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明,鄭毅睜開了眼睛。白茫茫的雲海不知何時褪去,放眼望去,只是山清水秀,重巒疊翠,錦繡江山萬里,令人俗氣全消!
第一道明亮的晨旭從山峰之處投射出來時,恰巧又是一隻信鴿飛過,這次它的腿上縛著的一定是一支竹笛,幽幽嗚嗚的嗚聲,有如杜鵑夜啼,拖著長長的尾音,又朝遠方逸去。
幽幽嗚嗚的竹笛聲中,躺在他膝上的阿儀,竟輕輕地抖了一下
鄭毅低頭望去,只見她長長的睫毛之下,竟有一滴晶瑩的眼淚,在她嫩紅嬌靨的臉頰上,有如玫瑰花瓣上的露珠。
她一定是發覺他在看著,阿儀張開了明亮的大眼睛,望著他一笑。
這一笑,更像是春天的百花綻放,天地為之開朗起來,鄭毅竟如痴如醉地瞧得呆了。
阿儀這才從他的大腿上坐起身來,深深地吸了口氣,嘆道:「天亮了」
然後她再站起身來,慵懶地伸展一下手腿,便從大石上跳了下來。
鄭毅仍在盤滕而坐,仍在回味著她枕著自己大腿睡覺的滋味,但是她已起身,她已離開,她已往山下走去。
鄭毅立刻也起身,也跟在她的後面,又往山下走去。
清晨的山坡是清新的,是美麗的,每一株草上都懸著晶瑩的露珠,每一片花瓣上都有晶瑩的露珠,她就這樣徜徉在花與草之間,哼著愉快的歌曲,踩著舞蹈般地步伐,彷佛世間沒有任何值得煩惱的事一樣。
她彎下腰去,從一叢小小的藍色花朵之間,摘下幾粒豔紅的漿果來,放入口中吃了,也笑著向鄭毅道:「你也來吃!」
鄭毅已經決定答應做任何她要做的事,便走了過來,也從藍花之間摘這種漿果來吃。只覺得入口帶酸微甜,卻是清香撲鼻,吃下去之後神清氣爽,飢餓立消。
阿儀又吃了幾顆,鄭毅卻吃了一大把,阿儀拉住他,道:「好啦,你第一次吃,不要吃大多!」
叫他不吃,他就不吃;技著他走,他就跟著她走。
往山下走,手牽著手,頂著晴空萬里,踏著愉快步伐,往山下走,就到了一條山路,又到了一條大路,就到了一處鎮集
火勢愈燒愈大,眼看是無法撲救的了,這「冷鷹堡」裡的男女老少,紛紛打開了堡門,奪門往外面逃命!
林君柔卻不肯逃命,她穿梭在火場內,放聲大喊:「辛曉琪,梅若華,你們在哪裡?」
奔逃的武士們見到她,大怒拔刀撲來,林君柔悲憤仇恨間,雙劍如毒蛇猛獸,毫不容情地加以砍殺!
大火焚燒著的建築物開始崩圯倒塌,整座「冷鷹堡」變成了一座煉獄,林君柔一面奮勇殺敵,一面向裡面衝,大喊著:「周雅雯,姬小蘭,你們在哪裡?」
突然一隻手捉住了她的手腕,林君柔已經殺紅了眼,另一手揮劍斬來,只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道:「住手,是我!」
原來是徐華鳳,技著她往外奔出,一大片熊熊火焰隨著樑柱崩塌,差一點就被烈火吞噬,林君柔仍在掙扎,叫道:「放開我,還有四個被他們捉住,關在裡面!」
徐華鳳道:「我們要多殺幾個!為她們報仇,而不是傻瓜一樣的葬身火窟!」
林君柔如受當頭棒喝,果然奮力往外衝出,有如瘋狂般的見人就殺,見人就砍,當者披靡!
突然一股極大的掌風擊向她的肩頭,林君柔雖已精疲力竭,手上的雙劍卻自然而然地使出「同心劍法」來,向左引開,向右旋出;但是這一掌之力極大,雖已引開,仍被餘力拍在肩頭,痛得她跟槍跌開好幾步,手中長劍幾乎失落。
只見那又高又大的刑堂堂主李增,有如鐵塔一般的立在她身前,厲聲道:「你這樣殺人放火,好大的膽子?」
林君柔嬌弱瘦小,向來溫溫柔柔的,此刻卻一躍而起,厲吼道:「我要為姊妹們報仇,納命來!」
她雙劍一錯,再次揉身而上,雙劍一左一右,又是兩種極厲害的招式,疾攻而來!李增雖然、心驚,但仍是吐氣開聲,雙掌拍出!
一股強大無比的力道直衝而來,她的雙劍才得手就被撞在胸口,撞得她直趺出去!
李增左右兩臂都被割傷,鮮血長流,林君柔卻口吐鮮血,幾乎軟倒!
她知道自己絕不能倒下,她一定要保持清醒,要跟敵人拚個你死我活,她咬緊牙根將一口鮮血吞回肚子裡,奮起餘力,再次撲上!
李增擰笑道:「不知死活的丫頭?」雙掌一錯,再次以強大的威力拍出,突然感到一股銳利的劍氣直刺後頸「大椎六」另一道劍氣襲他腰側「章門穴」這兩道劍氣極強,就算他練了防身護體的罡氣,也不能將這兩處重要穴道置之不顧。
他回身避過偷襲,就在一瞬間,徐華鳳就已經拉著林君柔退了開去。
李增厲吼道:「臭丫頭,哪裡走?」展開腳步,追趕而來。徐華鳳拖著林君柔,拚命往逃避火災的人群中鑽去,想要藉著人群,阻延他的攻勢。
誰知這李增已經兇性大發,揮掌劈倒阻礙他的人,厲吼著非要追到她二人不可。
幾次危急中,徐華鳳幾乎被他凌厲的掌風劈倒,林君柔知難倖免,哀求道:「把我放下來,你趕快逃走吧!」
徐華鳳道:「不,要死也要死在一起!」
林君柔道:「好,放我下來,我們跟他一拚!」
事實上徐華鳳再也跑不動了,一個踉蹌中,兩人都跌在地上。
李增獰笑著踏上一步,雙手向徐華鳳「雙龍搶珠」直擊而下!
林君柔本是重傷倒地不起的,卻拚起最後一口氣,驀地躍起,雙劍向下插向李增後腦!
李增只一反手就抓住了她的雙劍,一扭一絞,就將她的鋼劍絞成粉碎!
徐華鳳見他手上功夫如此了得?嚇得呆了!只這一呆,她的長劍也被抓住,也是使力一扭一絞
誰知李增這次抓住的不是普通的鋼劍!而是一雙能斷金切玉的寶劍,他這一絞扭之下,自己手掌立刻血肉模糊,大吃一驚之下,縱身後退
又知林君柔此時正從高處落下,恰巧撞在他後退之勢上,只阻得一阻,徐華鳳的另一柄長劍又走中宮,直挺而進!
