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12日,中國人民解放軍總參謀部
一個參謀來告訴十號,航天工業部部長急著要見他,事情很緊急,是有關莊宇和電子戰的事。
聽到兒子的名字,十號心裡一震。他已知道了林雲陣亡的消息,同時他也無法想象一億公里之外的莊宇同電子戰有什麼關係,他甚至想象不出莊宇現在和地球什麼關係。
部長一行人走了進來,他沒有多說話,把一片3寸光盤遞給了十號,“將軍,這是我們一小時前收到的莊宇從‘萬年炎帝’號上發回的信息,後來他又補充說,這不是私人信息,希望您能當著所有有關人員的面播放它。”
作戰室中的所有人聽著來自一億公里以外的聲音:“爸爸,我從收到的戰爭新聞中得知,如果電磁干擾不能再持續三到四天的話,我們可能輸掉這場戰爭。如果這是真的,我能給您這段時間。”
“以前,您總認為我所研究的恆星與現實相距太遠,我自己也是這麼認為,現在看來我們都錯了。我記得對您提起過,恆星產生的能量雖然巨大,但它本身卻是一個相對單純和簡單的系統。比如我們的太陽,組成它的只是兩種最簡單的元素:氫和氦;它的運行也只是由核聚變和引力平衡兩種機制構成,這樣,同我們的地球相比,它的運行狀態在數學模型上就比較容易把握了。現在,對太陽的研究已經建立了十分精確的太陽數學模型,這中也有我做的工作。通過這個數學模型,我們可以對太陽的行為做出十分精確的預測。這就使我們可以利用一個微小的擾動,在短時間內局部打破太陽運行的某種平衡。方法很簡單:用‘萬年炎帝’精確撞擊太陽表面的某點。”
“爸爸,也許您認為,這不過是把一塊小石頭投入海洋,但事實不是這樣,這是一粒沙子掉進了眼睛!”
“從數學模型中我們得知,太陽是一個極其精細和敏感的能量平衡系統,如果計算得當,一個微小的擾動就能在太陽表面和相當的深度產生連鎖反應,這種反應擴散開來,使其局部平衡被打破。歷史上有過這樣的先例:最近的記載是在1972年8月初,在太陽表面一個很小的區域發生了一次劇烈的爆發,這次爆發引起了對地球產生巨大影響的一次電磁爆,飛機和輪船上的羅盤指針胡亂跳動,遠距離無線電通訊中斷,在北極地區,夜空中閃動著眩目的紅光,在鄉村,電燈時亮時滅,如同處於雷暴的中心,這種效應在當時持續了一個多星期。現在比較可信的一種解釋是:當時一顆比‘萬年炎帝’號還小的天體撞擊了太陽表面。這樣的太陽表面平衡擾動在歷史上一定多次發生,但它大部分發生在人類發明無線電接收裝置以前,所以沒被察覺。這些對太陽表面的撞擊都是隨機的偶然的,因而它們所能產生的平衡擾動在強度和範圍上都是有限的。”
“但‘萬年炎帝’號對太陽的撞擊點是經過精確計算的,它所產生的擾動比上面提到的自然產生的擾動要大幾個數量級。這次擾動將使太陽向空間噴發出強烈的電磁輻射,這種輻射包括從極低頻到甚高頻的所有頻帶的電磁波。同時,太陽射出的強烈的X射線將猛烈撞擊對於短波通訊十分重要的電離層,從而改變電離層的性質,使通訊中斷。在擾動發生時,地球表面除毫米波外的絕大部分無線電通訊將中斷。這種效應在晚上可能相對弱一些,但在白天甚至超過了你們前兩天進行的電磁干擾。據計算,這次擾動大約可持續一週。”
“爸爸,以前我們兩個人一直生活在相距遙遠的兩個世界中,我們互相交流很少。但現在,我們這兩個世界溶為一體,我們在為一個共同的目標而戰,我為此自豪。爸爸,象您的每一個戰士一樣,我在等著您的命令。”
航天部長說:“莊博士所說的都是事實。去年,我們向太陽發射過一個探測器,它依據數學模型的計算對太陽表面進行了一次小型的撞擊試驗,證實了模型所預言的擾動。莊博士和他的研究小組還提出了一個設想:將來也許可以用這種方法適當改變地球的氣候。”
十號走進了一個小隔間,拿起了一個直通國家最高領導人的紅色電話,過了不一會兒,他就從隔間走了出來。歷史對這一時刻的記載是不同的,有人說他馬上說出了那句話,也有人說他沉默了一分鐘之久,但那句話是肯定的。
“告訴莊宇,照他說的去做吧。”
