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阿爾丁默黷地讀完了這封信。他的雙頰氣得通紅,太陽穴的血管凸起,一雙大手痙攣地發攔。他不聲不響地把這封信遞給了卡雷熱。卡雷熱緊張地看著寫字檯,科望著天花板,波洛彈著袖口上的、可能是想象中的灰塵。當時的氣氛使這三個人都不敢正眼瞧馮-阿爾丁一眼。
過了好大一會兒,偵察官才敢角及這個令人沮喪的題目。
“您可能知道,先生”,他低聲問,“是誰寫的信。”
“我知道,我知道這是誰寫的信,”馮-阿爾丁憤怒地說,“是一個叫名叫什麼羅歇伯爵的壞蛋!”
又停了一會兒,波洛低聲問道:
“我們知道,馮-阿爾丁先生,讓您來談這個問題是件很痛苦的事。但是,要解決問題,我們必須瞭解一些內情。”
馮-阿爾丁沉默了片刻。然後他輕輕地點了一下頭,表示他懂得這個道理。
“波洛先生,您是對的。這幾乎是使我不能忍受的,但是我必須對您說明真情。”
他忍受著內心的痛苦,用手壓著太陽穴,繼續說下去:
“這段歷史是從十一、二年前開始的,那是在巴黎。我的女兒象別的女孩子一樣,充滿浪漫主義,喜歡想入非非,她揹著我認識了這個羅歇伯爵。你們可能已對他有所瞭解。”
警察局長和波洛同時點了一下頭。
“他掛著這個耀眼的頭銜。”馮-阿爾丁繼續說,“但是我懷疑他是否有權利來獲得這個名稱。”
“在臬塔宮廷的註冊上,您是找不到他的名字的。”警察局長加上了一句,表示贊同馮-阿爾丁的觀點。
“這個紈褲子弟在勾引女人方面確有一套本事。露絲就上了他的鉤,而且愛他愛得發瘋,但是我很快就把他們的這段歷史給結束了。這個人實際上是個大騙子。”
“您說得完全對。”警察局長說。“我們警察局方面對這個伯爵完全瞭解。我們很久以來一直想找個把柄,把他捉拿歸案,可是難啊。這個傢伙特別狡猾,他以常同上層社會的女士們打交道。如果這些女士肯為他出足夠的錢,那麼就很難把他押到法庭上。誰也不願在法庭面前得罪他。”
“原來是這樣。”馮-阿爾丁悶悶不樂地說,“正象我同你們講的那樣,我決心幹預這件事。大約過了一年之後。我女兒同她現在的丈夫結了婚。我當然認為,他們的那段情史就此結束了。大約一週之前,使我感到失望的是,我發現我女兒又同這個伯爵聯繫上了。我向她說明,在她決定同她丈夫離婚的時候,她的這種行為是多麼不慎重。”
“真有意思。”波洛低聲說道。
馮-阿爾丁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繼續說道:“看來我女兒從沒有下決心同這種人一刀兩斷,而且毫無疑問,她要與他在巴黎約會。我的勸告看來只產生一種效果,即他們會面的地點改變了。”
“黃金島這地方在耶爾的對面,是一個很幽靜的田園小鎮。”警察局長說道。
“露絲怎麼會成了一個傻瓜。”馮-阿爾丁痛苦地叫道,“她怎麼會帶著這麼貴重的寶石去上圈套!他的所作所為當然只是為了寶石。”
“最近一個時期人們紛紛議論說,俄國女皇皇冠上的一顆寶石被一個美國人買去了。那麼先生,你就是那位買主了?”
“正是。”馮-阿爾丁說。“我十天之前在巴黎買到的。”
“請原諒,我再提一個問題,先生,在你買妥之前,這筆交易談了很久嗎?”
“大概進行了兩個月的時間。為什麼問這個問題?”
“人們經常談到,”波洛說,“有些人專門追逐一些珍貴的金銀首飾和寶石。”
“我想起了一件事,”馮-阿爾丁突然說,“我記得,在我把寶石交給露絲的時候,我開過一句玩笑。我對她說,不要把寶石帶到利維埃拉去,因為這顆寶石會招致搶劫或暗殺。天啊,我卻不幸言中了,從來也沒想到,當時的笑話竟成了今日的現實!”