李增退無可退,倉促間另一手再捉住此劍;徐華鳳大喝一聲,放棄左劍,雙手同時握住右劍,用力扭絞,又將他這隻手掌絞得粉碎
林君柔被李增一撞之勢,跌在地上,幾乎昏厥,但是她雖然瘦弱嬌小,卻是個毅力極強的女子,咬緊牙根,順手拾起地上半截折斷的鋼劍,從下往上全力刺去
半截斷劍就全部送入了李增的小腹之中;李增一腳將林君柔踢得飛起,撞在一堵牆上,再滾跌在地上,不能動彈。
徐華鳳在生死存亡之中奮力握劍向前刺,鋒利的寶劍刺穿了李增的鋼爪,刺透了他的胸膛,
這李增果然兇殘成性,已在最後瀕死邊緣,卻仍能一把捉住徐華鳳的衣襟,厲聲道:「你殺死了我,你竟然殺死了我?]
他滿面血汙,瞪眼如銅鈴,嚇得她手足發軟,連掙扎的力量都沒有了,幸好李增終於氣竭倒地,也拉得徐華鳳一起倒下。
他的手仍抓得死死的,徐華鳳的衣襟被扯住,正不知如何是好?
火場中又衝出幾個人影來,竟是梅若華等「天香七女」大叫道:「找到了,找到了,公主在這裡。」
她們急奔而來,用利劍斬開李增的手,這才能扶徐華鳳站起!有的也去抱起已經昏倒的林君柔。
辛曉琪道:「快,我們先退出火場,這裡危險。」
徐華鳳這一戰已經精疲力竭,能見到她們平安無事心中大慰,道:「你們都還好吧?怎麼能逃出來的?」
梅若華嘆道:「多虧了令尊,是他老人家救我們出來的。」
辛曉琪也道:「他老人家還指示我們到這裡來接應你。]
徐華鳳心中大為震動,驚道:「我爹,也來啦?」
她想想就發抖,嘆道:「怎麼辦?我殺了他的堡主,殺了他的刑堂堂主」
這裡果然是一處很大的鎮集,人來人往,熱鬧非凡。
他二人手牽著手,像是一對小情侶似的,走在這熱鬧的街市上。
這樣的一對金童玉女,郎才女貌,自然引得人們的目光多看兩眼,但是阿儀卻完全不在意,她只是牽著鄭毅的手,悠然自得地走著。
阿儀大街小巷的走著,卻在這城鎮鬧市街道上的一座牌坊前停了下來。
鄭毅自然也停了下來,只見她仔細研究著這牌坊腳下的一塊石頭,好像這塊石頭上面竟雕著一朵花兒」樣。
其實是沒有花的,只是一塊爛石頭,不知是哪個頑童用這塊爛石頭砸死了一隻野蜂!
奇怪的是,這隻死蜂,並沒有螞蟻來搬,而這附近的草叢石隙間,並不是沒有螞蟻的。
鄭毅對蜜蜂或是螞蟻,全然沒有興趣;他的興趣只有阿儀,他雖然仍舊牽著她的手,而他的目光,仍是不斷的在望著阿儀的,似乎要把她瞧個夠。
阿儀終於也發覺了,笑道:「你是怎麼了?看了一天一夜,還看不夠麼?」
鄭毅嘆道:「怎麼會看得夠?不知道甚麼時候,你就要走了,再也看不到了」
阿儀笑道:「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
鄭毅道:「我卻希望我們永遠不散!」
阿儀嘆道:「月有陰晴圓缺,人有悲歡離合,此事古難全」
鄭毅接口道:「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阿儀頓時無語,鄭毅仍是痴情無限地望著她。
阿儀沉默了良久,終於開口道:「我要走了。」
鄭毅立刻道:「我跟你走!」
阿儀道:「不行,從現在開始,你不能再跟我一起了。」
鄭毅道:「為甚麼?」
阿儀道:「因為這隻蜜蜂」
鄭毅知道她的話沒有講完,靜靜的等她說下去,阿儀果然開口道:「你知道昨天我為甚麼要上山?是因為等著要聽那隻鴿子的笛聲,銅笛聲和竹笛聲」
鄭毅只是哦了一聲,阿儀又道:「你可知道我為甚麼要到這裡來看這隻蜜蜂?因為我在等一個命令,一個離開的命令」
鄭毅這次連甚麼聲音都不出了,只是無限堅定的望著她。
阿儀似乎又看透了他的心事,嘆道:「不要打算銀著我,因為那是不可能的!」
她似乎看出鄭毅心裡的悲哀,又道:「你如果肯聽話!說不定以後還有見面的機會」
鄭毅立刻道:「我肯聽話!」
阿儀盯視著他,嘆道:「我看得出來你一定肯聽話,但是我叫你做的事,是你一定不肯做的。」
鄭毅堅決道:「不對,無論你要我做甚麼,我都一定會做。」
阿儀道:「好,我要你從現在開始,甚麼事都不許做,直到有一個人把這隻蜜蜂吃進肚子裡,你就開始聽他的吩咐,無論他要你做甚麼,你都得照做,不得延遲,不能打折扣!」
鄭毅眼睛卻瞧著一位老太婆,提著籃子緩緩走來。
天下間到處都有老太婆,到處都看得到提籃子的老太婆,奇怪鄭毅怎麼偏偏對這個老太婆特別留意?
阿儀再問一句:「你答不答應?」
鄭毅口中應道:「我答應。」
這老太婆已經愈走愈近,阿儀又道:「你既然答應了,就一定要做到,否則你這輩子都休想再見到我!」
老太婆已經近得足夠聽見她們談話,嘮嘮叨叨接口道:「小夥子呀,趕快答應吧,這麼水噹噹的媳婦兒,無論她要你做甚麼你都得趕快答應,否則你會後悔一輩子。」
鄭毅卻不再接口,他決定要做的事他會去做,卻不一定要說出口。
遠遠的一陣哨吶吹鼓號樂聲傳來,聲調哀切,似乎是個出殯隊伍。
一隻大黑狗踱了過來,卻蹺著這個老太婆的腿邊打轉。
老太婆嘆口氣,道:「看來你是肚子餓啦,幸好老太婆這裡有肉包子」
她掀開蓋在籃子上面的布,裡面果然有一籃肉包子,她拿了一個包子出來,撕下一小塊來,丟到這黑狗面前。
這黑狗飢不擇食,一口就吞了下去,還舔著舌尖,望著老太婆手裡的肉包子。
老太婆笑道:「夠了夠了,對你來說,只這一點就夠啦!」
出殯的噴吶吹鼓聲吵雜,出殯隊伍近了,那隻黑狗突然翻滾哀號,眼角、鼻孔和嘴都流血,一下子就倒地抽搐而亡。
鄭毅驚異地望著這老太婆手中的半個肉包子,又見到她那不懷好意的險惡笑容,伸出烏爪般枯瘦的手,向阿儀招手道:「小媳婦兒,你過來。」
奇怪的是阿儀竟聽話走了過去。鄭毅正要移動步子,卻見阿儀望向他,微微搖了搖頭。
鄭毅想起她交代「甚麼都不許做」的話,只好站住。誰知那老太婆又道:「乖,把嘴巴張開!」
阿儀就張開了嘴巴,鄭毅大吃一驚,老太婆已將那大半個包子放進了阿儀嘴裡,道:「吃掉!」
鄭毅答應過了的,鄭毅絕望地望著阿儀;她的眼中有複雜的神情,其中最多的表情是「你答應過我的事,一定要做到!」
鄭毅絕望地看著她把包子吃完,看著她的口鼻開始流出鮮血
豔紅的鮮血流在她潔白的皮膚上,像是純淨的綢緞上繡著鮮豔的玫瑰
出殯的隊伍已經走來,人多杳雜,聲響喧天,對鄭毅來說似乎全都是靜止不動的,大地萬物俱都不存在的;他的眼神中只有流在阿儀口鼻間鮮紅的血,只有阿儀清澈透明的眼睛,只有她殷切期盼的眼神:「你一定要做到,否則你這輩子都休想再見到我!」
然後她就閉上了眼睛,倒在那老太婆的懷中。
然後他就見到一大堆的忙亂與紛擾
出殯隊伍停了下來,當吶吹鼓聲卻是響翻了天
他看到人們將棺木的蓋子掀了起來
他看到人們將阿儀小心翼翼地放入了棺中
他看到人們將大量的鮮花撕成花瓣,灑入棺中
他看到人們再將棺木蓋回去,用巨大的釘子,密密地釘好
而鄭毅卻只是看著,一動也不動;他記住阿儀的話,他甚麼事都不能做,甚至不能阻止阿儀吃下致命的毒藥!
