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皋跟領導幾年了,還從來沒有出現過如此大的失誤。這一次不知怎麼了,捅出了這麼一個大漏子。在辦公室領導還沒有批評之前,他就嚇得像得了瘧疾,臉色煞白,渾身哆哆嗦嗦篩糠一般。原來,上午在他跟隨宋書記去縣化肥廠的路上,宋書記交待說,今天市民政局裡要來幾個客人,要司馬皋先到賓館迎接一下,客人到了後,就和司機來接他。司馬皋當時思想不知忽悠到哪裡去了,沒有聽清。回到機關,又碰上他哥來給父親抓藥,就把宋書記安排的工作給忘到爪哇國裡去了。一下班,就陪他哥去了縣人民醫院。
回來後,他聽項明春說,宋書記“龍顏大怒”,趕緊找宋書記解釋認錯,宋書記並沒有批評他,只平淡地說了句,下午你去忙吧,沒有別的事兒。司馬皋進也不是退也不是,由此背上了沉重的思想包袱。一個下午,一個人呆呆地坐在辦公室裡,不說不笑。下了班,也沒有到食堂去吃飯。
項明春給他打了一份飯菜,送到他住室裡,他正在屋裡哭,看來,男人們掉淚是要挑揀地方的。一見項明春來了,馬上止著,強顏歡笑說:“謝謝老兄,我實在吃不下去。”
項明春勸他說:“不就是惹宋書記不高興了嗎,又有多大了不起的!其實,我想你應該看得開一點。全縣百十萬人民,真正能夠捱到宋書記批評的人還不多哩。只有你才有這份福氣。一個縣委書記,大人有大量,不會小肚雞腸的。他一消氣,就沒有事兒了。”
勸慰了一番,司馬皋心情放鬆了,嘆口氣說:“但願像老兄說的吧。”
這司馬皋是跟縣委書記的秘書。圈子內的人都知道,秘書人員也分三等九級,“一等秘書夾包替醉,二等秘書熬夜不睡,三等秘書通知開會。”政府的縣長們,工作任務具體,人人都配有專職秘書;在黨委系統裡,只有縣委書記才配有辦公室提供的專職秘書。其他副書記和常委們,除了分管辦公室工作的庫書記外,縣委辦公室並不給他們配秘書,他們就在自己分管的口裡,都配有一個隨員。這些領導影子一樣的秘書們,雖然都是跟領導的,但領導職位的高低決定他的身份。只有給縣委書記掂包、端茶杯、開車門的,才是最高等級的秘書。
剛進辦公室時,項明春什麼都不懂,就好像他上到小學六年級時,還不知道老師們也要吃飯拉屎一樣。他就向老同志請教,除了鄔慶雲能夠給他講一點具有參考價值的辦公室基本規則以外,一般說來,別的同志如同蜻蜓點水一樣,說不了多少,大家都說,沒有什麼大不了的,邊幹邊學,慢慢地就什麼都知道了。有一次侯主任給他講:“咱辦公室就是伺候領導的,有一句口訣說,領導不嘗咱先嚐,試試飯菜涼不涼,領導不講咱先講,聽聽喇叭響不響,領導不行咱先行,踩踩道路平不平,領導不坐咱先坐,看看這車錯不錯。”說罷,自己先哈哈大笑,項明春知道這一定是玩笑話,當不得真的,但也不無道理。
他特別對於跟領導這種活兒感興趣,就虛心地向司馬皋討教,問他跟隨領導下鄉進廠時要注意些什麼,司馬皋莫測高深地說:“複雜複雜,沒有辦法給你講清楚,以後你跟了領導自己慢慢體會吧。”
項明春想,跟領導可能就是服務好、做好記錄等。他剛從教育上出來,知道到哪裡吃飯都是要人民幣的,就細心地問司馬皋:“領導們下去吃飯該怎麼處理?”
也許這個問題過於幼稚,司馬皋鄭重地說:“現在不興糧票了,給人家交點錢就是了。”
項明春又問:“交多少為宜呢?”
司馬皋鄙夷地笑笑:“看人家願意收多少吧。記著,要問人家要發票,回來好到財務上報銷。”
項明春信以為真,就經常在衣袋裡裝一些錢,以備今後突然跟領導下鄉的不時之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