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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節

    翌日星期日,秋高氣爽,天空一片蔚藍。

    津坂決定給自己放一天假,拋下工作休息。早餐吃得很簡單,午餐去飯店裡訂菜,美佐子也從家務中解放出來。

    上午佑子來過電話,說傍晚回家。純夫也沒有很好地吃飯,只是將自己關在二樓自己的房間裡。夫婦兩人估算純夫的頭痛也許是真的。但是,純夫不想服藥,看來只是頭腦疲勞而已。

    無所事事,不知不覺地就到了下午。如果這樣閒到傍晚,對津坂和美佐子來說,休息天雖然和平時一樣過得平和,卻非常無聊。

    然而,風雲突變,意想不到的事發生了。下午1時過後,悲劇因兩名男子的來訪而拉開了帷幕。

    出現在大門口的兩名男子毫不掩飾犀利的目光,表明自己的身份,說是警視廳的刑警。

    “津坂純夫君在家吧。我們要找他了解情況,所以希望他跟我們走一趟。”

    “你們找我們家的純夫究竟有什麼事?”

    出來開門的美佐子驚訝地問道。

    “昨夜東京都內發生了一起殺人事件。他作為涉嫌者,我們要對他進行提問。”

    美佐子堅信是什麼地方搞錯了。純夫最近沒有去過東京都的市區內。

    “難道純夫…”

    對美性子來說,來訪者的目的簡直是一個晴天霹靂。但是,她還是強裝出尷尬的笑容。

    聽到大門口的交談,津坂也從裡面奔跑出來。刑警打量著他們兩人,厲聲地催促道:

    “我們趕得很急。總之,希望你們請他本人出來。”

    津坂睨視著對方,對身邊的美佐子說道:

    “你去把純夫喊來,人一來就清楚了。”

    然而,津坂能感到氣壯的,就到此為至。美佐子急匆匆走上二樓,硬拉著純夫走下樓來。

    純夫站在大門口面無血色,眼看就要站不住了。美佐子也倚靠著似地望著津坂。

    “果然好像知道什麼吧?”

    津坂只是這麼講了一句,神情萬分沮喪。

    夫婦兩人急急地換好衣服,一起同行。兩輛全封閉的警車停靠在不顯眼的地方,夫婦兩人與純夫分別坐上警車。

    警車開到設在北區王子警署裡的殺人事件特別搜查本部。純夫立即被帶往審訊室。津坂夫婦兩人也被隔離開來,分別在其他房間裡接受詢問。

    看這陣勢,不難想象出純夫已經受到了重大的嫌疑。津坂從承辦事件偵破的警部補那裡聽說事件的原委以後,感到事件的嚴重性,禁不住身體顫抖起來。

    殺人現場是北區王子五丁目雲雀公寓四樓401室。被害者是服飾設計師佐藤友弘,26歲。

    今天上午10時,煤氣收款人走訪了被害人的家,按了門鈴沒有迴音。他為了確認裡面有沒有人,便試著拉了拉門把手,不料房門打開了。

    收款人走進換鞋的地方呼喊著住戶的名字。他從走廊垂簾的隙縫間,看見裡面有一個躺著的人腿,躺著的身姿似乎極不自然。收款人吃驚地跑進房裡,走近他的身邊。發現是一具慘害致死的屍體,頭部出現烏黑的淤血。

    接到報案,警察立即出動。死因是頭部損傷和出血過多。死亡推斷時間估計是昨夜6時至9時,據推測兇器是一把螺絲扳子,就掉在屍體的身邊。

    警方立即在附近一帶展開調查。昨夜呂時以後,有一名目擊者看見,一名少年在四樓的走廊裡朝著樓梯的方向跑去。與此同時,有好幾個人聽到公寓前有摩托車急速離去的聲響。

    雖然警方將嫌疑的目光對準了少年,推測是騎摩托車逃離現場的,但光靠這一點還很難查出那名少年的身份。這時,一名匿名提供情報的人,為警方送來了極其有力的線索。電話裡傳來的,是一名男子的聲音。

    “我正好走過現場那幢公寓的門前,看見一名高中生模樣的人騎上停靠在那裡的摩托車離去的,他顯得很慌張,我感到懷疑,便將他的車號記下了。”

