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運會開幕的晚上,喬媽媽做了不少好菜,喬莉又買回一瓶紅酒。一家三口守在電視機前,一邊看電視,一邊喝酒聊天,十分的愜意。奧運會正式開始之後,老喬和喬媽媽也不怎麼出門,白天在家看比賽,晚上做點飯,等喬莉回家一起吃晚餐。這是喬莉自從來北京之後,過得最溫馨的一段生活。有家人在,就有了家的感覺。她臉上的笑容多了起來,連五官的輪廓都柔和了。
老喬每天晚上和女兒談談工作,再談談生活。交談得也不深入,不給喬莉一點壓力,讓她慢慢地放鬆。父女二人得了空,不是聊體育就是下棋。老喬發現,女兒的棋風有點變化,她出棋的速度比原來要慢。看來生活是最好的老師,實際的工作經驗還是教育了她。
而父親的態度也讓喬莉感到奇怪。父親一直沒有提讓她退出晶通電子,或者轉行的事情。難道他同意了,還是他忘記了?開始的時候,父親不提,她心裡還有點惦記,慢慢地,連她自己都不再注意這件事了。
老喬和喬媽媽一連住了半個月,這天晚上,下了場雨,氣溫頓時降了下來。喬媽媽打開窗,涼爽的空氣吹了進來。老喬說:“小囡,走,陪我出去轉轉。”
“好呀。”喬莉看了父親一眼,拿起一根皮筋,綁好頭髮,換上一雙涼拖,陪著父親下了樓。父女二人在花園裡漫步,隨意地聊著天,說著說著,老喬問:“小囡,你跟爸爸說說,晶通電子的項目進行到哪一步了。”
“我不是說過了?”喬莉笑道,“現在我們公司要把美國的生產業務轉到中國來,用這個交換,嗯……也不能說是交換,你暫時這麼理解吧,七億的方案。”
“你們公司要和晶通電子合資嗎?”
“是啊。”
“再聯合上市?”
“對呀,”喬莉有些驚訝,“老爸你可以呀,懂得不少。”
“我這段時間,一直在學習改制的案例,”老喬說,“你對這個事情怎麼看呢?”
“這是件好事,”喬莉說,“爸爸,你不是一直擔心嗎?這樣一來,您就不用再擔心了,這是個公平合理的買賣,沒有什麼骯髒的交易。”
“可是這個項目,一天兩天做不完的,”老喬說,“你如何保證呢?”
“爸爸,”喬莉說,“其實上次我們電話裡說得比較深,這次您來,我也想借機會和您解釋一下,籤一個合同不是那麼簡單的,我們要在公司的系統裡下單,要上面的老闆層層審批,這些都是有記錄的,不可能我簽了一份合同,所有的事情都要我扛。您不用擔心。”
“是這樣。”老喬說,“那多少要好一些。”
“我覺得這個項目讓我學到了很多東西,”喬莉說,“公司的平臺好,確實不一樣,我如果在家小公司,根本接觸不到這些內容,所以爸爸,您就不用管了,我今年都二十七了,很多事情我自己能負責。”
“話也不能這麼說,”老喬說,“小公司有小公司的好處,小公司用不起廢人,一個人當一個人用,你可能接觸不到賽思的這些東西,卻沒準能完整地把握一些項目。你這個想法,要徹底地改改。大公司上班,要學習好的經驗,不要有大公司的習氣,什麼事情都講大平臺、大經驗,時間長了,人就會務虛。我看,你大學畢業就一直在大公司,將來有機會,應該去小公司鍛鍊鍛鍊,好好地學習怎麼務實。”
“爸,”喬莉樂了,“人家父母親都巴不得兒女在大公司、大機構,有口安穩飯吃,哪有你這樣的。”
“大公司、大機構,”老喬笑了笑,“你沒聽古人說嗎,家有萬畝良田,不如薄技在身。大公司再好,是你的嗎?萬一有一天,公司不在了,你不是還要去社會上另謀生路?有本事在身,才最安穩,其他都是假的。”
“我知道,”喬莉撒嬌說,“那我們說定了,將來我有機會,會去小公司鍛鍊自己,但是晶通電子的項目,您支持我跟到底。”
“小囡,爸爸也不說出哪裡不好,”老喬說,“其實我來北京,就是想當面和你討論這件事情,電話裡說,總是容易誤解。我在家的時候,很不放心你,怕你誤在這個項目中,但是我到了北京之後,看你在生活上井井有條,工作上也處理得不錯,尤其是你下棋,棋風有變化,所以,我還是放了一些心。”
“棋風有變化?”喬莉笑了,“變得怎麼了?”
“你經常會直起身體,”老喬說,“看看全局,分析棋路,比以前能穩住勁了。”
“真的?那你要表揚我喲。”
“當然表揚!”老喬長嘆一聲,“現在這個時代,變化太快了,有時候我們當長輩的,真的沒有經驗給你。比如你說籤合同,還要下單,還要系統裡批,這我之前聽都沒有聽過。這是第一;第二,什麼改制啊,上市啊,爸爸也是初學者,和你一樣,都是現在才接觸到。但是有一條,爸爸希望你記住,而且一定要記住……”
喬莉在路燈之下,見父親神色凝重,忙問道:“什麼東西?”
“人之常情!”老喬說。
喬莉沉默了幾秒,“爸爸,之前你就說過。”
“是的,”老喬說,“可要記住太難了,尤其是人們有慾望的時候。人心一旦有了慾望,就會把不正常的事情看得正常,把非常情的事情當成人之常情。人,就會上當、受騙、犯罪。等到如夢初醒的時候,大部分都會怪別人、怪騙子,其實真正的罪魁禍首,就是自己的慾望。”
“慾望?!”喬莉在心中咀嚼這兩個字,半晌才說,“爸爸,您是說貪婪嗎?”
