瑪麗-伊温-麥克馬納斯很不起情緒,她原本企望像查普曼博士這樣一個有經驗的男人會更加實際些。她原想她來聽他一場報告,走時便能學到一些她可以用得上的東西。然而,聽了老半天,實際能用得上的到現在半句也沒有聽到,都是些大而化之的語言。當然嘍,也有些餐間她可以學給諾曼和她父親聽的有趣的東西,有些事情怪有意義。她想努力記起其中的某一件,但終未成功。
瑪麗意識到,她正在瞅着凱思琳的後腦勺。她羨慕凱思琳發光的黑髮、她的短髮髦和她那白暫如乳脂般的脖子,心裏希望,為了諾曼自己也能像她一樣的容貌才好。不錯,內奧米堪與她比美,但更外露一點,她那種文靜的傷感氣質,內心中對某種痛苦的容忍神態,使她顯得那麼高貴。她在這種氣質和神態的圍裹之中,令人可望而不可及。眼下,凱思琳就要上書了。瑪麗曾在某欄目中見到過這本書——博伊恩頓-鮑拉德傳奇。這將使她的愛情軼事變為千古佳話。能夠與她靠得這麼近,能夠了解她,是多麼興奮呵。這像是成為重大歷史事件的一個組成部分一樣,像參加聽查普曼博士的演講便是歷史的一部分一樣。
她決定集中精力去聽查普曼博士的報告,也許,他不定要説一些有用的東西。她想成為世界上最好的妻子,這才是最要緊的。要使諾曼快活。他最近看上去是那麼喜怒無常,看他昨晚飯後他對爸爸的那種急樣子,太不像他的為人了。“報紙上稱我們是民意調查員。”查普曼博士説道。哦,這話沒有多大用處,瑪麗想,儘管如此,她還是決定聽下去。
“然而,”查普曼博士説,“我們寧願喊我們自己為性調查員和統計員。我們就是幹這個的,而不是別的。我想重複一下——這怎麼重複都不過分——我們不是人們的良知,不是你們的父、兄、道德顧問。我們不是來對你們的行為説三道四的,不是來評頭品足的。我們來此的目的,僅僅是為了蒐集你們生活中的一部分——你們人生中通常秘不外宣的那一部分——資料,這樣,我們的發現將會幫助你和所有的家庭。”
查普曼博士頓了一頓,咳嗽了一下,端起玻璃杯,喝了一大口水。在他恢復講話時,喉音中那種尖利的磨擦沙啞聲就顯得很細微了。
“你們中許多人發覺,與一個陌生人——雖説他與你隔一堵折式屏風,雖説他是個科學家——談論個人的性生活細節是很令人難堪的。你們將會問自己:我怎麼能夠對一個陌生人去泄露那些我未曾向任何人,向我的丈夫,我的親朋泄露過的事情呢?這種擔心對我們所有的人都很自然。因為,在某些情況下,如果從孩提到成熟期的那些真實的外人不得而知的性行為一旦泄露出去,它很可能引起社會上的蔑視,丟面子,可能招致家庭的不幸和離異。我懇求大家把你的擔心擱置一邊。你是單一的特定的存在體,但是你的性行為卻決不是特定的。就我的所有實驗而言,我所聽到的性史之中還沒有一個是未被一再重複提到的,你將被要求回答你保守了幾個月,幾年,一生的秘密,我提醒你想象你是在對一部不持評判態度的機器,一部記錄機説話,而不是對一個人。還要記住,這部機器的發現可能對你們現在的生活是一種很好的改善。”
瑪麗一邊聽,一邊想。不錯,博士,不過,如何改善?
儘管她的脖子有些痠痛,特麗薩-哈尼希仍在直盯盯地通過舞台角燈向上看着高高在上的、令人印象深刻的查普曼博士的形象。他是個奇蹟,她想,他比大多數男人重要得多得多,可以説是施威茨爾博士的化身。他説的每句話是那麼正確、那麼真實,會對大廳內所有的其他婦女帶來淨化和好處。特麗薩未把自己考慮成大廳內其他婦女中的一員,她把自己的思想開放的、先進的智慧與這位講話的人合為一體了。查普曼博士和她今天正在使布里阿斯的婦女變得文明起來。
她早就盼望他的智慧。他那温文爾雅的態度使她着了魔。她兩次伸手到自己的小錢包中摸索那本白皮子袖珍本——她那本傑弗裏書。她喊它為隨記本——在裏面,她常常記錄浮上腦海的、聽到或讀到的警句。每週幾次,通常在飯後,她把它大聲地讀給傑弗裏聽。他那張高尚的面孔上總是露出讚賞的表情。她從查普曼博士的講話中精選出來的兩句話——如果必要,記住在聚會中引用——特別有趣。在第一次場合下,查普曼裝做一個不成熟的哲學家,曾引用過唐-哈羅德所説的話:“婦女並沒有什麼了不起,但她們都是我們所擁有的最好的另一個性別的人。”她想知道,唐-哈羅德,何許人?在第二個場合中,查普曼博士引用了小説家、評論家雷米-德高莫特的話:“所有的性心理失常中,也許最特別的就是貞潔。”這使她開了眼界,多麼法國味!