出殯的隊伍中也有婦女,他們圍著這個年輕的美少年,一面眉飛色舞,一面竊竊私語,品頭論足,一點也不像出殯送葬該有的肅穆與悲慼。
當然啦,她們送的只是一口空棺,而剛剛才裝進去的阿儀,跟她們一點關係都沒有,她們怎麼可能肅穆悲慼?
卻有一個大姊排眾而入,撿起那塊爛石子下面的那隻破碎蜜蜂,丟在自己嘴裡,喳吧喳吧地嚼碎,吞嚥了下去。
鄭毅就直勾勾地瞧著她,就像瞧著一個臉上長了兩個鼻子、四隻眼睛的怪物。
其實這個大姊一點也不怪,她只不過吃了一隻正常人絕對不會去吃的死蜜蜂而已!
鄭毅這樣瞧著她,只不過因為他知道,從今以後,自己就要聽她的,不能遲疑,也不能打折扣!
高呢山崗上的雄偉「冷鷹堡」現在不只變成了燒雞堡,在這麼遠的地方看起來就活像一支火炬,高高地聳立在山崗上。
火焰熊熊中,她們抬著林君柔,扶著徐華鳳,從呼天搶地的男女老幼中奔出來。前面卻有一個熟悉的人影在向她們打招呼:「琪兒過來!」
辛曉琪抬頭,歡欣叫道:「爹,您怎麼也來了?」
來的果然辛東陽,眾女一起過來見禮。
辛東陽道:「閒話少敘,我們趕快到前面萬梅林中去見主人!」
徐華鳳一驚:「我爹在萬梅林?我」
辛東陽道:「徐姑娘別怕,令尊雖然生氣,但也稱讚你們」
辛曉琪道:「主人稱讚我們甚麼?」
辛東陽道:「稱讚你們沒有給他老人家太丟人。」
其實這就是責她們太逞強!
除徐華鳳中只有苦笑,是福是禍,總是躲不掉,總是要去面對,她不再畏縮,挺起胸膛大步往前走。
再長的路總有走到的時候,何況到萬梅林的這條路並不長。
徐華鳳很快就見到了這位名震天下武林的「傲仙宮」主人徐嘯天,一肚子委曲,滿腔的辛酸,徐華鳳再也忍不住,撲倒在他身上痛哭:「爹」
這一任的「傲仙宮」主人徐嘯天,年紀還不到六十歲,清瘤高瘦,喜怒皆不形於色,卻被這個獨生寶貝女兒一哭,似乎慌了手腳。
梅若華等人亦上前跪倒,道:「屬下天香八女叩見主人。]
徐嘯天笑道:[龍翔公子不當了?也加入了天香堂了?」
辛曉琪道:「是」
這面容和藹的徐嘯天,是當今世上除了皇帝之外,權力最大的一個人,他只要跺一跺一腳!整個武林都會震動起來,這次卻微服出巡,來到萬梅林時,身邊只有兩名護法,一個是辛曉琪的父親「千鋒劍」辛東陽,另一個竟是與李增同時出現在「冷鷹堡」的「乾坤筆」勝瀅。
辛曉琪一見到他,冷笑道:「你還有臉站在這裡?」
辛東陽急急喝阻道:「琪兒不得無禮。」
辛曉琪叫道:「爹,您不知道他多不要瞼」
辛東陽大怒,一掠而至,揚手就要給她一耳光,勝瀅卻喝道:「辛兄且住!」
他走上前來將辛東陽拉開,笑道:「年輕人嫉惡如仇,那是好的」
辛東陽道:「可是她無禮冒犯」
勝瀅道:「那是她不瞭解事情真相。」他轉頭對辛曉琪及八女道:「你們以為主人為甚麼會輕易離開傲仙宮出現在這裡的?那是因為辛護法回宮稟奏此事,又經我不斷查證,向主人報告事實真相」
徐華鳳抬頭道:「爹,您已經知道事實真相了?」
徐嘯天道:「不錯」
徐華鳳喜道:「這樣,您不會怪我們啦?」
徐嘯天重重地哼了一聲,道:「跪下!」
徐華鳳大驚!跪下,道:「爹?」
徐嘯天道:「張承勳是我至交好友,也是我的救命恩人唯一的一條血脈」
徐華鳳氣憤道:「可是他不但偽造金龍令,偽造您的手令,更是禽獸不如,企圖對女兒」她已氣憤得說不下去了。
徐嘯天卻喟嘆道:「即使要我把傲仙宮主人的位置讓出來給他,都是應該的;更何況我早就有心把你許配給他」
徐華鳳大叫道:「我不要,我寧可死也不要!」
徐嘯天嘆道:「我一聽到消息就十萬火急的趕來,誰知還是遲了一步,承勳他已經」
徐華鳳從未見到老父如此悔恨交加,幾乎要崩潰的可怕模樣,驚道:「不是女兒殺他的,是李增。」
提到李增,徐嘯天又抬起頭來,眼神一厲,重重哼道:「你可知道李增是誰麼?你可是活得不耐煩了?」
徐華鳳心慌意亂,道:「他,他是」
「他跟張承勳的父親張邦彥,我們三個人,是八拜之交、故血為盟的結拜兄弟。」
徐華鳳早知會挨父親的罵,但是她個性剛烈,愈是到了這種關頭,愈是變得倔強!大聲道:「可是他的確假藉那偽造的金龍令,意圖挾持女兒與天香八女,獨吞同心劍譜。」
「住口!」徐嘯天聲色俱厲,喝道:「你知不知道你闖了多大的禍?我傲仙宮四堡七莊,就被你毀了二堡,殺了一個護法,更毀了我的刑堂堂主?」
徐華鳳不敢接口
徐嘯天又道:「你知道李增的武功有多高?你敢正面與他硬碰,你有幾條命可以送?」
徐華鳳怯怯道:「可是他畢竟死在同心劍下」
徐嘯天哼了一聲,眼光望向勝瀅
勝瀅急忙跪下,惶恐道:「屬下該死,是屬下在他的酒杯中攙了御仙丹」
徐嘯天嘆道:「我這結拜兄弟甚麼都好,就是好酒貪杯,我早就警告他別再貪酒誤事的」
徐華鳳不知「御仙丹」為何物?只是隱隱察覺到李增是因為「御仙丹」而功力大打折扣,自己與林君柔二人才得以將他誅除的
徐嘯天從懷中取出一些手寫的劍譜來,向八女道:「這些確實是你們寫的?」
梅若華恭聲道:「是的!」
徐嘯天道:「那個年輕人叫甚麼名字?」
梅若華只能據實以告,道:「叫鄭毅。」
徐嘯天眼中神情數變,看得八女膽戰心驚!