“那就更可怕了,”老喬說,“你身在職場,職場是什麼?就是名利場。慾望、貪婪無處不在。不管是你的同事,還是你自己,都有這些。”
“可是沒有慾望,”喬莉說,“可能很多人都不會再奮鬥吧。”
“所以一代人和一代人不一樣了。”老喬說,“我們那一代人,有我們的信仰,今天看起來很可笑,但足夠我們支撐自己渡過難關。小囡,要牢記你的信仰,沒有信仰,要牢記你最初的願望,不要陷入貪婪,陷入你原來根本不想要的東西。”
“爸爸,”喬莉說,“你放心,不管晶通電子有什麼,只要是違法的內容,我絕不會參與。”
老喬沉默了幾秒,“有時候你不想參與,別人也會讓你參與。”
“為什麼?”
“因為你的職位,”老喬看著女兒,“我早早地退下來,也是因為有些事情我不想參與,只要不參與,我就不能在那個位子上,”他微微一笑,“不參與,有時候就是擋別人的財路,你說可恨不可恨?”
“爸爸,”喬莉看著父親,突然一陣感動,“你是我見過的最好的人。”
老喬搖搖頭,“你錯了,爸爸一樣有私心,一樣做過一些不好的事情。沒有私心,沒有慾望,我就不是一個正常人。你要警惕你的慾望,你就能更好地判斷事情,而且你要記住,職場如此,情場一樣如此。”
“情場?”喬莉睜大了眼睛,“老爸,你真會用詞。”
“這有什麼問題嗎?”老喬淡淡地說,“錢、愛情,都是人最想要的東西,也最容易讓人失去理智。”
“所以要記住人之常情,”喬莉思量了一會兒,突然說,“爸爸,你的意思是,這個七億數字太大了,不可能沒有黑幕?”
老喬點點頭,“你說呢?”
喬莉想了想,“反正我保證是清白的。”
“你在最基層,”老喬笑了,“你的保證太無力了。”
“那倒是,”喬莉格格地樂了起來,“我憑什麼保證七個億的清白?我只能保證我拿的那點工資是清白的!”
“好好保護自己。”老喬看著女兒,她在燈光下的臉神采奕奕,和當年那個要去上大學的小姑娘,區別並不大,但是,她的眼神有些堅毅,那種單純的熱情已經再也看不見了。他拍了拍女兒的肩膀,“你記住,你是最好的能保護你自己的人。”
“要學會信賴自己,”老喬說,“讓自己更加成熟和強大。”
喬莉一直默默地思索父親在花園中說的那些話。她的信仰是什麼?這似乎是個很有高度的問題;那麼她最初的願望呢?從前臺往銷售轉的時候,她怎麼和程軼群談的?她說,一個公司的銷售沒有多少,卻保證了公司正常的運轉。她說她想做有挑戰的工作,要成為有用的人。這難道就是她最初的願望?
自那天晚上父女二人交談完了之後,老喬沒有再提晶通電子。他沒有繼續支持,也沒有再反對。這有違他來北京的初衷,可是,他在北京觀察著女兒的生活,聽女兒談論外企的工作與制度,他知道自己有些經驗達不到了,可能自己給出的建議反而是錯誤的。他所能談的,只剩下一些人生的感悟與體會。
奧運會結束後,喬莉送走了父母,恢復了之前的生活。父親給的建議,讓她對自己與周圍的事物有了警惕之心。她暗想,周雄對自己刻意保持著距離,可能和晶通電子有關。他和陸帆、雲海之間,也許遠遠不止朋友之間的互相幫助。
她越來越覺得自己需要清晰的判斷。既然從周雄這裡得不到有用的信息,也許可以請教一下老銷售。這個老銷售,還得是個局外人,那不用講了,除了詹德明,還能有誰呢?
她給詹德明發短信,約他週末一起吃飯。詹德明雖然正在熱戀,但有女人主動相約,他真的很難拒絕。兩個人約定,週六中午去之前那家泰國餐館,一起吃午飯。
到了週末,喬莉不想讓詹德明批評自己素顏朝天,特意換上了一條連衣裙,化了點淡妝。果然,她到了餐廳後,詹德明一見她就眉開眼笑,“今天打扮得不錯啊,稱得上是美女了。”
“我原來不是嗎?”喬莉也樂了。
“原來是,現在就更是了,”詹德明說,“快點坐下,我已經點好餐了。”
二人一邊吃一邊聊,都莫名覺得彼此之間的聊天非常輕鬆愉快。也許,喬莉想,是因為彼此之間沒有慾望吧,所以就特別自然。想到這兒,她不禁笑了,“你的大美女女朋友怎麼樣了?”
詹德明掏出手機,給她看一張兩個人貓在一起的照片,喬莉一看,果然是個大美人兒,“不錯嘛,看來你敲定是她了?”
“差不多,”詹德明嘻嘻一笑,“不過還沒有完全到手呢,這次追得,比較辛苦。”
“辛苦才會珍惜呀,”喬莉笑道,“省得你東飄西蕩。”
“話也不是這麼說。”詹德明嘆了口氣,“人年齡一大就沒勁兒了,覺得飄著沒什麼意思。你呢?有消息嗎?”
“沒有,”喬莉說,“說實話,我有事情想請教你。”
“看上誰了?”詹德明哈哈一笑,“這事兒問我靠譜。”
“不是的,”喬莉說,“你聽說了賽思總部要和晶通電子合作外包的事嗎?”
“聽說了。”詹德明一副嬉皮笑臉的樣子,“你們公司好大的手筆啊。”
“你知道,我是負責晶通電子的銷售。”喬莉看著詹德明。
“是啊,”詹德明也看著她,“你這筆業務肯定沒問題了,等著拿獎金吧。”
“詹總,如果你是我,你會在這個合同上簽字嗎?”
“你說什麼?”詹德明的臉色一變。
“你會在七億的技術改造合同上簽字嗎?”
“哈哈,”詹德明看著一本正經發問的喬莉,冷笑一聲,“安妮,要是你害怕,你就別玩;要是你想玩把大的,你就籤。你要問我的意見?我沒有意見。”
喬莉皺起了眉頭,“我沒聽明白。”
“七億的銷售額,出道一年,就有這麼好的成績,是每個銷售夢寐以求的。”詹德明看著她,神色陰沉,“而且你不要否認,這裡面有不少獎金。可你又要馬兒好,又要馬兒不吃草。七億的單子,有那麼幹淨嗎?我勸你,做人不要太貪心,要賺錢立功,又不想冒一點風險,這太過分了!”
