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振眉在一旁道:“不錯、我們昨天還在煙波江上見到陰火公主……”
龍會稽全身劇烈地響起一種“啪啪”之聲:“真的?你真的見著她了……?”
方振眉嘆了一口氣,道:“是。”龍會稽顫聲道:“今早在後院松枝上來去無蹤的是方少俠你?”
方振眉道:“我當時不便表露身份。我得貴幫休壇主為幫中大義,採信我的話,冒充他在此壽宴出現,這件事還未向龍幫主請罪。”
龍會稽道:“方少俠別這樣說,今日若沒有少俠,龍某早就生死由人了……只是,只是方少俠當時為何不先留字於我提及此事?”
方振眉道:“我不便露面,是因為我的一位朋友,那時還落在尊夫人手裡。”
司無求冷冷地道:“現在你敢露面,那老傢伙一定是被你救出來了?”
方振眉點頭。
我是誰喘息,他已被真正的休子符攙扶著:“原來……原來老不死已給你救了……”
司無求冷哼一聲,向龍會稽道:“他那時不敢跟你表明此事,因為方振眉雖聰明過人,仍不肯定我就是司無求。而且、今天是你壽辰,若告訴你陰火公主是昨天才死的,你就會……”
龍會稽跳起來道:“你……真的狠心……!?”
司無求淡淡地道:“我要嫁給你,又豈是容易的事?十年前你跟陰火公主打得火熱,如魚得水,誰能拆得開你們?嘿,就只有我能,因為我是公主的義妹林清鶯,她也跟你一樣不知道我就是司無求。你們的武功都是當世二絕,但你熱衷於‘取暖幫’的建立,她沉迷於舞蹈藝術。你當時的武功還略在我們三司之下,公主卻得自‘幽冥王’真傳,她為了使你武功高踞眾人之上,坐稱幫主之位不惜把‘幽冥王’嫡傳之‘陰火真功’全注在你身上……”
龍會稽痛苦地道:“可是,她要把‘陰水真功’灌注入我丹田之時,我是不知道的……”
司無求冷峻地一笑:“當時,以你們當時的恩愛,自然不會接受愛侶的犧牲來使自己功力加倍,陰火公主那時候的武功是源自‘幽冥王’嫡傳,當然遠勝於你,她原有一百種方法使你沒法子拒抗她的傳授——你所修習的‘陽火真功’,一旦有了她的‘陰水真功’闢好了底子,自然事半功倍,武功直追‘幽冥王’當年,但陰火公主的武功,卻要大打折扣了……”
龍會稽悲聲道:“所以……所以我以為她真元喪盡,第二天就過世了。”
司無求冷笑道:“這其實是我的計劃。她把功力傳給你,你武功已臻巔峰,我以前不敢動手,怕打不過你們二人,那時更不敢動手,是因為知道鬥不過你。……公主武功雖然大耗,但她自創以舞蹈為成功的招式,我也不是她的對手,我只有先拆散你們兩人。……我知道她將‘陰火真功’傳於你後,她真元大弱,是不能和你陰陽氣俱是全盛時期的人在一起,否則,不是她抵受不住身死,就是大損你的功力;於是我就跟她說:“公主不如先行暫避一下,待幫主陰陽氣調和後,你也以‘舞武’的功力修習得元氣,再和幫主在一起。”
龍會稽第一次聽到這段過程,不禁問:“她……她怎麼說?”