徐華鳳更大聲道:「爹,您千萬不能對鄭毅」
徐嘯天瞪眼道:「你以為我會對他怎麼樣?」
徐華鳳道:「我不知道您會對他怎麼樣?但是我要向您據實坦承,他已經是我丈夫了」
徐嘯天大吼道:「你說甚麼?」
徐華鳳道:「女兒與他,雖無夫妻之名,早有夫妻之實,他若死了,女兒自然也活不成了。」
徐嘯天氣得說不出話來
辛曉琪亦接口道:「我也活不成」
另外七女也異口同聲道:「我們都是!」
辛東陽大驚,道:「曉琪?」
辛曉琪大聲道:「我們天香八女都是一樣,與鄭毅雖無夫妻之名,已有夫妻之實,他若有甚麼三長兩短?我們自然也都活不成。」看到她們臉上的堅毅表情,就知道她們個個都是說到做到的。
徐嘯天嘆道:「看來這個傲仙宮未來的女婿,是不能再讓他流落在外面啦。」
辛東陽與勝瀅都點點頭
徐嘯天取出一枚「金龍令」來,交給勝瀅道:「動員一切力量,務要在最短時間內,將鄭毅平安的迎回傲仙宮。」
勝瀅跪接「金龍令」道:「屬下遵命!」
徐嘯天又向辛東陽道:「飛熊堡不可一日無主,由你先去主持!直到熊菱香回來為止。」
辛東陽跪下,道:「屬下遵命!」
徐嘯天再道:「天香八女准予在外面明查暗訪,協助此事。」
「天香八女」叩頭道:「屬下遵命!」
徐華鳳急道:「爹那我呢?」
徐嘯天道:「你犯了好幾條大罪,我要帶你回去,關入秘室,閉關思過,直到」
徐華鳳臉慘變,急道:「直到甚麼?」
徐嘯天道:「直到成親之日。」
其實這位大姊不止不怪,甚至還算相當美貌,尤其是笑起來的時候,鼻子會皺起來,相當俏皮可愛。
她現在就正在用這種俏皮可愛的笑容,對著鄭毅在笑。
鄭毅也在笑,因為他除了笑之外,竟不知道要做甚麼才好?
這大姊竟真的向他開口道:「難道你除了傻笑之外,就不會做點其他的事了麼?」
鄭毅道:「你要我做甚麼?」
這位大姊驚奇地瞪大了眼睛道:「咦?你該做甚麼,還要我吩咐麼?」
鄭毅道:「你若不吩咐,我怎麼敢做甚麼?」
她大笑起來,道:「至少你該說說你的名字呀?」
鄭毅立刻道:「我叫鄭毅。」
她道:「鄭毅?不好,你該改個名字,叫」她眼珠子一轉,充滿戲諂之情,笑道:「叫傻蛋,你看好不好?」
鄭毅毫不猶豫道:「好!」
她不禁一怔!道:「咦真的不反對?」
鄭毅苦笑道:「我能反對麼?」
她又笑道:「你不問問我叫甚麼名字?」
鄭毅道:「你叫甚麼名字?」
她道:「我叫儀娘。」
鄭毅口中應了一句「姨娘」心中卻在想:原來這些人,都愛在口頭上占人的便宜?
儀娘道:「剛才是不是有個很漂亮的女孩子跟你站在一起?」
鄭毅道:「是,她是小阿姨。」
儀娘又道:「哦那你這小阿姨呢?」
鄭毅道:「死了。」
儀娘道:「啊?她怎麼死的?」
鄭毅道:「中毒!」
儀娘又道:「她中毒死了,人呢?」
鄭毅道:「就躺在這棺材裡面。」
儀娘道:「你的小阿姨死了,你卻不哭?」
鄭毅道:「我不要哭,小阿姨說,只要肯聽你的話,就能再見到她。」
儀娘道:「她的話你都相信?」
鄭毅道:「我相信!」
儀娘道:「她騙你,她都已經死了,怎麼還能見你?」
鄭毅卻堅持道:「她不會騙我,她說了,可以再見我。]鄭毅伸手去扶住棺上道:「她在裡面睡覺,等她睡醒了,她就會出來見我」
儀娘道:「她在裡面睡覺?」
鄭毅道:「對!她在睡覺,我不哭」
儀娘道:「這就對了,你一定能再見到她,你不用哭,只要乖乖的聽我的話」她從懷裡取出一顆藥丸來,向鄭毅道:「來,把這個吃了!」
那個提著籃子,把小阿儀毒死的老太婆,卻過來攔著儀娘道:「你要給他吃甚麼?」
儀娘道:「當然是牧靈丹呀!」
老太婆道:「不必了吧,小阿儀已經把他迷住了」
儀娘卻道:「路途這麼遠,要好多天才能到家,這樣才比較保險」
老太婆道:「可是這中間還要他練同心劍,會不會影響他的記憶力?」
儀娘道:「能記多少是他的事,我只是要這路途之中不出事」
他再向鄭毅道:「來,把這藥丸吞了,」
鄭毅果然唯命是從,張開嘴來,將這顆「牧靈丹」吞了下去。
儀娘又拍拍手,立刻走來幾位全身縞素的年輕少女,儀娘吩咐道:「大家動手,把他打扮起來。」
她們似乎早就受到吩咐,立刻七手八腳,忙而不亂的開始為鄭毅打扮。
鄭毅就痴痴呆呆地任由她們擺佈;十五、六歲的一個大孩子;身材不像一般大男人那樣粗壯,再加上他本來就眉清目秀的娃娃瞼,被她們這樣換上一身縞素衫裙,打散頭髮,重新梳了;塗點薄薄的胭脂,抹點薄薄的粉。再點上淡淡的一層口紅,活脫脫就是個大戶人家的端莊少婦。
儀娘又指揮眾女給她披麻戴孝,手執招魂旌幡,由眾女攙扶著走到出殯隊伍的最前面。
老太婆向老管家揮揮手,老管家喊一聲:「起!」
十六人抬的棺木就「嘿呵!」一聲重新抬起。
三十六人的哀樂隊伍,有哨吶、吹鼓、號角、又開始震天價響地吹打起來
由二十四僧、二十四尼,二十四道所組成的薦亡招魂隊伍,又開始大聲誦唸經文
男女老幼、七、八十名喪者家屬執紼送行
這龐大的出殯隊伍又開始轟轟烈烈的出發了。
穿過這座熱鬧又繁榮的城鎮時,簡直是萬人空巷,爭相圍觀。
「幾十年啦,本城從來沒有過這麼隆重的出殯隊伍」
「喪家是誰呀?」
「聽說是省城巡撫大人的舅老爺」
「省城?怎麼會出殯到咱們這鄉下來了?」
「他們不是出殯,是護棺南行!」
「護棺?甚麼叫護棺呀?」
這位老人家大約是見識廣些,居然也能說得頭頭是道,他說:「這是他們南方人的習俗,客死他鄉的,無論如何也要千里迢迢,護送遺體回鄉,安葬祖墳,這叫做落葉歸根」
一個年輕人道:[這要走多久呀?」
老人家道:「多久都要走」
年輕人道:「我的媽呀,像這樣一個小媳婦兒,日日夜夜要陪著一具棺材」
他不敢想下去,但他仍要看下去;那個隊伍裡,不止執幡前導的小媳婦兒漂亮,龐大的送行隊伍中,至少有十五、六名年輕少女,雖然全身純白的喪服,都美得不像話!
