冰果兒,向刀尖上一放,稍一用力,那冰果兒整整齊齊裂為兩半,果然鋒利異常。
這一來看熱鬧與興趣大增,哄哄的談論起採,各人又向前擠入幾尺。
那老頭心中頗為得意,乾咳了一聲,一聲叫道:“各位,這刀子真快,您各位是看見的,我可不敢上去,可是不上去怎麼辦?誰管飯?”
這時站在最前面的一個禿子,正好搔頭,頭上白粉落落,那老頭一看,上前一步,對禿子說:“哦…………怎麼樣?你管飯?喲,管飯也沒這麼管的,頭皮又不能當大米飯吃,你遠一點,呆會迷了我的眼,摔破了腦袋有飯也沒法吃了。”
那禿子莫名其妙的被損了一頓,氣得猛一回頭,回身擠出人群,竟也不看了,眾人哈哈大笑。
這也就是跑江湖的缺德之處,往往不知大廳廣眾之下,取笑一些貧苦之人,如此不但無人反感,反而增加他們旁觀的興趣,認為對方很幽默呢。這也就是人性罪惡一面,我們社會上,雖然不一定有很多喜歡取笑,調侃別人的人,但他們往往喜歡去旁觀一個人去取笑別人,而他自己也可得到一點下意識的快感。就像這—
群看客—樣,如果那個禿子是當地的富紳,腰纏萬貫的話,這一群看客早巳大罵那老頭,甚至有人會上前打他,不准他賣藝了。閒話少說,且說他老頭臭走了禿子,看見眾人歡笑,不覺頗為得意,童博年在眼內,大為氣憤。
那老頭又捲了捲袖子,高聲道:“老婆子,我上不上?”
老婆子答道:“上,不上今天沒坑睡。”眾人聽了又是一陣大笑,老頭子一皺眉又說:“老婆子,你叫我上,我要是摔死了,你靠誰呀?”
老婆子卻抓起英雄帶,即各位在戲上常見的,繫於腰間,半掩著臉,作出一種奴家才十八的嬌羞媚態,扭著雞嗓子說:“老頭子,你如果死了,我就抓把土把你埋了………然後,我就準備改嫁。”
眾人一聽轟然大笑,有的人吃她老豆腐說:“媽,你嫁給我——家那條老狗吧。”
立時一陣大笑。
童博看得混身肉麻,怒氣千丈,在那書生身後,跺著腳罵:“唉…………這…
………真是他媽的。“那書生聞言,回頭瞪了童博一眼低聲叱:”你個小孩子伢子別抽瘋,乖乖的站著吧。“童博聽他罵自己,又是用的北平土話,不由氣往上衝,正要回嘴,猛聽眾人如電般喝起彩來。
連忙抬眼一看,只見那老頭巍巍然的,腳踏兩根椿,向四周又一抱拳,打起一套不知什麼拳來。只見他身,手,眼,步,心無—可取,踏向幾根棒子喳亂響,打了沒有四五式,竟一跤跌了下來,摔了個狗吃屎。
只見他爬了起來,老臉通紅,向四下一拱拳:“馬有失蹄,人有失著,常吃飯沒有不掉米粒的,常吃燒餅沒有不掉芝麻的……
……這算不了什麼,摔了不是?哈哈,沒關係,咱們再從頭來。““對,咱們再從來”。
說著把那面鑼敲得山響。
童博恨得咬牙節齒,當時從身上扯一個佈扣,等那老次兩次運氣,著上頭椿時,童博看他身形,知道要摔是向外摔,不會摔到竹刀上,當時二指一動,那粒佈扣不聲不響的,打在第一段竹刀上。
那老頭腳尖才眯上,正想賣弄一手絕的,好拾回剛才的面子,不料右腳才點上,那竹刀竟應腳而倒。
“叭‘’的一聲,又一個大跟頭摔了下來,這時眾看客不由大譁,紛紛怒罵,有些人競走了。有人的罵道:”媽的,什麼玩意,這麼大歲數,到這來找罵挨,真丟他祖宗八代的臉。“
