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放長線釣大魚的龔梅感覺意外驚喜的是,她還沒佈置譚白虎去約定與阮大頭的談判時間,那條大魚就已經上鉤了:阮大頭主動把電話打到她的辦公室裡來了!
一陣爽朗的笑聲過後,民營大款直言不諱道:“謝謝龔行對我老孃的良苦用心!”
龔梅則明知故問:“阮董何必客氣,莫不是存款的支票早就給我開好了吧!?”
阮大頭尷尬地再笑幾聲,支吾道:“支票不是可以隨時開的嘛!”
“噢,這麼說,我們的存款還沒有個著落哪!那阮董您這是……”
阮大頭趕緊搖起了橄欖枝:“今兒晚上你有沒有空?咱們聊聊!?”
“晚上嘛,倒是可以把幾個貸款戶的事情推掉。可和阮董出去,哎喲!我可……怕呀!”龔梅裝腔作勢地調侃著。在與阮大頭的交談中,她還從來沒有這樣輕鬆過。
阮大頭當然明白美女怕什麼,於是趕緊向龔梅報喜:“龔行,不瞞你說,我現在被人套住啦!”
龔梅以為阮大頭又在搗什麼鬼,便裝作沒聽清楚的樣子,問:“誰敢套住您哪?”
龔梅這一問,反而把年紀一大把的阮大頭搞得不好意思了,他一連嚥了幾口吐沫,才小了自己的嗓門,羞答答地回答:“對象!我也算有對象了!”
“恭喜恭喜!”龔梅一聽,心裡就明白了八九分,“敢問這是誰家的千金哪?”
“還能有誰!江莉莉!你大概認識,她到你們五一支行賣過保險!”
“是真的,還是假的?”
“我原來對你是真的!現在對她也是真的!只是,我和你龔行沒緣分,她對我,卻有挺大的引力!”
龔梅一聽,雖然結果正在預料之中,但是,依然是氣不打一處來,她心裡罵道:“這個小婊子,真夠厚顏無恥的!什麼真的假的,還不是為了拉存款!為了存款,她真就把身子搭進去了!”但是,轉念又一想:“這回家裡那個老東西倒應該踏實了!”
見龔梅一直不說話,阮大頭“喂喂”了兩聲之後,一不注意,吐露了真情:“都說美女是男人的學校!我琢磨著,一星半點兒都不假!江莉莉這一個大美女,就把我套死啦!這幾天,我感覺自己變了個人似的。你來吧,我一準兒保證你的安全!反正女人都差不多,江莉莉讓我挺滋潤的。我早就沒心思再跟你起膩,更沒那麼大的色勁兒啦!”
“流氓!”龔梅壓低自己的嗓子,惡狠狠地罵道。
阮大頭沒聽清這個美女的罵聲,大著嗓子反問道:“龔行,你說什麼呢?大點兒聲嘿!”
“我說,‘行’!咱們就晚上談吧!”阮大頭的真心話,著實讓龔梅安了心,她立刻做出了決定。
就在五一支行拉存款的戰役高歌猛進的時候,至大支行的任博雅卻依然如坐針氈一般地作了癟子,因為,雖然免了左忠堂,嚇了江莉莉,可支行的全部存款加起來,依然只有齊美麗幫著搞來的那十個億同業存款。任博雅手裡拿著員工存款業績統計表,只得像衙門過堂一樣地傳來了江莉莉。
現在的江莉莉依然很陽光,大臉蛋兒依然倍兒美麗,不但臉蛋美麗,而且整個人瞧起來還增添了幾分女人才有的丰韻。
任博雅嗽嗽嗓子,指一下自己辦公桌對面的椅子,示意江莉莉就座。不等江莉莉的大眼睛再做幾次忽閃,他便半認真半玩笑地開口了:“聽說阮董要作我們支行的家屬啦?”
其實,關於江莉莉與阮大頭的關係全行早就有所風傳,任博雅並沒有更多地聽說什麼。之所以這麼問,無非是想明白無誤地表露他此時的心思。他以為,江莉莉一聽自己這麼說,一準兒會矢口否認。而後,他就再接再勵地逼迫江莉莉加大拉存款的攻勢,這是最順理成章的事情!
讓任博雅始料不及的是,江莉莉的大臉蛋兒上卻面無表情,嗓音也是不陰不陽的,回答道:“哪裡能這麼飛速發展嘛?公狗找母狗,還得先撒撒歡兒,地上滾幾滾,先做到趣味相投呢!”
聽江莉莉沒有急赤白臉的反駁,也沒有羞紅著臉承認,任博雅的心裡倒是一“咯噔”,競不知所措起來。他望著江莉莉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樣,吭哧了半天,才說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話:“讓阮大頭作我們支行的家屬,有什……麼不好嘛!”
江莉莉沒發火,大臉蛋兒也沒增加任何紅色,她的大眼睛望著任博雅忽閃了幾下之後,忽然淡淡地笑了:“這就是您的開誠佈公?”
