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蘭德爾與奧古斯圖-蒙蒂教授不是在羅馬,而是在這個又熱又潮濕的星期一上午到達米蘭相會的。
3天以前,也就是星期五的凌晨,在阿姆斯特丹的套房裏,蘭德爾被內奧米穿衣服和離開的聲音弄醒了。想到還有一大堆事情要做,蘭德爾也沒敢在牀上多呆,便簡單地吃了早餐。他來到達麗娜的房門前,試着推了一下,發現門仍然緊緊地從裏面反鎖着。他拎着手提箱,到樓下來到阿姆斯特爾飯店的接待廳,給達麗娜預訂了一張從阿姆斯特丹到堪薩斯城的飛機票。蘭德爾給達麗娜寫了一張告別字條,連同一些用作雜費的現金裝在一個信封裏,封上口後,交給看門人。並吩咐他等拿到機票後,和機票一起送到達麗娜的房間裏。
做完這些之後,儘管他知道由於時差的關係,他將不得不把薩德-克勞福特律師從夢中叫醒,蘭德爾還是掛了一個越洋電話給他。他們在電話中談了很久。蘭德爾向他重複了和巴巴拉的談話,聽到蘭德爾不再堅持反對和妻子離婚的消息,克勞福德感到舒了一口氣。他們共同討論瞭如何合理地安排離婚的事宜。私事談完之後,又談了一些公司的事。克勞福德告訴他與布勒一切已談妥,馬上就要簽署最後的合同了。至於“萬象曝光社”的事,一直沒與吉姆-麥克洛克林聯繫上,也沒有收到任何信息。
早上10點,蘭德爾帶着他那珍貴的公文包,準時到達了克拉斯納波斯基飯店的辦公室。今天清晨沒有在阿姆斯特丹街頭漫步,蘭德爾讓西奧開着車,一直把他送到克拉斯飯店門口。昨天晚上遭到襲擊的場景仍然留在蘭德爾的腦海裏。他叫來了秘書,洛麗-庫克,讓她根據他的敍述,把這件事作個簡短的記錄。剛一聽到這件事,洛麗-庫克的眼睛就瞪得大大的。她一邊記着,一邊仍未消除心中的疑問。蘭德爾讓洛麗把這份記錄交給赫爾德林隊長,同時再複印5份,給每位出版商送去一份。
此事辦妥後,蘭德爾決定實現自己的諾言,把《國際新約》的校樣還給戴克哈德博士。蘭德爾剛要走時,接到了內奧米打來的電話。她要馬上和他談有關與蒙蒂教授、奧伯特教授、赫爾-亨寧會面的事情,她説她馬上就過來。
蘭德爾又把洛麗叫了進來,把聖經校樣遞給她。“把這本書放到一個馬尼拉信封裏,不要給任何一個人看。把它親手交到戴克哈德博士手裏。不能把它交給秘書。小心一點,可別讓人把你綁架了。”
洛麗一瘸一瘸地走出辦公室,沒過幾分鐘,內奧米帶着她的消息走了進來。
安排蘭德爾和巴黎的奧伯特和美因茨的亨寧見面沒有任何困難。
“那真是一些怪人。”內奧米當時説,“蒙蒂教授的女兒接了我的電話。我猜她兼職做了父親的秘書。她承認她父親已經回到了意大利。但她堅持説她父親很忙,沒有時間會見任何來自‘第二次復活’宣傳活動中的人。她盡力想推託,但我決不能給她機會。我向她解釋説,我們的宣傳指導十分迫切需要了解蒙蒂教授更多的情況。我告訴她你的名字。史蒂夫,你為什麼堅持認為在所有要宣傳的人中,最重要的一位就是蒙蒂教授呢?我甚至告訴她再過幾個星期,新《聖經》就要出版了。因此現在是刻不容緩。當她仍然對會見的日期含糊不定時,我就嚇了嚇她。我説你下週一將馬上去羅馬,然後在蒙蒂教授的房間外搭個帳篷,一直等你見到他為止。這樣一來,事情就輕而易舉地解決了。她最後終於投降了,並保證讓她父親見到你,但不是在羅馬。蒙蒂教授為了一點私事,正開車從羅馬駛往米蘭。他能在星期一早晨,在米蘭找時間和你見面,我告訴她你到時仍住在普林賽普飯店,我們最後約定中午11點蒙蒂教授去你的房間找你。”
