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太平的死,除掉了怒潮公司的心腹大患,卻使國商銀行總行又湧現出了一位仗義執言的金融大俠來。
在國商銀行總行的LOTUS辦公局域網上,在“行內傳真”欄目,有一位網名為“金融忠良”的人寫了一篇短文,題目為:《個性的悲劇與體制的悲哀》副標題居然是“從常太平之死想到的”!!全文如下:
“常太平死了。
他是總行的老同志,至今他的人事檔案和住房還歸屬我們國商銀行的總行,他的遺體也是總行派人、出資安葬的。他是在二十一世紀的一個初冬死的,赤身裸體,沒有從我們這個世界上帶走半點雲彩。
經公安機關立案偵察,常太平的死,初步確定為自殺。因為,他的身上沒有一點搏鬥後的其他外傷,他的內臟裡除了輕量酒精也沒有任何其他毒素,他的宿舍除了一個也沒有帶走半點雲彩的女友之外,沒有任何第三者的痕跡。
常太平死了。這是他人生的終結,卻也是我們國商銀行總行的悲哀。我所知道的常太平是一個才華橫溢的人,他在總行的期刊上發表過大量的金融論文,他在總行的“網絡通訊”為國商銀行的發展提出過許多真知灼見。死去的常太平,辛辛苦苦十餘年,沒有任何違法亂紀、違規越制的行為。反觀我們的周圍,能夠達到這個層面的人有幾個?但是,他卻被我們給末位淘汰了!而碌碌無為者、繼續苟且者、違規經營的人卻還在榮耀著!
這是我們銀行的機制出了問題,還是常太平的業務有問題,我想不言自明。
我們是一個商業銀行,卻容得庸碌,容不得個性的張揚!我們是一個國有的企業,卻任人唯親,順者昌逆者亡!我們面對殘酷的競爭,卻把市場當官場。
是的,我們是京都市金融的一條航空母艦,現在佔領著廣大的金融市場。我們還可以眼睛半睜半閉,我們還可以我行我素,但是,中國已經進入了WTO,明、後年便要與外資銀行短兵相接了。今年可以,明年怎麼樣?以後怎麼辦?”
雖然,“金融忠良”在這篇短文裡只看到了常太平之死的社會問題,忽略了公安機關的工作(其實,此時,公安機關已經對常太平之死進行了正式立案,並由一個姓施的警官負責,展開了細緻而艱苦的刑偵工作),但是,“金融忠良”的這篇短文依然在國商銀行的總行引起了軒然大波,一傳十十傳百,直弄得洛陽紙貴。
大部分人認為這是在為國有商業銀行的發展盡忠言,但是個別領導卻不這樣認識。總行主管信貸同時也主管人事的孔行助看了秘書呈上來的短文不由得拍案而起,操著上海話大喝:“調整常太平這麼一個害群之馬,還有人為他鳴怨叫屈!查!查!!查!!!看這個新的害群之馬是誰?無論觸及誰,一律要調整!!”
人力資源部的於主任接到孔行助的指示,便趕到電腦部。要求他們查找這篇文章的IP地址。
原來,這篇文章出自賈好運曾任副處長的信貸業務部信貸檢查處的1312號房間。這裡坐著那兩個新招聘來的博士研究生。一個是來自從北京大學的李勵;另一個,便是來自清華大學管理學院的郭安邦。而寫文章的電腦便是郭安邦的那一臺。
當然,這篇文章有可能是郭安邦寫的,也有可能是李勵或者其他什麼人出於嫁禍於人的想法利用郭安邦的電腦寫的。
於是,人力資源部的於主任便開始分別找郭安邦和李勵談話了。其實,如果這兩個博士都來一個不承認,於主任也真的沒有辦法。這麼一個事情總不至於報案搞刑偵吧!但是,由於他們才進入社會不久,單純而血氣方剛。絲毫沒有把這個問題想得這麼嚴重,反倒以為是好事,還為自己的出名和獲得領導的重視而沾沾自喜呢!