“是呀!是呀!”任博雅言不由衷地附和著。
“那就謝謝您,我早就心知肚明,甚至一清二楚了。”江莉莉的一對大眼睛裡,放射著多樣的色彩,也有著無窮韻味,“我本是一個柴禾妞兒,家貧如洗,窮得幾乎衣不裹體,食不果腹,能有阮董這樣一個大男人愛我,千載難逢!有錢有勢的,有啥子不好?”
任博雅終於按耐不住自己了:“可我們至大支行,不是婚姻介紹所!我是讓你去公關,不是給你們介紹對象!我要的不是家屬,而是存款!存款!”見江莉莉依然是一副無動於衷的樣子,任博雅開始激動了,“呼”地站起來,急赤白臉地質問道:“早就過了一個多星期,可……你的存款呢!你的美元呢!”
江莉莉依然平靜,不緊不慢地應付任博雅:“我是說兩個星期之後拿來存款,現在離我們的在先之約,不是還差三天呢嗎?”
任博雅不知道眼前這個大美女為啥、在啥時候冷不丁兒地像立地成佛一般變成了刀槍不入的滾刀肉!只得氣急敗壞地提高音量,叫嚷:“你可是自個兒下了軍令狀的!軍令狀的後果,你知道嗎?”
江莉莉莞爾一笑:“就像左忠堂一樣,被掃地出門唄!”
任博雅糾正道:“他是一抹到底!可你早就在最底下了!還有什麼可抹的!?剩下的呀,恐怕只有你自個兒說的,被掃……”
江莉莉突然起身,向前跨了兩步,把自己的大臉蛋兒逼進任博雅白淨的臉,大眼睛直視任博雅美女一樣的丹鳳眼,眼睛裡閃爍著熠熠的光芒,她一字一頓地問:“如果我把兩個億美元如數奉上了呢!我的存款額最多,那麼,你說過,你理所當然地給我啥子?!”
任博雅一愣,實在沒想到一個才入行沒多久的大姑娘就敢跟自己這個一行之長叫板!但是,瞧在存款的面子上,任博雅甘願認慫,唯唯諾諾地應承道:“我任博雅,別的本事沒有,可講信譽,卻是能做到的!二億美元一來,我就到分行,把你報成至大支行的副行長!”
江莉莉聽了,才把大眼睛從任博雅的白臉上移開,重新坐回剛才坐過的椅子上,美滋滋的,一言不發。
任博雅急了,聲音裡都帶了哭音:“我的姑奶奶,您倒是去踅摸阮大頭呀!客戶也好,家屬也罷,只要存款一來,您就是副行長啦!趕快去吧!”
任博雅的話音未落,江莉莉的手機就響了,是許俊男打來的。這個國營大款正閒著沒事,又來找江莉莉兜悶子了。他開門見山地問:“聽說你忒需要存款?早說嘛,我這裡有嘛!”
江莉莉知道對面的老色鬼一定又沒憋好屁,就望一眼一臉驚奇的任博雅,一邊用手捂著話筒,一邊走到辦公室的門外,毫不客氣地揭露道:“條件是和你上床不結婚!對嗎?”
許俊男厚著臉皮辯解道:“話不能說這麼明!情人也是愛人嘛!何況我又不是非要求你只跟我一個人上床!”
江莉莉本想罵一句“放你媽的屁”,但是,卻沒有罵出口。她壞笑一下,重新走回辦公室,來到任博雅的身邊,對話筒裡的許俊男撒謊道:“我們這裡有一個大美人!他忒需要存款,你跟他商量一下,好嗎?”江莉莉一邊把手機遞給任博雅,一邊調侃道:“有一個國營大款有存款,您自個兒做做他的工作嘛!”
任博雅只要一聽到“存款”就來勁兒,趕緊喜形於色地接過江莉莉的手機,毫不含糊地大聲嚷嚷:“成成成!只要來存款,你的任何條件我都答應!”
對面的許俊男已經被氣歪了鼻子、羞紅了臉,歇斯底里外加咬牙切齒地叫道:“可惜你他媽的不是女的!”立刻就把電話掛斷了。
任博雅不解其意,無奈地搖搖標緻的腦袋,嘆口氣道:“是呀!我他媽的要是美女該多好!”
阮大頭彷彿要給對龔梅那曾經有過的不足掛齒的情感搞一回告別演出,把一次簡單的晚茶,一次毫無懸念的存款談判,搞得有情有調的。
今夜,月明星稀。月光照耀著一條緩緩划行的帶頂小船,映出船下的鱗鱗流水;河岸上楊柳微搖,佛動得船攔輕響。春天的暖風輕輕地吹揚起船頭上巨大的紅燈籠,把紅色的燈影變幻得光怪陸離。
阮大頭在坐下之前,就把一張支票拍在了桌子上。龔梅彷彿在收穫著一隻瓜熟蒂落的果實一般,把支票看也不看地遞給譚白虎,譚白虎認真地審查了支票的金額和印章,對龔梅悄沒聲兒地說:“沒啥子毛病!只是這不是美元,全部是人民幣呀!”
“人民幣?!十五個億!?”