就這樣,星期一早晨11點差5分,史蒂夫-蘭德爾就在米蘭這個優雅美麗的普林賽普飯店“757”號房間的客廳裏等着蒙蒂教授的到來。
蘭德爾從行李箱中取出他的袖珍式錄音機,檢查了一下,看它是否能正常運轉後,把它放在電視機上,然後來到窗前。他按了一下電鈕,窗簾就自動向上捲了起來,窗外的景色一覽無餘地展現在他的面前。窗外那片草地,顯得十分寧靜,像是與世隔絕一般。蘭德爾心下盤算着該向蒙蒂教授問些什麼問題。他暗自祈禱,希望這位考古學家是位不錯的談話對象,而且,他的英語不會讓人感到難以聽懂。
一陣急促而響亮的敲門聲把蘭德爾從思緒中拉了回來。蒙蒂教授來得很準時,這是一個好兆頭。
蘭德爾快速走到門口,把門拉開,他要熱烈地歡迎這位考古學家的到來——然而,他臉上的表情一下子降了下來。
門外站着一位年輕的女郎。
“你是來自《國際新約》宣傳計劃中心的史蒂夫-蘭德爾嗎?”她柔軟而低沉的聲音中有一絲微弱的英國口音。
“不錯,我就是。”蘭德爾回答道,他的心中充滿了迷惑。
“我是蒙蒂教授的女兒。我叫安傑拉-蒙蒂,剛從羅馬來。”
“但我以為我會見到——”
“我知道,你原希望見到我父親。現在你又驚訝,又失望。”她笑了笑,“不要那麼失望嘛。如果你允許的話,我會向你解釋這一切。還有,如果你願意,為了我父親,我會幫助你的。”她看了看蘭德爾。“我能進來嗎?”
“哦,真對不起,請原諒。”蘭德爾説道,他的心裏一陣亂跳。“當然了,快請進。我想我有點失態了。”
“可以理解。”她邊説邊走進了起居室,“我父親要向你道歉,因為他不能親自來見你。有些事情他無法控制,你慢慢會了解的。”
蘭德爾關上門,隨她來到了房間中央。
她優雅地在房裏轉了一圈,打量了一下週圍的環境。然後,她盯着他,她像很開心的樣子。“還好,他們在房間裏裝了空調。這會使你感到涼快些。嚴格一點講,它讓人清醒,舒服,外面都達到了29度——當然了,是攝氏度。對你來説,倒像是在八十年代——雖夠不上把一個人融化,但潮濕讓人感到實在是難以呼吸。”
蘭德爾的驚訝、失望以及對蒙蒂教授沒有遵守諾言的惱怒,在他仔細觀察這位女郎後,迅速地改變了。
安傑拉-蒙蒂,驚為仙人,美麗得讓人喘不過氣來。
安傑拉-蒙蒂,蘭德爾猜想大概有5英尺6英寸高。她戴着一頂寬邊的意大利草帽,一副淡紫色的太陽鏡,上身穿了一件黃色絲質短衫,透明得看到裏面的胸罩,她那豐滿惹人的Rx房似乎馬上就要從小小的胸罩裏跳了出來。一根寬腰帶束住了柔軟而纖細的腰肢,鐵鏽紅的裙子增加了她那肉感的臀部的美好曲線。
安傑拉放下她那棕色的手提袋,又摘掉了草帽和太陽鏡,這當口,蘭德爾的眼睛一直無法從她身上挪開。她那烏溜溜的短髮蓬鬆地披散着,大大的杏眼是碧綠色的,高高的鼻子和精緻的鼻孔活潑地配在一起,鮮紅的嘴唇十分潤澤。在一邊的顴骨上,有顆美人痣。一個小巧的十字架舒適地依偎在她的Rx房中問。
安傑拉注意到了蘭德爾的目光。“你是不是很生氣,因為我父親沒有來?”她問道。
“沒有,絕對沒有,老實講,我正在……你是模特,還是演員?”
“謝謝你,”她大方地説道,“我是老古板,不會做那些。”她又對他評價道,“你和我想象中的不一樣。”
“你以為我會是什麼樣?”