屋子裡的人都沉默不語,充滿了同情。波洛以公事公辦的腔調說道:
“事情就是這樣。羅歇伯爵已經得到了寶石轉到您手中的消息。一切表明,凱特林女士對一種迷人的謊話信以為真,把寶石帶到了身邊。因此,正如女僕所說的,此人也就是火車停在巴黎時她在死者包廂裡看到的那個人。”
其它三個人都點了一下頭。
“女士對他的突然出現有點不知所措,但很快就轉為常態。她把馬松留在半路上。乘務員只去整理了第一包廂的床鋪。但沒有走進第二包廂。伯爵就藏在裡面。除了女士之外,沒有第二個人知道他在火車上,而且他儘量迴避同女僕面對面相遇。他倆單獨呆在那兒……火車在深夜裡飛馳,不會發生什麼搏鬥。因為她把這個男人當作了自己的情人。”
波洛瞄了馮-阿爾丁一眼又繼續說道:
“死亡只發生在一瞬間。伯爵只需要那個首飾盒,他得手後不久,火車就到了里昂城火車站。”
卡雷熱點頭表示同意。
“完全正確。火車到里昂城火車站,臥車乘務員接著就下了車,執行自己的任務。伯爵偷偷地溜下火車,換乘去巴黎或去其它方向的車,這對他這樣一種人來說簡直是易如反掌。所有的跡象只能表明,這是一起火車上的盜竊案。要不是在女士的手提包裡發現了信,那就很難去懷疑這位伯爵先生了。”
“這說明他很粗心,他沒有去檢查一下女士的手提包。”警察局長說道。
“當然,”波洛隨聲附和道。“作為一個熟知女性的專家,人應該懂得:一個女人是不會把這樣一封信銷燬的。”
“在這種情況下,作案人常常缺乏冷靜的思考。”偵察官說,“如果罪犯們都那麼按邏輯從事,那我們還怎樣去捉拿他歸案呢?”
波洛的臉上掠過一絲不易被人察覺的笑意。
“對我來說案情已十分清楚。”偵察官繼續說,“但是很難用事實證明這一點。伯爵先生比泥鰍還狡猾,如果女僕不能證明他就是……”
“這非常可能。”波洛同意這一點。
“可惜。”偵察官摸了一下下巴,“事情真棘手。”
“如果真是他作的案……,”波洛說道。
科打斷他的話說道:
“您說‘如果真是他’,這是什麼意思?”
“是的,我是說‘如果真是’,局長先生。”
“也可能伯爵會提出一個‘不在現場’。”
“上帝,這不說明問題。”波洛說,“如果他作了案,他總要為自己製造一個‘不在現場’的謊言。不,我是根據其它理由提出‘如果真是’這種疑問。”
“那麼根據什麼理由呢?”
波洛用手指點著,鄭重其事地說道:
“是從心理學角度。伯爵是個流氓,是個無賴,這一點很清楚,他要偷女士的首飾,這一點也很清楚。但是,象他這種人,個個都是膽小鬼。他決不想製造任何一件擔風險的事件。謀殺對這樣一種人來說,是難以置信的。”他搖了搖頭。
看來偵察官無論如何也不會贊同他的這種分析。
“這幫傢伙早晚要掉腦袋,也可能孤注一擲。”他深思了一會兒說,“我的意思並不是反駁您,波洛先生。”
“我只是陳述了自己的意見。”波洛急忙解釋道。“調查的權利當然是在您的手中,您一定會查個水落石出。”
“照我個人看來,伯爵正是我們要抓捕的對象。”卡雷熱說道。
“您認為如何?馮-阿爾丁先生。”
“毫無疑問,此人就是罪犯。”
“抓住他也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偵察官說。“但我們將竭盡全力去做。我立即向各地方發出電報。”
“不必要。”波洛說。
“為什麼?”
兩個人同時盯著波洛。小老頭笑著,笑得很得意。
“我的職業只是瞭解一切。”他聲明說,“伯爵目前就在離我們不遠的地方。眼下他就住在昂蒂布的侯爵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