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博雅是按照譚白虎提供的電話號碼踅摸著假學歷販子的。
雖然目前中國還沒有一條法律對買假學歷者進行定罪、處罰,但是,任博雅依然留了個心眼,沒有用可以找到他信息的座機,而是來到鬧市區相對寂靜的樹林裡,用裝了臨時號碼的手機把電話打過去。那份心虛,那種鬼祟的模樣,不亞於做賊。
電話撥通之後,對面卻一直是音樂之聲。任博雅一連“喂喂”了數聲,可除了音樂、除了自己在冷不丁兒之間加快的心跳之音,始終沒傳來人聲。
突然,一輛110警車從旁邊的馬路上駛來,任博雅立刻掛斷了電話。現在的他,簡直神經質得有如驚弓之鳥,竟以為警察同志尋著手機的方位來抓他這個購假之人了!曾經在軍隊裡受過多年傳統教育的他,冷不丁兒地良心發現了,他甚至想放棄買假文憑的想法了。但是,這想法在腦海裡剛一掠過,任博雅的眼前,就冷不丁兒地彷彿瞧著一條可以過河的橋,一條可以載著他通向黃金彼岸的橋,被人拆除了。立刻,他的胸中溢滿了苦悶。
突然,他的手機響了。手機上顯示的號碼就是剛才沒人接的電話!任博雅的眼睛不由一亮,彷彿那條通向黃金彼岸的橋又出在眼前。
“喂!喂!”任博雅大叫幾聲,此時,慌亂和急切都同樣地難以抑制。
“找啥子人?”一個男人的聲音。
“你認識譚白虎嗎?”
“譚白虎啥子人哦?”對面反問。
“他在你們那裡做過證!”
任博雅的話,使對面的假證販子確認了任博雅不是警察,而是顧客,因而放鬆了神經,主動追問道:“你辦啥子證嘛?”
此時的任博雅自己倒有了幾分緊張。曾經身為軍人的他,正直地沒有半點瑕疵,一直走得都是陽關大道,從來沒有和雞鳴狗盜之徒打過交道。
“學歷能做嗎?”任博雅終於發出了自己的心聲。由於激動和緊張,他的聲音是顫抖的,宛如初冬裡苟延殘喘的蟋蟀的絕唱。
“從博士到技校生,都能做!”假證販子不但坦然,而且得意。
“多少錢?”
“六百。”
任博雅一聽,彷彿是一股微風吹散了殘雲,心中的緊張立刻被難以抑制的竊喜所取代。他琢磨著,這世界真就這麼怪?難道莘莘學子數年苦讀才能得來的東西只花這麼一丁點兒錢就能換來嗎?
任博雅懷疑了:“像真的嗎?”
“就是假的真貨!”對方一副胸有成竹、做大生意的派頭。
“聽說,證的真假可以上網查?”任博雅明知故問。
“九八年以前的查不了!”
任博雅明知道銀行不會有人懷疑他的學歷,更不會有人上網查詢,但是,為了保險起見,他依然保持了低調:“那我就要九六年的。”
“一般都做九六、九七的,這幾年最亂!假貨也成真貨啦!”假證販子絕對專業。
“我要碩士的!是以同等學歷攻讀的碩士學位!”任博雅更專業,因為他知道,這種碩士文憑,大專生都可以在職考取,拿在他手裡,就顯得合情合理,而不那麼刺眼。
假證販子沉吟了片刻:“碩士?那得加一百!”
任博雅心說:只要你假得逼真,加五百都值!但是,他嘴上卻不依不饒:“怎那麼貴?對你來說,不就是一張紙嗎?”
假證販子也很認真:“我給你的絕對真!對你來說,靠這張紙,怎麼也能混一個高級白領吧?”
任博雅一咬牙,心說:為了支行行長的位子,真不真、假不假的,就賭他這一回!於是,他一口咬定:“我就出五百。你做就做,不做就算。”
假證販子被任博雅斬釘截鐵的執著降服了,只得讓步:“行行。你是老客戶介紹的,今兒算你撈上了,就便宜你一百塊!”
假證販子雖然氣粗派頭大,可他的行蹤依然鬼鬼祟祟。接頭看貨的地點,竟被假證販子安排在了北京南郊的南海子村。這是一片由雜亂而低矮的平房組成的如有蒙古草原一般浩瀚的衚衕。
任博雅趕到南海子村約定的衚衕口時,是準點的。可這裡,除了衣衫粗劣的民工模樣的人們匆匆過往之外,只有一個女人,抱著一個二三歲的小孩,蹲在地上,似乎在等待著啥人。女人黑瘦而醜陋,笑眯著詭秘的眼睛,上一眼、下一眼,左一眼、右一眼地觀察著任博雅。
莫非假證販子不敢來,先派個女人來試探自己?任博雅暗暗地笑了:那假證販子也太小心了,這麼一丁點兒小生意,又不是販毒,至於得嗎?!
任博雅望著依然不停打量自己的女人,不好直接說辦假證的事,又不知道怎樣顧左右而言他,憋了半天,才問出一句:“你有事兒嗎?”
女人見男人主動踅摸上門來了,贓兮兮的眼睛裡有如烏雲見太陽,立刻放射出興奮的光芒,她對男人頗為認真、一本正經地低聲說:“跟我走!”
任博雅料想這女人必是假證販子的前哨無疑,便跟著走了幾步。見衚衕裡越來越贓,越來越窄,開始有點心虛,便停住腳,遲疑地問:“人呢?”