“你這麼想?”喬莉驚訝萬分,“我貪心?!”
“對!”詹德明說,“你太貪心了!你要知道,對很多人來說,一輩子都沒有這樣的機會。有些人一把抓住,不問風險;有些人明明白白地選擇放棄。你兩頭都想要,我問你,你憑什麼?”
“喬治,”喬莉說,“我憑努力工作,打單子拿獎金,有錯嗎?為什麼要承擔另外的風險?”
“簡直是笑話!”詹德明又好氣又好笑,“這是銷售說出來的話嗎?做生意,做買賣,有那麼幹淨嗎?你已經算運氣了,你老闆沒有潛規則你,客戶也沒把你怎麼樣,一不用陪酒,二不用陪睡……”他看著喬莉吃驚的臉,揮了揮手,“你聽我說完,還有這麼大的項目作支撐,要我說,你的運氣已經好上天了。安妮,要是你真的這麼貪心,你可能什麼都得不到。”
喬莉的臉色冷了下來,雖然她理解詹德明說的這些話,完全是為了她好,可言辭中的殘酷,實在令她不能接受,“做生意就要陪吃陪睡嗎?”
“大部分時候,”詹德明無所謂地說,“是這樣的!”
“沒有不陪吃不陪睡的生意?”
“有,”詹德明說,“你已經遇上了,還要它乾淨、透明、毫無風險,小姐,你知道面對的是多少錢嗎?七個億!一張一張連起來,能從北京排到紐約,一摞一摞碼起來,這家餐廳都放不下!你居然還要它乾淨?!你不是太笨,就是太單純,要不然,就是你這個人太貪心!”
喬莉半天沒有說話,艱難地吐出幾個字,“所以,我問你的選擇。”
“我為什麼要告訴你我的選擇?”詹德明冷冷地說,“這件事情沒有落在我頭上。我早就告訴過你,職場是男人的遊戲,女人最好不要介人太深,如果你想介入,你就要承擔得起。”
喬莉緊緊地抿著嘴唇,“我明白了,謝謝你。”
詹德明的語氣緩和下來,“我把你當朋友才告訴你,”他忽然笑了,“但願你能聽進去。”
“我知道,”喬莉笑了笑,“謝謝你的真話,我想我要好好考慮考慮。”
“安妮,”詹德明看著她,“找個人結婚吧,你們公司很多單身漢,遠的不說,陸帆和狄雲海都不錯,一個沒有女朋友,一個女朋友有名無實。我要是你,就抓住這兩個男人,隨便哪一個,都比晶通電子強。”
“這是你們男人的觀點,”喬莉笑道,“為什麼女人要依附於男人?”
“那你就依附自己!”詹德明的語氣又冷了下來,“如果你能承受得住。但是我覺得,你的學習用錯了方向。”
“什麼?”
“女人要學的東西,你一樣不會;你學的東西,都是男人應該學的,”詹德明看著她,“現在我明白了,女強人就是這麼造就的,世界真奇怪啊。”
“哦,”喬莉好奇地問,“女人應該學習什麼?”
“女人的學問很大,”詹德明說,“學溫柔,學大方,學漂亮,學性感!學討男人歡心,學著讓男人花光錢,還要感動得涕淚橫流。這些,都是本事!”
“這……”喬莉愣了,長這麼大,她還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言論,“這不是有違平等嗎?大家應該互相尊重、互相照顧。”
“那男人憑什麼累死累活地掙的錢都交給你?外面有花花姑娘,也不能隨便上床,到點要回家,回家還要哄你開心,憑什麼?!”詹德明說,“安妮,如果你有這個心態,你就麻煩大了,一個不會討男人歡心的女人,除非她足夠漂亮,否則,她就一無是處。”
喬莉看著他,愣了半天,問:“我想知道,是你這麼想,還是天下男人都這麼想?”
“男人的想法都一樣,”詹德明說,“就像你們女人,都想著嫁個好老公,有錢有相貌有人品,沒有區別。”
“那,那要怎麼學?”
“學著打扮,”詹德明說,“你今天就很好,穿了裙子化了妝,還要會撒嬌,要讓男人對你想入非非,然後為你做事,要知道,男人付出得越多,他才會越珍惜你。”
“就像,”喬莉結結巴巴地說,“就像,你現在的女朋友?”
“對,”詹德明說,“你以為我喜歡她,就因為她漂亮?我喜歡她,是因為她夠女人,夠女人的聰明。她讓我花錢、讓我做事、讓我等待,這說明她瞭解男人。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等我的付出超出一定的上限,就算我得到了,我也不會想失去。”
“因為,你付出得太多?!”
詹德明點點頭,“她是個聰明女人,這樣的女人再加上美貌,我沒有理由不珍惜。”
喬莉覺得詹德明這話很有道理,她想了想,又問:“女人是單純好?還是聰明好?”
詹德明搖了搖頭,“女人的聰明和單純沒有關係,聰明是天生的,或者從小有那樣的媽媽,就會有這樣的女兒。有些小女孩,很小就會察言觀色,利用男生做事情。有些女人世故極了,可她們一點都不聰明,只會靠自己苦幹,或者獨自生活,她們不瞭解男人,但她們不單純,她們是:很無知!”
“你不是想說,”喬莉看著他,“我是後一種女人吧?”
“你現在還不是,”詹德明樂了,“如果你再不學習,你就快了。”
“喂喂,”喬莉說,“那我想在社會上獨立,有什麼錯?”