美得叫人捨不得不看,一直看到早已過去好遠,實在再看不清楚了才嘆氣而回
「傲仙宮」主人親手交付「金龍令」親口下令要動員一切力量,趕快將鄭毅平安的接回來!
勝瀅立刻就將這消息報出去。「傲仙宮」是個全國性的組織,除了直屬的四堡七莊之外,其他大大小小的門派、世家、幫會、黑、白兩道,全都接到了消息,要大家全力找尋這個叫做鄭毅的年輕人!
辛曉琪,梅若華等「天香八女」更是不辭辛勞地來回奔走,希望能打聽到鄭毅的消息。
尤其是「青雲堡」裡裡外外,被勝瀅、辛東陽「天香八女」等人列為第一追查重點,全部仔細盤查過。
仍是半點消息也無,就像是化為空氣消失了一樣。
林君柔突然道:「我們再回飛熊堡的客房去瞧瞧!」
「天香八女」奇妙地心意相通,周雅雯立刻接口道:「對,鄭毅是從哪裡離開我們而去的,我們應該從哪裡開始,重頭找起!」
八女皆無異議,再回到這個由辛東陽重新整頓訓練中的「飛熊堡」。
辛東陽要重新整頓這「飛熊堡」也實在很辛苦;這裡的人除了極少數幸運沒有中毒的之外,其他人都變成了平常人一般,失去了武功。至少要等一個月之後才會慢慢恢復。
幸好辛東陽是個很能幹的人才,將那些仍舊有武功,又能辦事的武土莊丁,重新編組,分派任務,只保平安,慢慢的等這一個月過去
他終於也找到了熊廷武房間裡的密寶金庫,找出大批金銀財寶,銀票,田契,地產,以及其他收租抽傭等等賬冊,真是名目繁多,不勝枚舉。
估量這「飛熊堡」的財富鉅億,說起來真是嚇人。
辛東陽花了許多時間將賬目仔細盤查核對,幸好那個「畏罪自殺」的總管何坤能幹,每一筆賬都記得很清楚。
他也詳細追查了堡內的水源,那害人的毒是下在廚房的這口大木桶內的,他下令毀掉這口木桶,重新定製了一口新的。
辛曉琪等「天香八女」來訪,也只跟他簡單的談敘之後,就轉回到她們那天與端木樺起了爭執的客房。
她們也同樣的躍上了那高牆,看到牆外的一片燦爛又美麗的玫瑰花。
辛曉琪道:「他從這裡跳下去,端木樺與青雲堡的高手也從這裡緊追出來,如果是我,我會從哪個方向逃走?」
林君柔突然伸手一指,道:「這裡!」
她指的是牆腳下,卻有一叢較茂密的玫瑰,梅若華嘆道:「在情急之下,我的確有可能先躲到那裡」
姬小蘭卻已縱身而去,在那叢花之後蹲了下來,果然是能隱藏身形的
突然聽到姬小蘭大叫道:「你們來看!」
眾人立刻奔去,只見花畦間是鬆軟的泥土,果然有兩雙明顯的腳印,一雙就是鄭毅的,周雅雯道:「還有一雙腳印是女人的!」
現在她們腦中的印象就比較清楚了,鄭毅是跟一個女人躲在這叢玫瑰花的後面,一直等到大家都散去了,再沿著這牆邊緣外走了出去
這牆外邊,是派來服侍客人的丫責老媽子們的起居之所,難道會是她們?
是與不是,總要問一問的,果然就問到一個老媽子,道:「是有一位美得不像話的小姑娘,穿了一套純白的衫裙,陪著你們的這位小少爺,打這邊出去,又從那個門出去了。」
她們趕緊又到那個門去一望,竟是直通一道側門,這就已經出了「飛熊堡」而面對的,是遠遠一脈陡峻山勢。
她們一路追查而來,終於在山腳下問到一位種田的老人家,說道:「不錯,昨天的確有位小姑娘上山,後面就跟著一位小少爺,不過」
方文琳急問道:「不過甚麼?」
老人家道:「不過今天一大早,她們兩個又手牽手的走下山來,往那邊去了!」
所謂往那邊,正好是通向一個相當熱鬧的城鎮「天香八女」一路詢問追查,終於有人指示著來到這座鬧市中央街道上的牌樓來了。
但是,到了牌樓卻失去了線索。
牌樓四方八面都是有店鋪人家的,怎麼就沒有一個人注意到鄭毅跟那個小姑娘的行綜呢?
一位賣繡花針線的大娘道:「那是因為恰巧有一個出殯送葬隊伍,鑼鼓喧天,非常熱鬧,大家就去瞧熱鬧去啦!」
一瞧熱鬧,自然就不會注意到這兩個人啦,但是他們兩個又會溜到哪裡去呢?
信鴿滿天飛「傲仙宮」調動大批人手!以這個城鎮為中心,方圓一百里的地方,重重包圍,展開地毯式的搜索,又請了畫師,將鄭毅的相貌畫了,提供極高的賞格,鼓勵民眾提供線索。
又在城鎮、鄉村各個通衢路口貼出告示,希望鄭毅自己能看到,告訴他「傲仙宮」主人親口答應,要迎他回宮去與徐華鳳成婚!
手執「金龍令」的「乾坤筆」勝瀅,親自趕到這個城鎮來,坐鎮指揮!
但是還是沒有用,這兩個人真的就從這裡的牌坊處消失了,平空消失,再無消息!