她又抬頭向前看去,並且想了一下,認為查普曼博士的眼睛與她的相遇了,對他們之間的親善關係十分理解。她正了正束髮帶。不過現在,她又一次從聽眾的上面望過去。自然,他不敢表示出自己的偏愛。
“你們中許多人也許想知道:‘為什麼他把我們作為一組來對待?為什麼不作單獨個人處理?’”查普曼博士淡淡一笑説道。“這個問題提得好,應該給予回答。作為羣體而不是單個人來處理,這是我在處理單身漢調查開始時採取的一個概念。自然,我預見到公共羣體典型可以節省時間和多餘的移動。我同樣也意識到,如果她們所做的事情是每個人所做的話,在合作時就不會那麼勉強了。不過,我所採用羣體歸類方法的主要原因是有更加科學的基礎的。”
“如果我和我的同事來到洛杉磯,僅僅宣佈一下希望每個人自願合作的話,那麼,我肯定,我能接待的前來的人數將和你們團體中最終來的人一樣多。不過,不幸的是,那樣我只能接見婦女中的一種類型的人——那類她本人急於討論她的性生活的人。這誠然是有價值的,但對布里阿斯來説不具代表性。因為我們記錄的只是一種女性的歷史——一種樂意出頭露面的,或者不受約束的,或者接受過高等教育的婦女。為了取得一個更加公平合理的判斷,我們還需要了解那些害羞的,膽小的,心神不定的,不合羣的,感到害臊的,受過刺激的婦女們的歷史。所有已婚婦女的橫斷面,只有靠得到一個大的羣體合作才能獲得,它將包括興趣和緘默的每一種程度。這個,我的朋友們,就是我來你們婦女聯合會,而不是找具體個人尋求幫忙的原因。”
特麗薩一邊聽一邊在想:他多麼客觀,多麼明智呵。我一定要給予他所有的他需要的幫助。我要成為他的羣體中的一員,儘管我希望能讓他知道作為單個人我也會與他合作的。這倒不是説我是個好出頭露面的人。不過,當然嘍,他會立即發覺這一點。我之所以自願是因為他的事業是好的。多虧了人們的努力幫助解放了我的性。我想,我甚至可讓我的會見人瞭解它,這樣他可真正的理解我。
突然,特麗薩又感到懷疑起來。不過,他們期望於我的是什麼?難道他們想知道我是如何感覺如何動作的嗎?我猜他們兩者都想知道。吶,傑弗裏和我夠正常的啦,上天知道。我們像人們被設想的做愛的樣子去做愛。我們共同參與,並且用文明方式。我希望他們也能夠去會見傑弗裏。他會證明的。説到感覺,吶,婦女對於性交如何感覺呢?我想要傑弗裏感到滿足。我肯定他是滿足的。他是這樣對我説的。這難道不就是愛的目的和婦女的責任嗎?波特蘭-羅素寫什麼來?呵,是這樣。“性關係的道德,在擺脱掉迷信之後,主要包括對於對方的尊敬,及不希望在未顧及對方的意願下,純粹把對方當作滿足個人私慾而使用的工具。”哦,阿門!
