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級幹部大會”以後,縣裡又相繼召開了“人大、政協”兩個例會,因為不涉及改選換屆,沒有投票選舉的權力和義務,所以人大代表、政協委員們參政議政的辛苦勞動,主要表現在耍嘴皮子上。宋書記的意圖是,開好這兩道例行會議,更多的是為了傳達貫徹縣委全年的工作部署,統一全縣各個界別人士的思想,讓大家圍繞全縣經濟建設和社會發展的大局出力獻策。
召開這幾個關鍵性的會議的時間,今年都比往年大大提前了。提前的原因是宋書記要去省委黨校,參加三個月的“縣委書記培訓班”學習。本來,縣裡的工作千頭萬緒,宋書記是脫不開身的。因為縣委書記是全縣的一把手,是一縣之魂,魂走了,剩下的只是一個軀殼。在這幾個月中,不但宋書記本人怕亂套,而且有相當一部分人感到失落。特別是在縣委機關工作的人員,有兩個“離不開”,一是離不開各級的紅頭文件,二是離不開領導的直接指揮。直接指揮往往比紅頭文件更離不開,若是缺乏直接指揮,下邊的人會像受驚的小鳥鑽進屋子,不停地往玻璃窗上撞。其實,離不開只是暫時的,過不幾天,就好像小孩子斷奶時一樣,很快就適應了。
也有人不相信紅頭文件和直接指揮的重要作用,以為“離開了誰地球還照樣轉”,這是糊塗認識。君不見,地球雖然照樣轉,轉法肯定不一樣。宋書記走後,一時群龍無首,孔書記、庫書記等是縣委大院看守內閣中的大員,每天上朝,一般只是“各掃門前雪”,打理自己分管戰線上的事務。全縣的軸心已經轉移到縣政府那邊,要想看到吳縣長主持召開常委會,這樣的事情根本不會發生。就連每一個階段,要召開的“四大家”領導會議,也相對減少了許多。工業要大幹,農業要抗旱,商業要治亂,一群縣長忙得團團轉,哪有心思泡在會上?
由此可見,宋書記離職學習,打破了原來已經形成動態平衡的工作局面。他雖然身在黨校心在縣,仍然遙控指揮著豐陽的一切,但手下人的事情明顯地減少了。首先解放出來的就是縣委辦公室的工作人員。過去丁主任每天一上班,首先往後邊跑,逐個地晉見宋書記、史主任和庫書記,然後回到辦公室,向大家分配幹不完的活兒,現在沒有這個必要了。開始幾天,丁主任習慣性地走到宋書記的門口,猛然醒悟,宋書記去學習了,才趕快折轉身子,去見史主任,又發現史主任、庫書記也有些懶散,在這種狀態下,丁主任朝晉他們的次數逐步減少,工作任務隨之減少,辦公室同志們閒暇了許多。心閒生是非,史主任和丁主任商議,是不是讓縣委辦公室中心組的同志們放鬆一下,外出考察一次?丁主任說,同志們早就有這個要求,只是工作太忙,沒有時間出去。於是,這事情就自上而下,不謀而合了。
為此,史主任先打電話請示了宋書記,宋書記表示同意,順口說,行啊,辦公室人員十分辛苦,整天貓在機關裡,沒有見過世面。出去走走,開闊一下眼界很有必要。不要跑得太遠,跑得太久,還要留下值班人員,工作不能耽誤。
史主任就把丁主任叫去,二人共同找到庫書記,商議並請示讓辦公室中心組的同志們外出考察活動辦法。庫書記說,注意安全,不要遠離,就在本省內找幾個秘書工作搞得好的縣轉轉吧。
從庫書記處出來,丁主任感到按宋書記說的還可以,要按庫書記說的,只到附近幾個縣裡轉轉沒有多大意思。就有點牢騷地對史主任說,按照兩位書記的要求,其實用不著興師動眾,乾脆不去罷了。史主任說:“你這個老丁啊,叫我怎麼說你呢?書記們既然讓你們出去了,不那麼交待會行?連我也應當這麼交待你。你想想,你們幾個同志,為什麼叫中心組?中心,中心,就是你們處在機關的特殊位置,周圍的人全都盯著你們。你們出去了,有人一定會說,我讓你們出去公費旅遊了。就從這個角度,對外不說你們只是到幾個縣考察辦公室工作怎麼能行?我說同志哥呀,馬克思主義活的靈魂,就是對具體事物要進行具體分析,書記們又不讓你交考察報告,你難道不知道該怎麼做嗎?我讓群星和財務上為你們多準備一些錢,至於去哪裡,‘撒兵不由將,’你們自己看著辦。出去幾天,你只要把人都給我安全帶回來就行了。”
丁主任這才明白了領導們的意圖,心裡說,為什麼領會別的意圖那麼快,這次卻這麼傻呢?可見自己平時只注意工作,對領導要求是不折不扣執行的,輪到自己做主時,思維定勢,就聽不懂了那些雲遮霧罩的指示,根本沒有想到別的方面。
丁主任回到辦公室,和侯主任簡單合議了一下,把顧群星主任也叫過來,讓顧主任籌備車輛、路費。顧主任問,都準備到哪裡去?丁主任支吾地說:“考察的路線還沒有最終定下來,你反正只管多準備一點就是了。”
然後,和侯主任算了一下要去的人員。侯主任建議,最好大家一齊去。丁主任說,都走了誰在家值班?侯主任說,這事兒好辦,所有電話都讓分機室轉到機要局,白天讓兩個打字員在值班室頂著,夜裡讓機要局的年輕人全部承包就行了。丁主任想想這確實是個好辦法。就把中心組的人員召集到一塊,安排大家分頭準備,擇日起程。大家歡喜雀躍,非常興奮,因為這是縣委辦多年沒有過的事情。大家都想知道去哪裡,好給家裡一個交待,但丁主任守口如瓶,只是說,到其他地區的幾個縣跑一跑,學習人家辦公室工作的先進經驗。
安排車輛對於顧主任來說,不是難事兒。他從公安局調來了一輛進口麵包車,籌措了可以用上一個多星期的經費。丁主任心想,窮家富路,給這麼多錢未免有點少,嘴張了幾張,也沒有把這個意思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