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妮總會有機會進行觀察的。過了不久,她便常同他們四個人混在一起了,對事情也就有了自己的看法。不過她是個明智的人,到了家裡就不承認自己有看法,因為她知道,這看法一說出去,查爾斯夫妻倆都不會感到滿意。原來,她雖然認為溫特沃思上校更喜歡路易莎,但是她根據自己的記憶和體驗可以大膽地斷定,他對兩個人都不愛。她們更喜歡他,然而那還算不上愛情。他是有一點熱烈的愛慕之情,最後也許,或者說很可能同哪一位墮入情網。查爾斯·海特似乎也知道自己受到了冷落,可是亨麗埃塔有時看起來倒像是腳踏兩隻船。安妮希望自己能夠向他們大家說明他們搞的是什麼名堂,向他們指出他們面臨的某些危險。她並不認為哪個人有欺騙行為。使她深感欣慰的是,她相信溫特沃思上校壓根兒不覺得他給什麼人帶來了痛苦。他的舉止中不到洋洋得意的神氣,見不到那種令人生厭的洋洋得意的神氣。他八成從未聽說過,也從未想到過查爾斯·海特會跟她們哪一位相好。他唯一的過錯是不該馬上接受(因為“接受”是個恰當的字眼)兩位年輕小姐的殷勤表示。
不過,經過一陣短暫的思想鬥爭,查爾斯·海特似乎不戰而退了。三天過去了,他一次也沒有來過厄潑克勞斯。這個變化太明顯了。他甚至於拒絕了一次正式的宴請。默斯格羅夫先生當場發現他面前擺著幾本大部頭的書,他們老兩口當即斷定這孩子不大對頭,便帶著嚴肅的神氣議論說,他這樣用功非累死不可。瑪麗希望,而且也相信,他受到了亨麗埃塔的斷然拒絕,她丈夫則總是指望明天能見到他。安妮倒覺得查爾斯·海特比較明智。
大約就在這段時間的一天早上,查爾斯·默斯格羅夫和溫特沃思上校一道打獵去了,鄉舍的姊妹倆正坐在那裡不聲不響地做活計,大宅的兩位小姐來到了她們的窗口。
當時正值十一月間,那天天氣又特別好,兩位默斯格羅夫小姐來到了小園子,停下來沒有別的意圖,只想說一聲她們要進行一次長距離散步,因此斷定瑪麗不會願意同她們一起去。誰想瑪麗最忌諱人家她不擅長走路,便立即回答說:“唔,去的!我很想和你們一道去,我非常喜歡長距離散步。”安妮從兩位小姐的神色裡看得出來,這正是她們所不希望的,但是出於家庭習慣,她們無論遇到什麼事情,不管多麼不情願,多麼不方便,都要互相通通氣,都要一道來做,對此她又感到羨慕。她想勸說瑪麗不要去,但是無濟於事。情況既然如此,她覺得最好接受兩位默斯格羅夫小姐的盛情邀請,索性也跟著一起去,以便好同妹妹一道回來,儘量少干擾她們的計劃。
“我簡直無法想象,她們憑啥認為我不喜歡長距離散步,”瑪麗上樓時說道。“人們總是認為我不擅長走路。可是,假如我們不肯陪她們一起去,她們又要不高興了。別人特意來邀請我們,你怎麼好拒絕呢?”
