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蔣又笑了:
"不管是為了什麼,看孟姜女的要求都不過分——我不搞拉郎配和布袋買貓,也不搞暗箱操作和言過其實,像過去老杜搞的那一套!"
接著摁了一下控制器又拍了一下巴掌——為什麼這個地方多了一巴掌呢?多夜之後老馬才知道正是這一巴掌,就把老馬推到了尋找的絕路上——銀幕上再次走出了孟姜女。婷婷玉立的孟姜女啊,果然又變了一個模樣,說她又變回羞澀、溫柔、繾綣和多情還不準確,羞澀、溫柔、繾綣、多情之上,又多了一些大方和爽快,這就是她從羞澀、溫柔、繾綣、多情經過潑婦階段的否定之否定,在老馬還沒有覺醒仍在沉睡的時候,她已經又走了一個輪迴達到了新的境界和層次;日日接觸不知其變,夜夜繾綣不知其是誰和為誰,說老馬傻他還是真傻,說老馬矇在鼓裡一點也不過分。看她已脫離過去鞋匠老婆的長相開始向小石迴歸,但小石與她比起來只是一棵渾濁的荊棘,而孟姜女就是一朵出汙泥而不染的頂風帶露的荷花。過去是老馬拉她,現在老馬還沒有開口仍在那裡吃驚和發愣,她已經邁著模特的步子主動從銀幕上走下來來到老馬的身邊,接著就把自己白皙溫暖——溫度恰好合適,不熱也不涼——有些溼溼的小手放到了老馬經過一個世紀還沒有完全蛻皮的乾硬風乾的鞋匠的大手裡。老馬握著這手心潮起伏,羞愧之下對老蔣也有些幸災樂禍,說你瞭解孟姜女也不準確,你只把握了她的迴歸哪裡知道她的變化呢?——多夜之後老馬又痛心疾首,正是這一變化又把老馬推到了另一條歧路,這白皙溫暖的小手原來是一隻魔手——心潮起伏之下老馬也有些迴歸,迴歸之後也想隨著孟姜女的提高有些變化,但這時卻讓老馬為了難,鞋匠的變化應該往哪裡去呢?看到老馬為難,孟姜女又體貼溫柔地說:
"親愛的老馬,你能變化你就變化,你不能變化也不要勉強,說起來我還就喜歡你的不變化,就喜歡你這粗糙的大手和歷經風霜的面孔、表情和神態——傻傻的愣愣的粗粗的什麼時候都像苦大仇深它就是另一類——或者說是另類的酷!——及那強硬又虛弱的內心和床上的動作——該強硬的時候就強硬,該虛弱的時候就虛弱。老馬呀,你就隨其自然吧,我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你只顧你不要顧我,你高興了我就高興,你愉悅了我就愉悅,你說上路我抬腳就走,你說再歇兩天我回家就給你洗腳!"
看這話說得這麼可心和可人,感動之下老馬又有些懺悔,盯著孟姜女如花的容顏和如漆的黑眸說: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我過去只知道你潑,哪裡知道你是為了五十街西里瘋傻的民眾和瘋傻的我及要拖住這倒退的歷史大車呢?我只知道你是我又一個殊途同歸的鞋匠的老婆,哪裡知道你是一個聖女一直在等著這一天看到我老馬的覺醒和變化呢?可現在你變化了我還沒變化,我不變化你還用你的變化來適應我的不變化,想起我過去的粗暴和陰暗我就萬箭穿心——我就是碎屍萬段也不能彌補我無知過失之萬一,想起我直到今天仍處在歧途腦子睡死了睡暈了外面電閃雷鳴還不能覺醒,我就是一錘子下去把我的腦漿砸出來也不能表達我的決心和渴望變化。剛才我對上路尋找還有些含糊、猶豫、覺得不公要推卸自己的歷史責任,現在看到你的溫柔、大方、變化和新生,一路上的尋找有你作伴和引導,接下去就是赴湯蹈火上刀山下火海我也心甘情願——不為尋找也為愛情,不為民眾也為孟姜女,不為瘋傻也為瘋傻之中可以獲得新生,不為新生也為知己——人生有一知己足矣,士為知己者死,只要尋找到這個,尋找得出尋找不出眾人瘋傻的原因還在其次!"