“我只是聽説你是個有名的宣傳公關員,現在是新聖經的宣傳計劃的指導。我猜我們都把對方想得太模式化了。我一聽到宣傳這個詞,就讓我聯想到了大喇叭——不,我是説低音喇叭——會發出很多噪音的那種。我從來沒有想到過你是那麼有修養,有紳士風度,而旦看上去那麼——我該怎麼説呢?美國化,對了,褐色的頭髮和眼睛,強壯的身體——可又如此的通情達理。”
她正在軟化我,蘭德爾想,要不就是她太純真無邪了。沒關係,他喜歡這樣。
“我們坐下來談好嗎?”蘭德爾建議道,他和她一起在沙發上坐下。“相信我,我很高興你能來,蒙蒂小姐——”
“安傑拉。”她糾正他道。
“好的,這樣的話,你也應該叫我史蒂夫。”
“史蒂夫。”她微笑着説道。
“我的問題是個緊迫的,”蘭德爾繼續説道,“我很晚才加入這項計劃。這是一部舉世無雙的鉅著,它應該得到歷史上最大、最好的廣告促銷活動。只有每個人都與我合作,這項工作才能順利進行。在我眼裏,在整個新聖經的故事中,擔任了最富有戲劇性,最激動人心的角色就是蒙蒂教授,我覺得他應該得到應有的榮譽。我手下的職員曾經想約見他,但最後都沒有成功。現在,我下定了決心,一定見到他,但我遇到了阻礙,你能解釋一下這都是什麼原因嗎?”
“好的,”她説道,“我將向你毫無保留地解釋這一切。這所有的一切事情都是由於羅馬考古界的嫉妒和一些政治上的原因。當我父親決定去進行挖掘工作時,他必須先請求得到奧斯蒂亞-安蒂卡這一地區的考古管理者的允許。7年以前的那位主管費爾南多-圖拉博士現在已經升遷了。他總是不同意我父親從事的《聖經》方面的考古挖掘,而且一向與我父親作對。然而,挖掘申請又必須得到他同意後再轉報上級批准。然後,如果上級發現申請有效,就再把它交給文物保管,由他簽署正式的批准文件。但圖拉博士從中作梗——我父親當初申請他就一再予以批駁。”
“你是説他在七年前拒絕了批准你父親要求挖掘的申請?”
“他對我父親的理論嗤之以鼻,認為在意大利不可能找到馬可和馬太之前的任何有價值的原稿。圖拉不僅是嘲笑了我父親,而且把時間也給耽誤了。他在官方圈子裏對我父親作了不利的宣傳。但我父親沒有因為這些小事而停止他的計劃。通過非官方的途徑,他被迫轉而向上一級當局裏的一位朋友兼同事申請幫忙。這使圖拉大為惱火,但他被迫同意了我父親要求挖掘的申請。後來,當我父親做了這個重大而了不起的發現,並且經證實是真實可靠的時候,圖拉博士又嫉妒,又羨慕,又惱怒,他多方面打擊我父親,阻止我父親得到應有的榮譽。而且,圖拉博士還散佈謠言,説是他讓蒙蒂教授去奧斯蒂亞-安蒂卡,並鼓勵他進行挖掘。就好像他——圖拉博士——是天才,而蒙蒂教授,只是個懂得拿鐵鍬的粗人而已。通過這種卑鄙的手段,圖拉博士得到了這項發明的榮譽,他已經被提拔到教育部工作了。在圖拉博士的影響下,教育部把我父親派到國外,到那些遙遠的地方去指導挖掘工作。”
“教育部是不是有權把你父親派到那些地方去?”