1月12日,近日軌道,“萬年炎帝”號衝向太陽
“萬年炎帝”號的十臺核聚變發動機全部打開,每臺發動機的噴口都噴出了長達上百公里的等離子體射流,它在做最後在軌道和姿態修正。
在“萬年炎帝”號的正前方,有一道巨大的美麗的日珥,那是從太陽表面盤旋而上的灼熱的氫氣氣流,它象一條長長的輕紗,飄浮在太陽火的海洋上空,夢紀般地變幻著形狀和姿態,它的兩端都連著日球表面,形成了一座巨大的拱門。“萬年炎帝”號從這高達四十萬公里的凱旋門正中緩緩地、莊嚴地通過。前方又出現了幾道日珥,它們只有一頭同太陽相連,另一頭伸進了太空深處。發動機閃著藍光的“萬年炎帝”號,象穿行在幾棵大火樹中的一隻小小的熒火蟲。後來,那藍光漸漸熄滅,發動機停止了,“萬年炎帝”號的軌道已精確設定,剩下的一切都將由萬有引力定律來完成了。
當飛船進入了太陽的上層大氣日冕時,上方太空黑色的背景變成了紫紅色,這紫紅色的輝光瀰漫了這裡的所有空間。在下方,可以清楚地看到太陽色球中的景象,在那裡,成千上萬的針狀體在閃閃發光,那些東西在19世紀就被天文學家們觀察到了,它們是從太陽表面射向高空的發光的氣體射流,這些射流使得太陽大氣看上去象一片燃燒的大草原,每棵草都有上千公里長。在這燃燒的大草原下面就是太陽的光球,那是無邊無際的火的海洋。
從“萬年炎帝”號發回的最後的圖像中,人們看到莊宇從巨大的監視屏前起身,按鈕打開了透明穹頂外面的防護罩,壯麗的火的大洋展現在他面前,他想親眼看看他童年夢幻中的世界。火之海在抖動變形,那是半米厚的絕熱玻璃在熔化,很快那上百米高的玻璃壁化做一片透明的液體滾落下來。象一個初見海洋的人陶醉地面對海風,莊宇伸開雙臂迎接那向他呼嘯而來的6000度的颶風。在攝象機和發射設備被燒熔之前發回的最後幾秒鐘圖象中,可以看到莊宇的身體燃燒起來,最後他的整個身體都變成了一根跳動的火炬,和太陽的火海融為一體……
接下來的景象只能猜想了:“萬年炎帝”號的太陽能電池板和突出結構將首先熔化,這些熔化的部分由於其表面張力在飛船的表面形成一個個銀色的小球。當“萬年炎帝”號越過了色球和日冕的交界處時,它的主體開始熔化,當它深入色球2000公里後,整個色球完全熔化了。一個個分開的金屬液珠合併成一個巨大的銀色液球,它精確地沿著那已化為液體的計算機所設定的目標高速飛去。太陽大氣的作用開始顯示,液球的周圍出現了一圈淡藍色的火焰,這火焰向後拖了幾百公里長,顏色向後由淡藍漸變為黃色,在尾部變成美麗的桔紅色。最後,這美麗的火鳳凰消失在浩淼的火海之中。
1月13日,地球
人類回到了馬可尼之前的世界。
入夜,即使在赤道地區,夜空也充滿了湧動的極光。
面對著一片雪花的電視屏幕,大多數人只能猜測和想象那塊激戰中的大陸的情形。
1月13日,溏沽前線
帕克將軍推開了企圖把他拉上直升機的82空降師的師長和幾名前線指揮官,舉起望遠鏡繼續看著遠方,那裡,中國人的陣線滾滾而來。
“定標4000米,9號彈藥裝填,緩發引信,放!”
從來自在後方的射擊聲帕克知道,還有不到三十門105毫米的榴彈炮可以射擊,這是他目前唯一可以用於防守的重武器了。
一小時前,這個陣地上唯一的一隻裝甲力量,日本自衛隊的一個坦克營,以令人欽佩的勇氣發起反衝鋒,並取得了優秀的戰果:在距此八公里處擊毀了相當於他們坦克數目一倍半的中國坦克。但由於數量上的絕對劣勢,他們在中國人的鋼鐵洪流面前如正午太陽下的露珠一樣消失了。只有一輛日本坦克拖著黑煙和烈火回到了陣地前。一名年輕的中校從坦克裡鑽出來,他摘下坦克帽,面向東方跪下,拉開燒焦的衣服露出腹部,然後抽出一把傘兵刀,並用一塊白手帕擦那把刀,同時向陣地這邊看了看。陣地上的美國人用冰冷冷但饒有興趣的目光看著他。他雙手倒舉傘兵刀大叫一聲,但在最後0。1秒膽怯了,刀插進了雪地裡。他掏出手槍向嘴裡開了一槍,然後躺在雪地上掙扎著,用腦漿和鮮血在白雪上畫出了一幅奇怪的圖形,最後用手進雪裡,抓著中國的土地死去了。
“定標3500米,放!”
