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傑遜現在已經回來了,”海利-普列斯頓說,“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總督察,我帶你去他房間。”
傑遜-路德使用的半為辦公室、半為起居室的房間位於一樓,雖舒適但並不豪華。這個房間沒有什麼特殊之處,也看不出主人的個人嗜好。傑遜-路德從桌邊站起來迎接德默特。“抱歉,總督察,讓你久等了,我在攝影棚那裡有一些雜事不容易走開。你想喝什麼東西?”
“現在不要,謝謝你,路德先生。”
那小丑般的臉突然皺成一團,既滑稽又帶諷刺的模樣。
“我去見過吉爾克思醫生。他告訴我你太太身體還不太好,不能接受訪問。”德默特說。
“瑪麗娜,”傑遜-路德說,“她很敏感,容易引起神經上的毛病。謀殺案發生在這樣近的地方,你也得承認,這很容易產生神經錯亂。”
“這種經驗不是很愉快。”德默特淡然的同意道。
“不管怎樣我在想,有什麼我太太可以告訴你卻不能從我這裡知道的。這件事發生時我始終在她身旁,但白說我比我太太更會察顏觀色。”
“我想問的第一個問題,”德默特說,“你或你太太以前認識希特-貝寇克嗎?”
傑遜-路德搖搖頭。
“可是她說過以前曾見過你太太?”
傑遜-路德點點頭:“是的,大約十二、三年前,在百慕達的時候,那時瑪麗娜為救護協會開了個大遊園會。貝寇克太太一被介紹認識後就長篇大論地說,雖然那時她因感冒臥病在床,不過還是爬起來參加這個盛會,還要求她贈送照片留念。”
他的臉上又泛起那嘲諷的微笑。
“我要說的是這種事常常發生,通常都有一大堆人排隊要我太太的照片。而且對這個時刻還念念不忘。那是他們一生中的大事。自然,我太太要在一千人中記起一位要照片的影迷是不可能的。”
“這我可以瞭解,”德默特說。“路德先生,有人告訴我,當希特-貝寇克跟你太太說話時她顯得有些心不在焉。你認為有這種情況嗎?”
“很有可能,”路德說。“瑪麗娜身體不是很好,不過我沒有注意這種情況,不,等一下,我記得她在回答貝寇克太太時說得很慢,而且我還輕輕地碰一下她的手肘。”
“或許什麼東西讓她分心了?”德默特說。
“可能,不過也許是由於疲倦的關係。”
德默特沉默了一陣子,他瞧著窗外,暮色已漸漸籠罩高士丁莊周圍的樹林,路德臉上一副傾聽的樣子,看不出他內心感覺,這是個高深莫測的人,德默德覺得他這個人假如不打算透露什麼的話你也沒辦法,除非你攤出王牌。德默特下定決心要這樣做。
“路德先生,你有沒有想過希特-貝寇克中毒可能完全是意外?真正的預謀對象是你太太?”
空氣中一陣沉默。傑遜-路德臉上的表情沒有改變。德默特等著,終於傑遜-路德輕鬆地吐了一口氣。
“是的,”他平靜他說,“你說得很對,總督察,我始終這樣認為。”
“不過你沒有這樣說,對可尼思督察或在調查時你沒有這樣說。”
“沒有。”
“為什麼沒有,路德先生?”
“我可告訴你,因為那只是我個人的一種推論而沒有任何證據,我對貝寇克太太沒有什麼瞭解,也許她曾樹敵,因此有人想利用這種場合下毒,然而實在是很奇怪、很不可思議的。很可能有人想利用這種公眾場合較混亂的局面下手,陌生人一多,大家被懷疑的機會就多,罪犯就越不容易找到。不過坦白告訴你,這不是我保持沉默的,我會告訴你是什麼。我不希望這時我太太認為她自己是死裡逃生。”
“謝謝你的坦白,”德默特說。“你不說我還不知道你保持沉默的原因嗎?”
“不知道?或許這有點難以解釋。你應該瞭解瑪麗娜需要人瞭解,她非常渴望幸福和安全感,但她個人生活深深陷入不愉快中,一次又一次她覺得自己找到幸福,但不久又覺得所有的希望都被粉碎了。克列達先生,她是個逃避現實的人。”
小丑般醜陋的臉露出嘲諷的微笑,瞬間化成奇異和可愛。
“在我們電影圈裡婚姻常常由於工作而帶來危機。電影明星常結婚再結婚。有時很幸福、有時很不幸,不過很少是持久的。在這種情況下我不應該說瑪麗娜太過抱怨,不過她的性格造成她在這方面有很深的傾向,她深深覺得自己不幸。一位很有名的醫生建議她收養小孩,他說通常收養小孩可以緩和為人母的渴望,自然以後就容易有小孩。瑪麗娜收養了不只三個小孩,每次她都得到一些幸福和寧靜,不過那只是表面的。你可以想象十一年前當她發現自己快有小孩時有多高興。當時她健康良好,結果卻是悲劇,那個小孩是男嬰,生下來就是智能不足的白痴,瑪麗娜完全崩潰了,她病了好幾年,最後住進了療養院。過不久我們就結婚了,她又一次對人生感到興趣,覺得或許她可以幸福。起初她很難弄到一部片約,大家都懷疑她的健康能否忍受那種緊張的拍片生活。因此我必須為這個奮鬥。”傑遜-路德雙唇緊抿。“哦,結果我的奮鬥成功了,我們又開始拍片了,在這期間我們買下了這棟房子,加以整修,就在一兩天前瑪麗娜告訴我她覺得多麼幸福,終於能夠穩定下來過快樂的家庭生活,她再也沒有什麼煩惱了。我有點感到緊張,因為她的期望太過樂觀。每件事情都很順利,直到——”他停止說下去,那聲音突然變得痛苦起來。“直到這件事發生!那個女人死在——這裡!這本身就夠嚇人了,我不能冒險——我決定不去冒險——讓瑪麗娜知道那陰謀就是針對著她。這可能引起第二度的驚恐,甚至是致命的驚恐,可能造成另一次精神上的崩潰。”
他深深地瞧著德默特。
“我明白你的意思,”德默特說。“可是請原諒我,你沒有忽略某個問題嗎?你告訴我那企圖是為了要毒死你太太,難道你不認為那危險還存在嗎?下毒的人這次沒有成功,下次還不是會重施伎倆嗎?”