“不全是有,”安傑拉説道,“但你也知道,在現實生活中,只有制定法律的人才能破壞法律,而且不受法律的懲罰,這就是特權。圖拉博士向部裏的熟人建議,最好是悄悄地、秘密地把他的同事蒙蒂教授派到國外去,這樣他由於這項發現而獲得的榮譽,就不會被人奪走了,而且他可以從此而高枕無憂了。嗯,事實上,如果考古學家本人不願意的話,任何人都沒有權力把他派到任何地方去。一個考古學家有權選擇自己的挖掘地方。但是,因為我父親在羅馬大學裏不是終生保職的教授,所以事情就很明顯了。如果他不按照教育部所説的去做,那麼他就會失去教師的職位。除了來自我母親的一份不多的遺產——我父親一直堅持要把它留給克萊爾特——我姐姐和我,我父親只有不多的收入維持生活。為了保住職位和薪水,他只好按照教育部要求的去做。”
“難道奧斯蒂亞-安蒂卡的發現沒有使蒙蒂教授賺來一大筆錢嗎?”蘭德爾懷疑地問道。
“所有的發現都屬於意大利政府。我父親只拿到了出版商們為租供紙草紙和羊皮紙上的文稿而付給政府的錢中的百分之一。但這筆錢很快就用完了。為了這項挖掘工作,我父親已經借了不少錢,自己都陷入了債務之中。他在還錢的同時,還要付高額的利息。剩下的錢他寄給了我們家在尼泊爾的一些急需用錢的親戚。所以不管怎樣,他必須服從上面的命令。當你的職員泰勒小姐和埃德隆先生打電話來,要約見我父親的時候,他正在中東一個叫帕拉的地方作勘測——據説第一次猶太人起來反抗羅馬人之後,古伊波特人就逃到了那裏——他要作進一步的挖掘工作。每次我父親完成任務後回到羅馬,就有人用解除他職務來威脅他,不讓他參與出版商宣傳活動。”
蘭德爾仍然感到不十分滿意。“那今天是怎麼回事?蒙蒂教授已動身來米蘭。他確實答應了要和我見面。”
“他答應和你見面,是我做的工作。我説如果他受到了宣傳,就會比教育部裏的人有名氣,這樣就不必再害怕他們了。但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圖拉博士就知道了我父親要來米蘭和你見面。他在佛羅倫薩攔截了我父親,並命令他立即返回羅馬,接受一項去埃及的新任務。我父親不敢反抗,他回到了羅馬,但明天就要到埃及了。但在我眼裏,這是最後一絲希望。我下定決心,如果我父親不來的話,那麼我自己開車來見你。他知道的一切,我也都知道,我可以告訴你一切他所能告訴你的東西。我決心讓他得到他本應該得到的世界性的榮譽,這樣會使他比羅馬那些嫉妒他的政治家們更有聲望。那樣一來,他就不用擔驚受怕而且保持沉默了。這些原因促使我來到了這兒,只要你願意,我保證和你好好合作。”
蘭德爾站起身來,取來了錄音機。“我很感謝你,安傑拉。我需要你的幫助,我有幾個很重要的問題要問你。”
“我願意回答你的一切問題,你可以把它錄在磁帶上。”
“我的第一個問題是——和我一起共進午餐怎麼樣?”
安傑拉大笑了起來。蘭德爾覺得她比剛才更漂亮了。她説道,“你太可愛了,史蒂夫。我當然願意和你一起共進午餐,我餓了。”
“我已經在樓下的餐廳預訂了午餐。但現在的客人是你,而不是你父親,你可能比較喜歡輕鬆活潑點的地方。我不瞭解米蘭,你有比較偏愛的飯館嗎?”
她站了起來。“你以前沒來過米蘭?”
“從來沒有。我曾經在羅馬呆過一星期,在威尼斯和佛羅倫薩小住過一兩天,但從沒到過米蘭。”
“那這樣吧,我帶你去銀河街。”
“去哪兒?”
