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蘭基被她的冒險經歷弄得精疲力盡,一直睡到第二天早上很晚才起床。她下樓來到小咖啡室時,已是十點半鐘了。她發覺博比在那兒等她。
“你好,弗蘭基,你終於來了。”
“別做出這麼精力旺盛的可怕樣子。”弗蘭基平靜地坐到椅子上。
“你來點什麼?他們送來了小鱈魚、雞蛋、鹹肉和冷火腿。”
“我要點麵包和談茶,”弗蘭基的話平息了博比的情緒,“你出什麼毛病了?”
“一定是沙袋的作用,”博比說,“我大腦裡的粘連物大概被沙袋打碎了。我覺得勁頭十足,精力旺盛,才思敏捷,巴不得衝出去乾點事。”
“好啊,為什麼不衝出去呢?”弗蘭基有氣無力地問道。
“我衝出去過了,半小時前我同哈蒙德警督在一起。我們得暫時把發生的事看作一次玩笑,弗蘭基。”
“噢,不過,博比……”
“我說的是‘暫時’。我們得弄清這件事的真相,弗蘭基,我們都在現場,當務之急是認真思索一下。我們不能以誘拐的罪名來通緝羅傑爾,要以謀殺案來通緝他。”
“而且我們要抓住他。”弗蘭基恢復了元氣。
“正是這樣,”博比贊同道,“喝點茶吧。”
“莫伊拉怎麼樣了?”
“相當糟糕。她處於極其嚴重的神經緊張狀態,顯然是嚇壞了。她到倫敦去了,在女王門的一家護理所休息。她說在那兒感到安全。她害怕在這兒。”
“她從來沒這麼神經緊張過。”弗蘭基說。
“是啊,像羅傑爾這麼個行動古怪的冷酷殺手逃到這一帶,誰都可能被嚇得發呆的。”
“他並不想殺害她,我們才是他追殺的對象。”
“他大概正忙於照料他自己,暫時顧不上我們。”博比說,“好了,弗蘭基,我們得好好想想。全部事情的起因一定是約翰·薩維奇之死和遺囑。這件事有些不對頭。要麼那份遺囑是偽造的,要麼薩維奇是被謀害的……”
“如果同羅傑爾有關的話,偽造遺囑的事就完全可能,”弗蘭基沉思地說,“偽造似乎是他的特長。”
“這事也許又有偽造又有謀殺。我們必須弄清楚。”
弗蘭基點點頭。
“去查詢遺囑之後,我記下了一些筆記。證人是廚娘羅斯,查德利和花匠艾爾伯特·梅勒。他們很容易找到。還有兩位起草擬訂遺囑的律師,埃爾福德和利,按斯普拉格先生說,兩位律師來自一家名聲很大的事務所。”
“對,我們就從這兒著手。我看你最好去找律師。你會比我從他們手上弄到更多的東西。我去搜尋羅斯·查德利和艾爾伯特·梅勒。”
“巴傑爾呢?”
“他不到午飯時間不會起床,你不必擔心他。”
“哪天我們必須把他的債務搞清楚,”弗蘭基說,“他畢竟救過我的命。”
“那些債務要不了多久又是一團糟,”博比說,“哦!順便說一句,你對這怎麼看?”
他掏出一張髒號號的照片給弗蘭基審驗。
“是凱曼先生。”弗蘭基立刻叫道,“你在什麼地方弄到的?”
“昨晚在電話機後面。”
“這樣坦普爾頓兩口於是誰看來很清楚了。”
一個女招待端著麵包剛好走近他們。弗蘭基向她展示了照片。
“你認識他是誰嗎?”她問。
女招待頭略略偏向一邊,凝視著照片。
“唔,我見過這位先生,不過我想不起來了。噢!對了,他是都鐸別墅的主人,坦普爾頓先生。我看哪,他們現在已經走了,到國外什麼地方去了。”
“他是個什麼樣的人呢?”弗蘭基問。
“我真說不上來。他們不常來這兒,只是偶爾週末來一下。沒人常見到他。坦普爾頓夫人長得非常漂亮。但他們在都鐸別墅住的時間不很長,大概只有半年吧。一位很有錢的先生死了,把他所有的錢留給了坦普爾頓夫人,他們就到國外生活去了。儘管如此,他們沒賣掉都鐸別墅。我認為他們有時把它租給別人度週末。不過我想,有了這麼一大筆錢,他們不會回這兒來住了。”
“他們不是僱過一個叫羅斯·查德利的廚娘嗎?”弗蘭基問,但是這個女招待看來對廚娘的事毫無興趣,一個有錢的紳士留下一大筆財產才真的激發她的想象力。對弗蘭基提的問題,她回答說她一點也不知道,然後端著空麵包架就走了,“這事一帆風順,”弗蘭基說,“凱曼夫婦已經不會到這兒來了,但他們保留了房子給團伙提供了方便。”
他們決定按博比的提議分頭行動。弗蘭基在當地買了些東西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開著本特利轎車走了;而博比離開此地去查訪花匠艾爾伯特·梅勒。
他們午餐時間碰面了。
“怎麼樣?”博比問。弗蘭基搖搖頭。
“偽造遺囑的事根本不可能。”她沮喪地說,“我同埃爾福德先生談了很久,他是個可愛的老人。他已經風聞我們昨晚的事,聽到的都是散亂零星的細節。我認為他們這兒有刺激的事不多。總之,我很快使他受我的控制。然後我談薩維奇案件的事,故意說我曾碰到過薩維奇的幾個親戚,他們暗示說遺囑是偽造的。一聽這話,那位可愛的老人大發雷霆,說絕對不可能!遺囑不是書信或其他類似的東西。他見到薩維奇本人,而且薩維奇先生堅持當時擬定遺囑。而埃爾福德先生想帶走辦得正式一點,你知道他們怎麼做的,一張一張的都是些微不足道的條款……”
“我不知道,”博比說,“我從來沒立過什麼遺囑。”
“我立過……兩份,第二份是今天上午寫的。我得有個藉口去找律師。”
“你把你的錢留給誰了?”