信鴿滿天飛,人員來往奔馳,不斷的調動,只要哪裡有風吹草動,立刻就趕過去追尋,務必追根究底,絕不放過任何線索
而他們追究最多,花了最多時間的,卻是這支出殯送葬隊伍。
就如村子口的那位老人家所說,他們不是出殯,是護棺南行。
送出村子十里,那些熱鬧的隊伍就解散了,都回頭了,只剩下那個執幡前導的小媳婦,和一些眷口家人。
「傲仙宮」的人手這一次果然是認真的在辦事,逐一清查這些送行十里再回頭的人,證實喪家的確是省城巡撫大人的舅老爺的表侄兒,妻妾家人全部一起要回南方的福州去。
他們也查詢了那些唸經的僧、尼、道也追詢了那些樂隊吹鼓手,也追詢了件作、扛夫、苦力
完全沒有問題,完全沒有任何線索
這位「傲仙宮」主人的未婚姑爺真的就像化為空氣一樣的消失啦!
可憐的小媳婦,年紀不大,白白嫩嫩的,披麻戴孝,手執旌幡,由兩位年齡其實也差不多的女眷攙扶著,在前面一步一步的走著。
後面是一輛由駿馬拖著的板車,車上就是那具氣派又豪華的棺木。
無論棺木有多氣派多豪華,無論他生前多麼顯赫,無論他的妻妾有多年輕漂亮,無論祖墳有多安穩,人死了就甚麼也不知道了,甚麼也帶不走啦
辛曉琪等「天香八女」就在這路口茶棚裡坐著,從大老遠就開始望著這支護棺南下的隊伍。
炎陽高照,大地連一絲風也沒有,就連這匹健馬也熱得口角盡是口沫,直打呼嚕,憤著熱氣。
見到路邊有茶棚,老管家與老太婆低聲商談了一下,道:「好吧,大家去喝口涼茶,憩憩腿吧。」
二、三十口家眷男女都鬆了口氣,一窩蜂的鑽進了茶棚之內,幾乎要將這簡陋的茶棚都擠垮了。
這裡的老闆難得有生意上門,似乎連茶水、點心都不夠他們分配的。
幸好她們自己也有載運行李的車輛,他們自己也帶得有茶水、食物,也就自己去取來,圍著桌子開始食用。
除了那位手執旌幡的少婦,大約是仍在悲慼,神情呆滯之外,其餘之人爭相飲食,早已不知悲痛為何物啦?
尤其是那十五、六名年輕女眷,身上雖然穿著純白的喪服,眉宇之間滿是春色,輕顰淺笑,無不動人
當然啦,她們還很年輕,她們還有很長的生命要過下去「死亡」畢竟只是一時的感觸而已
只有這位手執旌幡的少婦,眉清目秀,面容哀慼,看來也是年紀輕輕,現在就守了寡,將來的日子怎麼過?
辛曉琪突地心神一震,忍不住回頭向梅若華望去,只見她正巧也與方文琳、姬小蘭等女,一齊向自己望來。
周雅雯還忍不住低呼了一聲:「好像?」
李佳純接口道:「真是像極啦?」
原來她們「天香八女」同一時間內,全都覺得這個年紀輕輕的小寡婦,實在太像鄭毅了。
但是,又實在太不像啦,鄭毅怎麼可能像個女人?
林君柔正要開口,梅若華急伸手將她拉住,示意噤聲,究竟人家是在辦喪事,而且對方是新寡哀傷之人,這樣魯莽從事絕非上策。
而那個老營家似乎也驚覺到她們不斷在打量他們的「主母」定是不懷好意,站起身來,一揮手,道:「出發啦!」
眾人各自收拾起身,老管家到櫃檯去結賬,經過「天香八女」時,故意從鼻子裡重重的哼一聲,嘀咕道:「咱們遊家在嶺南可是有名有姓的大戶人家,千萬別要有人打歪腦筋才好?」
那枯瘦如柴,卻又陰利如鷹的老太婆昂頭向丈餘高的茶棚屋樑上吹了口氣,接著叭地一聲,一隻專吃蒼蠅的壁虎就跌了下來,冗自抖動了幾下,接著就變得僵硬烏黑,接著就變得脫水乾癟!
她們全都走了出去,老管家、老太婆也都走了出去。
「天香八女」仍在茶棚內連動都沒有動一下,直勾勾地望著這隻乾癟烏黑的壁虎發怔!
傅娟在發著抖:「這隻壁虎怎麼會變成這樣呢?」
林君柔道:「你看不出來它是中毒死的麼?」
周雅雯道:「中毒?中誰的毒?它又沒吃沒喝」
李佳肫道:「就算它不吃、不喝,若是被人吹了一口毒氣,它想不中毒都不成啦。」
方文琳想想就有些發抖,道:「我寧可教大象踩一腳,也不想被這老太婆吹口氣」
姬小蘭嘆道:「別人下毒至少要藉食物、飲水或是毒針、毒砂之類,這老太婆卻只需吹一口氣」
梅若華嘆氣,道:「使毒能使到這樣出神入化的,大概數不出幾個人來吧?」
她的眼光是望向辛曉琪的,因為辛曉琪一向以「龍翔公子」久名獨自闖蕩江湖的,應該見多識廣才對。
梅若華沒有開口發問,是因為萬一辛曉琪也不知道,那會使她難堪。辛曉琪嘆口氣道:「我只聽說西域五隻毒蠍子,不如嶺南黑寡婦可惜我一樣都沒有見過」
姬小蘭驚叫道:「黑寡婦那不是一種毒蜘蛛之名麼?」
方文琳道:「現在用來形容這個老太婆,一點也不為過。」
林君柔囁嚅道:「我們敢不敢去惹一下這隻毒蜘蛛呢?」
周雅雯想想就汗毛直豎,道:「去惹她幹甚麼?我們的目的只是」
她突然住嘴,盯視著林君柔道:「莫非你認為」
林君柔嘆道:「我也沒有認為,我只是莫名其妙想要弄清楚那個小寡婦,可不可能是鄭毅的妹妹或是姊姊」
傅娟也嘆口氣,道:「我看那隻毒蜘蛛還是少惹為妙」
事實上這「天香八女」起疑?不是沒有道理的。
事實上這個「小寡婦」就是鄭毅,只不過他因為先被一個小阿儀迷得失魂落魄,又被儀娘強迫吞下一粒「牧靈丹」他的精神意志已完全受到控制了,對眼前的一切都是視而不見,聽而不聞了。
他被打扮成一個眉清目秀,楚楚可憐的不寡婦,無論誰都不會將他與當日的鄭毅聯想在一起。就達跟他有過肌膚之親的「天香八女」也頂多只能以為她「可能」是鄭毅的妹妹或是姊姊
「天香八女」絕對沒有想到自己會失之交臂,當面錯過。