    警方立即根據車號查找那輛摩托車。在崎玉陸上運輸局的底賬裡,出現了“相原昌也”的名字。承辦官馬不停蹄地趕到昌也那裡。但是,他只不過是名義上的車主。從他的嘴裡吐出了“純夫”的名字。

    摩托車停靠昌也家的邊上。仔細觀察,在油罐的側面,沾有稍微的血痕。因此,對純夫的嫌疑變濃。因此,警方決定將他帶到搜查本部,聽聽他本人的解釋。

    津坂和美佐子接受警方的詢問以後,決意在接待室的小房間裡等待純夫受詢完畢。

    這是一次漫長而沒有止境的等待。承辦官不時地出來,將訊問的情況告訴他們。

    津坂夫婦感覺自己簡直就像是在夢境之中。承辦官不斷地告訴他們的事,是他們連想都不敢想的,令他們不時地感覺到那是現實。

    聽說純夫是無證駕駛摩托車,夫婦倆就已經是大吃一驚。但是,更殘酷的現實在兩人的面前脫去了面紗。

    ——純夫矢口否認作案,但承認在昨夜8時左右去過現場。

    ——摩托車上的血痕與被害者的血型一致。而且,純夫穿著的牛仔褲大腿內側部分也沾有同樣的血跡。

    ——純夫讓被害者抓著把柄。為了那一件事,讓被害者喊到現場。這可以成為殺人的動機。

    下午5時,好像是暫時休息一下,但純夫沒有回到津坂夫婦的身邊。

    津坂夫婦已經頭腦一片混亂,神經極度疲憊。然而,他們還將接受更殘酷的磨練,承辦官告訴他們一件更加出乎意外的事情。

    兩人擔心著純夫的身體,默默地忍受著時間的煎熬。承辦官快步走進房間,朝他們走來,臉上毫不掩飾緊張的神情。

    “你們的女兒佑子君……”

    冷不防出現女兒的名字,夫婦兩人面面相覬。承辦官雖然講話很平靜,但他的神態非同小可。

    “已經得知,佑子君也與這起事件有很深的關聯。”

    “你說的是什麼意思?”

    津坂頗顯費力地問道。純夫與事件的關聯,他好不容易才剛剛能夠理解,但佑子應該是無關的。

    “昨夜6時以後,佑子君獨自一人拜訪了被害者的家。”

    “有那樣的事?!”

    夫婦兩人同時從嘴裡發出否認和驚訝的嘆息。

    “當時,被害者佐藤正向佑子君施暴,情勢十分危險。幸好小姐拼命抵抗,才得以擺脫了危機。”

    “簡直不敢相信,真的會有那樣的事?”

    津坂不能不產生疑竇。光是純夫的事情,他已經縮手無策,不知道如何應對是好。不料,連佑子也參與進來了。

    “全都是事實。因為是她本人述說的。我先向你們解說一下剛才查清的情況。”

    承辦官將佑子的供述內容轉告夫婦兩人。

    佑子不僅僅被撕破了衣服,心靈也受到了很深的傷害。她無法直接回家從容地出現在父母的面前。因此,她向朋友添田雪子說明原因,在雪子那裡留宿了一夜。

    雪子向津坂的家裡打電話,編了一個謊話令佑子的父母放下心來。而且,讓信於休息了一夜。

    佑子逃離房間以後,不久純夫拜訪佐藤。關於作案動機,搜查本部內部出現了新的看法。

    純夫會不會是親眼看見姐姐受到汙辱,才襲擊佐藤的?或者,會不會是佑子進行反抗才殺害佐藤的?還是,姐弟倆合力將佐藤——

    夫婦兩人雖然知道警察的調查是不會放過任何蛛絲馬跡,並進行大膽推理的。從承辦官的口氣中,還是察覺出事態的嚴重性。

    這樣下去,佑子和純夫都會成為殺人犯了!