“奶奶的,公的都這樣,母的更不用說了,走………走………
快過年了,人家都急著掙錢,這老公母兩來掙罵了…………這他媽什麼跟什麼呀。“隨著眾人的笑罵,挖苦,四周之人竟然走了一半,那老頭老婆大不是味,拼命的鼓鑼,叫喚。
這次那老婆竟一騰身,上了刀陣,童博見她身手竟比老頭好些,在刀尖上居然使完了一套掌,也稍微得了點錢。
這兩個老傢伙,收了刀,又釘了四個竹椿,長約三尺,用繩子連起來之後,繃得緊緊的。
這次他們竟不再廢話,雙雙騰身上了繩子,在上面對起掌來,眾人喝了一聲採,也許由於太要好又過於緊張。
不到三式,又摔了下來,這次到好,兩個人摔了一對。
這麼一來,看熱鬧的人再也忍不住,一齊大罵起來。
有一個啞巴也火了,競走到他們面前,用手劃了一個圈,吐了一口口水,然後再跺一腳。
那老頭一見不由大聲怒罵:“媽那個八字兒,真是陰溝裡翻船…………連啞巴的氣都要受………”
不—時眾人都怒罵著散開,只剩下幾個小孩子,一個個抱著頭,嘴裡哎呀哎的學他們掉下來的樣子。
老頭再也忍不住,拿著竹刀把小孩都趕跑。
這邊童博見那書生猶自不走,不由氣道:“喂,你到底回不回家,你再不走,我可要走了。”
“孩子,你別急,我帶你回去自然有你的好處。”
童博聽他話裡有因,正要發問,那老頭競走過來深施一禮,對書生說:“老爺子,你請回吧?這沒什麼醜事好看了……”
“你可是何家來的?”
那老頭大吃一驚,還未答話,那老婆竟撲到書生面前跪下來說:“喲,你可是杜老先生…………我們真是瞎了眼了。”
那老頭往書生面前上細看了看,也是哎呀一聲,就要跪下。
“不必多禮………何家的事我已盡知,你們就回去,告訴何兄,說我五後天就去,不必再用什麼巧法激我了………”那老婆老頭聞言好似喜極,再三答應,書生說:“我要回去了,你們也去吧………幾十年了,武功一點進步都沒有。”
說著,轉身而走。童博只好跟在身後,本想自己回店去,可是看這書生有些怪異,倒不如跟著他,看看到底怎麼回事?這時那書生回頭問道:“你叫什麼?多大了?會不會武?”
“我叫黃童博,今年快十六了,……………會一點武。”
“嗯——你練了幾年功夫了?”
“我才練了三年多。”
那書生把他上下看了看,似乎不信道:“恐怕不止吧………
你師父是誰?“”我的功夫都是師爺教的,我師爺叫瀛海子。““這就怪了,原來是陳土元的再傳弟子………嗯………這麼說我的心願或許可了。”
童博不懂他的話,正待詢問,那書生已在路邊停了步。
童博只願說話,這時一看,地點已經相當荒僻,自己和書生停步在一座小草房間,周圍很少有住家。
當時那書生說:“好了,我的家已到了。”
說罷挽著童博入內。
童博見這是一座三間的草房,當中一間是客室,並擺了一方桌子,牆上掛著一張匾,上寫華陀再世四字,似乎是他行醫之地。
書生令童博坐在竹椅上,然後輕輕的叫了一聲,“菁兒。”
半晌沒有回聲。
“菁兒,爺爺回來了。”
屋內居然沒有迴音,書生嘆了一口氣,對童博說:“你不用疑慮,我與你陳師爺是要好的朋友,你是什麼人,我已盡知,我問你,你可常聽你師父說起一個叫神掌醫聖杜祥甫的?”
