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眼就看出,對這個案件,梅爾切特上校與斯萊克警督意見不一。梅爾切特面色漲紅,十分氣惱,警督顯得很陰鬱,“我遺憾地說,”梅爾切特說,“我認為年輕的列丁無罪,斯萊克警督不同意我的看法。”
“如果他沒有幹,為什麼他要說是他乾的呢?”斯萊克懷疑地問道,“記住,斯萊克,普羅瑟羅太大也做出了同樣的舉動。”
“那不一樣。她是個女人,而女人往往會做出那樣的愚蠢舉動。我不是說她是一時衝動那樣做的。她聽說他被指控,於是編造了一番謊言。我太熟悉這一套把戲了。您不用相信我熟悉的女人的蠢把戲。但是,列丁不一樣。他的腦子是很靈的,如果他承認是他乾的,喔,我說他確實幹了。是他的槍,您不能否認這一點。由於普羅瑟羅太太的事,我們知道了動機。我們在此之前不清楚動機,但是現在我們清楚了,喔,整個事情都很清楚了。”
“你認為他可能在早些時候殺他的?比如說,在六點三十分?”
“他不可能那樣做。”
“你調查了他的活動嗎?”
警督點點頭。
“六點過十分他在村子裡的‘藍野豬’旅館附近。從那裡,他沿花園後的小路過來——您說隔壁的老太婆在這兒看見他,應當說,她所見如實——到花園中的畫室內與普羅瑟羅太大約會。六點三十分剛過,他們就一起離開那裡,沿小路去村子裡,半路上碰到斯通博士。他完全證實了這一點,我見過他。他們全都站在郵局旁交談了幾分鐘,然後,普羅瑟羅太大走進哈特內爾小姐的家,去借一本園藝雜誌。這番情況也是如實的,我也見過哈特內爾小姐。普羅瑟羅太大呆在那兒與她聊天,一直到七點正,這時,她喊道時間晚了,說她必須回家。”
“她的神色怎麼樣?”
“哈特內爾小姐說,非常輕鬆愉快。好像地興致很高。哈特內爾小姐完全肯定,她沒有什麼心事。”
“好的,繼續說吧。”
“列丁,他與斯通博士到了‘藍野豬’旅館,一起飲酒。在七點差二十分時,他離開那兒,疾步走過村子的街道,又沿小路來到牧師寓所。許多人見到他。”
“這一次沒有沿花園的後面小路來嗎?”上校敏銳地問道。
“沒有,他來到前門,要見牧師,聽說上校在那兒,就進去,向他開槍——正像他說的那樣乾的!這就是案件的真相,我們用不著進一步調查了。”
梅爾切特搖搖頭。
“還有醫生的證詞。您不能否認。普羅瑟羅被槍殺的時間不會晚於六點三十分。”
“啊,醫生:“斯萊克警督露出輕蔑的神色。“您竟然要相信醫生。拔掉你所有的牙,他們今天只會幹這事,然後就說非常抱歉,而實際上你一直患的是闌尾炎。醫生!”
“這並不是一個診斷問題。海多克醫生在這一點上絕對肯定。你不能反對醫學的證據,斯萊克。”
“還有我的有價值的證據,”我說,突然記起一件忘記了的事。“我摸過屍體,已經冰涼了。我可以發誓。”
“明白了嗎,斯萊克?”梅爾切特說。
“喔,當然,如果真是如此。但是,這可是——一個絕妙的案子。比方說列丁先生太急於被絞死。”
“這件事本身也叫我感到有點蹊蹺。”梅爾切特上校說。
“唱,別談什麼趣味問題,”警督說,“有許多紳士在戰後變得有點傻氣。我想,現在又得從頭開始。”他轉向我。“你為什麼故意讓我對鬧鐘的時間作出錯誤判斷,先生,我不明白。干擾司法的目的,就是這樣。”
“我曾三次想告訴您,”我說,“但每一次您都不讓我開口,不願聽我說。”
“先生,那只是一種說話方式。如果您真是有心告訴我,早就給我講得清清楚楚的了。鬧鐘與便條似乎完全吻合。現在,根據您提供的情況,鬧鐘時間完全錯了。我從未見過這樣的案子。把鍾撥快一刻鐘究竟有什麼好處?”