“大哥你真直爽!”女人卻莫名其妙地疵牙笑了笑,“你光要活人?碟子要不要?”
任博雅詫異了,他不摸門兒的是假證跟活人和碟子有啥關係!?他不解地問:“啥碟子?”
“毛片呀!”女人說著從小孩的包裹裡迅速摸出幾張光盤,“一張才五塊錢!全是陰部大特寫!保你清楚!!”
任博雅立刻明白了,原來這女人是賣黃色光盤的!任博雅感覺喪氣,不甘心這點時間就這樣被女人白白的耽誤了,就問道:“一個年輕人你瞅見了嗎?“
女人以為男人想招個年輕一點兒的妓女,就收了光盤,把光盤重新以光一般的速度塞進小孩的包裹裡,再次疵牙笑了笑,低聲恭維著說,“大哥,還是你實際,花錢解真渴!”
任博雅似懂非懂,繼續追問:“你到底瞅見沒有?”
女人不笑了,以為男人踅摸妓女的勁頭已經是急不可待了,便把贓兮兮的腦袋往衚衕裡一點,壓低嗓子,像敵後工作者一樣地說:“我先走,你在後面跟著!我們裝著不認識!”
任博雅以為女人要把自己帶到假證販子那裡去,望一眼骯髒而狹長的衚衕,集自己多年留攢的男人氣概於此刻,拿出一副大無畏的英雄氣概,毅然決然地尾隨在女人身後,不緊不慢地昂首闊步,大著膽子,繼續往衚衕裡走。
任博雅記不清路過了多少個賣雜貨的小店,也說不清拐了多少道彎兒,終於在一個狹窄的破門洞前停下了。見四周無人,女人才貼近男人,神秘兮兮地問:“大哥,價格都曉得吧?”
任博雅用自己的男人氣概壓迫走自己心裡冷不丁兒地泛起的一丁點兒恐懼,有意擺出一副大大咧咧、蓋不凜的勁頭,大聲回答:“當然知道!”
女人趕緊做個手勢讓男人不要高聲,而後鬼祟地叮囑道:“我帶你到門口,剩下的就是你和她的事情了!”
“那當然!”任博雅依然無所畏懼。
女人面露豔羨之色,恭維道:“大哥真行!您這就對了,這兒雖然不咋排場,可倍兒安全!”
任博雅豪言壯語道:“我量他也不敢把我咋樣!”
女人一聽倒怕了,趕緊求情一般地說:“她才二十歲,也不容易!您完了事兒,可別不給錢呀!”
英俊男人拍拍自己的胸脯:“你把我瞧成啥人了?只要他做得好,我一分錢都不會少他的!”
女人諂笑著恭維道:“那是!那是!她雖然年輕,但卻是我們這南海子村裡,做得最好的!”女人說罷,把男人帶到大雜院一個腳落的房間門口,淫笑一下,趕緊抽身溜走了。
任博雅站在房間的門口,透過門上的玻璃窗往裡望去。房間裡卻黑洞洞的,啥也瞅不見。任博雅正準備敲門,房間裡卻傳出一個女人甜甜的小聲:“人都到門口了,還有啥子不好意思的!進來吧!”
任博雅心說:“做一個破證,我連怕都不怕,還有啥不好意思的!”於是,便輕輕地推開了房間的門,慨然而入。
房間不大,一張床幾乎把房間的面積佔滿了。地面上除了臉盆和一把椅子上亂七八糟堆著的女人外衣、內衣,就啥也沒有了。床上躺著一個女人,蓋著一床棉被,只露出一個腦袋。此時,妓女正懶洋洋地用一對大眼、一張笑臉,迎接著任博雅這個儒雅、英俊又風流的客人。
任博雅詫異了,他雖然沒見過製假窩點,但猜想要造假學歷,也應該有一臺計算機、一臺打印機和若干個制章工具。難道自己是走錯了地方?想著,他準備退出去。
妓女詫異了:“先生,您怎麼不做了?”
任博雅停住了腳步,不解地問妓女:“誰做?”
妓女笑了:“傻樣!當然是我!”
“在哪兒?”
妓女笑出了聲:“你真可愛!我咋就不會像你這樣幽默呢!”
任博雅依然感覺不大對勁兒,感覺這女假證販子太莫名其妙,太懶惰而沒有敬業精神。於是,他的話語裡便帶著不高興,說:“那你得快一點兒,我還急著走呢!”
妓女“咯咯”地笑出了聲:“自打我幹這一行起,一直都是我尋思著快,還從來沒有客人主動讓我快點呢!”見英俊男人一副不解風情的怪模樣,妓女只好催促,“你快上來嘛!”
突然,任博雅的手機響了。假證販子已經在衚衕口等得不耐煩了:“先生,您在哪兒呢?”
任博雅詫異了:“我在你家呀!”
“你在我家?”假證販子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因為,幹這一行的再傻、再利令智昏也不會把客人帶到製假窩點來呀!
“不是你愛人做嗎?”任博雅繼續詫異。
“我愛人?!”假證販子更驚詫了,“我哪裡有錢娶媳婦呀!”
任博雅慌了:“一個賣毛片的女人帶我來的。現在,這做證的女人還沒起床呢!”
假證販子冷不丁兒地哈哈大笑起來:“先生您真有錢呀!”
“這話咋說的?”
“您做證時跟我討價還價的,可做證這麼一會兒功夫,您還踅摸個最貴的小姐來瀟灑!?”
任博雅驚呆了:“你是說,她是妓……”
“皮條客沒跟您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