童博一聲驚喜交集,連忙跪下,原來這書生已逾七十,為天下之一代神醫,武功亦奇高,早年較技,只輸了摘星客半掌。
三年前秦天羽重傷,並中了天台山樵之五毒手,便是此老所救,只是此人治病,任何人不得在側,所以童博不認識他。
“杜爺爺,我不知道是您,上次多虧您才保了我師父的性命,弟子無時不在感念之中。”
“你坐下…………你的身世我都知道,秦天羽我也久聞他俠義之名,他那一段不幸的遭遇我也知道。”
“我這會醫的,本來就該治天下人的疾病,五年前我揚言不再行醫,不過是藉以推脫一些不必要的瑣事。”
“事實上只要求醫者無甚惡跡,我表面上拒絕,暗中無人時卻將他治好………
……庶人尚有不忍人之心,何況我們本身就有這種責任吧?“”我本居北京,前一年來此採藥,並且還有一件心願無法了卻,順便碰碰運氣,不想居然碰你。““我年快八十,挾一身奇技,遍走天下,竟未覽得一個傳人,我現今只剩下一個十六歲的小孫女。”
“對於女孩子一向是不傳醫的,何況她不幸二年前得了奇症,連我這天下神醫竟然也束手無策。”
“唉…………我今引你來,便是要你停留在此,我要把我全部的醫術傳給你,然後我要真正的歸隱了…………”
童博聽罷驚喜不已,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怔怔的說不出話來。“你不要覺得奇怪………我深信有緣之一說,唉,菁兒,我叫你,你可曾聽見了?”
童博聽室內仍無迴音,不由甚感奇怪,正要發問,門口突然閃出一個女孩,面色蒼白似有病容。
童博見她雙目如星,尖尖的鼻子,一張小嘴,雖然不太漂亮,但清淡高雅,沉靜大方,可以算是個美人了。她舉止略顯遲緩,似乎有些神經質,但最厲害的還是她那雙眼睛,牢牢的盯著童博,似乎要把他看透似的。
童博感到有些侷促,微微的向她笑了一笑,當然,這笑容是很不自然的。
杜樣甫面帶著慈祥的笑容,低聲說:“菁兒,你過來,我給你介紹一下這個朋友。”那女孩木然的走到杜祥甫面前,杜祥甫拉著她的手對童博說:“這是我的孫女杜菁…………以前她不是這個樣子的……
……可是我並未死心,我相信總有一天會治好她的病,也許就在這幾年。““杜姐姐。”
“這孩子是你陳爺爺的再傳弟子,叫他黃童博,你就叫他弟弟吧。”
杜菁又抬眼看了看童博,然後嘴角微動,童博似乎聽到“博弟弟”三個字,但這個字的聲音,小得不能再小了。
祥甫似乎很高興,對杜菁說:“你坐下,好好跟博弟弟談談,爺爺出去一趟,就回來,聽話,啊?”
杜菁點點頭,坐在童博對面,童博更感到窘迫,儘量的把目光避開,不敢與之對視,而杜菁則目不轉睛的上下打量他。
祥甫站起來,對童博微笑說:“博兒,你們多談談,你要儘量問她話,要她多說才好,我出去一趟,就回來。”
童博正感不安,祥甫已推門而去。房內立即只剩下童博和杜菁二人,對坐在一盞昏燈的兩旁,此刻的他們,正是兩小有猜。尤其是童博,他對她閃閃有光的眸子感到很大的不安和煩惱,忍不住問:“杜姐姐,你怎麼老是看著我”?杜菁雖然陷入輕微的神經,但她本性仍然是清醒的,在她第一眼看到這少年人時,她的內心感到一陣輕微的蠕動。
她覺得他英俊極了,並且充滿了生氣,像是一株青春的樹幹,又如一片茂密的山林,像要把自己的生命,也要吸引過去似的。她知道女孩子不能這樣看人家,可是她自制的本能已不太存在,現在童博一問,她感到有點羞澀。
蒼白的臉頰也微微的套上了一層紅暈,她略微的避開了目光,心中卻在不停的激動,她感到奇怪。
這感覺是她生平所沒有的,一個男孩子,一個如此魁梧英俊的男孩子,就坐在自己對面和自己談話。
“你…………你真好看。”
這句話童博也臉紅了,雖然由於生理的發育,他已經會在沒有人的地方,去遐想,去思念一個自己幻想的女孩子,可是他萬沒有想到竟來得這麼快,尤其是一個自己不喜歡的女孩子。
童博不知道再說什麼好,他發現杜菁的目光又落在自己的臉上,連忙振作了一下,故作平靜的問:“爺爺到哪裡去了?”