“是為了讓鍾準時。”我說。
“我想,我們不必糾纏這一點,普督,”梅爾切特上校策略地說,“我們現在所需要的,是從普羅瑟羅太大和年輕的列丁口中獲得實情。我給海多克打電話,叫他把普羅瑟羅太大帶到這兒來。他們一刻鐘後應該到了。我想,先叫列丁也到這兒來。”
“我來接通警察局,”斯萊克普督說,拿起電話。
“現在,”他放下話筒後說,“我們得研究一下這個房間。”他意味深長地看著我。
“也許,”我說,“您是要我避開。”
警督立即為我打開了門。梅爾切特喊道:
“牧師,列丁到時回來好嗎?您是他的一位朋友,您有足夠的影響說服他吐露實情。”
我看見妻子和馬普爾小姐在頭挨頭地交談。
“我們一直在判斷各種各樣的可能性,”格麗澤爾達說,“我希望您能解開這個謎案,馬普爾小姐,就像上次韋瑟比小姐拾到的蝦的鰓消失了時您做的那樣。全都因為它使您想起有關一袋煤的某種不同的東西。”
“你在笑我了,親愛的,”馬普爾小姐說,“但畢竟這是一種探明真相的好方法。這確實是人們稱為直覺、並對此小題大作的東西。直覺就像不用拼寫讀一個單詞一樣。兒童不能那樣做,因為他們的經驗很少。成年人認識這個單詞,因為他們以前經常看見過。牧師,您明白我的意思嗎?”
“是的,”我慢慢說道,“我想我明白。您是說,如果一件事使您想起另外一件事——那麼,這也許是同一類的事。”
“一點不錯。”
“那麼,普羅瑟羅上校被謀殺這件事到底使您想起什麼呢?”
馬普爾小姐嘆了一口氣。
“這就是使我為難的地方。這麼多平行的判斷出現在我的頭腦中。比如說,我想起哈格里夫斯少校,一位教堂執事,是一位無理可挑、眾所尊敬的人。但是,他一直與一個從前的女僕保持著婚外私情,想想看:五個孩子——真的五個孩子——對他的妻子和女兒真是晴天霹雷。”
我極力想象普羅瑟羅上校扮演偷情者的角色,但實在想象不出。
“還有洗衣店的那件事,”馬普爾小姐繼續說,“哈特內爾小姐的蛋白石別針被非常大意地留在一件帶飾邊的罩衫上,送到洗衣店。拿走這枚別針的女人無意要別針,也絕非一個鹼。她只是將別針藏在另一個女人的家裡,然後告訴警察她看見那女人拿走別針。怨恨,您知道,純粹是怨恨。這是一個令人吃驚的動機——怨恨。當然,是由一個男人引發的。總是這樣的。”
這一次,我看不到什麼平行的判斷,無論這些判斷相距多麼遠。
“還有,可憐的埃爾維爾的女兒——這麼一個優雅的姑娘——試圖扼死她的小弟弟。在您任職之前,還有唱詩班出遊的錢被風琴師偷走。他的妻子負債累累。是的,這個案子使人想起這麼多事情——太多了。這就很難判斷出真相了。”
“我希望您能告訴我,”我說,“那七名嫌疑人是誰?”
“七名嫌疑人?”
“您說過,您可以想出七名——噢——會為普羅瑟羅上校的死而高興的人。”
“我說過嗎?是的,我記得我說過。”
“那是真的嗎?”
“啊!當然是真的。但是我千萬不能說出名字。我相信,您自己也很容易想到的。”
“我確實想不出。我猜想,萊蒂斯.普羅瑟羅算一個吧,因為她也許由於父親的死而得到一筆錢。但是,把她與此相連是荒唐的,除她以外,我想不出誰了。”
“你看呢,親愛的?”馬普爾小姐轉向格麗澤爾達問道。
使我頗感吃驚的是,格麗澤爾達的臉紅起來。某種很像眼淚的東西開始出現在她的眼睛中。她攥緊了兩隻小手。
“啊!”她憤怒地喊道,“人們太可惡了,太可惡了2他們說的那些東西!那些討厭的東西……”
我好奇地看著她。如此激動不安,不是格麗澤爾達平時的性格。她注意到我的目光,努力想笑笑。
“別那樣看著我,好像我是某種您不瞭解的有趣的動物。別讓我們激動,偏離了話題。我不相信是勞倫斯或安妮,更談不上是萊蒂斯。一定有某種線索能幫助我們。”
“當然,還有便條,”馬普爾小姐說,“你們還會記得,我今天早上說過,那使我感到特別不同尋常。”
“那似乎非常精確地確定了他死亡的時間,”我說,“但是,那可能嗎?那樣的話,普羅瑟羅太大離開書房,幾乎沒有到達畫室的時間。我能作出的惟一解釋是,他看了他自己的表,而他的錶慢了。我想,這好像是一個可信的答案。”
“我還有一個想法,”格麗澤爾達說,“倫,設想鬧鐘已經被撥慢了——不,結果還是一樣,我太傻了2”“我離開時,鍾還沒被撥動,”我說,“我記得把鍾和我的手錶對過時間。而且,像你說的,那與目前的案情沒有關係。”
“您怎樣看,馬普爾小姐?”格麗澤爾達問道。
“親愛的,我得承認我根本沒有從那個角度來考慮。從一開始就便我感到奇怪的是那封信的內容。”
“我不明白這一點,”我說,“普羅瑟羅上校只是寫道他再也不能等下去了。”
“在六點過二十分嗎?”馬普爾小姐說,“你們的女傭瑪麗已經告訴他,您最早也要六點半才會回來,似乎他也願意等到那時。但是,在六點二十分他卻坐下來說他‘再也不能等下去了’。”
我凝視著這位老太大,愈發欽佩她的判斷能力。她的敏銳思維使她洞察到我們未能看到的東西。真是令人不可思議,非常令人不可思議。
“要是信沒有註明時間——”我說。
馬普爾小姐點點頭。
“對!”她說。“如果沒注時間就好了!”