“沒有錯,”詹德明一語雙關,“一個獨立的女人,不妨礙成為聰明的女人。聰明的女人不會太貪婪,不會要求自己的男人十全十美,懂得抓住機會,懂得把握機會。聰明的女人,更容易獨立,而且往往,很難失敗。”
喬莉完全聽懂了他的意思,是進是退,是得是失,自己不可能計算得那麼清楚。沒有十全十美的買賣,也沒有十全十美的男人,人生機會難得,要麼緊緊抓住,要麼儘快放手,其他的,都沒有意思。
她看著詹德明,這個男人難得如此嚴肅,到底哪一個才是真實的他?詹德明正把一塊海螺肉夾進嘴裡,無意中一抬頭,瞄見了喬莉的眼神。他似乎一眼看穿了喬莉的想法,哈哈一笑,一邊嚼著肉一邊說:“你也別把我說的全都當真,男人嘛,總要在女人面前裝裝樣子。這是男人的學問,叫裝老大!”
喬莉撲哧笑了。詹德明又說:“我難得糊塗一回,說的什麼我都忘了,你可別往心裡去,看你這位美女人品還算端正,所以說幾句昏話,吃菜、吃菜,唔……這螺肉真不錯!”
喬莉夾起一塊,衝他微微一笑,把肉放進了嘴裡。
詹德明的話,為喬莉無意中打開了另一個世界:男人的世界。這個世界她之前從來沒有想過,會和她的有什麼不同。從來沒有男人發自肺腑地和他說說男人的想法。小時候沒有兄弟,父親自然不會和她討論這些。喬莉不禁回想以前的初戀,似乎也完全沒有詹德明說的內容:她從來沒有討過男朋友的歡心,也沒有在男朋友面前表現性感、溫柔和大方。她幹什麼了?好像每天都忙著瘋玩:看電影、吃好吃的,還有用大學時代有限的錢去外地旅遊。
陸帆雖然沒有女朋友,可公司似乎隱約地在傳他和車雅尼的緋聞。雲海的私生活比較神秘,公司沒有什麼人知道。可和他們接觸,不就成了辦公室戀情了?剩下的,只有一個樹袋大熊,可也因為晶通的案子僵在這兒。唉,喬莉不由得頭疼,這一件事帶動了幾件事,實在太麻煩了。
她在紛亂的心情中度過了週末。週一一大早,她來到公司,剛進門就遇見了琳達。只見她新燙了一頭長髮波浪,染成了今年最流行的巧克力色,身穿一件咖啡色白圓點連衣裙,脖頸上掛著一條珍珠項鍊,顯得又大方又溫柔,還有一分的純情!
“安妮,”琳達看著她,笑容滿面地走了過來,遞給她一張紅色的卡片,“下個月十號,我的婚禮,你一定要來喲。”
“琳達!”喬莉驚訝地張大了嘴,“你要結婚嗎?”
“是啊,”琳達心情大好,不去計較喬莉吃驚的態度,“我要嫁人了。你什麼時候呀?”
“你和……”喬莉連忙拆開卡片,見新郎的名字上赫然寫著劉俊!“你真的和劉俊呀?”喬莉說,“太好了!恭喜你!”
“你是得恭喜我,”琳達說,“這可是極品好男人,”她略略一甩頭髮,眼睛裡波光流轉,伸出一根蔥白的手指,指甲抹著粉色的甲油,“現在,他歸我了。”
喬莉從來沒有見過她如此風情萬種的模樣,不由得呆了。她猛地想起詹德明說的,女人要學漂亮、學性感。原來,她身邊就有這樣的女人。
琳達見她直愣愣地盯著自己,不禁笑了,“你看什麼呢?”
“哦,沒什麼,”喬莉回過神來,“你真漂亮!”
“要當新娘的女人都漂亮,”琳達吃吃地笑著,低聲說,“春天的時候,瑞貝卡不也這樣?小銷售,你可要加油了,趕緊找個好男人,和他籤張結婚合同。”
喬莉撲哧樂了,“好的,好的,恭喜恭喜。”
琳達轉身走了。喬莉看著卡片上的地址:中國大飯店,這級別可夠高的。瑞貝卡結婚的時候,每個同事都分別給了紅包,這一次可能也是這樣吧。她又開始琢磨詹德明的話:溫柔、性感,對了,要說這兩條,公司的女同事中,車雅尼可無人能比啊,難怪弗蘭克喜歡她。喬莉暗暗嘆息,就算自己是個女人,有時候看到車雅尼,也會忍不住升起我見猶憐的感受。
琳達的婚宴安排在中國大飯店最好的宴會廳,賽思中國上至總裁下至前臺,都收到了請柬。BTT劉俊那邊的合作伙伴,包括SK(SiltconKilo)也會有重量級人物到場。傳說酒席有近百桌,極其盛大和奢華。賽思中國公司的女員工,都因為琳達的婚禮而無心工作,她們談論著琳達的婚紗價值三十萬人民幣,是法國某品牌手工設計和手工縫製,又有人八卦說那件婚紗不過兩千八,是北京一個小作坊做出來的;有人說琳達的婚戒足有五克拉,有人說只有三克拉,還有人說是水晶的,假貨!有人說劉俊的女兒會當花童,伴娘是北京電視臺某知名女主持人……總之,眾說紛紜,婚禮還未開始,已經傳為這幾家大公司的一件盛事。
到了婚禮這一天,除了賽思中國、BTT公司的大部分人,其他公司的人也來了不少。上有總裁級的,下有管理級的,職場新人也不少,光是賽思中國、BTT的前臺,就有好幾個。現場之熱鬧,幾乎人滿為患。琳達不少客戶都是IT圈的,不少人也認識劉俊,所以都紛紛要去捧場。還有很多人想著,這場婚禮的賓客都是幾家大公司的,順便聯個誼也不錯,大家互相拉拉交情、打打關係。除了交際需求,還有人真心表示祝福,有人礙於劉俊的面子,要去觀個禮,也有人好奇想看劉俊到底是個什麼樣的男人,娶了這樣一位三十八歲的黃金剩女。也有人好奇想看琳達,這位潛規則女王,到底用了什麼手段,最後釣上這樣一位金龜婿!結果不少人來了之後,發現彼此都認識,或者聽說過,再不然打聽打聽,都認識哪家公司的某某,或者和某某公司都是合作伙伴。
陸帆和雲海結伴而來,到了現場一看,不僅汪洋、付國濤、薄小寧都在,就連瑞恩公司的周祥、顧海濤也都到齊了。雲海朝陸帆眨了眨眼睛,“趕上行業峰會了!”