司無求道:“她?她說:‘不行,我的功力要恢復,少說也要五年。’我就說:‘公主若不能忍耐小別,本來要扶助幫主的心意,卻成了害他了。’公主想想,眼睛溼了,說:‘是呀,如果我跟他在一起,他一定會跟我好。五年內,他跟我好,就會難以控制,把陰陽功力流回我體內,或者……總之都是不好的。’我趁機道:‘那麼,公主還是三思的好,欲語說:小別勝新婚呀,你又專心在舞藝造詣上,多浸淫幾年,也是好的,幫主也可以專心在取暖幫的建樹上……’我那時就是這樣地說。”
龍會稽怒道:“你……你這妖婦!她真的聽了你的話了!?”司無求獰笑道:“她聽了我的活,反覆想了好久好久,就喃喃自語:‘好,這樣我也可以不必去騷擾他,讓他可以專心成大功、立大業……’我見計要得逞,便補充說:‘何況,這小別五年,也可以試出龍幫主是不是對你真心的呀?’她,嘿,她立刻就說:‘他一定不會變心的。’我那時就想,哼,我就要他變心給你看,你以為你一生下來就是公主,什麼事情都比別人幸福麼……”
龍會稽怒道:“你……你你真是蛇蠍心腸……”他由於過於憤怒,連說話,也口吃起來。”
司無求笑道:“蛇蠍?住後還有得瞧哩!我靈機一動,就提議道:‘公主,你若就這樣離他而去,反使他心懷惦念,無心業務,天涯海角去找你的……’她一想也是,就說:‘不行呀,這樣他一定會荒功廢業的……’又說:‘我不能給他找到,這樣會毀了他的。’又拉著我的手問:‘好妹妹,你有什麼妙法呀,可以叫……’於是我就把妙方獻給她了。”
龍會稽恨聲道:“你就叫她死!?”
司無求笑了:“叫她裝死,教你死了這條心!她想了好久,說:‘沒法子了,惟有這樣……’我在這時候就故意問她說:‘你要躲起來,就得好好躲,別讓他知道,否則前功盡廢!’她說:‘這個當然。但不知躲在哪裡是好。’我就答:‘我的「茅山峒」和司空兄弟的「人頭幡」都聽命於公主。’公主就頷首道:‘我也想借這段時日來好好練習我的舞藝。’我提議道:‘司空跳精於琴技,可以奏樂配合你的舞蹈。’我本意一方面借司空跳來獲取公主芳心,但此計一直未能打動她,不過,司空跳倒是盡到了監視的責任。”
龍會稽向場中的司空跳怒瞪了一眼,發出劍擊也似的神光:“你們這幹小人!”
司無求冷哼一聲:“小人?還有更小人的哩!那時,我還故意裝得有些遲疑,公主就問我什麼事。我故作為難地道:“主公,做妹妹的有個擔心,不知該不該說。”他就說:‘你盡說無妨。’我說:‘男人善變,見異思遷,公主此別五年,不知幫主他,他也會不會像其他男人一樣,另娶……’她聽到這裡,就笑著打斷道:‘不會的,他不會變的,五年才不長……就算他另娶,我也不會怪他的。’……”
龍會稽聽到這裡,驚問道:“這……她臨跳崖自盡前……不是留書要我……要我娶你嗎?”
司無求笑道:“怎樣?我的字模仿得像她的手跡吧?”
龍會稽全身又顫抖了起來。司無求接道:“她得知你娶了我,使她難堪極了,也不要再見到我。但我還是一樣可以從司空兄弟處得悉她的消息,司空兄弟一樣把她哄騙得服服帖帖的,她還以為這案子都是司寇小豆作的,司空跳還帶她去‘靈隱寺’探察一番,聽說還無意間教你們其中一人撞見。不過,她也從此不要再見到你……我行的第二項計劃,也失敗了。只不過,我殺掉然後使之身體潰爛的女屍,倒是騙倒了你。”
方振眉道:“你說的第二項計劃,本來是想激怒陰火公主,要她以‘舞武’來拼鬥龍幫主的‘陰水’、‘陽火’真功的?……只是陰火公主薛小姐根本不想找龍幫主報仇,只沉迷在舞藝中,以舞度寂寞歲月。”
龍會稽突然哭了起來。他握著拳頭問:“她……她在哪裡?她在哪裡!?她在哪裡!”
司無求冷冷地道:“你沒聽說嗎?我剛才已說過,她在昨天,已經死了。”
龍會稽拼盡氣力大聲吼問:“她是怎麼死的!?”