譚白虎無言地點了點瘦腦袋。
阮大頭雖然沒聽到聲音,但已經猜到龔、譚二人在嘀咕什麼,就一語道破了自己的小秘密:“外面都說我有兩億美元,他們也不想想!在中國大陸,美元是要處處被監督、事事被管制的!我才不會要美元,找那個麻煩呢!”
龔梅用異樣的眼光瞥了一眼這個金融巨鱷,心說:“看來,過去我是小瞧他阮大頭了!他公司這麼大的資金量,真的都是外資紅利嗎?還有沒有其他不足掛齒的貓匿兒?”可轉念又一想:“我又不是金融監管部門,只要存款是真的就成了!其他的事情,都隨他去吧!”
於是,龔梅主動抬起自己的小手,伸向阮大頭。阮大頭則把伸到眼前的小手握在手裡,“哈哈”地大笑兩聲,快人快語道:“我謝你,你謝我的話,現在就都免了吧!”
“好!爽快!”龔梅也還了阮大頭一個俠女一般的慷慨應諾,轉身對譚白虎道:“諸葛大媽的尾藥,馬上交給文秘書!”
譚白虎為難起來,支吾道:“出門時,我給落在辦公室了!”
龔梅是絕不作不講信譽的小人之事的,立刻橫眉豎眼地呵斥道:“你怎麼就這麼糊塗!有什麼事情能比給諸葛大媽治病要緊!”
譚白虎被龔梅這麼一訓,擠咕一下細眼,一副灰溜溜的樣子,一聲不吭地站在龔梅的旁邊。
阮大頭做出憨厚的樣子,一連聲地說:“不急不急!我媽剩的藥,還能吃兩天!我對五一支行信得過!”
“行行行!”龔梅對譚白虎擺擺手,“明天千萬別忘了給諸葛大媽送過去!”
等譚、文二人到船尾舒舒服服地喝酒去了,阮大頭端起茶杯,起身對龔梅說:“以茶代酒,咱倆乾一杯!”
龔梅也起身,甜甜的一笑:“幹!為我們這杯遲到的酒!”
阮大頭坐下之後,嘆了一口氣,說:“雲霧山下雲霧鎮一行,我冷不丁兒地對人生有了新的感悟!”
“不管原始目的為什麼,你發現我給諸葛大媽治病的心是真的,你突然發現我不是一個奸商!對嗎?”
阮大頭沒有大聲說“是”,而是先點燃了一顆粗壯的雪茄煙,再深深地吸了一口。等煙霧在肺裡轉了幾圈之後,他把煙霧在嘴裡習慣性地蹂躪了幾秒鐘,“噗”的一聲,吐出來一個大大的菸圈,而後他以從未有過的深沉,點了點頭。等煙癮一過,阮大頭品了一口茶,用舌尖把喝到嘴裡的茶葉送到手裡的餐巾紙上,之後,他感慨道:“瞅著馮瘸子的女人,我冷不丁兒地學會了換位思考。我冷不丁兒地發現其實我也不總是一個奸商!”
龔梅也喝了一口茶,用一對杏眼望著被紅色的燈籠照得時明時暗的阮大頭的臉,半玩笑、半認真地說:“雖然江莉莉面如桃花,但卻是一個家境貧寒、負擔沉重的農村孩子,你卻一點兒不嫌棄,真肯娶她為妻,這倒說明你還不總是一個壞人!”
阮大頭突然哈哈大笑起來,用手指著龔梅爽朗地大聲說:“合著,以前你一直把我當成壞人!和女人好,我就一定是玩弄婦女、始亂終棄,對吧?”
龔梅自知失言,趕緊狡辯道:“其實,一個人是好人還是壞人,很難說!”
阮大頭喝一口茶,對龔梅瞪瞪大眼珠子,咧咧嘴:“不管是自己主動的,還是被人套住的,反正由於一直沒遇上合適的,再加上我媽總是瞎鬧騰,現在才娶個媳婦!就這麼回子事兒吧!”
看看彷彿立地成佛的阮大頭,再瞥一眼躲在船尾的角落裡,“吱嘍吱嘍”地喝著小酒的譚白虎和文才子,龔梅感覺放鬆。業務上大獲全勝、感情上躲避了醜男人的死磨爛纏,她感覺自己舒服得無拘無束的。那境界已經達到什麼都可以說,也什麼都可以不說、半人半仙的地步了。
阮大頭的手機突然響了。手機剛一接通,對面就傳來女人嗚嗚咽咽的哭聲,原來是江莉莉!任博雅給她的拉存款最後期限,還剩下二天了,再不找阮大頭做最後一搏,她就眼瞧著要步左忠堂的後塵,被速發銀行處理,淪落成被辭退人員了!
江莉莉的哭聲一落,突然大聲對阮大頭吼叫道:“阮大頭,你媽把我拒之門外!她口口聲聲罵我是贓女人!你一個四十多歲的人,到底是成人男子,還是少年兒童?你一直在花言巧語地騙我!原來,你連自個兒感情的事情都不能自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