“你。”
“這有點欠考慮,不是嗎?如果羅傑爾順利地幹掉你,我大概為這筆錢會被吊死!”
“我根本沒想過這事,”弗蘭基說,“啊,正如我才說的,薩維奇先生那麼神經緊張和情緒激動,埃爾福德先生只好當場擬好遺囑,讓僕人和花匠來簽名作證,埃爾福德先生把遺囑帶走妥善保管。”
“這麼看來偽造的事不存在了。”博比贊同道。
“我知道。當你親眼看到這些人的簽名的時候,你就不會認為是偽造的了。至於謀殺的說法呢,現在要了解有關的情況是很難的。薩維奇原來請的那個醫生已經死了。我們昨夜看到的那個醫生是新來的,到這兒才兩個月左右。”
“我們看來要在不幸死亡的人數上又增加一個了。”博比說。
“呀,誰又死了?”
“艾爾伯特·梅勒。”
“你認為他們全是被幹掉的嗎?”
“那樣看起來太像大屠殺了。我們也許要對艾爾伯特·梅勒的死作善意的解釋,他已經是個七十二歲的可憐的老頭了。”
“好吧,”弗蘭基說,“我承認你把他的死因看成是自然因素。羅斯·查德利還僥倖活著吧?”
“是的。她離開坦普爾頓夫婦後,到英格蘭北方去住了一段,可她已經回來了,同當地一個男人結了婚,這個男人似乎同她相好了十七年。不幸的是,她有一點兒痴呆了,看起來記不得人家的事。也許你可以同她打交道。”
“我得去一趟,”弗蘭基說,“我挺能同傻子打交道。巴傑爾在哪兒?”
“我的天哪!我把他全忘了。”博比說。他起身離開了房間,幾分鐘後就回來了。
“他還在睡,”他說,“現在正起床,管房間的女招待叫了他四次都沒有一點反應。”
“好吧,我們最好還是去見見那個傻子。”弗蘭基站起來,“然後我必須買一把牙刷、一件睡衣、一塊海綿和其他一些文明生活的必需用品。我昨晚太接近原始狀態,一點沒想到這些東西,剛剛脫外衣就倒在床上了。”
“我明白,”博比說,“我也同你一樣。”
“我們去同羅斯·查德利談談吧。”弗蘭基說。
羅斯·查德利,現在是普拉特大大,住在一間塞滿瓷器狗和傢俱的小農舍裡。普拉特太太是個身體肥大、表情遲鈍的女人,長一副金魚似的眼睛,處處顯出患有甲狀腺症。
“你看,我又回來了。”博比笑容滿面地說道。
普拉特太太呼吸困難地看著博比和弗蘭基,面無表情。
“聽說你原先同坦普爾頓太大在一起住過,我們很感興趣。”弗蘭基開口解釋來意。
“是的,夫人。”普拉特太太說。
“我想她現在正在國外,”弗蘭基繼續說,盡力做出一副同這家人很熟的表情。
“我已經聽說是這樣。”普拉特大太附和道。
“你同她相處過一段時間吧?”弗蘭基問。
“同誰,夫人?”
“同坦普爾頓夫人處了一陣。”弗蘭基一字一句清楚地說。
“我不那麼說,夫人。只有兩個月。”
“噢!我以為你同她在一起時間要長一些呢。”
“那是格拉迪斯,夫人。她是打掃房間的女傭人,在那兒呆了六個月。”
“你們兩人都在那兒?”
“對。她打掃房間,我做飯。”
“薩維奇先生死的時候,你在那兒,對嗎?”
“對不起,我沒聽清,夫人。”
“薩維奇先生死的時候,你在那兒嗎?”
