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去冬來,時光匆匆而過。江湖還是那個江湖,只不過曾經叱吒風雲的天道
盟已不復存在,消失得就像它的興盛一般迅速。關於天道盟是如何衰敗的流傳着
各種各樣的説法,然而真實情形卻沒有一個人知道。反正江湖上再也沒有人看見
過那四位當家,也沒有人知道他們去了哪裏。而原先天道盟的門下如今也大多改
投了別的幫會,風捲殘雲般地消散。
如今已是春天。山花爛漫,山泉叮咚,如鈴聲般細碎,令這安靜的山谷格外
清幽,彷彿便是傳説中的世外桃源。
就在這羣山環抱的飛瀑之下,有一座小小茅舍,尋常人家,柴扉半開,竹籬
疏落,三兩枝野桃花從檐上頑皮地探出頭來,平添了幾分喜意。只聽呀地一
聲,門兒開了,一個青衣女子走了出來,荊釵布裙,卻是清秀眉眼,俏麗容顏,
向門外叫道:大哥,還不回來,飯都涼了啊!隨着叫聲,一個山農打扮的青
年揹着一捆乾柴走了過來,女子連忙幫他將肩上的柴卸下,略有些怨嗔地道:
家裏這些已夠用了,便是到集上去賣,也賣不了這許多。青年聞言笑道:
這是準備給山那邊的王老爹送去的,他家可沒有我這樣的壯漢。女子噗嗤一
笑,道:還説,快吃飯啦。
桌上熱氣騰騰幾碟小菜,雖是山餚野蔬,卻是調理得甚是適口。青年埋頭便
是三大碗,一邊含糊不清地大讚好吃。女子開心不已,抿嘴微笑。忽然想起了什
麼似地,道:昨天下了一夜雨,我到易姐姐的墳上去看了一下,草已經全都綠
了。青年放下了碗筷,道:是啊,春天到了。他看了看女子,然後道:
你是不是怪我不該將清姊和聶大哥葬在一起?
青年是葉昭,女子便是寧劍兒。劍兒轉過頭去,道:人已經死了,那些仇
恨也就罷了。何況何況他終究是你大哥。只是,我想清姊不一定願意的。她
臨終前沒有提到過他的名字。也許,是不肯再原諒他了。葉昭沉思,然後搖頭,
道:不是。我瞭解清姊,也瞭解聶大哥。她沒有提起他,正是因為不能忘了他,
聶大哥也是如此。那一戰,他其實已是抱了必死之心,不然的話,活着的那個人
絕不是我。
劍兒輕嘆,道:有時候我真的很疑惑。你的這個聶大哥到底是個什麼樣的
人?他為了財寶殺了我爹爹,卻又甘心情願地死在你的掌下。葉昭沉默,道:
他不是為了財寶,只是走錯了路,並且無法回頭,無法選擇。然而這代價是他
的信念和所愛,所以他其實也很痛苦。死亡對於他來説,或許正是解脱。劍兒
也沉默,忽地展顏道:大哥,我還從來沒有聽你説過這麼深奧的話呢。
葉昭眉梢微揚,道:不管他是什麼樣的人,他總是我的大哥,而且永遠都
是。對了,劍兒,我把你爹爹藏在香囊裏的寶圖取出來,又將財寶分散給淮河兩
岸的百姓,你不會怪我吧?劍兒微嗔道:你説哪裏話?嫣然一笑,道:
這才是我的好大哥呢。我敬重你,就是為了你是個真正的俠客,有一顆仁俠的
心。葉昭哈哈一笑,伸手握住了劍兒的手。二人四目相投,心意相通,兩顆年
輕的心溶在了一起。
突然之間,葉昭想起了很久以前那四個意氣相投的熱血少年。天道不死,俠
道長存,那樣熱情洋溢的誓言;行走江湖,快意恩仇,那般單純快樂的日子。而
今他們在哪裏?陸子彰早已不知所終,聶天城和易道清已長眠於地下,遠離了人
世間的種種煩惱。那麼這世上究竟有沒有過俠道?如果有,真正的俠道是什麼?
意義又何在?這樣的問題,他們沒有能夠回答,自己呢?自己又能否給出一個圓
滿的答案?
風過處,人無言。日出日落,天道有常,便看這一段人間恩怨,在風中漸飄
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