她們正要出發的時候,兩位先生回來了。原來,他們帶去的一隻幼犬敗壞了他們打獵的興致,兩人便早早地回來了。因為時間趕得巧,再加上體力充沛,興致勃勃,正想散散步,便高高興興地加入了她們的行列。假若安妮事先能預見到這一巧合的話,她早就呆在家裡了。不過,她出於某種好奇心,覺得現在又來不及退縮了,於是他們六個人便朝著兩位默斯格羅夫小姐選擇的方向,一道出發了。兩位小姐顯然認為,這次散步得由她們引路。
安妮的用意是不要妨礙任何人。當田間小路太狹窄需要分開走時,她就和妹妹妹夫走在一起。她散步的樂趣一定在於想趁著這大好天氣活動活動,觀賞一下這一年中最後剩餘的明媚景色,看看那黃樹葉和枯樹籬,吟誦幾首那成千成百的描繪秋色的詩篇,因為秋天能給風雅、善感的人兒帶來無窮無盡的特殊感染,因為秋天博得了每一位值得一讀的詩人的吟詠,寫下了動人心絃的詩句。她儘量聚精會神地沉思著,吟誦著。但是,溫特沃思上校就在附近同兩位默斯格羅夫小姐交談,她不可能不見。不過,她沒有聽到什麼異乎尋常的內容。他們只是像任何關係密切的青年人一樣,在嘻嘻哈哈地閒聊。上校更注意的是路易莎,而不是亨麗埃塔。路易莎當然比姐姐更活躍,好贏得他的青睞。這種差別似乎越來越明顯,尤其是路易莎的一席話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本來,他們總要不時地迸出幾句讚美天氣的話;一次讚歎完天氣之後,溫特沃思上校接著說道:
“這天氣真美了將軍和我姐姐!他們今天上午就想坐著車子跑得遠遠的。說不定我們還能從這些山上向他們打招呼呢。他們議論過要來這一帶的。我真不知道他們今天會在哪兒翻車。哦!實話對你們說吧,這種事兒經常發生。不過我姐姐毫不在乎,她倒很樂意從車子裡給甩出來。”
“唔!我曉得你是有意誇張,”路易莎嚷道。“不過萬一情況果真如此,我若是處在你姐姐的地位也會這麼做的。假若我能像她愛將軍那樣愛某個人,我就要永遠和他呆在一起,無論如何也不分離。我寧肯讓他把我翻到溝裡,也不願乘著別人的車子穩穩當當地行走。”
這話說得熱情洋溢。
“真有這事?”上校帶著同樣的口氣嚷道,“你真叫我敬佩!”說罷兩人沉默了一會。
安妮當即再也背誦不出什麼詩句了。一時間,秋天的宜人景色被置諸腦後,除非她能記起一首動人的十四行詩,詩中充滿了對那殘年餘興的妥帖比擬,全然見不到對青春、希望和春天的形象寫照。等大家遵命走上另外一條小路時,她打斷了自己的沉思,說道:
“這不是一條通往溫思羅普的小路嗎?”可惜誰也沒聽見她的話語,至少沒有人回答她。
然而,溫思羅普一帶正是他們要去的地方,有些年輕人在家門前散步,有時就在這裡相遇。他們穿過的圈地,順著緩坡向上又走了半英里,只見農夫們正在犁地,坡上新闢了一條小徑,表明農家人不信詩人的那一套,不圖那傷感的樂趣,而要迎接春天的再度到來。說話間他們來到那座最高的山峰上,山峰把厄潑克勞斯和溫思羅普隔開,立在山頂,坐落在那邊山角下的溫思羅普頓時一覽無遺。
溫思羅普展現在他們的面前,既不美麗,也不莊嚴——一幢平平常常的矮宅子,四周圍著農場的穀倉和建築物。
瑪麗驚叫了起來:“我的天哪!這兒是溫思羅普。我真沒想到!唔,我想我們最好往回走吧,我累得不行了。”
亨麗埃塔不覺有些羞羞答答的,況且又見不到表兄查爾斯沿路走來,也見不到他倚在大門口,便很想遵照瑪麗的意願辦事。可是查爾斯·默斯格羅夫卻說:“不行!”路易莎更是急切地嚷道:“不行!不行!”她把她姐姐拉到一邊,似乎為這事爭得很激烈。
這當兒,查爾斯卻堅決表示,既然離得這麼近了,一定要去看看姨媽。他儘管心裡有些怕,可顯然還在動員妻子跟著一起去。不料夫人這次表現得非常堅決。任憑他說什麼她太累了,最好到溫思羅普休息一刻鐘,她卻毅然決然地答道:“哦!那可不行!還要爬回這座山,給我帶來的害處之大,再怎麼休息也彌補不了。”總而言之,她的神態表明,她堅決不要去。