杜菁搖搖頭沒有回答,卻反而問道:“你是不是要到我家來住?…………我們這裡還寬敞,歡迎…………”
童博嚇了一跳,連忙叫道:“不?我要回店裡住;再過幾天我就要走,我要到外面去遊………”
“外面好不好玩?”
童博覺得這個問題也不好回答,他總感覺到這個女孩子太注意自己了,當時含糊答道:“外面…………還好。”杜菁站起來,伸出了右手,露出了雪白的玉指,向童博臉上摸來。
童博大吃一驚,一偏頭,杜菁撲了個空。
“你…………你這是幹什麼?”
“剛才你臉上有個蚊子,現在飛了,它飛了。”
童博感到這個女孩子太奇怪,有些動作簡直就不合人類的習慣,但是她是豪爽的,沒有一絲做作。
“你坐下吧,爺爺叫你問我話。”
童博只好坐下,但是怎麼也想不出話來問她,兩人默坐片刻,杜菁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過童博。
“是的………可是兩年沒有練了,爺爺說我有病……”可是我不知道我哪裡有病?“
“對,你根本沒有病,你大概太少出門了,你需要多交幾個朋友才好,免得…
……“下面沒有說出來,杜菁一聽好似大喜,叫道:”對,你怎麼知道我想交朋友…………尤其是像你這樣的朋友。“
童博一聽心喊糟了,這女孩子原來是思春,自己一來恰是投其所好,以後真是檢點些,否則被人誤會,不但毀了自己,也毀了自己師門名譽。想到這裡不覺急出一身冷汗,心中只盼杜祥甫早些回來,自己也不想學什麼醫術,趕快借故離開才好。
“房上有人來了。”
“莫非這杜菁功力比我還高?”
當時靜心,側耳一聽,果然有人走動,忙對杜菁低聲說:“杜姐姐,你守著裡面,我去應付。”
“我知道來的是個女孩子,她想來偷藥。”
童博心裡怪異,也不遐多問,推開了窗,一閃身已然飄出,身才落地,只見一條黑影,快如閃電由房上向左方撲去。
“朋友,你慢走。”
嘴裡喊著身子已撲出了六七丈,緊緊的追了下去,那條黑影好快,功力不在童博之下,雙手捧著一物在童博前十餘丈猛逃下去。
童博見他身形巧快,體態婀娜,似乎是個女子,不由心道:“今天怎麼了?盡碰些女人。”那人輕功不如童博,不久便迫近了三丈,童博見她一身黑衣,腦後青絲亂飄,果然是個女人。
突然,那女子似知逃不過,竟往地上一坐,把手中紙包丟到腳旁哭道:“好,你們拿去好了…………讓我師父病死算了……
你們也是人……一點同情心也沒有……嗚嗚………我師父死了活該。“話說著越哭越厲害,童博不由大奇,並對她感到莫名其妙的歉疚。
“喂,你哭什麼嘛……我還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你告訴我呀。”
那女孩聞言,停了哭聲,遲疑的抬起了頭,向童博一看,怪了,兩人的心立時感到一陣動盪,童博的臉也莫明其妙的被燒紅了。
他低下頭,不敢再看對方,即使是隻看一眼。
那女孩子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拭了一下眼淚,輕輕的問,“原來你不是杜家的人…………你追我幹什麼?………”
“我雖然不是杜家的人,可是我是杜家的朋友,杜爺爺才出去,他家的事我不能不管。”
那女孩子聽了似乎感到非常的失望,用手指著地下的紙包說:“你既是杜家的朋友,你拿了這個回去吧……快走……,我不願意看見你………我恨你們。”
童博聽了不勝詫異,但是,又有點生氣,便問:“你到底是誰?你師父究竟是害了什麼病?”