我尊重傑弗裏和他的願望,而我也肯定他尊重我及我的願望。我想這便是人們所企望的一切。如果查普曼博士問起的話,我會這樣告訴他的。加在性的上面的醜惡和骯髒實在太多——所有那些筆寫及口説的什麼情慾啦,呻吟啦,口咬啦和被搞得極端興奮啦——誰曾被搞得極端興奮過?性可以是潔淨和有條不紊的,是文明的。奧維德是骯髒的老色鬼。性可以在自己的所為不感羞恥的情況下實現。節制和適度那才是重要的。我們不是野人和畜牲。謝謝上帝。你做你必須做的事情,你要維護自己的尊嚴,那你的丈夫會對你這方面特別尊重。所有那些有關女人的失態,像妓女般的作為的毫不負責的胡説八道——通通是在撒謊,或者,説得更壞一點,是在欺騙。
這時不是挺暖和嗎?我想我早晨要到海灘去,躺在康斯特布爾海灣,放鬆放鬆,不光為了讀書。那就是説,如果那些粗野的傢伙,特別是那個大野人,不再到那裏去的話。那人多麼粗野,多麼目空一切可!你能想象任何一位文明婦女能讓他對自己做愛嗎?我很想知道是否有女人,一個女眷。我倒要冒險試試看。很可能是個不值錢的婊子,也可能是賣一角錢貨物店的職員,和學校裏瘋瘋癲癲的女學生。我猜想,是那大腿和軀幹的緣故。他確能引起人們的注意力——但願他是位紳士——不過他永遠成不了。像他這樣的人需要女人幫助他。我是説一個比他好的女人,來帶帶他。我不是在説我,但是要某個像我這樣的女人。我肯定,查普曼博士的問題將會是有關人們如何動作,而不是如何感受的。動作是某種可以確定的東西,可以記錄下來,而感受通常太混淆不清。
內奧米-謝爾茲感到的只是口中的乾渴。幾乎有一個小時了,她一直在覺得乾渴。她坐得太靠前了,她一走會引起騷動。再説,她並不是真想喝水。她想喝杜松子酒。早飯時她只喝了兩杯,那種好受的滋味漸漸快消失了。
她向手提包裏摸了摸,想找香煙,轉而向四外瞅了瞅,看有無別人吸煙。未見有一個吸煙的。她想大概這裏禁止吸煙。她又合上了手提包,煩躁地用手指撥弄着它。她向凱思琳瞥了一眼,轉而瞅了一下坐在凱思琳那邊的厄蘇拉。看樣子,凱思琳在全神貫注地聽演講,而厄蘇拉在忙着做記錄。對她們倆個,她感到很羨慕。她希望自己也能夠對演講感興趣,使自己有事可幹,對事情專心致志,從自我中擺脱開。最重要的是,她希望自己早上仍留在牀上。説到底,她為什麼到這兒來?她意識到,她早就下決心想改變自己,此行便是改變的一個部分,努力使自己和別人一樣,有事可幹,行為正常。只要那個男人別如此乏味就好了。
她強使自己專心於查普曼博士所説的任何一件事情上,可惜她什麼也記不起來。是不是對性的談論厭煩了的緣故?對人們空談什麼性越來越不耐煩。那種嘴皮子上的誘姦太不起情緒,純屬一個語言上的做愛遊戲。上帝,説到性,只有一件事是真的:你想幹還是不想幹?
她直挺挺地坐着,前胸繃得緊緊的,眼睛向前注視着,這是一種聚精會神的藝術,也是尋求正常行為的一種做法。她必須學聽講,她頑強地迫使自己去聽。
“完全明瞭你所面臨的程序之後,”查普曼博士説,“也許就會使你放心了,如果你真想一試的話。千真萬確,十分簡單,普普通通,你離開禮堂後,就會發現門廳裏有四張桌子,上面標有姓氏首寫字母的順序,簽上你的姓名和地址作為履約的保證。到了星期一的早上,你會接到一張明信片,上面註明與你約見的日期。到了指定的時間,你要到這座大樓裏來,到樓上走廊裏。我的秘書塞爾比小姐將等候在那裏。她將領你到樓上三個分開的辦公室的一間裏去。在這辦公室內,你將發現有一張舒適的椅子和一扇大屏風,這扇屏風將房間隔開。屏風後有我們調查隊的一位成員,他就坐在一張桌子前,桌子上有鉛筆和問題表,以及怎樣使用秘密記錄的説明。你看不見他,他也看不見你。
“在你坐定下來之後,這位會見人將問你的年齡,你的背景的有關事項,你的婚姻狀況。之後,他將問你一系列問題。這個我已經告訴過你們,這些問題將分成三組條目,我這就將三組條目介紹給你們。
“第一類條目是關於你的性行為和性史的,僅此而已。別人可能問你,‘眼下你與丈夫做愛的頻率如何?’或者,‘當你結婚時頻率是多少?’或者你被問及,‘你通常什麼時間與你丈夫做愛,在夜間?上午?在下午還是在早上?’”
“第二類問題是關於對待婚內性交的心理態度的。你可能被問及,‘如果你得知,你的婚姻因為某種技術原因從法律上看是無效的,你在法律上是不受約束的,你是想立即使你的婚姻合法化,還是永遠離開你的配偶?’或者別人問你,‘在你的婚禮之前,你希望你的丈夫是個老童子,是個老有經驗的戀人,還是你根本都不在乎?’”