陸帆撲味一笑,“我看,比行業峰會還齊全。”
眾人按照各個圓桌的姓名,一一落座。何乘風、汪洋等幾家公司的總裁坐在一桌,其他人分別按公司分配。賽思中國銷售部的陸帆、雲海、車雅尼、喬莉等人坐在一桌,強國軍、劉明達、秦虹等人坐了一桌。市場部施蒂夫因為身份不同,和何乘風坐在一桌,薇薇安、瑞貝卡等人坐在一桌。這情形,和上班開會差不多,比開會又輕鬆又熱鬧,眾人說說笑笑,就聽滿場都是嗡嗡的聊天聲、笑聲、招呼聲,連背景音樂都聽不見了。
付國濤和SK(SiltconKilo)的同事們坐在一起,冷冷地望了車雅尼一眼,只見車雅尼坐在陸帆和雲海中間,一會兒和陸帆說話,一會兒和雲海說話,不由很是不爽。他忍不住拿出手機,給車雅尼發了條短信:“無恥!”
車雅尼拿出手機,微微掃了一眼,遠遠地斜了付國濤一下,便不再理會。付國濤也不再看她,只顧和眾人打招呼,不一會兒,他聽見手機短信響,打開來一看,是車雅尼發出的:“是你先不要我的。”
付國濤不禁有些得意,他把手機放在口袋裡,不回也不看車雅尼。車雅尼等了一會兒,實在有些悶氣,這個付國濤,到底是真心喜歡自己,還是根本沒把自己當回事?為什麼她就是把握不住這個男人呢!
她還怕現場太吵,錯過了短信,不時拿出來看一看,但是付國濤再也沒有聯繫她。她一賭氣,把手機關了,放進皮包裡。
“你沒事吧?”坐在一旁的陸帆早發現她有些異樣。
“沒事。”車雅尼悶悶不樂,又朝付國濤的方向睇了一眼。
陸帆的眉頭微皺,他以為是付國濤在騷擾車雅尼,哪裡知道車雅尼此時的微妙心思。他心中不快,也不便發作,不露聲色地和雲海聊天。可是他這個小小的舉動,卻沒有逃過喬莉的眼睛。喬莉不禁搖了搖頭,想起詹德明說的“女人的學習”,車雅尼總是能令人操心,這也算一種“聰明”吧。她正胡思亂想,婚宴開始了。一位當紅的女主持人走到了臺子中間,落落大方向大家問好,然後介紹新郎、新娘入場。
婚禮進行曲響起,全場響起掌聲和歡呼聲,尤其是BTT公司的人,幾乎叫翻了屋頂。只見琳達穿著一件露肩式緊身長魚尾婚紗,襯得她越發高挑明豔,兩排閃亮的鑽石耳環,從她的耳朵幾乎垂到肩膀,看起來華貴又簡潔!而恰到好處的妝容,也使她一改平日的職場風味,顯得十分嫵媚。陪在她身旁的劉俊,身穿藏青色西服,雖然沒有什麼出眾之處,但神態從容,面含微笑,一看就不是個普通人物。眾人見了這兩人的風采,越發鼓掌叫好,連主持人的聲音也被蓋了下去。
“唉,”翠西長嘆一聲,貼著瑞貝卡的耳朵說,“一塊好肉,就這樣被這女人叼走了。”
瑞貝卡笑了,也貼著她的耳朵說:“你還沒有結婚,有的是機會。”
翠西遠遠地瞄了周祥一眼,嘿地笑了一聲,心說,和劉俊比起來,周祥明顯次了不少。看來,自己還得加緊修煉,不能貿然地決定婚事。而周祥此時正和顧海濤私語,顧海濤悄聲笑道:“哥們,你看,歐陽貴沒來,他們倆肯定有一腿。”
“噓,”周祥碰了他一下,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你不想活了?”
“哎,還是女銷售強啊,不僅能銷產品,還能順便把自己銷出去。”
周祥撲哧樂了,“你也把自己銷出去,不就完了?”
“我倒是想銷,可IT這行能拿上臺面的女總裁有幾個?小公司的成把抓,哥們沒興趣。大公司的,唉,都人老珠黃嘍!”
“人老珠黃也未必要你,我看你就滯銷吧!”周祥笑道,“不行就降價處理。”
“媽的,”顧海濤說,“這劉俊太虧了,有錢什麼樣的女人娶不到?周老闆,你得趕緊帶著哥們兒發財啊。”
“你彆著急,”周祥說,“賽思要和晶通搞外包了,憑我在石家莊的關係,還怕拿不出點什麼業務?先慢慢來,等他們成立了再說。”
“沒勁,沒勁,”顧海濤唉聲嘆氣,“女人我們當不了了,有錢人又沒當上,做個男人太冤枉了,下輩子投胎,要麼當個成功人士,要麼當個美女,兩樣當不了,乾脆當豬,也比活受罪強。”
“當豬要挨刀的,”周祥笑,“你就別哆唆了,像個怨婦!”
“我是怨夫!”顧海濤笑道,“還不如怨婦呢。”
舞臺之上,開始上演王子和公主浪漫的婚禮場景,舞臺之下,眾人的心情卻各不相同。有豔羨的,有妒忌的,有無奈的,還有傷心的,各種人生滋味,此時一起打翻了,在每個人的心頭盪漾。喬莉坐得離婚禮主桌不算太遠,依稀能看見四個看上去年齡很老的老人。只見他們滿面歡笑,不時地交頭接耳。喬莉不禁心生感慨,不管婚禮是什麼樣的,不管婚禮的主人公怎麼樣,但最開心的人其實是父母親!如果說婚戒、白紗,以及白頭偕老的誓言令人羨慕,那這婚禮帶給父母的歡笑,才是人生最大的要義。
三十八歲的琳達出嫁了,自己的幸福又在哪兒呢?喬莉看了一眼陸帆,陸帆正和車雅尼私語,她又看了一眼雲海,雲海正在拿著手機發短信。她心中一陣失落,不由拿出手機,給周雄發了一條短信:“在忙什麼?”
