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雪拉-威伯悄悄地溜出法庭時,我發覺了。她的證辭做得很好。她看起來緊張,但不是非常的緊張,而是自然的緊張。(貝克會怎麼說呢?“表演得很好。”我幾乎可以聽見他的聲音!)
“我聽完了裡格醫生驚人的證辭之後(狄克-哈卡斯特沒有告訴我這個,但他一定知道的),然後追出去。
“沒有想象中那樣糟糕吧?”當我趕上她之後說。
“是的,事實上很輕鬆。驗屍官人很好,”她遲疑了一下。
“再來會有什麼事?”
“偵訊會將延期——為了進一步蒐集證據。也許會延後兩個星期,或者直到他們能夠認出死者的身分。”
“你想他們會查出他的身分嗎?”
“噢,是的,”我說,“他們一定會查出他的身分的,沒有問題的。”
她打了一個顫。“今天好冷。”
其實並沒有很冷,我還認為相當溫暖。
“一起吃個早午餐如何?”我向她建議道,“你不必趕回社裡去吧?要嗎?”
“不,下午二點才上班。”
“那麼走罷。你對中國菜反應如何?這條街下去一點,我知道有家中國小餐館。”
她似乎猶豫難決。
“我得上街買些東西。”
“你可以吃完飯再去。”
“不行的,有的商店於一點到兩點之間是不開門的。”
“那就算了。那麼待會再見好嗎?半小時之內?”
她說可以。
我走到海邊,坐在一個棚子下。海風迎面直接吹來。
我需要思考。想起別人瞭解自己比自己所瞭解的還多。實在是教人氣憤的事。但是,貝克、赫邱裡-白羅和狄克-哈卡斯特,他們對我現在所不得不承認的,確實看得極為清楚。
我關心這女孩——那是一種我對別的女孩從未有過的關心。
並非因為她的漂亮——她很美,一種不平常的美——也非因為性的吸引——那種事我遇見得多了,也受夠了。
一切只是因為——幾乎從第一次見面起,我便認為她是“我的”然而我對她卻什麼也不知道!
剛過兩點五時,我走進警察局找狄克。他坐在辦公桌後桌上堆著一大堆東西。他抬起頭來問我認為偵訊會如何。
我跟他說,我認為進行得很好。
“這種事這個國家做得非常好。”
“你認為醫學證明如何?”
“太突然了,你為何事先沒告訴我?”
“你人不在啊!你和你的專家談過了沒有?”
“談過了。”
“他的樣子我記得不太清楚了。留著一大撮鬍鬚吧。”
“像個叢林一樣,他自己對此覺得非常驕傲。”
“他一定很老老了。”
“老,但並不傻。”我說。
“你去看他真正的原因是什麼?真的純粹是慈悲的心腸?”
“你的心真是一顆多疑的警察心,狄克!主要原因是那個,但我承認好奇也是部分原因。我想聽他對我們所採取的行動看法如何。你可知道,他說他只要坐在椅子上,把指尖併攏,閉上眼睛沉思。便可輕易破案。我真想說他唬人。”
“你把事情發生的經過都告訴他了嗎?”
“他都知道。”
“他怎麼說?”狄克有些好奇。
“他說;”我告訴他,“這必然是件單純的命案。”
“單純,我的天!”狄克站了起來說,“怎麼說呢?”
“據我所瞭解,”我說;“因為整個案子被安排得這般複雜。”
哈卡斯特搖搖頭。“我不明白,”他說,“聽起來像是住在-樂西①的那些年輕人說的話,可是我不懂。還有別的?”——
①Cheflsea指倫敦市著名的文化區,在市的西南部,‘泰晤士河北岸;藝術家和作家多居於此——
“-,他要我跟四鄰談談。我說我們已經做過了。”
“鑑於醫學上的證據,現在領人更重要了。”
“你是不是推定,他先被人在別處下了藥,然後移到十九號把他殺了?”
這些話聽起來似曾聽過;使我愕然。
“就是那個叫什麼名字的養貓女人說過類似的話,當時使我愣了一卞,覺得她的話很有意思。”
“那些貓啊!”狄克不禁打了一個顫抖。他繼續說:“順便跟你說,我們找到兇器了,昨天。”
“真的?哪裡找到的?”
“在養貓人家的地方。可能是兇手於行兇之後扔在那兒的。”
“沒有指紋吧,我想?”
“揩拭得極細心。可能是別人的刀子——才用過不久——
最近才磨利過。”
“那麼事情大概是這樣罷。他被人麻醉了——然後被帶到十九號——用車子?如何呢?”
“‘可能’是由與十九號的花園相毗連的幾間房子中的一間搬運過去的。”
“這不是太冒險了嗎?”
“確實大膽,”哈卡斯特同意道,“而且對於四鄰的習性一定要有非常的認識。用車子運載也許比較可能。”
“也是一樣要冒險,車子惹人注意。”
“沒有人看到,但我同意兇手不可能知道他們不會被人撞見。那天,一定有過路人注意到十九號門前停了一輛車。”
“我看不會有人去注意的,”我說,“大家對於車子已經習以為常。當然,除非它是一輛與眾不同的車子——然倒又不可能——”
“時間當然是中午大家吃飯的時俟。柯林,你明白了嗎?