這時孟姜女掩著嘴笑了:
"老馬呀,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還是不能因為一時激動和忘情而忘了大局,上路之後我還在其次,關鍵還是你;你我還是小事,關鍵還是要尋找出眾人瘋傻的原因。如果沒有這個大前提在先,我們也就談不到上路和無從上路了,皮之不存,毛將焉附?這一點思想和認識我們上路之前還是要搞清楚和統一起來——不然我們上路之後倒要誤入歧途,就辜負了五十街西里和五十街西里瘋傻的民眾也同時辜負了我們自己。"
這時老馬也覺得剛才自己的一番表達有些戲過,但他固守自己的變化和新生仍在那裡愣愣地說:
"當然我的表達可能有些以偏概全,但我表達的就是這個意思——我就是渴望上路和尋找——這點心情你還可以理解吧?"
孟姜女撫著和輕輕拍著老馬的手說:
"理解,理解。我知道只要跟著老馬哥,路上就一定不會出錯,該尋找到的東西就一定能尋找到,該和諧的時候就一定能和諧,公私兼顧,柳暗花明,我們有鐵錘、釺子和焊槍在,我們還怕個什麼?"
老馬點頭:
"我做鞋匠之前,還到郊區打過兔,這也適合尋找;自從有了水晶金字塔,我又變成了一個知識分子,苦讀過古文、西文,看過現代詩研究過納米技術,雲裡霧裡我們也照樣飛翔和比翼雙飛!"
孟姜女:
"我還知道老馬哥會唱男高音,路上寂寞的時候咱們就唱歌!"
老馬:
"我不但會唱歌,還會說數來寶和黃色笑話,妹子心煩的時候你就言聲——決不會讓憂愁在妹子心裡聚成疙瘩!"
…………
看到老馬和孟姜女說得入港,處處都在談上路和準備上路,旁邊的老蔣終於鬆了一口氣,他終於看到獵物興高采烈和渾然不覺地入了圈套和掉下了陷阱——大事妥矣,從凌晨四點又轉到了凌晨四點,老蔣也有些困和有些餓了,千軍萬馬的戰爭已經佈置妥當,戰爭一觸即發,千軍萬馬就要衝鋒陷陣和血流成河,指揮官終於可以安然地去吃夜宵和睏覺了,於是他在老馬還渾然不覺的時候向孟姜女微笑著招了招手,又摁了一下控制器,旋轉舞臺就把他及身後的保鏢轉到了後臺,就留下老馬和孟姜女在一個單獨的空間裡進行燈下談心——多像農業社會的米麵夫妻上路之前在燈下的叮囑和暢想呀。但他還是忽略了老馬的瘋和傻,他還是低估了這位前鞋匠對世界的警惕、敏感、留心和狡猾地繼續將計就計地在渾然不覺——老馬就真的沒有變化和新生嗎?他就像五十街西里一樣真的白白等候和度過一個世紀嗎?——其實他在老蔣拿起控制器的時候,就已經用眼睛的餘光在觀察老蔣了,等老蔣徹底退出舞臺,老馬馬上轉了一個口氣對孟姜女說——說是不看孟姜女,還是要看孟姜女,說是不談錢,還是要談錢——這時老馬真地回到了農業社會,開始用小農經濟時期在農家小屋的燈下丈夫對妻子的口氣說:
"我們替他們去尋找瘋傻的原因,我們真能得到好處嗎?"
孟姜女也到底是變化之後的孟姜女呀,她也做出嫁雞隨雞嫁狗隨狗的樣子和口氣回答——一邊回答,一邊像一個農婦一樣還在燈下縫補破衣服和納鞋底子呢:
"怎麼會沒有好處呢?——無利不早起,起碼我們在尋找出眾人瘋傻原因之前,可以先尋找出我們自己瘋傻的原因——尋找出來之後,我們可以在他們沒有推廣眾人之前,先推廣我們自己——讓世界上處處都是老馬和孟姜女,我們上街趕集的時候,可以處處碰到熟人和親人。"
老馬吸著旱菸點頭。突然他又"梆梆"地在門框子上磕著旱菸袋問:
"上路之前,他真的給你經費了嗎?"