短信沒有人回。喬莉不禁茫然,自己到底是為了什麼?難道就是為了當個銷售?還是為了能成為這種“高端”的結局?成功的目的到底是什麼……還有生活的意義……
一時婚宴開始,眾人開始吃喝,互相敬酒。場上氣氛分外熱鬧。婚宴中途,喬莉起身去給其他桌的同事們敬酒。敬到市場部,被翠西拉住喝了幾杯,但喬莉很快發現,瑞貝卡有點不對勁,她堅持不喝酒,堅持不吃辣,有個男同事剛剛點起香菸,就被她尖叫著制止了。
喬莉問:“你怎麼了?”
瑞貝卡附耳笑道:“我懷孕了!”
“恭喜你啊!”喬莉笑道。
“什麼事情?”薇薇安開始追問,於是瑞貝卡說明了原因,大家紛紛表示祝賀,抽菸的男士也都躲到了外面。喬莉看著瑞貝卡喜氣盈盈的樣子,淘氣地拉住她,小聲問:“你的那個內衣派上用場了啊?”
瑞貝卡的臉頓時紅了,她咬著牙,看著喬莉笑道:“是啊,派上用場了,下次,要不要我送你一套?!”
“你們在說什麼?!”翠西猛然聽到一句,轉過頭來,“你送她什麼?不行,也要送我一套,我也要的喲。”
喬莉和瑞貝卡面面相覷,呵呵笑了起來。喬莉又坐了會兒,這才回到座位上。這時,劉俊和琳達還在敬酒,估計還有很長時間才能輪到這邊。大家也不著急,只管吃著喝著聊著,結果一個半小時之後,劉俊和琳達才走到他們面前。
“弗蘭克、傑克、米蘭達、安妮……”琳達一一為劉俊介紹。劉俊到底是沙場老將,雖然已經疲憊不堪,但表面上還是容光煥發,一一和眾人打招呼,挨個碰杯,又和陸帆、雲海寒暄了幾句,五分鐘之後,他才陪著琳達走向市場部那一桌。
“婚禮真是個體力活,”雲海揚著眉毛說,“一桌敬五分鐘,十桌五十分鐘,他們一共六十二桌,都敬完了恐怕要到晚上了。”
“你結婚的時候請幾桌?”陸帆笑道。
“我堅決不請,”雲海笑了,“到時候我旅行結婚,有這個體力,不如去哪兒玩一趟。”
“那你完了,”旁邊有人笑道,“至少一半以上的美女,都不會嫁給你。”
“是嗎?”雲海看了喬莉一眼,“那可不一定。”
何乘風和施蒂夫同坐一桌,新人們早就敬完了酒,只是幾個總裁忙著應付下屬的敬酒。等下面的人差不多走完了一輪,何乘風看著施蒂夫笑道:“施總,一會兒有什麼安排?”
“沒什麼安排。”
“今天公司有個重要的客戶,”何乘風說,“就住在中國大飯店,施總要不要去見見?”
“哦?”施蒂夫說,“什麼公司?”
“你去了就知道了,就在樓上。”
施蒂夫想了想,點了點頭。何乘風見眾人都有散的意思,便和大家打了招呼,與施蒂夫離開了宴會廳。二人走出飯店,乘電梯上了十六樓,何乘風走在前面,施蒂夫走在後面,在一個賓館房間門前,何乘風停住了腳步,按了一下門鈴。一個青年男人打開了門,朝後微退一步,將兩個人讓了進去,隨後關上了門!
施蒂夫跟著何乘風走進去,頓時愣住了,就見歐陽貴穿著白T恤、牛仔褲,頭戴一頂藍色的鴨舌帽,斜斜地靠在房間客廳的貴妃椅上。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站在他身後。
“歐總,”施蒂夫驚訝地說,“你也在這兒?”
歐陽貴的下巴朝上微微昂起,像刀片刮磨刀石的聲音在沙發裡面響了一聲,“對,我在等你。”
“等我?!”施蒂夫莫名其妙,他看了看歐陽貴,一轉頭,見何乘風已經退到房間的另一邊,坐在一張沙發椅上,而房門旁邊,站著剛才那個開門的青年男人。
施蒂夫突然感到一陣恐懼,他竭力穩住自己,笑了笑問:“歐總找我有事?”
“我要跟你借樣東西。”歐陽貴說。
施蒂夫略略放下心,“借什麼?”
“你的手機。”
“什麼?”施蒂夫說,“手機?”
歐陽貴微微揚了下下巴,說時遲那時快,那個年紀略大的男人兩步邁到施蒂夫的身旁,幾乎貼著他的身體,一動不動地站著。
施蒂夫本能地打個了激靈,覺得身上的汗毛立即豎了起來。看來,這是早就安排好了的,如果他反抗,可能會比較難看,先順著他們的想法,看看再說。如果他們要傷害自己,也不會安排在這種地方。想到這兒,他慢慢地掏出手機,遞給那個男人。
男人拿過手機,走到歐陽貴身後,兩下就把手機電池卸了下來。然後,他把手機放在了旁邊的壁櫃上
“你再查查,”歐陽貴微微一笑,嘶啞著嗓子,“施總有沒有相機、錄音筆什麼的,一併拿出來。”
男人往前邁了一步。“何總、歐總,”施蒂夫到底有些按捺不住,“你們想幹什麼?這裡是飯店。有話好好說。”
“我們三個老總難得有空閒,”歐陽貴點頭示意,“大家坐坐聊聊天。”那個男人繼續上前,順著施蒂夫的身上摸了摸,確定沒有別的設備之後,點了點頭。
“我今天沒有時間,”施蒂夫又恨又怕,“我一會兒還有事,司機在下面等我。”
“施總,”何乘風坐在角落微微一笑,“其實今天是我的主意,因為之前歐總髮現了一些事情,就找到了我。我總覺得我們是一個團隊,事情鬧大了不好,還是應該讓你知道知道,不然對你太不公平了。”
“對我不公平?”施蒂夫站在房間中間,感覺歐陽貴與何乘風雖然坐著,卻高高在上,而自己像個受審的犯人,他又不敢發作,只好忍耐著問:“什麼事情?”