於主任率先找了李勵,這樣他和李勵都可以主動一些。因為李勵的爸爸曾經是一位我國公安戰線赫赫有名的英雄,如果對李勵搞一個末位淘汰,於主任還真的怕給自己帶來麻煩。他後找郭安邦,他希望郭安邦能夠成為此事件的墊底,因為郭安邦是農村裡出來的,單身一人飄在京都市,沒根沒蔓的,好對付。
李勵很坦率:“是我和郭安邦一起研究,他主筆並貼上去的!”他不但沒有為自己感到萬幸,反而感覺自己彷彿失去了一個顯露才華的機會一般。
於主任沉吟片刻,說:“那就是說,不是你寫的。”
李勵很不情願地說:“不是。”
於主任告戒道:“那你以後就不要再提什麼你和郭安邦一起研究,他主筆並貼上去的了。這事應該同你沒有直接關係!對嗎?”
“應該是,我只談論兩句,確實不是我寫的。”李勵出於知識分子的真誠,沿著於主任的思路把自己解出去了。應該說,他李勵此時也並不知厲害,不能夠說李勵是大難臨頭各自飛的不丈義之人。
於主任舒了一口氣,心想幸虧先找了李勵,要不和郭安邦攪和在一起,還麻煩了呢!
於是,於主任又找來了郭安邦,開口就問:“你就是‘金融忠良’?”
郭安邦也很坦率,開門見山,沒有半點含糊:“我就是。文章是我自己寫的,只是發表一點看法,提一點建議!”
人力資源部的於主任像原來對常太平一樣,露出長長的白牙微笑著,很友善地請“金融忠良”郭安邦坐下,而後,親切地問:“感覺到我們這裡來工作還適應嗎?”
見於主任這樣問,郭安邦以為領導是出於對自己這個“金融忠良”的關心呢,便實事求是地說:“的確感覺不太適應,沒有什麼理論可以研究的,整日裡都在做同樣的事務性工作,而且對促進經濟發展也看不出有什麼用處。”
聽郭安邦這麼說,於主任狡黠地笑了:“銀行就是這麼一個嚴格的準軍事化的組織。你在文章裡說要張揚個性,在我們這裡就是不可以的。因為,個性一張揚,案子就容易出,發案率就會上升了。”
郭安邦見領導與自己這麼推心置腹,便也更加敞開心扉:“我們應該建立以業務為主體的考核體系,這樣便可以杜絕任人唯親,從制度上保證任人唯賢。杜絕常太平事件的發生!”
“好,年輕人!有思想,好!!”於主任沉吟片刻,又似笑非笑地說:“郭博士,我們這裡的工作的確不適合你!你今後有什麼打算呀?”
郭安邦聽於主任這麼說,反而詫異了:“雖然暫時不適應,但是,國商銀行是一家大銀行,我是學金融的,還是願意為國商銀行貢獻才智的!”
於主任“嘿嘿”笑起來,聲音很難聽,搞得郭安邦毛骨悚然了。於主任頓了頓,終於開口了:“你能不能調離我們國商銀行呀?”
郭安邦驚呆了:“轟我走!!!”
“沒有這麼嚴重,不是‘轟’!只是國商銀行的工作不適合你!!你難受,領導們也感覺對不住你這個‘金融忠良’呀!”
“領導們也感覺對不住我?”郭安邦茫然了。
於主任冷漠地說:“我給你三個月的時間,你一個大博士,不會找不到工作吧?”
“這是為那篇文章而進行的處分嗎?”郭安邦帶著憤怒問。
“處分你幹什麼?你又沒有犯什麼錯誤!我們早就不搞一言堂、文字獄了!!”於主任繼續冷漠地說。
郭安邦現在才明白了,原來他的一片忠心被人家當作妖言惑眾了!不但越過了警告、記過等紀律處分措施,直接就把他這個“金融忠良”給勸退了!相當於國商銀行提前解除了與自己的勞動合同,對自己進行了最重的處罰!
於主任又慈祥地望著怒氣十足的郭安邦,用慈祥的語氣平緩地說:“你自己找地兒呢,你和我們的臉面都好看,對你的前途也有好處。這事,我不會對外界說的。”
郭安邦也不愧是一個博士,依然用“金融忠良”的作派高聲說:“你們這樣做,是違背勞動法的。但是,我一個堂堂清華大學的博士,寧可餓死,也不吃你國商銀行的嗟來之食!我自己走就是!!”郭安邦說罷,憤然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