“第三類問題是有關你對性刺激的反應的。在會見的某個時刻,你會被告知打開椅子旁邊的皮盒子。我們所説的SE盒——一個盛專用展示品的盒子。按要求你要從裏面拿出某種藝術品並仔細觀看它們,然後,你會被問及你對這些感覺刺激物的反應。你可能發現自己是在看一張羣體的裸露照片,抑或為帕拉撒特利斯的一幅一絲不掛的男子的複製品,別人會問你,‘你是否因為看見的東西引起了性的衝動?衝動到什麼程度?’或許發現自己是在讀D-H-勞倫斯的經典著作《查泰萊夫人的情人》某一標出段落,並被問及‘你剛才讀過的一段有沒有使你興奮?如果感到興奮,達到什麼程度?’”
“你可以按你所希望的那樣,對這三類問題,做出快速的,緩慢的,充分的,簡略的回答,怎麼辦都可以。可能有150個問題,或者更多一些。會見可能持續1小時15分鐘,什麼時候結束,會告訴你。然後你可以像你來的時候一樣離開這裏——你會得知,你所透露的問題已經成為一宗數據中的一個組成部分,這一組成部分將立即輸入進我們的STC機中去,這樣做的整體效果會對一個又長久又黑暗的領域灑進一線光明。整個操作過程就是這樣的簡單,其它什麼也不會發生。我衷心期望你會志願參加這一善舉——充分認識到你的生活以及未來的幾代人的生活將會因為你們這一時刻內所提供的真實情況而變得更加健康,更加明智,更加幸福。你們如此善意地聽我講演,我十分感謝你們。”
內奧米在拍着手掌加入到四周響起的嘈雜的掌聲中的同時,心下卻在想,哥們兒,如果它使我比以往變得健康、明智和幸福,或他媽的什麼結果,你倒能抓住我,那為什麼還來這一套陳詞濫調假謙虛。為什麼用屏風、死的語言、保險箱、機器、密語?我乾的事從來都不感到害羞。我是個女人,所以我需要它,我喜歡它。我敢打賭,有成千的像我這樣的人。他説會見需要多長時間?1小時15分鐘?哥們兒,我能把你的小胖耳朵拉彎過來聽上24小時15分鐘,一會兒也不停。
“內奧米!”
她聞聲轉過身,見是瑪麗-麥克馬納斯站在她身後,這才意識到只她一人還繼續坐在那裏。
“還共進午餐嗎?”瑪麗問。
“哦,不錯。”內奧米急忙站起來,跟在凱思琳和厄蘇拉身後走進擁擠的過道。
內奧米擠過人羣來到下一排,瑪麗眼裏閃着光:“感到興奮嗎?”
“太興奮啦,”內奧米説道,“像第一次穿睡衣聚會。”
後台上,查普曼博士站在水冷氣前,擦了擦他的興奮的眉頭,隨後走到紙杯前,用它倒了一杯水。
“我説,埃米爾,”他對埃米爾-阿克曼説。“我幹得怎麼樣?”
“我全都做好準備自願參加了,”阿克曼説,齜牙一笑,“這次比一兩年前給男人們做的演講還要好。”
查普曼博士微微一笑道:“這是因為此次演講是關於婦女的,而你是個男子。”
“我猜我仍是個男子。”阿克曼附和着説。
“那麼,如果你認為你現在已經吊起了胃口——”
“我肯定吊起來了,”阿克曼説,“只不過不是對你所想的那種事。”
他發出了一陣小學生般的惡作劇式的大笑。查普曼博士微微撇了一下嘴表示明白他的笑話含義。他的眼光立即轉而注意附近有沒有人偷聽他們的談話,在這種純科學家可能顯得更加道貌岸然的場合下,他不願讓別人聽了去。
“吶,一大塊燒焦了的牛排才能使你安靜下來。”他對阿克曼説。隨後,他拉着這位胖男人的手,急乎乎地推着他朝舞台門口走過去。
當凱思琳-鮑拉德來到門廳時,只見每張桌子前都排起一個長隊。從大廳出來時,她讓自己與厄蘇拉、內奧米和瑪麗脱離開。眼前,那道最近的門離她並不比那些桌子遠,她感到自己肯定能人不知鬼不覺地到達那個門口。
正當她擠過擁擠的人羣朝前走時,突然聽到有人大聲喊她的名字。她皺了一下眉頭,轉過了身。格雷斯-沃特頓用肘推操着別人也走過來。
“凱思琳,你不是想離開吧?”