而老太婆「黑寡婦」與那個大姊儀娘,心中亦暗道一聲「僥倖」差點被這幾個精明能幹,心細如髮的「天香八女」識破。她們的護棺隊伍繼續上路,卻不再行經大城大鎮,只撿荒涼古道而行。
天不入黑,她們就在這官道之旁的小樹林間,搭起帳棚,埋鍋造販,準備過夜了。
一共搭了五座帳棚,正中的這座最大,鋪著又厚又舒服的波斯地氈,設有簡單的靈堂,停放著這具又富貴又豪華的棺木,就由鄭毅一個人在此守著。
其他的人就分別住進遠在四個角落的棚帳之內。
鄭毅當然不怕獨自一人守著這具棺木的,因為他知道這裡面睡著的,是他心愛的阿儀,他能夠時時刻刻守候在她的身邊,反而令他安心不少。
天色入黑,大家都已入睡,那個大姊儀娘,卻領著一名穿著純白孝服的少女進來,向鄭毅道:「她叫晴芝,是咱們幽冥府三十六牧靈女之一,今天晚上她陪你睡!」
要他自己獨守,他不會在意,有人來陪他睡,他自然也不反對。那個叫晴芝的少女,卻是羞紅得低低的勾著頭,連眼睛都不敢抬起來。
儀娘道:「你也不必害羞,咱們牧靈三十六女,個個都要輸番上陣,而且,能學會一招同心劍法,終生受用無窮!」
晴芝低低地應了一句:「是,我知道。可是我怕,我從來也沒有」
儀娘笑道:「傻丫頭,我們誰又有過?師父交代的事,咱們不能不做。師父說你只要逆來順受,一定會苦盡甘來,滋味無窮」
可憐這個小晴芝,只要想想還是會發抖,偷偷望向鄭毅,他的目光竟然呆呆痴痴,完全無視她們的存在。
儀娘失笑道:「我差點忘了這個」
她從懷中取出一粒比米粒還小的銀色丹九來,遞到鄭毅嘴裡,道:「吞下去!」
鄭毅就乖乖的吞了下去,晴芝道:「你給他吃了甚麼?」
儀娘道:「那是師父特賜的悅情丸,服下這顆藥丸,他就會對你動情,才能兩情相悅,才能合體交媾,到了靈肉合一的境界,莫要忘了教他與你一起練同心劍。」
她身為大姊,有許多事情與須親身躬為,她走過去動手解開鄭毅的衣襟,卻又不由自主地一陣羞怯,雙手發抖,再也脫不下去了。
她深深地吸口氣,向鄭毅道:「你說過我要你做任何事你都要做的,對不對?」
鄭毅木訥,卻很堅定的應聲道:「對!」
儀娘道:「我要你與晴芝合體交媾,靈肉合一,共練同心劍!」
鄭毅口唇一動,想說話卻又沒有出聲。儀娘怕他變卦,再道:「只要你乖乖聽我的話,就一定能再見到阿儀,否則」
鄭毅卻盯著她的眼睛,似乎要瞧穿她的內心去,直瞧得儀娘一陣發抖。
但是她為了要在這一路上能徹底的控制這個鄭毅,她只能鼓足勇氣,聚足了精神力量,深深地再盯視住他的眼睛,堅定地說道:「否則,你這輩子休想再見到她。」
鄭毅卻閃電一般地出手,一把就抓住了她的領口,將她拉得靠近胸前!
儀娘身為「幽冥府」牧靈三十六女的大姊,身手自是了得,鄭毅才一動手,她就已並指如喙,疾點鄭毅胸前「江載」大穴,要迫得他鬆手。
誰知已經慢了一步,她的後腰已被鄭毅的另一手環抱,掌心恰巧壓在她的命門穴上,一陣強而有力的「九陽神功」直逼而來,嚇得儀娘不敢妄動,只怕被震斷心脈而亡!
同一時間,晴芝已雙掌一錯「分花拂柳」疾攻而來,誰知鄭毅突地回頭,怒目圓睜,喝聲:「退下!」
鄭毅原來是呆滯的眼神突然變得這麼凌厲,晴芝猛地嚇了一跳,手腳俱軟,竟然乖乖地退了回去。
鄭毅轉頭向儀娘道:「我一定要再見到小阿儀,我會乖乖聽你的話,但是今天我不要晴芝,我要你!」
儀娘嚇了一跳,急叫道:「你瘋了?快放手!」
鄭毅卻不由分說,抓住她衣領的手用力一扯「嗤」地一聲,就將她扯得酥胸外露,一對飽滿的乳房,立刻就彈跳了出來。
儀娘驚叫掙扎,還沒有叫出聲,鄭毅的嘴就堵了上去,吸住了她的舌,她的唇,她就只能咿咿唔唔,不能成聲
這樣狂野的動作,把晴芝嚇得呆住了,鄭毅回頭道:「你打算在這裡參觀麼?」
晴芝一驚,道:「啊?不!」
鄭毅道:「那你還不回去睡覺?」
晴芝這才有如從夢中驚醒一般,飛快地逃出了這座帳棚。就聽到身後傳來儀娘一聲慘叫!
晴芝心慌意亂,她知道大姊儀娘已經落到了這個鄭毅的手中,她知道她會被他合體交媾,但是怎麼會發出這樣的慘叫呢?是他對她下了毒手麼?
她們牧靈三十六女情同手足,她本能的反應就是要回身相救,當她再調頭衝入帳棚時,卻被一幕景象嚇呆了。她見到鄭毅已如野獸般的失去理智,粗暴瘋狂地撕去儀孃的衣衫,用力強行撞入!
處子落紅飛濺,完全沒有準備之下被異物入侵,可憐的儀娘皮開肉綻,兩眼翻白,幾乎昏去;但是鄭毅瘋狂地挺動抽插,撕裂般的疼痛又使她由昏迷之中醒來。
她尖叫大罵:「畜生,禽獸」
鄭毅的熱吻又捂住了她的嘴,而衝擊得更用力了!
以鄭毅的心性原本不會有如此瘋狂之舉,可是她剛剛喂他吃下去的那粒「悅情丸」太厲害了,他已經是一發不可收拾了!
更何況原本就在他體內的「九陽珠」此刻更是火熱滾燙,像是一具源源不竭的超強馬力的機器,逼得鄭毅不停地做衝刺運動!
晴芝真的嚇呆了,手腳發軟,幾乎要跌倒在地上,鄭毅突然抬頭向她瞪眼道:[還不回去睡覺!」
晴芝心頭一驚,趕緊調頭奔出;跑了老遠,這才靠在一棵樹幹上,緊緊地閉著眼睛,拚命的深呼吸
而儀娘卻疼得死去活來,而疼痛也會麻木;那裡面的乾澀也會溼潤,完全沒有準備好的驚慌也已經被另一種莫名其妙的情緒取代。
那是一種憤怒、羞澀、驚喜又歡愉的複雜情緒;那被不斷衝擊之處開始非常的溼潤而滑膩,開始非常的酸癢麻痺,開始抽搐而痙攣.:
儀娘茫然了,她的洞中不但不再疼痛,而且好似被毛刷在刷洗一般地酥爽不已!