    夫婦兩人黯然神傷,心亂如麻萬念俱灰。

    警察找到佑子的名字,是因為掉在現場的一塊紅色花紋手絹,同時還打聽出被害者佐藤有個戀人是女大學生,名叫“武崎律子”。於是,警方派人趕往律子的住宅瞭解情況。

    警察拿出手絹讓律子辨認,律子說這是朋友佑子的隨身攜帶物品,不是自己的東西。警察立即趕往津坂家,等佑子回家便將她帶回了本部。

    到了深夜,佑子和純夫才終於被允許回家。雖然嫌疑很深,但還沒有足夠拘留的證據。

    那天夜裡,姐弟倆分別在父母親的面前說了實話。那是兩人向警察供述的內容,但親耳聽到當事人自己直接訴說,夫婦倆不得不長嘆短籲,感慨頗深。女兒和兒子各自都有著父母所不知的另一面。

    純夫昨夜如約於晚上8時拜訪了佐藤的家。因為前一天佐藤在電話裡還加了一句:“你來時如果我不在的話,你在房間裡等我,我馬上就會回來的。如果我出去的話,我把房門開著。”因此,純夫接了門鈴,見沒有迴音,便推開房門走了進去,不料卻發現了佐藤的屍體。

    純夫根本就沒有想報警。他來訪這裡,是因為有著侵吞佐藤財產的欠疚。而且自己在今天夜裡的行動,除了已經死去的佐藤之外,自然沒有人知道。純夫驚惶失措地逃離了現場。

    佑子從佐藤與律子的關係開始談起。律子向英俊的佐藤投之以滿腔的熱情,如同戀人一般交往著。佐藤有一位叫“古本”的同年齡密友,近來包括佑子在內,四人常常出去遊玩。

    在佐藤的房間裡,佑子學會了打麻將,她漸漸地對打麻將產生了興趣,昨天夜裡也是事先約好在佐藤的房間裡集合。佑子準時趕到佐藤的住宅,但古本和律子卻怎麼等也沒有來。

    也許是端上來的茶水裡放有安眠藥,佑子莫名其妙地感到懶散。佐藤看到佑子的模樣,便突然變成了惡魔狂。

    佑子殊死地進行了抵抗,在她精疲力竭將無力抗爭的時候,電話鈴響了。佐藤不由鬆了鬆手,佑子趁此空隙抓起手提包便逃出了屋外。

    津坂漸漸地開始理解事件的狀況,純夫和佑子都完全是各自進行活動,兩者相互之間並沒有任何關聯。然而,在“殺人現場”這一交叉點上,卻巧妙地聯在了一起。

    不!換句話來說,這個交叉點也就是佐藤這個人。

    儘管如此,姐弟倆都沒有發現這一點卻走到了一起。但是,當事人無論怎麼否認,這樣的巧合太離奇了。

    無論怎麼看,都不能斷定這是事出偶然。因此,警察根本就不相信姐弟倆的供述。

    在這起事件中,有一個人在背地裡下圈套。

    全家一直談論到深夜。即使家人全都睡下以後,津坂也依然無法人眠。

    翌日,津坂去了王子警署的搜查本部。他會見承辦官,打聽與事件有關的情報。只要女兒和兒子受到懷疑,作為父母的義務,總想努力證明孩子的無辜。津坂的努力得到警察的同情,警察部分地向他講了調查的內容。

    津坂提出的疑問,首先就是:“律子與古本是不是沒有如約去佐藤的房間打麻將?”

    據承辦官回答,原因是古本將律子騙走,沒有去佐藤的家。古本對律子是這樣說的。

    ——佐藤的家鄉來電話,通知說佐藤的母親得急病,那傢伙急著趕回青森去了,所以今天晚上的麻將打不成了。我已經向佑子君聯絡過了,你不用擔心。

    為什麼要欺騙她。據古本供述,那是佐藤求他這麼做的。

    ——佐藤早就愛上了佑子,想將她佔為己有。但是,他對佑子君無機可趁,所以就選擇了卑劣的手段。他想將她一個人引到自己的房間裡。

    我算是當幫手吧。呢?我不想幹,但這是為朋友做事,何況他還給我錢,所以我就——

    津坂聽完後,發現了矛盾之處,便追問承辦官:

    “被害者將我女兒引到房間裡,想要對她進行非禮。但是,在與此接近的時間裡,卻將我兒子也喊去,這不是很奇怪嗎?”