“當然我想過這點,”傑遜-路德說,“不過有了一次警告,我相信我可以採取合理的預防,我覺得可喜的是她不知道有任何危險會威協到她。”
“你認為,”德默特謹慎地說:“她一點都不知道?”
“當然不知道,她不清楚。”
“也許你說得沒錯,”德默特緩緩地說:“不過這留給我們幾個問題,還是讓我坦白說吧。你懷疑過誰?”
“這我無法對你說清楚。”
“路德先生,抱歉,你的意思是你不知道還是你不願告訴我?”
傑遜-路德立刻接下去說:“不知道,對我對她來說那是多麼不可能,竟然會有人不喜歡她,而且到了怨恨的地步,做出這種事。另一方面,根據明顯的事實,這又是必然發生的事。”
“你能不能說明一下這些事實?”
“假如你喜歡的話,當時的狀況很清楚,我從一個已經調製好的罐子裡舀出兩杯臺克利酒,一杯給瑪麗娜,一杯給貝寇克太太。貝寇克太太做些什麼我不知道,我想是走開去找認識的人談話。我太太手中拿著飲料,這時市長和他的夫人走過來,她放下手中未喝的飲料歡迎他們。後來又來了更多的客人,其中一位是我們多年未見的老朋友,幾個當地人,一兩個影劇界人士。這時那個裝著雞尾酒的酒杯放在我們身後的桌子上,因為我們向前走幾步到樓梯口。應當地報紙代表的特別要求,為取悅當地人,他們照了一兩張我太太和市長談話的照片。後來我端了幾杯飲料給後來才到的客人,一定是這時候有人在我太太的杯子裡下毒藥。不要問我這是怎麼弄的,要做這種事不簡單。另一方面,這實在令人感到驚訝,竟然有人敢公開、毫無顧忌地做這種事,那會有多少人看到!你問我懷疑誰,我只能說至少二十個當中的任何一個都有可能。客人一群群地走來走去,談天,還不時地去看看房子裡有什麼改變,我想了又想,想得頭腦都快爆炸了,還是不知道誰會做這種事。”
他停止說下去,深深地吐了一口氣。
“我知道,”德默特說:“繼續說吧。”
“哦,我走向樓梯口時,我太太朝著桌邊走去正要拿起杯子時,貝寇克太太輕輕地叫了一聲,一定是有人碰了她的手臂,杯子摔在地板上。瑪麗娜的裙子被弄髒了,她一副女主人的態度,堅持沒什麼關係,取出手帕幫貝寇克太太擦裙子,還把自己的酒給她。我記得她說:‘我已經喝太多了,’那致命的毒藥不可能在這之後加的,因為貝寇克太太立刻喝了那杯酒。你也知道,四、五分鐘後她死了,我在想那下毒的人知道自己的陰謀失敗後不知作何感想……”
“那時你就想到了?”
“當然不是。那時我很自然的想到這個女人一定什麼病發作了。”
德默特說;“你說得很清楚,你似乎很相信你的看法,你說你沒有對某個特定的人產生懷疑。我不能完全接受這種想法。”
“我告訴你這是真的。”
“讓我們從另一個角度來看。在場的人有誰企圖傷害你太太?照你這樣說,這件事不就象戲劇一樣了,可是到底誰是她的仇敵?”
傑遜-路德做了一個富有表情的姿勢。
“仇敵?仇敵?仇敵很難定義。很多人對我和我太太擁有的都很嫉妒。一有機會他們總是要惡意中傷,散播謠言,不過這不是說這些人當中就有一個是謀殺者,或可能是謀殺者。你同意嗎?”
“是的,我同意。在討厭或嫉妒背後一定另有隱情。你太太有沒有傷害到任何人,我指的是過去?”
傑遜-路德沒有馬上反駁,相反的他皺皺眉頭。
“坦白講,我不認為這樣,”最後他說:“不過對於這一點我想了很多。”
“有沒有和什麼男的有過一段情?”
“當然一定有這類事情。我想瑪麗娜偶爾會對某個男的很不好,不過這倒不會引起什麼憎恨,我相信。”
“女人方面呢?有沒有什麼女人對格雷小姐非常怨恨?”
“哦,”傑遜-路德說:“女人實在很難說。現在我沒有辦法想到任何一位。”
“你太太死後誰是她財產的受益人?”
“她會分別給幾個人,不過範圍不會太大。我想她會以我是她丈夫及其他的名義遺留給我,可能還會給在那部片子中取代她角色的明星。不過這些事情都不是很肯定的。”
“哦,我們不要再談這個問題了,”德默特說。
“你說過不應該讓瑪麗娜知道她可能處於危險中?”
“我們必須處理這個問題,”德默特說。“我必須讓你知道你在這裡冒很大的危險。現在我希望你做一件事情,就是把在樓上參加茶會的客人名單一一列下來,或是謀殺案發生當時誰正上樓。至於現在——我很想和伊拉-傑林斯基談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