孟姜女一邊往頭上蹭針一邊說:
"不給老孃錢,我能讓我和我的心上人上路嗎?就算我是歌舞廳的小石,也不會讓嫖客白白在歌舞廳泡一個晚上——坐檯是坐檯的錢,出臺是出臺的錢,一是一二是二感情是感情小費是小費小蔥拌豆腐一清二白不然我不就是一個傻逼和小石了嗎?——倒是她讓你在補皮椅的時候白白佔了一回便宜!"
這時老馬有些不好意思:
"俱往矣,俱往矣——鞋匠時期,不足為論。"
接著改成正色:
"我現在問的是,他到底給了你多少錢?——夠我們在路上吃喝拉撒嗎?"
孟姜女:
"不夠我依然會拖著他——過去我也不是沒有拖過這歷史的倒車,問題是有了這歷史的教訓,誰還敢再清眼看老孃?——耽誤老孃沒什麼,他不也耽誤歷史和他自己嗎?請夫君放心,經費包在我的身上,現在經費不是夠不夠的問題,而是擔心這錢怎麼花出去的問題——別說整天住車馬店,就是整天住五星級酒店也不會讓老馬哥囊中羞澀——要羞澀只是我對老馬哥的表情,至於大千世界我們可以獨往獨來。"
老馬終於鬆了一口氣。但他心眼子一轉又有了疑問:
"過去老杜不給我經費,怎麼時代一變老蔣就給你經費呢?他是你什麼人,對你這麼好?接著他對於我又是誰呢?——上路之前,我都不知道讓我上路的人是誰,我不也成了傻逼和憨子了嗎?這和當初讓老杜稀裡糊塗推上路也沒什麼區別!"
孟姜女這時"咯咯"笑了,她放下鞋底子,"啪啪"拍了兩巴掌——又是兩巴掌,農業社會的小屋又成了水晶金字塔,這時控制器已掌握在孟姜女手中,她撳了一下按鈕,銀幕上開始放起了老蔣的鏡頭。到底程序掌握在老蔣手裡,關於他自己的紀錄片他也編輯得太詳細了。洪鐘大呂,瓦釜雷鳴,宮殿和航天發射疊成特寫,長城和黃河疊成動畫,接著在一部女生合唱和一童音的領唱下——密密麻麻的合唱隊站滿了整個廣場,一個嬰兒誕生在鳥語花香和燦爛朝霞之中——孟姜女指著銀幕解說道:
"這是老蔣的誕生!"
這時老馬卻有些不耐煩:
"瞭解不瞭解他的童年,對於我們的上路和尋找倒無大礙。——再說這手法也太老套!"
接著又揮了一下手:
"就是接著把他的少年時代和青春期給忽略了,也不耽誤我對他的瞭解——關鍵是成年之後看他如何欺世盜名;同時,也不要光放他光明正確的一面,也放一放他艱難險阻和寒酸尷尬的階段!否則對他的瞭解也會以偏概全。"
孟姜女懂事地點點頭,接著撳了一下快進鍵,很快到了老蔣的成年期和艱難險阻的階段,就看到已經成年的瘦瘦的老蔣,在歐洲和美洲的街道上拼命蹬一輛腳踏車,滿頭大汗,身子彎成了黃豆芽,頭髮被風吹得直立。在一
個轉路口他闖了紅燈,被一個粗體大胖腰裡彆著手槍的黑人警察截到路邊狠狠訓斥。黃豆芽又蔫成了隔夜的塌汗的短油條。這時老馬心裡倒平衡了,他將身子仰倒在沙發上大腿壓著二腿腳擱到椅墊上指著銀幕問:
"他在幹什麼?是去約會或是到郊區打兔嗎?"