我開始回憶,極力回憶起那張便條、那令人眼花繚亂的草體字和信箋頂端的工整地寫下的六點二十分。顯然,這些數字的比例與信的其餘部分不一樣。我喘了一口氣。
“我們設想信沒有註明時間,”我說,“設想大約六點三十分時普羅瑟羅上校變得不耐煩,坐下來說他再也不能等下去。當他坐在那兒寫便條時,某個人從窗戶進來——”
“或從門進來。”格麗澤爾達補充道。
“他會聽見開門聲,抬起頭來。”
“普羅瑟羅上校有點聾,您得記住。”馬普爾小姐說。
“是的,是那樣。他不會聽到開門聲。不管兇手從哪兒進來,他悄悄模到上校背後,槍殺了他。然後,他看見便條和鍾,靈機一動。他將六點二十分寫在信箋的頂端,將鐘的時間改變成六點二十二分。這是一個聰明的主意。他認為,這給了他不在犯罪現場的充分的藉口。”
“我們需要發現的,”格麗澤爾達說,“是有實實在在的六點二十分不在犯罪現場藉口的某個人,但根本找不到這樣的藉口——哦,並沒有這樣容易。我們不能確定時間。”
“我們能在很窄的範圍內確定時間,”我說,“海多克將六點三十分作為時間的最大範圍。從我們剛才所做的推理,我設想也許可以將時間範圍改為六點三十五分,因為普羅瑟羅不可能在六點三十分前變得不耐煩,這一點似乎很清楚。我想,我們可以說,我們瞭解得很清楚了。”
“接下來,我就聽到那個槍聲——是的,我想這是相當可能的。我當時沒有在意,根本沒有在意。真煩人!但是現在讓我盡力回憶一下,我好像覺得是與一個人平時聽到的槍聲不一樣。是的,是不一樣。”
“更響嗎?”我提醒道。
不,馬普爾小姐並不認為那個槍聲更響。事實上,她覺得很難說出到底有什麼不一樣。但她堅持說,是不一樣。
我想,她只是在說明一個事實,而並沒有記得很清楚,但是她剛才還是對這個問題發表了一番有價值的新見解,所以我對她仍然十分尊重,她站起身,輕聲說她真的必須回去了,還說能與親愛的格麗澤爾達將案件從頭分析一遍,非常有趣。我送她到界牆的後門處,回來時發現格麗澤爾達正陷入沉思之中。
“還在想那張便條嗎?”我問道。
“不。”
她突然戰慄了一下,不耐煩地搖搖肩膀。
“倫,我一直在想,有人一定對安妮-普羅瑟羅根之入骨!”
“恨她?”
“是的。難道您不明白嗎?沒有可指控勞倫斯的實在的證據,因為指控他的所有證據都可以說是偶然的。他只是碰巧來這兒的。如果他沒有來——哦,沒有人會將他與這樁兇殺案聯繫起來。但安妮就不一樣了。設想六點二十分她剛好在這兒——鬧鐘和信箋上的時間可作證-一一一切都對她不利。我認為,並不僅是因為找藉口鬧鐘才被人剛好拔到那個時間上一我認為這另有所圖——顯然是企圖怪罪於她。如果不是馬普爾小姐說她沒有隨身帶槍,並注意到她只是一會兒就走進畫室——是的,如果不是那樣……”她又戰慄了一下。“倫,我感到有人對安妮-普羅瑟羅恨之入骨。我——我討厭那樣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