“讓施總坐。”歐陽貴說。
年輕男人搬了張靠背椅,放在施蒂夫身後。施蒂夫坐了下來,理了理西服。歐陽貴轉過頭,長長的下巴向前伸著,嘴巴向顴骨兩邊咧起,朝兩個男人看了一眼。兩個男人轉過身,走出房間,關上了大門。
歐陽貴又把頭轉回來,看著施蒂夫微笑。施蒂夫看不得他陰森森的模樣,把目光挪向旁邊,“你們有什麼話快說吧。”
“我有一張單子,”歐陽貴說,“想念給你聽聽。”
“好的。”
“2008年1月15號,快春節的時候,麥方公關公司送了你一瓶好酒,價值2000美金。2008年4月16號,麥方公司送了你太太LV當季限量版的皮包,價值人民幣38000元……”歐陽貴看著施蒂夫,“施總,我這裡還有很多,要我一樁樁地念出來嗎?”
施蒂夫有點懷疑自己的耳朵,他甚至懷疑自己現在是不是做夢。他的臉色一陣紅一陣白,半晌才說:“你這是……是誣陷!”
“是嗎?”歐陽貴說,“可我每一樁都有證據,不僅有人證,還有物證。如果我沒有記錯,2008年7月13號,麥方公司的老闆陪你出去的時候,你們還叫了小姐。”
施蒂夫死死地看著歐陽貴,覺得背上有一層冷汗密密地滲了出來,而憤怒又讓他的臉上一陣一陣泛出潮紅。他哼了一聲,“你們查我?”。
“是啊,誰叫我們沒幹這麼齷齪的事情呢,”歐陽貴嘶著嗓子,嘿嘿一笑,“小姐的滋味怎麼樣?”
“我什麼都沒有做,”施蒂夫說,“是他們叫了小姐,我又退回去了。”
“哦?”歐陽貴說,“你拿什麼證明?”
施蒂夫有些明白過來了,“這些人都是你們安排的?麥方公司,還有其他的?”
“其他什麼?”歐陽貴厲聲說,“你公然地向客戶、下屬索賄,樁樁件件都價值上千美金,施總,你說我們安排,我們的安排你為什麼要接受?你是個成年人,我想,我們沒有本事讓你做出這種事情。”
施蒂夫臉上的肌肉突突地跳動著,他長時間地沉默著,突然,他的背一鬆,人癱靠在椅子上,頹然地問:“何乘風、歐陽貴,你們到底想於什麼?”
“施總,”何乘風微微笑道,“你要這麼說,可就見外了。歐總拿到你這些證據,不僅沒有告發你,反而轉過頭找我商量,這就證明了,他對你非常有善意。你想聽聽我的意見嗎?”
施蒂夫苦笑了一聲,“何總,您請說。”
“我的意思是,我們三個人都是賽思中國的老總,有什麼事情不能在我們三個人之間解決?為什麼非要拿到公司的層面,甚至法律的層面去解決呢?這不僅會毀了你的職業生涯,毀了你的聲譽,還有可能毀了你的家庭,”何乘風呵呵笑道,“我們同事一場,怎麼能夠不為你考慮呢?”
施蒂夫點了點頭,眼睛看著地毯,隔了幾秒,他抬起頭,望著何乘風,“你們想要什麼?”
“我們想要一個名字。”歐陽貴說。
“名字?”
“誰叫你來查我們?”歐陽貴說,“美國總部的什麼人?”
“我沒有查你們。”
“是嗎?”歐陽貴冷哼一聲,“你派到石家莊那些三流偵探,是來幹什麼的?”
施蒂夫愣了,他看著歐陽貴,再看了看何乘風,知道自己這次惹上了大麻煩。如果自己再繼續堅持,只怕他們就會先下手為強,把自己一路告上美國總部,甚至商業法庭。他們之所以沒有這麼做,恐怕一是因為自己有利用之處,二是不想在晶通外包合作的時候,鬧出什麼事件。想到這兒,施蒂夫解釋說:“我只關心公司的利益,並沒有要查你們。”
“施總,”何乘風微微一笑,“我明明白白地告訴你,晶通電子的業務到目前為止,乾乾淨淨,沒有任何違法的事情,也沒有任何所謂的幕後交易。”他看著施蒂夫,臉上的笑容漸漸隱去,“你作為賽思中國的VP,不僅不相信我作為賽思中國最高執行官的人品和職業操守,甚至去找低劣的私家偵探對我進行調查。您這樣做,我很失望。我不需要用晶通外包跟你交換什麼,但我知道,以你個人的意願,以我們的關係,你是不會這麼做的,所以,我相信一定有人在幕後指使你,這個人是誰?”
“不,沒有人指使我。”
“這麼說,是你針對我了?”
“不,不不,不是我要針對你,是我覺得公司對晶通電子進行投資是錯誤的,僅此而已。”
何乘風看著施蒂夫,沉默不語。歐陽貴說:“既然這樣,何總,那我就把這些證據提交美國總部。”
“不,歐總,”施蒂夫看著歐陽貴面無表情的臉,又轉過頭看著何乘風,“告訴你們我有什麼好處?你們能把這些材料都還給我?”
“沒問題,”歐陽貴說,“我不僅會把材料還給你,我還會祈禱你在賽思中國VP的位置上長治久安。”他把嘴角咧向顴骨,露出了沒有笑容的微笑。
“我為什麼要相信你們?”施蒂夫不想看他,也知道他完全聽命於何乘風,於是繼續向何乘風發問。
“第一,你沒有選擇,”何乘風說,“第二,你有你的價值,如果晶通外包成立,歐總很快就要離開賽思中國,前往石家莊,出任外方經理,我希望你能協助我管理好賽思中國,同時,我也希望在晶通外包問題上,我們銷售部和市場部能夠達成一致。”
施蒂夫沒有及時回答,何乘風的話聽起來很有道理,這樣的話,大家就犯不著魚死網破,爭得那麼難看。何乘風長嘆一聲,“施總,你我都是黃皮膚的中國人,何必為了美國人打得頭破血流?中國市場這麼大,大家內部一團和氣,外部各自做好業績,不是一件好事嘛!說白了,你們都不再年輕,還能幹多少年?又何必為了小事傷了和氣。”
施蒂夫點點頭,“我可以告訴你們名字,也可以配合你們做好晶通外包工作,但我還有一個條件。”
“什麼條件?”