孟姜女:
"不,他在給人打工,他在給人送外賣,怕送到的時候,車筐裡的快餐不熱乎和不燙嘴。"
老馬又有些不滿意:
"這不還是在宣揚他艱苦創業和風雨人生的正面形象嗎?——我說的艱難險阻可不是這個意思,如果他把紀錄片這麼編下去,接著就是他暴發顯達和出人頭地的階段了。"
還真讓老馬給說著了,接著就是一幢幢大樓拔地而起,一片片高科技園區在跑馬佔地,高速公路四通八達,老蔣返回五十街西里在替民眾和故鄉規劃藍圖。這時他成了一座鐵塔。他一揮手,天空出現了一道彩虹,他一跺腳,所有人都蹲下放屁。接著他新成立的"五十街西里無常尋找和搜捕公司"
剪綵開張,接著這公司就上了網和上了市,老蔣就坐到了水晶金字塔裡——一開始水晶金字塔電閃雷鳴,穿著太尉官服的老杜抱著塔尖死死不願下來,但老蔣一個火球甩上去,老杜被砸中後腰就落了地。老馬這時又有些遺憾:
"照此說下來,一個人發達和顯貴也太容易了,看似他在宣揚自己,其實也容易把人引入歧途——這麼說,他跟老杜的區別就是一個是將軍,一個是合資的資本家了。"
孟姜女:
"意思是這個意思,但老蔣不讓人這麼叫,他說他是知識為先,還是叫知本家比較合適。"
老馬又有些不解:
"那他當他的知本家就完了,為什麼要推翻老杜管我們五十街西里民眾的瘋傻呢?"
孟姜女:
"只有推翻老杜,他才可以更好地知本;就好像只有把水晶金字塔和銀幕掌握在自己手裡,才可以更好地編輯自己的紀錄片和人生一樣;只有找到人們瘋傻的原因,才可以更好地利用瘋傻——他只是把我們的瘋傻當作一個新的開發項目,我們的上路經費,也只是他的前期投資——說感情他也講感情,但更重要的是他在講金錢的鋼鐵規律和經濟效益。你以為你是誰我又是誰,事到如今我們只是他的一個僱員而已。"
老馬:
"你這麼說我倒有些放心,就好像我過去釘鞋修拉鍊講投入也講產出一樣。原來瘋傻還可以致富,我鞋匠當了一百多年還沒有發現這裡的奇竅和奧秘——現在我懷疑的僅僅是,他僅僅是拿我們致富嗎?他僅僅是要出賣我們的瘋傻嗎?還是通過這個要達到別的目的?紀錄片中記載的是他的真實面目嗎?是不是還有另一面和更多的陰暗已被他刪節和篡改了呢?——看他紀錄片的編排,和過去老杜搞的那一套也沒什麼區別。我的妹子喲,如果這一點不搞清楚,糊里糊塗按照他指引的方向上路,最後眾人瘋傻的原因沒有找到,我們已經瘋傻得死無葬身之地——如果是這樣,我們倒不如在老杜時代上路了。不知本還好一些,老杜作為一個屠戶就會往豬肉裡注水,現在他知本了,倒會徹頭徹尾讓我們瘋傻下去徹底變成豬。不尋找原因還好一些,尋找到原因我們離宰殺的那一天不是更近了?就好像豬不長大還好一些,長大長肥可就該下地獄了。我這樣說還不單單是為了我們自己,而是為了已經糊里糊塗瘋傻了一個世紀的五十街西里萬千的民眾;我這樣說還不單單是為了五十街西里,而是為了不讓他們掌握瘋傻的原因然後把經驗推廣禍及全人類!——這也是老杜和老蔣的理論!"
說到這裡老馬又昂揚起來。接著老馬像剛才老蔣批評老杜一樣批評孟姜女——他再一次把孟姜女當成了過去鞋匠的老婆:
"剛才你還說我們可以在尋找眾人瘋傻的原因之前先尋找我們自己,在推廣眾人之前先推廣我們自己——好像佔了多大便宜,現在看你還是頭髮長見識短啊,這恰恰是要爭先恐後地搶孝帽子和爭奪生死牌和夾塞簽發通往地獄的通行證呢!"