“坦普爾頓先生沒死,至少我沒這麼聽說過。他到國外去了。”
“不是坦普爾頓先生,是薩維奇先生,”博比說。普拉特大大木訥地看著他。
“就是把所有的錢留給坦普爾頓夫人的那位先生。”弗蘭基說。
普拉特大太臉上現出一點像是聽懂了的神情:“哦:對,夫人,是那位被驗屍的先生。”
“對了,”弗蘭基為自己的成功興奮不已,“他常來住,對吧?”
“我說不上來,夫人。我只才來不久,你明白。格拉迪斯知道。”
“但是你在薩維奇先生的遺囑上簽名作證了,對嗎?”
普拉特太太表情茫然。
“你去的時候看他在一張紙上簽名字,你也簽了。”
普拉特又現出聽懂的表情。
“對,夫人。我同艾爾伯特都簽了名。我從前從沒有做過這種事,我也不願意籤。我跟格拉迪斯說我不想在紙上簽名,那是事實。格拉迪斯說沒有關係,因為埃爾福德先生也在場,他是個律師,是個很正派的先生。”
“確切說是怎麼回事?”博比問。
“我沒聽懂,先生。”
“誰叫你簽名的?”弗蘭基問。
“是女主人,先生。她進廚房來說,要我出去叫艾爾伯特,要我們兩個上那間最好的臥室去,頭天晚上女主人搬出來,讓那位什麼先生住進了這間屋子。那位先生正坐在床上,他從倫敦回來就一直在床上,他看來病很重。我以前沒見過他。他看上去嚇人極了。埃爾福德先生也在,他說話很和氣,他說沒什麼可怕的,要我在那位先生簽過名的地方簽上我的名字,我就簽了,還在名字後面寫了個‘廚娘’和地址,艾爾伯特也簽了。我下樓到格拉迪斯那兒去了,全身發抖,我說我從沒有見過這麼像死人的先生,格拉迪斯說前一天晚上這位先生看上去還好好的,肯定在倫敦碰上的事叫他心煩。他是一大早上倫敦去的,那時誰都沒起床。後來我說了不樂意在什麼東西上簽名的事,格拉迪斯說沒關係的,因為埃爾福特先生在場。”
“那麼薩維奇先生,就是那位先生,什麼時候死的呢?”
“第二天早上,夫人。那天晚上,他把自個兒關在他那間屋裡,不讓任何人走近他。格拉迪斯早上去叫他的時候,他已經死得硬邦邦的了,床邊放著一封信,上面寫著‘交驗屍官’。哎呀:這事弄得格拉迪斯被問來問去的,後來又是驗屍和其他種種事。大概兩個月以後,坦普爾頓夫人跟我說她要到國外去住,不過她在北方給我安頓了一所好房子,還有很多工錢,還送我一件好禮物和其他東西。坦普爾頓夫人真是一位好人。”
此時,普拉特太太正徹底沉浸在喋喋不休的愉快之中。
弗蘭基站起身來。
“好吧,”她說,“聽了你這麼些話,真叫人高興。”她從錢包裡抽出一張鈔票,“你一定會允許我留給你一件小禮物。我佔了你這麼多的時間。”
“喲,真太謝謝你了,夫人。祝你和你那位好先生好運氣。”
弗蘭基臉色一紅,趕緊走出屋來。博比一會兒也跟著出來。他看上去心事重重。
“唔,”他說,“看來我們掏空了她知道的一切。”
“對,”弗蘭基說,“事情都連在一起了。薩維奇確實立下了那份遺囑,這看來沒什麼疑問。我認為他對癌症的恐懼果然也是真的。他們不可能完全買通一個哈利街①的醫生。我認為他們乘他的遺囑剛剛簽定,在他改變主意之前就害死了他。不過,我看不出我們或其他人能夠證實他們是怎樣害死他的。”
“我知道了。我們可以猜想是坦普爾頓夫人給他服了‘使他睡覺的東西’,但我們無法證實這件事。羅傑爾·巴辛頓一弗倫奇也許偽造了那封給驗屍官的信,但此事我們現在也無法證實。我料想,這封信作為證據送到驗屍聽證會後不久就被毀掉了。”
“所以我們回到了那個老問題:到底是什麼使羅傑爾。巴辛頓一弗倫奇及同夥對我們的發現這麼害怕?”
“你沒突然想到什麼特別古怪的原因吧?”
“沒有,我沒那麼想,我只想到一件事:屋裡有一個打掃房間的女僕,為什麼坦普爾頓夫人要出去叫花匠來在遺囑上簽字呢?他們為什麼不請屋裡的女僕呢?”
“你這話有點奇怪,弗蘭基。”博比說。
他的話音聽上去特別怪異,弗蘭基驚奇地凝視著他。
“為什麼?”弗蘭基問。
“因為我在你出門後,向普拉特太太問了格拉迪斯的名字和地址。”
“是嗎?”
“女僕的名字叫埃文斯!”
註釋:
①哈利街:倫敦市中心的一條街,因有許多私人開業的醫生和醫學專家在該街居住而聞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