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放棄的是什麼?”在出租車裏蘿絲瑪麗熱切地望着迪克問道。
“沒什麼重要的。”
“你是個科學家?”
“我是個醫生。”
“哦——哦!”她高興地笑起來,“我父親也是個醫生。那你為什麼不——”她突然不説了。
“這沒有什麼神秘的。我並不是在事業的高峯時出醜丟臉,躲到裏維埃拉。我只是沒有做開業醫生罷了。不過,説不定哪一天我又要行醫了。”
蘿絲瑪麗仰起臉靜靜地等着迪克吻她。他看了她一會,好像不太明白似的。隨後伸出一隻手臂摟住她,用面頰在她柔嫩的臉上摔了擦,隨後又低頭看了她好一會兒。
“多可愛的一個孩子。”他一本正經地説。
她對他微笑,她的雙手按慣例地撫弄着他西服的胸領。“我愛上你和尼科爾了。這其實就是我的秘密——我甚至不想同別人談論你,因為我不願意再有人知道你是多麼出色,老實説——我愛你和尼科爾——真的。”——
這種話他不知道聽過多少回了——甚至調子都是一樣的。
突然她朝他捱過來,當她進入他凝望着的雙眸時,年齡的差異消失了。他緊緊地抱吻她,彷彿她根本不是一個十八歲的姑娘。接着她仰躺在他的膀子上嘆起氣來。
“我打定主意要放棄你了。”她説。
迪克吃了一驚——難道他説過什麼,暗示她已經擁有他了嗎?
“這讓人非常尷尬,”他設法説得輕鬆一些,“正當我對你產生了興趣。”
“我是多麼愛你——”她説這話彷彿她已經愛了許多年了。她此刻又微微地抽泣起來,“我是多——多麼愛你。”
他聽了本該大笑的,但他只是在心裏嘀咕,“你不光人漂亮,氣質也還可以。你這麼做,像是裝出一副痴情或羞答答的樣子,我知道是怎麼回事。”
昏暗的出租車裏充溢着香水的芬芳,她用的正是她和尼科爾一起買的那種香水,她又挪近一些,身體依偎着他。他吻了她,但並不覺得欣喜。他知道這裏面有一種激情,但她的眼睛和嘴唇沒有絲毫這種激情的影子,她呼出的氣息中有一股淡淡的香檳酒的味道。她緊緊地貼着他,他又吻她。他被她天真無邪的熱吻鎮住了。此時,他看了一眼窗外,那夜的黑暗,世界的黑暗讓他心裏生出一絲涼意。她還不明白,愛的輝煌屬於心靈。有朝一日她明白了這一點,並融進宇宙的激情之中,那時,他可以無愧無悔地擁有她。
她旅館的房間位於迪克夫婦房間的斜對面,更靠近電梯間。當他們走到她的門口,她突然説:
“我知道你不愛我——我也不指望你愛我,但你説過我應該告訴你我的生日。好吧,我做到了。現在作為你送我的生日禮物,我要你到我的房間裏來一會,我有話要對你説。就一會兒。”
他們走進房間,他關上房門。蘿絲瑪麗緊挨着他站着,沒有碰他。夜抹去了她臉上的血色——她此刻臉色十分蒼白,像是舞會結束後被遺棄的一枝白色康乃馨。
“你笑的時候——”他恢復了他那種父輩的姿態,也許是因為尼科爾悄無聲息地就在附近的緣故,“我總以為能看見你掉了一顆乳牙後的缺口。”
但這話説得太晚了——她貼上來擁着他,懇求般地喃喃低語。
“拿去吧。”
“拿去什麼?”
他驚得呆如木雞。
“動手呀,”她喃喃説着,“哦,請動手吧,什麼也別管。即使我不喜歡,我也不會在意的——我從沒有期望過——我總是討厭去想這種事,但現在我並不討厭。我要你這麼做。”
她自己也感到吃驚——她不能想象她竟會這麼説。她正在喊出她在十年修女般生活中讀過、見過和夢到過的事情。突然間她也明白了,這是她最了不起的一個角色,於是她更熱心地投入到這一角色中去了。
“不是這麼回事,”迪克謹慎地説,“這怕是多喝了香擯酒的緣故吧?我們還是忘了吧。”
“哦,不,現在不行。我要你現在就做,佔有我,指點我,我完全是你的,我願意是你的。”
“首先,你想過沒有,尼科爾會受多麼大的傷害?”
“她不會知道——這件事與她沒有關係。”
他和藹地接着説:
“那事實上我愛尼科爾。”
“但是你可以愛不止一個人,不是嗎?好比我愛母親,我也愛你——更愛。我現在更愛你了。”
“——再就是你現在並不是愛我,但也許以後你會愛上我,這樣你的生活就會弄得一團糟。”
“不,我保證再也不跟你見面。我會帶上母親馬上去美國。”
他不同意這麼做。他彷彿再次感受到她嘴唇的新鮮和嬌嫩。他換了一種日氣:
“你只是處於那種情緒之中。”
“哦,求你了,即使我會懷上一個孩子,我也不在乎。我可以像電影廠的姑娘那樣去墨西哥。哦,這跟我曾經想過的多麼不同——過去他們一本正經地吻我時,我厭惡這種事。”他看得出她仍抱着肯定會有這種事的想法。“他們有的長着大板牙,但你完全不同,你多麼英俊。我要你來做這件事。”
“我想你是説人們得用某種方式來接吻,你要我來吻你。”
“哦,別取笑我了——我不是小孩子。我知道你並不愛我。”她突然變得自卑和平靜起來,“我沒有過多的奢望。我知道在你眼裏我微不足道。”
“瞎説。但在我眼裏你太年輕了。”他在心裏加上一句,“——得有許多東西要學。”
蘿絲瑪麗氣急地等待着,這時迪克又説:“最後,事情並不會被安排得就像你希望的那個樣子。”
她沉下臉來,不以為然,失望至極。迪克言不由衷地説,“我們不過是要——”他收住了口,跟着走到牀邊,在哭泣的蘿絲瑪麗身邊坐了下來。他一下子困惑起來,倒不是為這件事的道德問題,因為從各方面來看,明擺着這事情是不可能的,然而他還是感到困惑,此刻,他平日的風度,善於協調的韌勁都不見了。
“我就知道你不會願意的,”她嗚咽着説,“這本來就是個渺茫的希望。”
他站起身來。
“晚安,孩子。這真是太遺憾了。事情過去就別放心上了。”他説了這兩句醫院的口頭禪,勸她去睡覺。“會有許多人愛上你的,當你完美無瑕地,包括感情上,迎來你的初戀,該有多好。那是一種舊觀念,是吧?”在他向門口跨出一步時,她抬起頭來看他。她看着他,絲毫不明白他到底有什麼想法。她見他又慢慢地跨出一步,轉身看了她一眼。她一時很想抓住他,吞掉他,想要他的嘴、他的耳朵、他的衣領,想要抱住他把他吞吃了。她看見他的手落在門的把手上。這時,她放棄了這個想法,一頭倒在牀上。當門關上後,她起身走到鏡子那兒,開始梳理她的頭髮,一邊微微地抽噎着。蘿絲瑪麗刷了一百五十下,像往常一樣。接着又是一百五十下。她梳着梳着直到手臂發酸,然後又換隻手繼續流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