    承辦官一副僵硬的表情回答道:

    “你兒子說是讓被害者喊去的,但是卻沒有證人,也沒有證據,有編造的痕跡啊。比如你兒子說,他將撿到的東西寄送給佐藤友弘,但在被害者的房間裡根本就沒有發現你兒子說的那種塑料錢包和用舊了的印章。”

    這個問題暫時不談,津坂緊接著提出下一個疑問。

    “那個在案發前後舉動詭秘的古本,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古本洋次,28歲,6年以前一直在世田谷開咖啡店,現在原宿開著一家飾品商店。與被害者也許是賭友吧,或許是一起玩的朋友吧,反正交往得很密切。”

    “你們對古本就沒有懷疑嗎?”

    “雖然不能說他平時的品行很好,但在本案發生時,他根本不在現場。”

    “其實,與這起事件有些關聯的武崎律子君,前一天有兩個搶劫者闖進了她的家裡。按我的感覺,那起搶劫者闖入事件與這次的殺人,不會沒有關係的。”

    “你說的這一點,我們已經知道。搶劫者趁著那天家裡人少的機會狙擊武崎家,而且看來事先知道武崎家藏珠寶首飾的地方,負責那起事件的當地警署清查了線索的來源。結果得知,是那戶人家的律子君向佐藤洩露的。也許是因為戀人關係,向他許心願吧。”

    “那麼,佐藤有可能是搶劫者之一?”

    “我們當然已經調查過了。但是,他顯然有很明確的不在證明。即使從感覺上來說,也是清白的。但是,佐藤無意中將律子君那裡聽來的武崎家的內情告訴過朋友古本。這是在佐藤生前因搶劫事件而接受調查時,從他嘴裡得到的證詞。”

    津坂感覺到胸膛裡一陣悸動。這個古本才是真正的兇手!這一想法在他的內心裡漸漸地變成了確信。

    “你們調查古本了?”

    “這是不應該懷疑的吧。他有能夠證明自己不在現場的證據。”

    津坂毫不氣餒。

    “能不能考慮是古本又將情報告訴某個朋友?”

    “他本人堅持說沒有告訴過別人。”

    “他的話靠不住吧!他可以將情報告訴別人,自己在背後指揮。事先完全能夠設置假象,證明自己不在現場。倘若如此,古本完全可以設置一道屏障,即使警方的觸角伸過來,也不會發現他參與作案。”

    “你的看法很合乎道理阿!”

    承辦官淺淺地笑了。

    “搶劫事件的搜查本部徹底調查了古本的社交關係。因此,這次事件,我們搜查本部也咬著已經上了搶劫事件嫌疑者名單裡的佐藤和古本,所以不可能忽視搶劫事件的。兩家搜查本部已經聯手在調查古本的背景。”

    “那麼,古本自己沒有出現什麼反應嗎?”

    承辦官的嘴邊浮現出含有嘲諷的笑意。

    “毫不畏懼呀!無論怎麼調查,他都沒有流露出膽怯的神情。他希望我們儘早查清事實真相,所以毫無顧忌地讓我們調查。”

    “呃!他有那麼自信?”

    津坂失聲驚道。

    “於是,在警察內部,有人認為懷疑古本是一種錯誤。剩下的涉嫌者就是你家的兩個孩子。”

    因此,警方調查的現狀已經能夠把握了。津坂在腦海裡將推理的要點歸納起來。

    一、殺人事件和搶劫事件,古本都是在幕後起作用。

    二、因此,具體實施作案的,肯定是與古本有關的人。

    三、但是,那種關聯屬於不是靠警方的調查就能輕而易舉地查出來的類型。

    四、要將佑子和純夫從涉嫌者中救出來,只有將潛伏在古本背後的、真正實施犯罪的人揪出來。

    津坂道謝以後離開了警察署。剛被拋進事件的漩渦裡時,津坂只感到驚詫和絕望。但是現在,他終於找到了救助孩子們的方向。

    若在原來,他應該會欣喜若狂的。他的全身充滿著鬥志。

    儘管如此,這也太難了。——

    挫折感使津坂的腳步變得沉重。古本顯示出絕對的自信,警察久攻不破的石壁,難道靠自己個人的力量能夠打破嗎?

    不!現在還不能放棄。凡事都應該試試看。而且,沒有其他的辦法。——

    津坂重又下了決心。全身的血漸漸地沸騰起來。

    我決不能輸!——

    津坂在內心裡南語著,在回家的路上,他的腳步變得輕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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