司無求問:“你記得當年你娶得她時,矢志永不負她,自斷一指,藏於錦盒的詩句手指嗎?”
龍會稽悲聲問:“她……她還帶著!?她……”說著泣不成聲。
司無求冷酷地道:“就是因為她還天天接著,否則,以她從舞蹈中所演化出來的武功,我們還真對付不了她。她每次端出錦盒來看時,總是激動得不能自已,所以……”
龍會稽厲聲問:“你在盒中放了什麼!?”
司無求一字一句地道:“我叫司空跳在盒中放了‘飛蟲蠱’!”
龍會稽吼道:“你……你為何這般狠毒,非……非殺害她不可?”
司無求冷冷地道:“我本來也不一定要殺害她。我原本在她佯稱跳崖自盡後,散播流言,說是你逼死陰火公主的,並且出了許多令人震驚的災禍,諶天從、唐十五都給我‘止水神功’所殺,更令你聲譽大落,這也足夠了。你遲遲不肯娶我,直至三年前,才好像遵從陰火公主遺言一般娶了我……你的心,卻無時無刻不想著她!所以我恨她,我要她死!加上她逐漸聽說外面謠言對你不利,所以也想在今日壽辰之時,出面替你澄清,而方振眉這幾個多管閒事的傢伙又恰時來趟這一越渾水,為怕事情被識穿,……我只好殺了她!”
場外的我是誰大聲道:“你這妖婦!我親耳聽見司空跳在公主面前挑撥過去的事,以圖激起公主對龍會稽起殺意……你!”
司無求臉上露出一陣蕭索之意,苦笑道:“可惜,就是激不起……”
龍會稽聽到這裡,突然道:“司無求。”
司無求聽得這一聲,猶如一個強忍著極大悲痛的人壓著情緒的呼喚,心頭也不免為了一震。
龍會稽緩緩地道:“那麼,你和小褸所見之幻影,全是假的?”
司無求道:“這還用說?小褸是我‘茅山峒’的高手,自然跟我一起說假話了。若不如此,怎能使你施‘蝶變大法’?這樣才好吸取你的功力,置你於死地。”
龍會稽問:“你其實早已知道,我的功力凝聚陰陽二元真功,無礙於男女之情?”
司無求媚笑道:“我對男人的看法,出自於實際經驗,絕不似公主在武學上的拘泥古板,而且也準確得多。”
龍會稽沉聲道:“司無求,你作這些惡時,是不是從來沒有想過我們將來的孩子呢?”
司無求哈哈尖笑:“我們的孩子?”她一面笑著,身體一面顫動著,他奇怪的是她十月懷胎的大肚子,忽然迅速地枯癟下去了,她一面笑,一面道:“你委實太過愚蠢!幻象既是假的,懷胎又為何不能是假裝的?”
她笑首道:“‘茅山峒’的‘茅山術’,有何事不可為?”
龍會稽咬牙切齒,一個字,一個字地道:“好,好,好!”方振眉極之佩服龍會稽,因為他發現龍會稽本來極之激動而致心神渙散的情緒,已逐漸而且迅速地平定下來。
甚至在他說這三聲“好”字裡,第一字說得心痛如絞,第二字變成心為之痛而已,到了第三個字,已是心平氣和,心如槁灰了。
和敵手相拼時,情緒不穩定,或過於憤怒或過於悲痛,都易造成疏忽。
在交手的過程中,小小的疏忽都足以致命。
龍會稽是一流高手,他自然明白這點,方振眉佩服的是,他也沒料到龍會稽能在這種悲痛的巨大打擊下,能夠冷靜得下來。
換作是他自己,恐怕也未必能夠。
當然他不知道龍會稽此刻之所以冷靜得下來,是因為龍會稽已下了一個決定:
——他對不起薛初晴。
——他決定以一死相殉。
——不過在未死以前,他要殺了害他倆勞燕分飛、陰陽相隔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