“全世界最出色的拱廊市場——地下街。特別不同尋常而且羅曼蒂克。快走吧,我會領你看的。”
安傑拉很自然地拉起蘭德爾的手。觸摸到她的肌膚,感覺到她的親近,蘭德爾不由得心裏一陣激動。
“安傑拉,”他強迫自己説道,“我們要去的地方——在那兒我能進行訪問嗎?這是我的任務。”
“當然行啦,”她高興地説道,“我們是在米蘭,而不是在羅馬。在這兒人們是先辦事後享樂,我不會引誘你做壞事的。”她的手指在他的手中握緊了。“至少,現在不會。”她輕鬆地説道。
到達樓下後,他們一起上了安傑拉的那輛紅色的老式法拉利名貴跑車。車開出裏帕布里卡廣場來到寬廣的大街上。
蘭德爾對安傑拉很有意,他想進一步瞭解她。安傑拉也很願介紹自己。在短暫的路途上,她很坦白地説了自己的簡單情況,安傑拉的母親——一半是意大利人,一半是英國人——去世的時候,她剛好15歲。安傑拉在帕迪亞大學畢業後,又在倫敦大學進修了兩年。她的專業是希臘和羅馬文化。她有一個姐姐,叫克萊爾特,比她大5歲,已經結婚了,有兩個女兒,現在住在尼泊爾。安傑拉曾經結過一次婚。“婚姻很糟糕,他非常傲慢,是個典型的意大利男人,一切都自己説了算。而我又太獨立,無法忍受成為一個二等公民,作男人的寄生蟲。”
她把大部分時間花在幫助她父親的事業上,幫他的父親整理論文,操持一切家務,而且還在一所為外國學生所開的私立學校裏教意大利的歷史文化,每週兩次,她最近剛剛過了26歲生日。
對他自己——因為安傑拉對他也想了解得更多一些——蘭德爾只是有保留地講了一點。他談到了自己在美國中西部的故鄉,他父親最近所得的病,他透露了一點他在紐約的公關活動。對於他的個人生活,蘭德爾只是不着邊際地説了幾句。他提到了巴巴拉和朱迪,以及上週所作的和巴巴拉離婚的決定。他一句都沒有提到達麗娜。
安傑拉很認真地聽着,她的眼睛注視着前面的街道,但她一直沒有明確的評論。
現在,她説話了。“我能夠問你今年多大年紀了嗎,史蒂夫?”
蘭德爾遲疑了一下,他不願讓她知道自己比她大了整整12歲。最後,他還是説道,“我已經有38歲了。”
“你真是年輕有為了。”
“你是指在事業上有為吧。”蘭德爾説道。他看得出來安傑拉注意到了他那種自嘲的口氣。
安傑拉越過他身邊向窗外指着那些建築物。“這是安拉斯可拉劇院,它是世界上最著名的歌劇院。”
歌劇院的外形看上去很一般,這使蘭德爾有點失望。
“你一定覺得不滿意吧?”安傑拉説道,“這個歌劇院就像許多人一樣,你不能光從外表來評判它,所有的東西都在裏面。它能容納3000名觀眾。音響效果一流,音樂則更是完美無缺……我們到了史卡拉廣場了。我去找個地方停車。”
她把車停好,鎖上車門後,帶他到了銀河街。
在他們向裏走的時候,安傑拉説了一句,“如果你像我一樣,你會無法相信這一切的。”
他們進去了,他也和她一樣,感到令人難以置信。
這條地下街活像是一個城中之城。在一個巨大而輝煌的玻璃圓頂下面,在蘭德爾從未見過的巨型天窗下面,是一排看不見盡頭的裝飾豪華的商店。在他的右邊是一個很大的書店,在他的左邊是經銷最新流行服飾的小商店、旅遊代理處和為只住一夜的商人提供服務的旅館。那兒也有飯店和一些敞着大門的餐廳,裏面坐滿了服飾華美的意大利紳士和打扮入時的摩登女郎,吃着飯,喝着酒,喋喋不休。到處全是全神貫注於米蘭早報的人。“大部分人看的是《TerzaPogina》,有3頁,內容包括一些文化新聞和翻譯作品。這家報社在意大利就有600個撰寫特約稿的通訊記者,在國外還有26個。它是我們的國家報紙,對你的工作也很重要。”
“我知道,”蘭德爾説道,“在我們所有的意大利宣傳單位的名單上,就有它和‘L’OsserraforRomano,Lastampa,ⅡMessagger。”
“他們都會一起發發新《聖經》的消息嗎?”
“還有關於蒙蒂教授的故事——如果你合作的話。”
“我會與你們合作的,”她説道,“讓我們去拱廊另一頭看看吧。”
她想讓他看的是拱廊另一邊出口處的世界第四大教堂——宏偉的米蘭大教堂。教堂裏有鐘樓和山牆。上面還有135個精美的尖塔和200座聖徒的雕像。
“現在我們可以去吃飯了。”她説道。她帶着蘭德爾又回到拱廊中。
“我以前一直以為米蘭是一個充滿商業氣息的、毫無浪漫情調的城市,”蘭德爾坦白地説道,“我從來沒有想象過米蘭會這樣。”
“你看過亨利-拜爾-司湯達的作品嗎?”