話未說完,那女孩子站起來叫:“好了,好子,你還問什麼?你走吧,假如我師父………我會恨你們一輩子。”
童博莫明其妙的被她搶白,不由生了氣,立即自言自語說:“走就走,真是不知道好歹。”
說著伸手去拾紙包。
“你說什麼?”童博—時答不上來,只好說:“我才不同你們女孩子吵嘴,我要回去了。”說著把紅包揀在手裡。“不,我不能讓你這麼容易。”
童博但覺勁風撲風,那女孩子身如巧鳥,二指已向自己面門點來。
童博見她身法輕快,指力逼人,不由吃了一驚,連忙一閃身,移了兩尺,嘴裡喊:“你好不講理。”
右手平伸,也並二指向那女孩子右肩巨骨穴點來,那女孩子身形好快,二指著空便知不好。容童博二指已接近,略為後退,右手金絞剪快若迅雷,向童博脈便切,童博忙收掌側進,右手五指大張,烏雲蓋雪又向那女孩右肩抓來。
二人在黑夜荒郊之間,極力的爭鬥起來,那女孩子好似要把滿腹的委曲,怨憤全發洩在童博身上,兩隻玉掌緊若急風,把童博緊緊的圍住。童博本想略顯功夫,叫她知難而去,那知她武功居然奇高,身形又快到極點,簡直不在自己以下。
當時不敢大意,也以全力施開師門掠波掌。
這掠波掌為瀛海子早年,長居黃海石城島時,觀察海鳥掠波之勢,參以武技創成,身法奇特,速度驚人。
童博這一施展開來,身形果如一隻海鳥,忽東忽西,而且一霸佔便是數丈,瞬息又撲回。
而那女孩子也不是弱者,如影附形般,緊緊的追著童博,竟連一寸也拋她不下。
童博心中一急,不由奮起全力,大喝一聲,突見他身形更快,出掌如風,霎時已連進三掌。
那女孩子吃了一驚,奮力抵拒,數十招下來,已感不支。
這時她不由情急,恰好躲過童博一掌,立時雙手並用,四指貫力,毫不留情,雙龍奪珠向童博雙眼點來。
童博見她這兩招來得厲害,不敢硬接,向側移出三尺,那女孩子的雙手,帶著勁風,隔著二寸從童博面前擦了過去。
把童博嚇了一跳,這時她雙掌落空,招數已用老,就在這電光火石的一霎那,童博那裡容她緩勢。
右掌猛翻,用二指向那女孩子右臂巨骨穴點來,此穴位於肩井穴外側,為大麻穴之一。
童博因料到她這式無法閃躲,為了顧全對方面子,所以手上一點勁力未用,只想輕輕碰她一下,叫她知難而退。不料那女孩子,見自己招數用老,急切裡萬難收掌護身,敵人二指已點到,驚惶中身子猛向右轉。
她打算用風捲殘雲身法躲過對方二指,然後再攻敵人背後,身子半轉之時,童博二指已然點到。
雖然她躲過巨骨穴,可是已站在了她的胸前,童博猛覺手指一軟,心中暗叫:
“糟了。”
就在這微微一觸的霎那,兩人立即各自躍出了一丈多,雙方都是面紅過耳,心頭怦怦亂跳。
她羞怒得流下了淚,咬緊了牙,狠狠的跺了一腳,叱道:“我殺死你。”
隨著她的話,揚手發出了兩點藍星,帶著輕嘯,急逾星火的向童博面門打到。
童博一直痴立著,他是在對自己剛才的無心之失,感到太大的羞愧和恐懼,他渾身都在顫抖。
等到那兩點藍星已到面前,他才驚覺,拼命的一扭身,可是他的左肩已著了一下,奇痛澈骨。
並且感到微微的昏眩,不由跌坐在雪地上。
打在他身上的,是—粒精圓的珠子,藍光汪汪,還緊緊的吸附在他的左臂上,鮮血如線般,由那珠子的小孔裡流出——這是倪曉春的七煞珠。曉春這時怨怒早消,因為她致命的暗器,已經打中了對方,她卻害怕了,她第一次用七煞珠,她並且知道這種毒是無法救的。她流下了更多的淚,跑到童博身前,因為珠毒逢血便散,她匆忙的用寶劍,把珠子輕輕的挑下,悲聲道:“你……快閉住穴道。”