“我有個老下屬,現在一家外企做銷售,他的工作能力很不錯,但現在的工作機會不是很好,我想介紹他來賽思中國。”
“哼哼!”歐陽貴冷哼一聲,便要發作。何乘風看了他一眼,輕輕搖搖頭,然後看著施蒂夫,“他多大年紀,哪裡人,什麼背景?”
“他今年三十四歲,香港人,畢業於香港大學商學院,名叫孫諾。”
何乘風點點頭,“聽起來很不錯,我們銷售部一向需要用人,有機會你介紹他和我聊聊。另外,我們銷售部的米蘭達,一直和市場部對接,我認為她對接得很不錯,而且她主要負責讓市場部批價格的問題,工作範疇也屬於市場部,這個人很有能力,你看要不要直接把她轉過去?”
施蒂夫飛速地在心中盤算,以孫諾的資歷,進到銷售部怎麼也得是個經理,這就成功地安了一個釘子。車雅尼再怎麼樣,職位較低,加上她在銷售部,一直擾得市場部不得安寧,倒不如放在市場部,反而好控制。如果不是薇薇安愚蠢,也不至於被這樣一個年輕的女員工玩得團團轉。
“那我們一言為定。”施蒂夫說。
何乘風笑了,“誰讓你查我們?”
“托馬斯。”施蒂夫報出人名。何乘風看了看歐陽貴,點了點頭。歐陽貴將一包資料放在了施蒂夫的面前,他覺得何乘風根本不應該讓施蒂夫在銷售部安插人員,嘶聲說:“施總,只要我們井水不犯河水,就能合作愉快。你是香港人,我是大陸人,何總是美國ABC,ABC做事講法律,香港人講商業,我講情面。情面這個東西,最讓人費心。如果有人不給我臉,我就讓他不要臉!”
施蒂夫在心中連連冷笑,恨得咬牙,面子上卻一團和氣,“對對,情面最重要。”
歐陽貴看了看何乘風,“何總,我們晚上還有事,是不是先告辭了?”
何乘風點了點頭,“施總,如果你需要,就在房間裡休息休息,這個房間訂到了明天中午。”說完,他走到施蒂夫面前,與他握了握手,這才和歐陽貴轉身離去。
施蒂夫等二人一關上門,就立即打開資料。裡面有幾封打印出的郵件,還有證人證言,全部是律師簽了名的取證資料。施蒂夫長出一口氣,心中越加憤怒不安,他們會把所有的資料都銷燬嗎,還是會留著一手,以防自己做出不利的事情?
賽思中國不是久留之地了,以何乘風的性格,只要不去犯他,他是不會太過分的。而歐陽貴就不保險,如果晶通外包做不成,他會不會把自己扯出來,大家一起難看?唉,是走也不合適,不走也不合適。再說,自己供出了總部的VP托馬斯,又沒有拿出過硬的證據,不知道以後還能不能得到托馬斯的支持。他坐了良久,慢慢地站起身,大約腿有點麻,他一邊揉著大腿,一邊走到壁櫥邊,裝上手機電池,按了開機鍵。
他撥出一個電話,“薇薇安,晶通外包的事情你不要再查了,到此為止。”
“為什麼?老闆,我們查得很順利,”薇薇安尖聲說,“我們找到了第四撥偵探。”
“我說不用就是不用,”施蒂夫狠狠地說,“你讓所有的人都停下來。”他想開口問薇薇安付國濤的手機號,轉念一想停住了,“總部要我們配合銷售,做好外包項目,我們得執行。”
“哦,好的,”薇薇安一聽這話,覺得一塊石頭落了地,忙又表功說,“老闆你放心,我會全力支持的。”
“支持就好,”施蒂夫說,“就這樣吧。”
他掛上電話。現在市場部的人沒有一個是得力的,看來自己得出面,找付國濤談談。坐以待斃可不是好辦法,總得拿到一點什麼證據,以免歐陽貴到時翻臉。此人凶神惡煞,還是防著一點比較好。
與此同時,歐陽貴與何乘風已經上了車,歐陽貴說:“何總,你就不應該答應他進人。”
“沒關係,”何乘風笑道,“人是給我用嘛,你不放心他,還不放心我?”
“我們有那麼多資料,”歐陽貴說,“何必和他談條件。”
何乘風搖搖頭,“狗急還要跳牆,何況他是賽思中國的VP。歐陽,有時候少林鐵拳也要稍微溫柔一些,不要逼得太緊啊。”
“你這是美國人的想法,”歐陽貴說,“只怕你給他活路,他不給你活路。”
“這是中國人的想法,”何乘風笑了,“凡事都留餘地。”
歐陽貴嘿地一笑,沒有說話。何乘風也沒有繼續再說,他覺得歐陽貴低估了施蒂夫的承受能力,就如同自己,可能高估了王貴林對晶通外包的依賴性。這位強勢的VP,肯定會因為強勢搞出一些麻煩。但是,何乘風也不指責歐陽貴,一是指責沒有用;二是,正因為歐陽貴的強勢,他才有了今天。人的優點就是人的缺點,有時候無須改正。
雖然何乘風料事如神,卻也想不到,施蒂夫這個善搞辦公室政治鬥爭的香港VP,比他預料的還要強硬一些。他和歐陽貴下午的舉動,是不得已而為之,為了晶通外包,必須要保持內部與外部的平穩。但這個舉動,徹底激怒了施蒂夫,並且讓他深為不安。施蒂夫決定要做點什麼,以便在關鍵時刻保護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