“他是我最喜歡的作家之一。可能是因為他太內向,喜歡自我分析,他總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甚至和我一樣。”
“他在參觀了米蘭之後,希望在自己的墓碑上刻下亨利-拜爾,米蘭人——我心底深處是羅馬人,但我可以理解他的感覺。”
他們已經到了走廊的中心,兩條主要的人行道的交叉點。他們沐浴着從玻璃圓頂上滲人的明亮的太陽光。
安傑拉選了一家露天咖啡廳,找到一張擺在外面的餐桌,那兒相對來説安靜一些。蘭德爾讓安傑拉為他們倆人點菜。安傑拉點了奶油米飯、雞肉清湯、番紅花粉、-牛肉。點酒時,她在兩種酒之間遲疑不定,最後還點了伏爾特利娜——一種紅酒。
接下去,儘管他知道他並沒有為談公事做好準備,但他卻必須開始。他把錄音機放到安傑拉旁邊,按下了錄音鍵台後,説道:“好了,安傑拉,現在讓我們談談你父親,蒙蒂教授吧。你可以談你想到的一切。就從他什麼時候成為一個考古學家開始吧。”
“説這些事情的時間可要比吃午飯的時間長。”
“那麼,每樣事先少談一下,眼下先談談有關他這項發現的事情吧。主要談他的事業。我要先決定哪些最適用我們的宣傳活動,然後下一次再找個時間和你討論一下細節。”
“還有下一次?”
“我希望還有許多次。”
“太好了。我父親的事業,讓我好好想想。”
奧古斯圖-蒙蒂在羅馬大學畢業後,獲得了文學學士學位。在接下去的3年中,他在幾個專門研究考古學的學校學習過,在倫敦大學的考古學院進修,又去耶路撒冷的希伯萊大學深造。在這之後,他在羅馬參加了一種由五個教授面試的考試,他的競爭對手是其他的優秀的研究生,取得第一名的人將成為考古學的教授。奧古斯圖-蒙蒂在考試中超過了其他人,不久就擔任了羅馬大學的基督教考古學的教授,以後又升任為該院院長。
除了他最後升為基督考古學院的院長之外,他早年在大學內和大學外的活動幾乎沒有什麼區別。一個星期中有4天他就是站在講台上,後面是地圖和黑板,他要給兩百多名學生講課。他經常是在晚上或是兩節課之間,來到圖書館旁邊的辦公室,在被磨光變白了的書桌前的綠色皮革椅子上坐下,接待來訪者,寫他的考古日記。
蒙蒂教授在每個暑假,以及一些空餘的時間裏,都要去指導地面挖掘工作。他最初出名的是由於他在羅馬周圍發現了地下墓穴、地下走廊和地下室。600萬名從一世紀到四世紀的基督教徒們都埋藏在那裏。蒙蒂最大最持久的心願就是要尋找寫於耶穌生前和死後不久、在四大福音之前的原始文稿。
大部分學者都贊同這樣一本文件——通常被稱為Q文件——是存在的。他們指出了在路加和馬太所寫的福音書中有許多相同的段落是馬可所寫的福音書中沒有的。很顯然,路加和馬太是從更早的一種來源中摘錄這些段落的,可能這種來源是口頭上的。如果這樣的話,它就是隨着歲月的流逝而失傳了。蒙蒂教授認為,這種來源更有可能是書面的材料。
10年前,蒙蒂教授根據自己的研究和現場考察,經過推論,在羅馬的一張主要刊登各國最新考古發現的報紙上發表了一篇引起轟動的學術性文章。後來把這篇文章加以擴充,又發表在全世界有名的意大利的耶穌協會所辦的報紙上,那張報紙專門刊登有關《聖經》的學術論文。蒙蒂教授的論文題目是“尋找歷史上的基督耶穌的新方向”。在他的論文中,教授反駁了當時流行的幾種有關找回Q文件的可能性的看法。
“像什麼樣的看法,安傑拉?”蘭德爾很想知道,“那些學者是怎樣認為的,你父親又是怎樣反駁他們的?”