經過一陣不長的爭執和協商,查爾斯和他的兩個妹妹說定:他和亨麗埃塔下去少呆幾分鐘,瞧瞧姨媽和表兄妹,其他人就在山頂上等候他們。路易莎似乎是主要的策劃者,她陪著他倆朝山下走了一小段,一面還在同亨麗埃塔嘀咕什麼,瑪麗趁此機會鄙夷不屑地環顧一下四周,然後對溫特沃思上校說道:
“有這類親戚真叫人掃興!不過,實話對你吧,我去他們家沒超過兩次。”
聽了這話,溫特沃思只是故作贊同地莞爾一笑。隨後,他一轉身,眼睛裡又投出了鄙視的目光,安妮完全明白這其中的涵義。
他們呆在山頂上,那是個愉快的處。路易莎回來了。瑪麗在一道樹籬的階梯上揀了個舒適的地方坐了下來,見其他人都立在她的四周,也就感到十分得意。誰想路易莎偏偏把溫特沃思上校拉走了,要到附近的樹籬那裡去採堅果,漸漸地走得無影無聲了,這一來瑪麗可不高興了。她埋怨自己坐得不是地方,心想路易莎一準找到了個比這兒好得多的地點,自己說什麼也要去找個更好的地點。她跨進了同一道門,但是卻見不到他們。安妮在樹籬下面乾燥向陽的土埂上給瑪麗找了個舒適的地方,她相信那兩個人仍然呆在這樹籬中的某個地方(據奧斯丁利的《回億錄》所稱:奧斯丁小說中的“樹籬"(hedgerow)不是一般意義上的“一排樹籬”,而是一種形狀不定的矮樹叢,裡面有曲徑小道)。瑪麗坐了一刻,可是又覺得不滿意。她心想路易莎一定在別處找到了更好的位置。她要繼續挪動,直至找到她為止。
安妮確實累了,便索性坐下來。過不一會,她聽見溫特沃思上校和路易莎就呆在她身後的樹籬裡,好像正沿著樹籬中央崎嶇荒蕪的小徑往回走。兩人越走越近,一邊還在著話。她首先分辨出了路易莎的聲音。她似乎正在急切地談論什麼。安妮最先聽見她這樣說:
“就這樣,我她動員走了。我不能容忍她因為聽了幾句胡言亂語就不敢去走親戚了。什麼!我會不會因為遇到這樣一個人,或者可以說任何人裝模作樣的干涉,就不去幹那些我原來決定要幹而又深信不疑的事情?不,我才不那麼好說服呢。我一旦定下決心,那就不變了。看樣子,亨麗埃塔今天本來是打定主意要去溫思羅普那裡走訪的,可她剛才出於無聊的多禮,險些兒不肯去了!”
“這麼說,要不是虧了你,她就回去了?”
“那敢情是。我說起來真有點害躁。”
“她真幸運,有你這樣的聰明人在一旁指點!我最後一次和你表兄在一起時觀察到一些現象,你剛才的話只不過證實了我的觀察是有根據的,聽了之後我也不必假裝對眼下的事情不可理解。我看得出來,他們一早去拜訪姨媽不單是想盡本分。等他們遇到要緊事兒,遇到需要堅強毅力的情況時,如果她一味優柔寡斷,碰上這樣的芥末小事的無聊干擾都頂不住,那麼他們兩個不是活該要受罪嗎?你姐姐是個和氣人。可我看得出來,你的性格就很堅決果斷。你要是珍惜她的行為和幸福的話,就儘可能向她多灌輸些你自己的精神。不過,你無疑一直是在這麼做的。對於一個百依百順、優柔寡斷的人來說,最大的不幸是不能指望受到別人的影響。好的印象是絕對不能持久的,任何人都能使之發生動搖。讓那些想獲得幸福的人變得堅定起來吧。這裡有堅果,”他說著從樹枝上摘下了一隻,“可以作個例子。這是一隻漂亮光滑的堅果,它靠著原先的能量,經受住了秋天暴風驟雨的百般考驗。渾身見不到一處刺痕,找不到一絲弱點。這隻堅果有那麼多同胞都落在地上任人踐踏,”他半開玩笑半當真地繼續說道,“可是它仍然享有一隻榛子果所能享受到的一切樂趣。”隨即他又回覆到先前的嚴肅口氣,“對於我所關心的人們,我首先希望他們要堅定。如果路易莎·默斯格羅夫在晚年過得美滿幸福,她將珍惜她目前的全部智能。”
他的話說完了,但是沒有引起反響。假如路易莎能當即對這席話作出答覆,安妮倒會感到驚訝。這席話是那樣的富有興趣,得又是那樣的嚴肅激動!她可以象路易莎當時的心情。不過,她自己連動也不敢動,唯恐讓他們發現。她呆在那裡,一叢四處蔓延的矮冬青樹掩護著她。他們繼續往前,不過,還沒等他們走到她聽不見的地方,路易莎又開口了。
“從許多方面來看,瑪麗都是挺溫順的,”她說。“但是,她有時又愚蠢又傲慢——埃利奧特家族的傲慢,真叫我惱火極了。她渾身上下都滲透著埃利奧特家族的傲慢。想當初查爾斯要是娶了安妮就好了。我想你知道他當時想娶安妮吧?”
