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勞累和厭倦,第四攝影室的空氣死氣沉沉。
儘管中間電視攝像機發生了故障,一個小時結束的戲比計劃時間竟延長了三個小時以上。好容易到最後場面的時候,又無情地響起了重新拍攝的蜂鳴器聲。
頭戴單耳機的助理導演在等候重新開始的指令期間,不時地注視著斜上方,那裡有副調配室。副調配室的內部佈置得很暗,因此,攝影室明亮的光線反射到玻璃牆上,看不見裡面的情況。在那裡,新上任的年輕導演,目光炯炯,在一個人熱情地指揮著舞臺工作人員。圖像錄製時間之所以拖長,也是由於他經驗不足,加上想使製作的節目一鳴驚人的緣故。
攝影室決不算狹窄,但被飲食店、公園、住宅大門、臥室、接待室等多種場面的佈景佈置得滿滿的,擋住了視線。其中,現在照明集中的是最後場面的佈景——接待室的一部分。
遠東電影公司的男主角早瀨登志夫,坐在沙發上,用手帕擦著額頭上冒出來的汗,身邊跪坐著扮演妻子的青年女演員。她側著臉,由於強烈的燈光熱和長時間的緊張,顯得十分疲倦。最後圖像錄製只剩下這個場面了,所以,無關人員和半數以上的演員都回去了,攝影室內奉陪到底的人已經寥寥無幾。
從載有監控人員的臺子周圍傳來嘁嘁喳喳相互聊天的聲音,裡邊混雜有長長的哈欠聲。那裡是演員服務人員和製片人員總愛群集的場所。
“如果是平時的話,”早瀨想,“我要以更舒適的形式來消磨這段閒等的時間。”
這是在除有關人員外禁止出入的正式攝影室。而且是個連參觀的人都見不到的深夜。說起來是內部場合,所以,不需要故作姿態。然而,早瀨嘴角浮現出文雅的微笑,仍保持著開始的姿勢。這是因為有一道從攝影室一角直射過來的目光,把他的意識牢牢地抓住了。
助理導演的身子突然緊張起來,副調配室麥克風通過耳機把“預備”的指令傳到他的耳朵裡。
“來吧,諸位。”
他聲音洪亮,充滿朝氣。讓鬆弛的氣氛緊張起來也是副導演的職責。
“馬上要拍最後一場戲了,大家繼續鼓足幹勁兒!”
攝影室的雜音消失了,三部電視攝像機前後移動,定好了焦距。
發覺那目光,是在大約兩個小時前了。早瀨20歲進入電影界,快十五年了。他初次登臺就嶄露頭角,所謂居人之下的時間不長,從一開始就被人們刮目相看,一直就是這樣過來的。時至今日。在他人的眼目中也不會有動搖。但是,今晚的情況卻不同。當早瀨發現有個人悄悄佇立在攝影室一個旮旯裡,往這邊看的時候,覺得似乎驚呆了。
難道是被身著和服的優美姿態吸引住了嗎?她的年齡在二十六七歲之間,小巧清秀的瓜子臉,帶有良家少婦純真靦腆的樣子,說起來,屬於早瀨最喜歡的類型。熟悉女人的早瀨觀察力是很敏銳的。
女人凝視早瀨的眼光裡似乎充滿一種特殊的感情。然而,於早瀨來說,這並不是什麼新鮮事。早瀨雖然撒下數不清的豔聞,但迄今仍保持獨身。他有這樣一種技藝:即使看到女人死死盯住自己,也能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可是,不可思議,今天對她卻充滿了奇妙的親近感,似乎以前曾在哪兒見過。然而,不論怎麼說,使早瀨心曠神怡的真正理由似乎是她那含有憂愁的、俊秀潔白的面龐和從她身上散發出來的特殊的女性的魅力。
在深夜通向地下停車場的廊道里,只有早瀨的腳步聲在迴響。隨著緩慢的步調,早瀨懷戀地思念起那女人的身影。
遇上喜歡的女人時,早瀨的自尊心不允許他主動進行單方面的引誘。也就是說,要由女方自然地造出一種氣氛。這也許就是男人的手腕吧!可是,在錄像結束後人們匆匆忙忙的活動中,也沒有時間毫不介意地接近她。
在服裝室更換衣服,在化妝室去掉化妝彩油,這些一結束,早瀨便把跟班的少年委託給車輛調度送回住處。早瀨一個人查找女人的蹤影,戀戀不捨地悄悄回到攝影室附近觀察。剛才佔滿空間的大小道具已經收拾完畢,那裡沒有一個人,只有空蕩蕩的地板。
早瀨邊走邊想:她不是今天的演員,也不像是誰的跟班。如果說她是單憑興趣來觀看攝像場面的,又顯得無精打采的樣子。那麼她究竟為了什麼事待在攝影室的呢?
“喂!”
早瀨覺得身後有女人的聲音。
“對不起。”
這回聽得很清楚。早瀨站下,慢慢回過頭去。
“在這種地方叫住您,真對不起。”
早瀨沒能馬上回話,心中曾描繪過的穿和服的女性突然出現在面前,好半天沒能看清她的真實容貌。
“有什麼事嗎?”
早瀨振作精神問道。
女人也許是被送過來的含蓄、柔和而又誘人的目光一下子吸引住了。可是,由此看來,在她那像是要說什麼的表情上,好像隱藏著另一種更緊張的心情。
女人低下頭,顯得有些躊躇,過了一會兒才果斷地說:
“其實,我有件事想請您務必幫忙。您很勞累,又很忙,我難以向您開口。我能佔用您一點時間嗎?”
說完就一直在窺視他的反應。
“嗯,行啊。來,咱們找個地方喝點茶怎麼樣?我的汽車就停在那兒。”
回答脫口而出。早瀨先起身邁步,疲勞感突然消失,步履也輕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