安傑拉放下她的紅酒杯。“讓我簡單一點説吧。那些神學家,那些《聖經》的考古學家,那些類似圖拉博士的人,那些羅馬大學、基督考古神學院、羅馬的美國學會里的我父親的同行——都認為四大福音書來源於口頭材料,他們認為基督的使徒們什麼都沒寫下。他們根據末世學理論,認為沒有什麼原因,也沒有什麼動機能促使基督的使徒們寫下任何有關他的文字。使徒們相信世界的末日已來臨,天堂就在面前,因此他們不想再麻煩地寫下什麼東西。後來,世界並沒有滅亡,這時才有人寫下了福音書。”
“你父親對此有什麼異議嗎?”
“我父親堅持認為一定有耶穌生前的文字記錄材料,就好像在發現死海的古卷的字體後,才知道有埃森尼圖書館。我父親覺得耶穌的使徒和朋友不都是些未受教育、目不識丁的漁夫和農民。有一些人,像詹姆斯,甚至成了基督教的中心人物。其中有一些不太相信世界會滅亡的人,一定記下了耶穌所説的箴言、他的生平和他的傳教活動。我父親經常開玩笑,覺得最偉大的發現將是耶穌自己的日記。當然,他沒有那麼大的野心,他真正的願望是找到最初的馬可福音,而不是現在那種經後來的基督教徒篡改了的福音,或是最初的來源——一本記錄了耶穌的箴言和生活的書——馬太曾用過的後來又遺失的原始材料。而且,我父親還認為一些羅馬的文件有可能記載了耶穌之死。”
蘭德爾想起了他錄音機中的磁帶,繼續問道:“蒙蒂教授還反駁了其他什麼觀點?”
“其他人一致斷言,一世紀的手稿固然留下來,也只能在埃及,約旦或以色列找到,而不可能在意大利。更何況意大利的氣候潮濕,即使文稿流傳到這兒,也早就被腐爛化為泥土了。或是在早期羅馬的無數次大火中被燒燬了。我父親説,有許多宗教的文稿及物件在一世紀從巴勒斯坦被走私或偷運到意大利,這樣就使他們免於叛亂的毀壞,而且可以供羅馬城內和附近的許多秘密的基督皈依者使用。我父親説在幼發拉底河附近,在赫庫蘭尼姆等地的古蹟中,都發現了殘存下來的二世紀時寫在紙草紙上的文稿,但這些地方氣候並不乾燥。而且早期的基督皈依者從巴勒斯坦得到的這些文件都是非常珍貴的,因此他們會把它封在皮革裏,把它們放在密封的罐子裏,然後埋藏在地下的墓穴裏或其它什麼地方,就像我父親在羅馬附近的地下墓穴裏所發現的那些保存完好的屍體、香水和藏在瓶子裏的文稿。但最引起震動的是我父親關於能從Q文件中獲得耶穌有關情況的理論。”
“你父親對耶穌有新理論?”
“哦,真的,那是他的根本的理論。如果你進入羅馬城不遠處埋葬了基督教徒的地下墓穴裏,就會發現牆上刻着許多大約是公元二世紀的圖畫。其中一些畫畫的是耶穌作牧羊人的情景,帶着一隻小羊羔,或是領着一大羣綿羊,人們通常把這些畫看成是有象徵意義的。而我父親則認為這些畫可能就是耶穌曾經是個牧羊人而並非木匠的證據,這是我父親的第一個異端學説。第二個是,別的學者都認為耶穌的傳教旅程只侷限於巴勒斯坦這個小範圍內,再大也不會超過米蘭這麼大小,或是你們國家的芝加哥這麼大小的地方。他們覺得如果耶穌到過巴勒斯坦以外的地方傳教,那麼早期的教堂的主教們一定有那樣的記錄,以此未證明,基督是全世界的救世主。但是,基督徒們幾乎沒有提到過有這樣的旅程。”
“對此你父親是什麼看法?”