老馬在刀尖火山上開始自以為是——但他哪裡知道,這恰恰是老蔣和孟姜女所需要的。孟姜女在老馬面前羞澀和慚愧地說:"說是老馬哥沒變化,原來他還是變化了——他不但由鞋匠變成了知識分子,又由知識分子變成了思想家。這是妹妹百年來始料不及的。看來不是你不瞭解妹妹,而是妹妹白白在哥哥身邊睡了一百多年——世上還有比這更讓人辛酸的事情了嗎?共同生活了百十年,原來她並不知道你是誰;但你還寬懷大量地容忍她,還對她妥協和退讓,她也就得寸進尺地以為抓住了你的弱點蹬鼻子上臉撒潑耍賴,過去我以為只有我在裝瘋賣傻身負重任,原來哥哥也是為了醞釀和積累自己僅僅抱著不爭論的態度在憐憫妹妹和他自己。他是一個把心裡的話都留到心底的人,他是一個把牙打碎嚥到自己肚子裡的人,他是一個把苦難當成磨練的人,他是一個把淚流到鼻腔和神靈面前的人——但我對這一切卻渾然不知,還以為自己得天獨厚得風氣和風騷之先呢。說上路我可以不上路說不上路我可以上路但我從來沒有思考過路的本體和原因只考慮人們和自己的瘋傻,誰知老馬哥早已從路出發否定了上路和尋找瘋傻原因的必要——不尋找還好一些,一尋找反倒更加麻煩,一切還可以歸到不論,那麼我斗膽問老馬哥一句:是不是眾人瘋傻的原因已經被你私下尋找到了,所以你才這麼推三擋四裝瘋賣傻東繞西轉圍敵打援否定上路就好像過去妹妹撒潑耍嬌不願上路要拖住那歷史的倒車一樣——妹妹是要拖住歷史倒車不上路,而你是不是在不上路的外表下已經上了路?——身在我們中間,心早已離我們而去——除了這是對身邊和我們的譴責之外,是不是在我們的圈套之外,又設了一個更大的圈套?就好像看似哥哥不瞭解我,其實是我和眾人不瞭解哥哥一樣?"
這時老馬神秘地看一看左右,又給孟姜女打了一下手勢,孟姜女心領神會,又摁了一下控制器,水晶金字塔馬上又變成了農業社會的農家小屋,小屋後無窗戶,前窗貼著窗紙,紙上剪著一隻大公雞——一切都欲張彌蓋,油燈之下,氣氛顯得多麼隱秘呀,老馬看著自己的嬌妻和接著就要上床的溼潤——稻草鋪上果然有一股麥香,這時有些忘乎所以——但多夜之後老馬說,看似忘乎所以,其實是已經到了決戰、攤底牌和不用再兜圈子的時候了;不是他們把老馬逼到了這個地步而是老馬把他們逼到了這個地步,不是老馬繼續偽裝不下去了而是他們黔驢技窮只好看老馬攤牌了——老馬不願再等下去了,老馬已經萬事妥當只欠攤牌,老馬已經忍無可忍和不能再忍了——當然老馬又胸有成竹,我不攤牌還好一些,我一攤牌你們可就死無葬身之地了,
他將頭湊近孟姜女的香發說:
"果然如妹妹所言,這路不用上了——就是作出上路的假相,我們也可以輕鬆地旅遊度假和天天過情人節,就是五十街西里三年赤地千里,老馬哥為你們儲備的糧食也夠你們傻吃傻喝下去——以為我上次跟老杜要求吃飯是為了我自己,我也只是試探一下看你們糧食和精神的儲備罷了,以為老馬哥裝瘋賣傻了一個世紀,其實在老杜、老蔣和眾人停步不前的時候,在你天天和我撒潑打渾的時候,我已經精騖八極和心遊萬仞地去過西天一趟——你們的懷疑還真有些捕風捉影;看似在五十街西里做民意調查,其實我早已脫離民眾自做主張地為民請命尋找到了眾人瘋傻的原因和推廣這瘋傻的真經了。
看似停滯一個世紀,其實五十街西里的輪盤獨獨在我自己面前飛速地轉動,看似老杜老蔣在水晶金字塔裡度日如年,我一個筋頭十萬八千里倒是度年如日;看似世界在飛快地加速,其實我已經讓它速度放慢而且是恰到好處還是一天是一天。當然這其中——尋找過程中的苦甜酸辣和身處險境和處處是險境就一言難盡了。"
說到這裡老馬停頓一下:
"用我將我尋找和取經的艱難經歷和九死一生的紀錄片也放一遍嗎?"