歇了片刻,溫特沃思上校說:
“你的意思是說她拒絕了他?”
“唔!是的,那還用說。”
“那是什麼時候的事兒?”
“我瞭解得不確切,因為我和亨麗埃塔那時還在上學。不過我想大約在他同瑪麗結婚一年之前。真可惜,安妮沒有答應他。要是換上她,我們大家會喜歡多了。我父母親總是認為,她之所以沒有答應,是因為她的好朋友拉塞爾夫人從中作梗。他們認為,也許因為查爾斯缺乏教育,書讀得少,不討拉塞爾夫人喜歡,所以她就勸說安妮拒絕了查爾斯。”
說話聲越來越弱,安妮再也聽不清了。她心情過於激動,人仍然定在那裡。不鎮定下來是動彈不得的。俗話說偷聽者永遠聽不到別人說自己的好話,然而她的情況又不完全如此:她沒聽見他們說自己的壞話,可是卻聽到了一大堆叫她感到十分傷心的話。她看出了溫特沃思上校如何看待她的人格,縱觀一下他的言談舉止,正是對於她的那種感情和好奇心才引起了她的極度不安。
她一鎮定下來,就趕忙去找瑪麗,找到後就同她一起回到樹籬階梯那兒,呆在她們原先的位置上。轉眼間,大夥都聚齊了,又開始行動了,安妮才感到慰帖了一些。她精神上需要孤寂和安靜,而這隻有人多的時候才能得到。
查爾斯和亨麗埃塔回來了,一而且人們可以猜想得到,還帶來了查爾斯·海特。事情的細節安妮無法推斷;即使溫特沃思上校,似乎也不能說是十分清楚。不過,男方有點退讓,女方有點心軟,兩人現在十分高興地重新聚在一起,這卻是毋庸置疑的。亨麗埃塔看上去有點羞澀,但卻十分愉快;而查爾斯·海特看上去則滿面春風。幾乎就從大夥朝厄潑克勞斯出發的那刻起,他倆便又變得情意綿綿起來。
現在一切情況都表明,路易莎屬於溫特沃思上校的了;這事再明顯不過了。一路上,需要分開走也好,不需要分開走也罷,他們幾乎就像那另外一對一樣,儘量肩並肩地走在一起。當走到一條狹長的草地時,儘管地面較寬,大家可以一起並排走,他們還是明顯地形成了三夥。不消說,安妮屬於那最無生氣、最不殷勤的三人一夥的。她同查爾斯和瑪麗走在一起,只覺得有些疲勞,便十分高興地
挽住查爾斯的另一隻胳膊。不過,查爾斯儘管對她頗為和氣,對他妻子卻很惱火。原來,瑪麗一直跟他過不去,現在落了個自食其果,惹得他不時甩掉她的胳臂,用手裡的小棍撥開樹籬中的蕁麻花絮。這一來,瑪麗便抱怨開了,為自己受到虧待而感到傷心,當然又是那老一套,說自己走在樹籬這一邊,安妮走在另一邊敢情沒有什麼不舒服的,這時查爾斯索性把兩人的手臂都拋開了,衝著一隻一閃
而的黃鼠狼追了過去,她們兩個說什麼也攆他不上。
挨著這塊狹長的草地,有一條窄路,他們所走的小道的盡頭就與這條窄路相交。他們早就聽見了馬車的聲音,等他們來到草地的出口處,馬車正好順著同一方向駛過來,一看便知那是克羅夫特將軍的雙輪馬車。他和妻子按照計劃兜完了風,正在往回走。聽說幾位年輕人跑了這麼遠,他們好心好意地提出,哪位女士要是特別累了,就請坐到車子裡;這樣可以使她足足少走一英里路,因為馬車要打厄潑克勞斯穿過。邀請是向眾人發出的,也被眾人謝絕了。兩位默斯格羅夫小姐壓根兒不累,瑪麗或者因為沒有得到優先邀請而感到生氣,或者像路易莎所說的,那埃利奧特家族的傲慢使她無法容忍到那單馬馬車上做個第三者。