她這才想起師父鼓勵她們上陣時交代的話:「只要逆來順受二定會苦盡甘來,滋味無窮」
她真的茫然了,她真想用力將他一腳踢開,卻是不由自主地緊緊地摟住他,抱住他,生怕他會把自己丟下,自行走開
她真想破口大罵他畜生、禽獸,而口中發出的只是伊伊唔唔地呻吟;她不由自主地胡搖亂頂了。
她實在被刷得難過萬分,再不搖不頂的話,非酥掉不可!
不久她就氣喘吁吁,香汗淋漓了
這種運動簡直比打十趟拳法,或是練十趟劍法都還要累人,甚至比一場與敵人的生死搏鬥更來得兇險,但是又忍不住的非要使勁的搖,使勁的頂
她終於再也忍禁不住的喔啊連叫,全身哆嗦不已,她那寶貴的處女精華開始疾揚而出!
鄭毅腹內的「九陽丹」立刻就得其所哉的大吸特吸,全都據為己有。
他腹中的這顆「九陽丹」更充實了,更碩大,更強壯啦!
他雙手又自然而然地壓住了儀孃的「玉枕穴」與「命門穴」大量的「九陽神功」輸入,催得儀孃的門戶再也收束不住,狂流不已
似乎有些收束的樣子,鄭毅又鼓起餘威,再度對她展開一輪猛攻!
儀娘又徹底崩潰了,她再次一敗塗地,再次泉門大開,直到把最後的一滴也捐獻了出去!
可憐的儀娘,失去了她二十年辛苦修鏈的全部功力,但是卻又被輸入了遠遠超過二十年的「九陽神功」!
她軟綿綿地張開了四肢,連眼睛都張不開來,全身懶洋洋的,一動都不想動。
鄭毅卻是軟軟地伏在她溫暖而嬌柔的軀體上,像嬰兒一樣地貪心地吸吸著她的乳房。儀娘掙不脫也推不開,不由嘆氣道:「現在,可以練同心劍了吧?」
鄭毅嗯了一聲,道:「我念,你聽?」
儀娘奉師父之命,以自己清白處女之身向他獻身,目的就是要得到他珍貴的「同心劍法」她立刻點點頭。
鄭毅與徐華鳳一同練完兩個九招,已經把「同心劍法」的前十八招練得熟了,現在仍是從第一招開始,重頭傳授給她,儀娘當然是不曉得這是第幾招,聽他一個字一個字的念,又一句一句的詳細解釋,一兒刻、心領神會,並且牢牢記在心中去。
天色漸亮,晴芝與她三十六名的牧靈少女都悄悄的圍到帳棚之前,低聲呼喚道:「儀娘,儀娘?你醒了沒有?」
呼喚了幾聲都沒有回應,她們耽心起來,忍不住的悄悄掀帳而入,只見儀娘衣衫破碎,四仰八叉地癱倒在地氈上,跨間落紅片片,穢漬斑斑,臉上卻是幸福而甜蜜的微笑。
晴芝等少女滿臉羞紅,將她搖醒,急道:「你還睡?鄭毅不見啦!」
儀娘嚇得一躍而起,驚道:「不見了?怎麼會不見了?」
一名少女玉玲道:「昨天晚上是你跟他在一起,你不把他看好,只顧自己睡著了!」
儀娘歉然道:「對不起,我實在被他弄得精疲力盡」她掙扎起身,急道:「快,你們大家幫幫忙,快點去找,要是搞不見了,我們怎麼回去見師父?」
眾女緊急奔出去找,卻見鄭毅正好掀帳而入,儀娘一把拉住他,埋怨道:「哎呀,你跑到哪裡去啦?急死人啦!」
鄭毅衝著她齜牙一笑,道:「我不跑,我會聽話,我要見小阿儀」
儀娘這才放心,道:「對,你要聽話,你千萬不可以亂跑。」
她吩咐眾女再為他梳洗打扮,又把他偽裝成一個楚楚可憐的小寡婦。
儀娘自己卻乘著記憶猶新,趕快準備好紙筆,將鄭毅教給她的那一招七式的「同心劍法」寫了下來。
她寫的是一張極小極薄桑皮紙,寫的是極細的箋花小楷,寫完後再捲成個極細的紙卷,塞入一隻信鴿的腳環中,再將信鴿放入空中。
另外四座帳棚中的人也都陸續起床了,漱洗完畢,做了早餐吃飽,收拾好帳棚行李,一行人又開始護棺前進。
無論是甚麼理由,也無論家屬多麼美貌,或是多麼有權勢,這靈柩棺木,總不是被人歡迎的。
所以他們投宿既不能住店,也不能借住民家,所以只好依她們的辦法,故意避開城鎮與鬧區,專走偏僻山林小路。
她們沿路採買,車上有炊具,自己煮食三餐。
她們曉行夜宿,自己搭帳棚而眠。
其實這樣才方便她們牧靈三十六女,每夜輪番上陣,輪流與鄭毅合體交媾,在濃情蜜意之中要求鄭毅傳授「同心劍法」。
鄭毅似乎痴迷,卻又極為精明,他不動聲色地任她們擺佈。任由她們用信鴿將他的每一招「同心劍譜」送回去。
他完全不在乎,他的目標只是再見到阿儀,他似乎己被那個阿儀迷惑得完全喪失了本性;或是被儀娘給他吃的那顆「牧靈丹」控制了本性?
她們費盡心機,苦心安排了這樣一場「護棺」而行的場面,她們經過精心挑選,嚴格訓練的三十六位年輕美貌少女,個個品性端莊,身材健美,武藝超群,卻只是送來與他交換三十六招「同心劍法」。
鄭毅毫無保留地傳授她們每人一招「同心劍法」做為交換,所以他心安理得地享受著她們的肉體,採集著寶貴的處女陰元。
經過他腹中的「九陽珠」神奇功能,煉化成「九陽神功」之後,照例又經由她的命門穴與玉枕穴,再反哺灌注回到她的體內去!
於是這些少女不但享受到了至高無上的交媾樂趣,更得到了一種全新的,陰陽調合的真力,比原有的功力高出了一倍。
也只有身懷這種陰陽調合的「九陽神功」她才能練成一招「同心劍法」。
就連鄭毅自己,多少次的機緣巧合,得到多少位女性的陰元體內已凝聚了多麼深厚的內力,也無法一下子將「同心劍法」三十六招全都練成。
他到現在為止,仍是要藉由這些「牧靈少女」的陰元助力,循序漸進,每天練成一招。
終於將三十六牧靈女全都採遍,終於將三十六招劍法完全練成,鄭毅只覺得自己體內那團滾熱的「九陽珠」竟然不見了
卻化成了一股溫潤祥和的內息,隱入全身七經八脈,七百九十四個穴道,一萬三千根神經,十萬八千個毛孔中去
他只覺得全身注滿了無窮無盡的精力,舉手投足問,俱都輕快飄逸,直欲騰空飛去
而這位牧靈三十六女之首的儀娘更是滿心歡喜,她終於完成師父交代下來的任務,終於將「同心劍法」的三十六招全部得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