凱思琳嚥了一口唾沫。她感到幾十雙眼睛在看她,臉上頓時火辣辣的。“不,我——吶,不錯,只一會兒——,隊排得這麼長,我有許多事要做,我想,半小時後我會回來——”
“胡説!跟我來。”格雷斯抓着她的手,拖着她來到最左邊的桌子前。這張桌子上標有A至G的字樣,至少已有20人排在後面,還有更多的人快速地排上去。“如果你有事纏身,別人會理解的,”格雷斯用洪亮的噪音説。“哦,薩拉——”
薩拉-戈德史密斯正在點煙,站在該隊的前頭,等着她前面的一位矮胖的婦女,那位婦女正在躬着身在桌子上籤著名字和地址。
“薩拉,好人兒,凱思琳正有個緊急約會,你能讓她插在你前面嗎?”
薩拉-戈德史密斯晃動了一下香煙。“喂,凱思琳。當然可以,請到前面來。”
“我真的不願這樣做。”凱思琳表示歉意地説。她轉身去對格雷斯表示不同意,而格雷斯早已離開幾步遠了,硬擠進如串似結的婦女羣裏,張羅着讓她們排成行。薩拉向後退了退,等着凱思琳走到她前面來。“我這就來。”她順從地説。
凱思琳面對着桌子,心神不定的笑了笑。接過鋼筆,快速地在那個長長的單子上籤上了自己的名字和地址。
“你喜歡這次演講嗎?”塞爾比小姐問。
“是,”凱思琳説。她感到是在睜着眼説謊話。“這種演講很有教益。”
她即刻還給了鋼筆,快步離開,隨之記起了薩拉。
“謝謝,薩拉。家人好嗎?”
“現狀照舊,原樣。這周沒有危險發生,平安無事。”
“我們必須吃午飯啦,不久我會找你玩。”
“我希望你能這樣。”
最後總算自由了。然而比以前自由反倒更少了(把名字、住址簽在那張長單子上,等於一份在不久的將來被罰遭受恐懼的判詞)。凱思琳迅速走到門口穿過去。
她來到外邊的人行道上,在陽光下站了一會兒,努力回想她把車停在哪個地方。接着,她記起來。眼前的那條街上,令人寬慰的是仍然見不到人。她既不想見到任何人,也不想與任何人討論這次演講的事。她緩緩地步下了羅姆拉宮。
從布里阿斯婦女聯合會大樓的二樓窗口裏,保羅-拉德福特朝着羅姆拉宮的方向注視過去,只見孤單單的一個婦女正在眼皮下。這個女人正在緩緩地步下階梯。他看不見這個女人的面部,不過她那具有光澤的頭髮黑黝黝的,不太長,在桔色的陽光下似乎閃閃發光。她身上的米色毛線衫和裙子看上去很華貴。保羅希望能夠看見她的臉。
他把煙斗從嘴角的一角移到另一角,沉靜地吸着,吹出藍灰色的煙霧,那眼睛一刻也沒有離開那個孤零零的女子。現在,她正在離開人行道,在汽車中間穿過去。打開一輛邁爾西德斯牌汽車的車門,讓車門敞開一部分,她將身子坐進前座上,一條大腿在裏,一條大腿在外。她穿的裙子,被褪到她那條長長的優美的裸露的大腿以上很高的地方,從這個距離,仍能看得見很漂亮。然後,外面的這隻大腿也抽進去了,車門砰地一聲帶上了。
保羅為了所有未遇到的婦女嘆了口氣,轉身回到房內。他瞧着霍勒斯和卡斯在整理問題單。
“看上去倒像是老頭子説服了她們。”保羅終於説道,“演講結束了,出來的人異常寥寥。”
霍勒斯繼續默默地工作,而卡斯像是很有信心。“這是最後一站。”他説。他搖動着手中的問題單。“去它的,我討厭這些問題的內容。”
“我們在照亮一個黑暗的領域。”保羅咧嘴一笑。
“住嘴。”卡斯説。他瞟了問題一眼,用一種虛情假義的口氣大聲地讀出其中的內容。
“既然你已經有了一次或多次的婚外遇,你能回答下列補充問題嗎:當你第一次與不是你的丈夫的男子發生性關係時,你是主動者,抑或被誘姦者,還是共同參與者?”他的眼睛離開了手中的紙,與保羅的眼光相遇,但見他的眼光中充滿了憤怒。“婊子。”他最後説。
“誰?”保羅説,皺起了眉頭。
“已婚婦女,”卡斯説,“一個也不例外。”
接着,他又幹起為布里阿斯已婚婦女的問題單分類的工作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