步行的人們穿過了窄路,正在攀越對面一道樹籬的階梯,將軍也在策馬繼續趕路。這時溫特沃思上校忽地跳過樹籬,去跟他姐姐嘀咕了幾句。這幾句話的內容可以根據效果猜測出來。
“埃利奧特小姐,我想你一定是累了,”克羅夫特夫人大聲說道。“請賞個臉,讓我們把你帶回家吧。你放心好了,這裡綽綽有餘能坐下三個人。假如我們都像你那樣苗條的話,我看作興還能坐下四個人呢。你一定要上來,真的,一定。”
安妮仍然站在小路上,她雖然本能地謝絕了,但是克羅夫特夫人不讓她往前走。將軍替妻子幫腔,慈祥地催促安妮快點上車,說什麼也不許她拒絕。他們儘可能把身子擠在一起,給她騰出了個角落,溫特沃思上校一聲不吭地轉向她,悄悄地把她扶進了車子。
是的,他這麼做了。安妮坐進了車子,她覺得是他把她抱進去的,是他心甘情願地伸手把她抱進去的。使她為之感激的是,他居然覺察她累了,而且決定讓她歇息一下。他的這些舉動表明了他對安妮的一番心意,使她大受感動。這件小事似乎為過去的事情帶來了的結局。她明白他的心意了。他不能寬恕她,但是又不能無情無義。雖然他責備她的過去,一想起來就滿腹怨恨,以至達到不公正的地步;雖然他對她已經完全無所謂;雖然他已經愛上了另外一個人,但是他不能眼見著她受苦受累而不想幫她一把。這是以往感情的遺蹟。這是友情的衝動,這種友情雖然得不到公開的承認,但卻是純潔的。這是他心地善良、和藹可親的明證,她一回想起來便心潮澎湃,她自己也不知道是喜是悲。
起先,她完全是無意識地回答了同伴的關照和議論。他們沿著崎嶇的小路走到一半的光景,她才完全意識到他們的談話內容。當時她發現,他們正在談論“弗雷德里克”。
“他當然想娶那兩位姑娘中的某一位啦,索菲,”將軍說道。“不過說不上是哪一位。人們會覺得,他追求她們的時間夠長了,該下決心了。唉,這都是和平帶來的結果。假如現在是戰爭年代,他早就定下來了。埃利奧特小姐,我們水兵在戰爭年代是不允許長久談情說愛的。親愛的,從我頭一次遇見你到與你在北亞茅斯寓所結為夫妻,這中間隔了多少天來著?”
“親愛的,我們最好別談這些,”克羅夫特夫人歡快地答道。“要是埃利奧特小姐聽說我們這麼快就定下了終身,她說什麼也不肯相信我們在一起會是幸福的。不過,我當時對你早有了解。”
“而我早就聽說你是個十分漂亮的姑娘,除此以外,我們還有什麼好等的?我幹這種事不喜歡拖拖拉拉的。我希望弗雷德里克加快點速度,把這兩位年輕小姐中的哪一位帶到凱林奇。這樣一來,她們隨時都有人作伴。她們兩個都是非常可愛的年輕小姐,我簡直看不出她們有什麼差別。”
“確實是兩個非常和悅、非常真摯的姑娘,”克羅夫特夫人帶著比較平靜的口氣稱讚說,安妮聽了覺得有點可疑,說不定她那敏銳的頭腦卻認為她們哪一個也配不上她弟弟。“而且還有一個非常體面的家庭。你簡直攀不上比她們更好的人家了。我親愛的將軍,那根柱子,我們非撞到那根柱子上不可。”
但是,她冷靜地往旁邊一拽韁繩,車子便僥倖地脫險了。後來還有一次,多虧她急中生智地一伸手,車子既沒翻到溝裡,也沒有撞上糞車。安妮看到他們的趕車方式,不禁覺得有幾分開心,她設想這一定很能反映他們是如何處理日常事務的。想著想著,馬車不知不覺地來到了鄉舍跟前,安妮安然無恙地下了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