童博知道厲害,勉強閉住了穴道,頭上已經流下了汗。
曉春急得直哭,她不知怎麼辦好,雖然是在夜晚,但她知道對方是一個英武俊美的少年,更有著一身驚人的功夫。
可是現在,他受不了不可救的傷,而且自己就是劊子手,如果他死了,他就是自己第一次殺死的人。
曉春方寸大亂,她咬緊了牙,把寶劍高舉,向童博的左臂猛砍下采,童博大驚,拼命的滾開,她的寶劍砍在冰雪裡,脫了手,在微微的顫動。“你……你還不放手?我………已經………活不成了。”
“不是,這珠子有毒……叫七煞珠……,天下沒有解藥,除非……那是不可能的……只有把手砍了,也許……
童博聽了涼透了心,他想到自己要死了,勉強鎮靜道:“唉……既然是沒有救,砍了膀子也沒是沒有用的……我還想要全屍。”
說到這裡,他感到傷口不痛不癢,左臂並且可以活動自如,但是頭有些昏,心頭隱隱作嘔。
他知道這不是好現象,立即拿出了一丸丹藥服下,心頭才覺得舒服一些,只是身子仍然發軟。“不…………你千萬不能死………你如果死了………我也自殺…”
童博反倒靜了心,他感到曉春是個可愛的女孩子,她是如此愛惜自己的身體,以至於剛才碰到了………她便用死來懲罰自己。
他嘆了一口氣道:“唉,姑娘,這也是我的命,能死在你的手裡,也算是緣分………因為我從來沒有和女孩子動過手,第一次…
……第一次就是你要了我的命…………我在世上是個孤兒,本沒有什麼放不下的………只是,我師父,還有一個弟弟……唉,我真捨不得他們……可惜……前幾天才分別……是最後一面了,唉。“
曉春哭得斷了腸,童博越說得慷慨,她心裡就越象刀割一樣的難受,她覺得這個少年太好了,太可愛了。
她坐下來,竟爬在童博腿上大哭起來。
童博大急,可是他已沒有力量躲讓,只感到一陣陣的心跳,不由急道:“姑娘………你………這是怎麼了?”
“我……我把你殺死了………我也不活了………”
童博沒有力量把她扶開,只好讓她伏在自己的腿上痛哭,他感到腿上溼溼的,是她的眼淚。
童博反而感到欣喜和安慰,至少,有一個美麗的女孩子,在為他痛哭。
他嘆了一口氣,“唉,這也不能怪你………你別哭呀……喂,喂,你……唉!
……姑娘,我覺得傷口沒事,我………還能活多久?““你………七天,七天之中你是不會感到一點痛苦的。”
“姑娘,你快點起來吧?把那包藥趕快拿去救你師父,我也要回去了。”
曉春猛然抬起了頭,她不再哭了,眼睛裡閃出了亮光,她輕輕的說:“也許杜老先生可以救你的傷。”童博被提醒了,立刻感到極大的安慰,他想到師傅當年已經不成人形,還是被他救活,於是他點點頭,“也許………我要回去了。”
“我送你回去,你自己不要用力。”“不………我自己走。”
可是他確實已經沒有力氣了,只感到頭有點昏,身子發軟。
曉春已經扶著他的右臂把他扶起來,童博努力的把身子站穩,對曉春說:“沒關係,我可以走。”
曉春先伏身把那兩粒七煞珠拾起,然後在心裡想:“我一輩子也不再用這東西了。”
童博努力的提著氣,他仍然可以慢慢的行走,所以他婉拒了曉春的攙扶。曉春跟在童博的身後,仍然在暗暗的垂淚,她看見童博壯碩的身子,已不是剛才那麼矯健神武,相反的在拖著重乏的步子,掙扎著前進。童博感到吃力,但他相信他可以走回去,他側目看了一下曉春,見她還在流淚,不由勉強笑道:“姑娘……我忘了請問你怎麼稱呼?”
“我叫倪曉春,你呢?”