這時老馬悄悄從自己後屁兜裡也掏出一個控制器——原來他一個世紀之中也懷揣著一個控制器。這控制器大如寶玉,比老杜、老蔣和孟姜女手中握的控制器還要玲瓏剔透和精緻呢——老杜、老蔣、孟姜女的控制器只是一個控制器,老馬玲瓏剔透的寶玉還發著綠光呢。這讓孟姜女大吃一驚,但孟姜女做出懺悔的樣子死拉住老馬的手:
"親哥,不用放了,我知道路途上有白骨精、盤絲洞、女兒國、火焰山和通天河——可在你歷經艱險和九死一生的時候,我還在那裡裝瘋賣傻和撒潑打渾——我只知道拖住這歷史的倒車,誰知道還可以把破車換成新車繼續上路呢?我渾然不覺入戲還很認真,哥已洞穿一切獨自上路獨自上路的同時還要在五十街西里應付我們不顯得我們更加可憐?——你不放錄相你上路的過程我也能感同身受,你再放錄相我就慚愧得如你形容——死無葬身之地了。"
老馬:
"不放也行,看景不如聽景——夫妻之間留些神秘也好,那麼現在我要問你的是:你、老杜和老蔣花了一個世紀尋找眾人瘋傻的原因到底要幹什麼?僅僅是為了推廣——獨裁或是賺錢嗎?這個問題不搞清楚,我是不會告訴你眾人瘋傻的原因的;在問這個問題之前,我要問的是:現在你是站在老杜老蔣一邊,還是站到我的一邊?"
孟姜女做出嬌羞的樣子:
"當然我要站在我哥一邊了——與我哥比起來,老杜和老蔣就是兩泡臭狗屎!"
老馬:
"那你馬上告訴我你們尋找眾人瘋傻原因的目的是什麼——你們要利用眾人的瘋傻幹些什麼?"
孟姜女:
"老杜倒是要讓人們繼續瘋傻下去和將這瘋傻推廣出去,好繼續他的獨裁統治——他倒沒什麼大作為,但老蔣的真實目的是要將五十街西里濃縮成一個微縮景觀,接著放到動物園裡讓人參觀——微縮景觀的好處是能四處搬動。"
老馬感嘆:"看他們的心有多毒,如果我不裝瘋賣傻故作糊塗和以天下為己任地拖著,五十街西里和五十街西里的民眾和瘋傻不早就被人出賣了?那時我們就成了動物園裡一架微縮景觀被人提溜著四處展覽——你還說站在我的一邊,到了那個時候,你還到哪裡去找你哥呀。——接著我要問的是,你們現在自己尋找到什麼地步了?"
孟姜女:
"通過各種儀器來觀察,也派其他人去過西天兩趟,僅僅找到人們的傻心——心沒有了,還能不瘋不傻?"
這時老馬倒得意地笑了:
"怎麼會僅僅是心呢?——如果僅僅是心的瘋傻,你們對付心還不是輕車熟路和駕輕就熟?——你們訓導心還是有辦法的,再要求一遍緊密和團結不就得了,就是心已經腐爛了,你們還可以換一個人造心臟繼續活下去,怎麼會到山窮水盡和彈盡糧絕的境地?——如果是這樣,眾人瘋傻的經驗早就被你們推廣出去了,我早成了你們微縮景觀中的普通一猴,你們還用再煞費苦心地跟我演戲和兜圈子——你們也不用再拖一個世紀了!——接著你還要告訴我,為什麼在你們尋找不到和尋找不到位的情況下要我去尋找呢?僅僅是因為我是鞋匠和沉默嗎?"