這下子又要扯到蜜勒莘-佩瑪-小姐。想想一個壯漢被瞎眼婦人戳死似乎是不可能的事——如果他被麻醉了的話——”
“換句話說,一如黑姆太太說的‘他是到這兒來赴死的’,他在毫無懷疑的情況下,應約來到這裡,喝了一杯雪利酒或是雞尾酒——‘迷其魂’產生作用後,佩瑪-小姐便動手。然後她把杯子洗淨,把屍體俐落地擺在地板上,把刀子扔到鄰居的花園裡,最後和往常一樣地出門。”
“半路上打電話給加文狄希社——”
“可是她為什麼要那樣做?並且特別指名雪拉-威伯?”
“但願我們知道。”哈卡斯特看看我問,“她知道?那女孩自己知道嗎?”
“她說她不知道。”
“她說她不知道,”哈卡斯特聲音平板地說,“我是在問你,‘你’認為如何?”
我半晌沒有說話。我認為如何?現在我必須下定決心。真相終會露白。如果雪拉正如我所想的那樣一個人,她並不會受到傷害。
突然地,我從口袋裡抽出一張明信片,搡到哈卡斯特的面前。
“這是寄給雪拉的。”
哈卡斯特掃了一眼,那是一系列倫敦建築物明信片中的一張——中央刑事法庭。哈卡斯特翻了過來,右邊是住址——
字跡端正。R-S-威伯小姐。薩謝克斯,克羅町,帕麥斯頓路十四號。左邊,字跡一樣端正,寫著“記住”兩個字,底下則寫四點十三分。
“四點十三分,“哈卡斯特說,“那是那一天鐘面上所顯現的時間。”哈卡斯特搖搖頭又說;“一張中央法庭的照片,兩個字‘記住’,時間——”四點十三分。一定和什麼有關聯。”
“她說她不知道是什麼意思。”隨即我又加了一句,“我相信她”哈卡斯特點點頭說;“繼續就此偵察下去,也許可以找出點什麼”“但願如此。”
為了打破我們兩人之間的尷尬場面,我說:“你的‘公文’不少嘛。”
“都是通常的,大多沒有什麼用。死者無前科;檔案裡沒有他的指紋,這裡的資料都是那些以為認得他的人提供的。”
他念著:
“親愛的先生,報上所刊載的那個人,我幾乎可以確定他就是前幾天在威爾斯登火車站登上火車的那個人。他獨個自言自語,神情猛然興奮,我當時看見了,就覺得這個人不對勁。”
“親愛的先生,我想這個人看起來很像我先生的堂兄約翰。他到南非去,但也許又回來了。他出國時原來留著髭,但是他當然也可以剃除。”
“親愛的先生,、昨晚我在地下鐵看見報上所報導的這個人,當時就覺得他有點奇怪。”
“有些女人常以為認得自己的丈夫,其實不然!有的母親和兒子分別二十載,仍然信心十足地自以為還認得兒子。”
“喏,這是失蹤人口名單,但沒有什麼用處。‘喬治-巴洛。六十五歲,離家失見他的妻子認為他必然喪失了記憶。’下面有個註腳則說;‘因為涉及大筆金錢。有人看見他和一個紅髮寡婦四處遊蕩,而且還騙了人家一次。”
“下一個是:‘哈格列弗教授”原來說定於上星期二發表演講,但沒有出現,既沒打電話也無寫信來說明原因。’”哈卡斯特似乎並不看重哈格列弗教授的失蹤。
“他大概以為演講是一星期前或一星期後,”他說,“也許他以為眼管家說過了他那天有約,但管家給忘了。這種事我們遇見過很多。”
哈卡斯特桌上的鈴響了起來。他拿起聽筒。
“喂?……什麼……誰發現她的?她說出名字沒有?……
我明白了,繼續辦吧。”他放下聽筒。當他轉過臉來時,臉色凝重。
“有人在威爾布朗姆衚衕的一個公共電話亭裡發現一個女孩死了。”他說。
“死了?”我瞪大眼睛問,“怎麼死的?”
“被人絞死的。用她的圍巾!”
我突然渾身發冷。
“怎樣的女孩子?不會是……”
哈卡斯特以一種我不喜歡的冰冷的、評估的眼光瞅了我一眼。
“不是你的女朋友,”他說,“如果你擔心的是她的活。警察似乎認得死者,他說她是和雪拉同一個辦公室的女孩,叫伊娜-布蘭特。”
“誰發現她的,警察?”
“十八號的華特蒙斯小姐發現的。大概是她家裡的電話故障,到公用電話亭時,發現那女孩倒在地上縮成一團。”
有個警察打開門說;“報告長官,裡格先生打電話來說,他已經上路了。他會在威爾布朗姆衚衕和你相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