“我姓黃,叫童博。”
曉春聽了說不出話來,二人心死如來,不發一言,漸漸的,他們已看見杜家的燈光了。
童博精神不禁一振,他對自己的傷並沒有完全絕望,他深信杜祥甫一定可以把自己救活的。
當他們距離杜家還有十餘丈時,便看見後窗口站著一個少女。
童博知道是杜菁,他不禁感到有些慚愧,想到自己活生生的出去,結果只剩下半條命回來。
走近了窗口,“菁姐,杜爺爺可回來了?”
杜菁看見倪曉春跟在身後,似乎頗為驚異,遲疑了一下,慢吞吞的說:“爺爺回來了…………他又走了,留下了一封信。”
童博及曉春一聽,猶如當頭澆了一盆冷水,童博心喊:“天哪,難道這是我命該如此了。”
“你………你可是受了傷?”
“沒什麼………菁姐,煩你開開門,我要休息一會。”
童博顯得有點慌張,她亂點頭,轉身去開門。
童博及曉春繞到前面,杜菁已經開了門,她楞楞的站在門口,關心的問:“博弟,你傷到了哪裡?”
“沒什麼?我們進去再談。”
三人進了房,曉春一直萎縮的跟在後面,童博進了杜樣甫的書房,斜靠在榻上,那兩個女孩子,關切的圍在一旁。
杜菁從身上拿出一封信,交給童博。
童博接過一看,是杜祥甫所留,大意說倪曉春之師,與自己素昧生平,本來是決心不為她醫病,但感於曉春對其師的一片忠義,所以下次再來,就把藥給她。
自己現因一老友所託前往治病,本定五日緊後前往,可是臨時發生事情,所以當晚就要走,希望童博在此此暫住,自己大約廿天可以返回等語。
童博看罷,知道自己求救之事已告絕望,忍不住輕輕嘆了一口氣,立即書信給了曉春。
曉春看了信,心中十分的難過,忍不住又流下淚來,童博說:“倪姑娘,你不用替我難過………你快回去,先救令師的病吧。”
曉春聞言流淚不止,半晌突然站起來說:“我回去………
天亮前我再趕回來“說畢,拿起藥包就走。
“不…………你不要回來了…………”。
話未說完,曉春已經越窗疾去,杜菁問:“是她把你傷了嗎?………咦,你臉色這麼紅,真好看…………”
童博果覺得臉手發燒,嚇了一跳,試一提氣,竟是散而不聚,心中大涼,也不願多答杜菁的話,逕道:“菁姐,你去歇罷,不早了。”
杜菁果然不再多話,靜靜的出了門,並隨手把門關上,童博斜靠在床上,看看房內佈置得清雅明潔,—派古樸,不由想:“這真是個養病的好地方,可是……我的病是養不好了。”
童博想著,便把上衣盡脫,看看左臂傷口,不紅不腫,只有三個針破大小黑孔,既不痛又不癢。
甚至連痠麻的感覺也沒有,心中甚感詫異,暗道:“莫非我這傷就是真的無救嗎?”
但又想到曉春誤傷了自己,急嚇得痛哭不止,可見這傷果然是無救的,想到這裡,腦中不覺泛出了天羽,瀛海子,虎兒,小瘋子等人。
就連五迷婆蕭尹石的影子,也不時的出現,童博有一種奇怪的感覺,他想到自己要死了。
這似乎是一件滑稽的事,於是他想到曉春曾經說過,自己還有七天的性命,那麼在這七天中,自己要作些什麼事呢?第一,一定要給師傅及虎弟留下一封長長的遺書,叫他們不要難過,然後叫他們把自己的屍體抬到長白山頂,這樣他們想我的時候,就可以到那裡去看我了。
他想過了死的問題,不由又想到了自己在死後的事,當然,第一件事就是去找自己的爹媽。
然後………再找誰呢?陰間我並沒有朋友呀………哦………我再去找五迷婆的兒子,告訴他五迷婆是如何的思念他。
這個孩子,過年才不過十六,但是他是一個要死的人,很自然的想到這些問題。
他想了好一陣,覺得頭有些昏了,便平躺下來,閉下眼睛,四野靜寂如死,凜冽的寒風由窗縫裡吹進。
他感覺到有些冷怯,便把上衣蓋住胸脯,腦中仍在編著一些死亡的故事,漸漸的,他昏睡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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