“我父親堅持認為,即使耶穌到過很多地方,為了保密免遭傷害起見,也有可能只有少數幾個人知道他的行蹤。耶穌到過巴勒斯坦以外的地方,甚至去過意大利,這種證據已經在保羅、彼得和伊格內修斯以前所寫的材料中找到了。第三個異端邪説是關於耶穌到底活了多久。我父親不相信耶穌在30歲就死了,而是在許多年以後。為了證明這一點,我父親引用了許多材料,例如——我忘了是誰的書中有這麼一句話——耶穌是拯救青年人的年輕人,拯救中年人的中年人,拯救老年人的老年人——那時候的老年人就是指50歲以上的人。”
蘭德爾喝完了酒,把錄音機裏的磁帶翻了面後,繼續問道,“教授指出了這樣的原始材料有可能在意大利哪個地方找到嗎?”
“是的,在他第一篇論文中就指出了。以後在其他的論文中也陸續提到過。他建議進一步勘測羅馬附近的地下墓穴,或是羅馬城內和附近的一些曾用作基督教徒秘密集會地點的房子。還有帕拉蒂諾山。最理想的是以往在奧斯蒂亞-安蒂卡附近的富有的猶太商人家中找到一個私人圖書館。這些猶太人是最早的基督教徒,他們住在港口附近,有最方便的途徑運進這些材料。”
“這就是為什麼蒙蒂教授去奧斯蒂亞-安蒂卡挖掘的原因?”
“還要再計劃得準確一點,”安傑拉-蒙蒂説道,“7年前,我父親把他的理論和實踐聯繫到了一起。他的理論是,耶路撒冷的福音書原材料的作者讓使徒們把材料的複本送到了某個住在意大利港口城巾的富有的猶太人家裏。如果這個家庭秘密地皈依了基督教,那麼他們就有可能把材料藏在私人圖書館裏。事實是,父親在最新挖掘的地下墓穴裏,發現了一個地下室。這個地下室裏保存了一世紀的一位年輕的基督教皈依者的屍骨。有據説明這位皈依者曾在耶路撒冷居住過,或者是有一位朋友在彼得羅納斯統治時期任耶路撒冷的百夫長,這個家庭的名字就刻在地下室的牆上。像一個偵探一樣,我父親根據這點線索查出了這個年輕人的父親是一個成功的猶太船商,他在奧斯蒂亞-安蒂卡附近擁有一幢很大的別墅。我父親調查了這個地方的地形情況,特別是那兒以前應該有座小山,經過幾個世紀的風雨的侵蝕,現在已經變成了平地——他很滿意地發現那兒的地下層有早期毀壞的跡象。他向圖拉博士申請要求挖掘。”
“排除政治上的障礙以後,蒙蒂教授為得到那塊準備挖掘的土地,借了一大筆錢,根據意大利的考古法律,如果你擁有,或者買下了要進行挖掘的土地,那麼你可以得到所發現的東西的價值的50%。如果你是向別人租借的土地,那麼你應該給原土地主人25%的利潤,給政府50%的利潤,你本人只能得到25%的利益。蒙蒂教授一次性付款地把地買了下來。”
“在他所僱傭的一隊人員的幫助下——有測量員、工程師、繪圖員、攝影師、文學專家、陶瓷和錢幣專家、屍骨專家——教授把所有有用的考古儀器帶到了奧斯蒂亞-安蒂卡。他帶了電子探查器、勘探器、繪圖儀、攝影器材等100多種設備。挖掘開始了,挖掘的位置以平方來計算,每次只挖掘10平萬米,儀器透過地層、溝壕,清除着障礙。”
“挖掘花了12個星期,”安傑拉説道,“我父親想到了,他必須先移去大部分的溝壕和各個世紀所殘留下來的碎片,然後才能到達保存了那個羅馬商人房子的地層,當他挖掘到更深的土壤和一些碎磚瓦礫、沖積土時,我父親驚訝地發現這個地層中有許許多多孔岩石,這些岩石是由地下泉水沖積而成的——與他所熟悉的附近的地下墓穴的岩石十分相似。第一個發現是許許多多的泰比裏厄斯、克勞迪厄斯和尼羅人時代的錢幣。然後,當他又找到4枚巴勒斯坦的錢幣和3枚公元44年的希律王的時期的錢幣時,他非常激動,知道希望就在面前。最後,在我們生命中一個輝煌的早晨,他在一塊大石板中,發現了一個罐子裏面就裝着詹姆斯寫在紙草紙和羊皮紙上的福音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