炮彈飛行的嘶鳴聲過後,在中國人的坦克陣前面掀起了一道由泥土和火焰構成的高牆。但就如同洪水面前的一道塌方一樣,塌下的泥土暫時擋住了洪水,洪水最終還是漫了過來。爆炸激起的泥土落下後,中國人的裝甲前鋒又在濃煙中顯現出來。帕克看到他們的編隊十分密集,如同在接受檢閱。如在前幾天用這種隊形進攻是自取滅亡,但在現在,當北約的空中和遠程打擊火力幾乎全部癱瘓的情況下,這卻是一種可以採用的隊形,它可以最大限度地集中裝甲攻擊力量,以確保在戰線一點上的突破。
灘頭環形防線配置的失誤是在帕克將軍預料之中的,因為在這樣的戰場電磁條件下,要想準確快速地判明敵人的主攻方向幾乎是不可能的。對下一步的防守他心中一片茫然,在C3I系統全而癱瘓的情況下,快速調整防禦佈局是十分困難的。
“定標3000米,放!”
“將軍,您在找我?”法軍司令若斯凱爾中將走了過來。他身邊只跟著一名法軍中校和一名直升機駕駛員。他沒穿迷彩服,胸前的勳表和肩上的將星擦得亮亮的,但卻戴著鋼盔並提著一支步槍,顯得不倫不類。
“聽說在我們的左翼,幼鹿師正在撤出陣地。”
“是的將軍。”
“若斯凱爾將軍,在我們的身後,70萬北約部隊正在登船,這次灘頭撤退的規模比敦克爾克大三倍,它的成功取決於我們的堅固防守!”
“是取決於你們的堅固防守。”
“我能得到更明白的說明嗎?”
“您什麼都明白!你們對我們隱瞞了真實戰局,你們早就知道俄羅斯要在北線單方面停火。”
“做為北約遠征軍最高指揮官,我有權這樣做。將軍,我想您也明白,您和您的部隊有接受指揮的職責。”
……
“定標2500米,放!”
……
“我只遵守法蘭西共和國總統的命令。”
“我不相信現在您能收到這樣的命令。”
“幾個月前就收到了,在愛麗捨宮的國慶招待會上,總統親自向我說明了在這種情況下法國軍隊的行為準則。”
“你們這些戴高樂的雜種,這幾十年來你們一直沒變![注2]”帕克終於失去控制。
“話別說得這麼難聽,將軍,如果您不走,我也一個人留下來,我們一起光榮地戰死在這東方的土地上。”若斯凱爾向帕克揮動著那支FAMS法軍制式步槍說。
……
“定標2000米,放!”
……
帕克慢慢地轉過身來,面對著他面前的一群前線指揮官,“請你們向堅守陣地的美軍部隊傳達我下面的話:我們並非生來就是一支只能靠電腦才能打仗的軍隊,同對面的敵人一樣,我們也來自一支莊稼漢的軍隊。幾十年前,在瓜達卡那爾島,我們在熱帶叢林中一個地洞一個地洞地同日本人爭奪;在朝鮮的砥平裡,我們用圓鍬擋開中國人的手榴彈;更遠一些的時候,在那個寒冷的冬夜,偉大的華盛頓領著那些沒有鞋穿的士兵渡過冰封的特連頓河,創造了歷史……”
“定標1500米,放!”
“我命令,銷燬文件和非戰鬥輜重……”
“定標1200米,放!”
帕克將軍戴上鋼盔,穿上防彈衣,並把他那隻9毫米手槍別在左腋下。這時榴彈炮的射擊聲沉默了,炮手正把手榴彈填進炮膛中,接著響起了一陣雜亂的爆炸聲。
“全體士兵,”帕克將軍看著已象死亡屏障一樣在他們面前展開的中國坦克群,說:“上刺刀!”
從戰場的濃煙後面,太陽時隱時現,給血戰中的雪野投上變幻的光影。
注1:對這些電子戰術語簡介如下:跳頻:發射機和接收機以同樣的序列變換頻率;直接序列擴頻:使信號能量分散在很寬的頻帶上,以給偵聽和干擾帶來困難;零可控自適應天線:一種覆蓋範圍似腎形的天線,凹點指向天線無響應的敵方干擾機,以便在其它方向與已方天線通訊;猝發:短時間採用寬頻帶或長時間採用很窄頻帶發送信息;頻率捷變:在遭到干擾時自動改頻。
注2:1966年戴高樂將軍使法國退出北約軍事一體化組織,這對當時冷戰中的北約是一嚴重打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