孟姜女:
"非也。真實的原因也是因為心——尋找到這一步只能說這一步,那是因為你的心——說起來跟鞋匠也有關係——比別人的心硬。當然這樣說也不準確,還可以表述成正是因為你的心比別人的心硬,所以你的心比別人的更軟弱更敏感更大也更小——你白天比別人心大,晚上在夢中卻比現實中的心小,你白天比別人膽大,晚上夢中比現實膽小——看你在夢中總是一驚一乍地醒來,還不說明問題?你的心和膽整整比現實晚了和小了一個世紀,所以我們對你放心。"
老馬這時倒嘆息著點頭。看到老馬感嘆和認同,孟姜女悄悄鬆了一口氣——但她哪裡知道,她和她所代表的老杜和老蔣恰恰又在這裡上了老馬的當——正是因為他夢中的心和膽比別人小,倏忽無間和稍縱即逝,它才可以引導夢和夢中的心和膽呀,那時你就不知道它把人們的夢和膽和心和人們的瘋傻一驚一乍地引導到哪裡去了。不必再用老杜的倒臺和老蔣的上任來迷惑老馬和欲在藝術上再掀起一個高xdx潮和變化、變奏了,你們說到底還不是官商勾結和換湯不換藥?但孟姜女並沒有意識到這一點,她還在那裡因為和老馬交心和抓到老馬的短處而沾沾自喜呢——她又作出嬌羞的樣子說:
"該交的心都交了,該交的底都交了——我站在哥哥一面該說的都說了,那麼接著親哥告訴我:既然人們的瘋傻不是因為心,那是因為什麼呢?——從昨夜凌晨四點到今天三星上來,接著就要雞叫了,我們說完這一切,也該上床歇著了。"
這時老馬又故作拖延問:
"如果我把原因告訴你們,你們在利益上與我怎麼分成呢?"
孟姜女:
"三一三剩一。"
老馬:
"上刀山下火海,夜裡夢裡,把我的心和膽又嚇縮一半——就值三分之一嗎?"
孟姜女:
"四六。"
老馬馬上掏出自己放著綠光的寶玉:
"既然這樣,我可以回到水晶金字塔和老杜老蔣直接談嘛——說是站在哥一邊,還是站在別人一邊嘛。"
孟姜女這時笑了:
"對半,對半成了吧?我鬥不過你——那我過去一個世紀就白白讓你睡了?就是去歌舞廳,也不能不給小費呀?現在我倒成歌舞廳的小石了——就算我是小石,你也該把五十街西里人們瘋傻的真實原因告訴我了。"
這時老馬認真地一字一句:
"既然不是因為心,那就一定是因為魂。心是客觀——心是肉長的,魂才是主觀呀,五十街西里運轉的速度加快了,一個世紀越轉越快,人更渴望由自己變成別人——也就是棄我,就好像剛才我渴望變化一樣;可在自己變成別人的過程中,大家我沒棄好,魂卻順著自己和別人的縫隙飛走了,溜走了,像一股煙一樣飄散了。剩下的是什麼呢?自己不是自己別人不是別人,
你不是你我不是我,非驢非馬和不上不下——魂都沒有了,魂在夢中飛走了,人還怎麼活呢?除了瘋傻,就是瘋傻!"
孟姜女拍著腦袋恍然大悟,原來事情是這樣,原來事情就這麼簡單,大家費勁轉腰子折騰了一個世紀。這值一個世紀嗎?這值對半嗎?哭都沒地方哭去。原來五十街西里不相信眼淚。你能推倒長城,未必能推倒沒魂的五十街西里。但老杜、老蔣和孟姜女恰恰在這裡又上了老馬的當,老馬這時說的恰恰不是真話。接著更讓孟姜女吃驚的是,老馬說完原因,便摘下頭上的一個面具——原來跟她睡了整整一個世紀的人並不是老馬,而是新近遷居到五十街西里的一個行為藝術家。這時孟姜女倒有些困惑——就像剛才老馬困惑老杜一樣:那麼老馬哪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