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七
馮祥龍開著他那輛凌志車到達北華賓館主樓的後門口時,杜海霞已經在那兒等著了。她換了一身北華賓館主管制服——全黑全毛高檔呢料女式套裝,打著腥紅色的領結,等車剛停穩,便滿面春風地帶著兩位領班忙迎上前,略帶一點戲謔的意味兒說道:“歡迎馮總光臨!”然後吩咐一位領班替“馮總”
把車開到車庫去;又吩咐另一位領班趕緊到“馮總”的房間裡,把熱水放上。打發走了那兩位,這才一本正經地對馮祥龍說:“想參觀一下我們的賓館嗎?”
馮祥龍不懷好意地笑了笑,什麼也不說,只是隨杜海霞往裡走去。等走進賓館幽暗的茶色玻璃甬道,馮祥龍一把抱住社海霞。他抱得那麼緊,雙臂的力氣那麼大,貼上來的嘴唇又是那般迫不及待地在她臉上四處吮吸著。杜海霞立刻輕輕地呻吟起來。
偏偏在這時,馮祥龍口袋裡的手機響了。
杜海霞呻吟著、推拒著,忙說:“……電……電話……”
馮祥龍卻好像根本沒聽見似的,一邊擁吻著杜海霞,一隻手慢慢地從杜海霞的外衣裡探了進去。杜海霞縮起身子,從馮祥龍貪婪的擁抱中掙脫出來,喘息著說這:“別……別……別在這兒……”“你怕什麼?”“不行不行……我還要在這兒工作……”“工作又怎麼了?”馮祥龍一邊說,一邊又想去摟抱杜海霞。杜海霞一巴掌打掉他那隻“賊手”,卻又晃動著發燙的身子,貼近去,踮起腳尖,雙手摟住馮祥龍的脖子,嬌嗔地說道:“兩年後,我要把北華賓館辦成全市全省最好的賓館。
你信不信?“杜海霞盼望馮祥龍能勻出一點時間來幫她做成一兩件大事。她相信自己的能力,當然更相信馮祥龍的能力和實力。但是,馮祥龍此刻心裡只想著一件事,忙說:“咱們回房間吧。”
杜海霞掃興地跺著腳說道:“哎呀,你急什麼嘛!”
馮祥龍解釋道:“我只有一個小時……”
杜海霞覺得自己在馮祥龍心裡真的只是一塊可以隨便揉搓的“香肉”,心裡涼了大半截,立刻丟開馮祥龍,板起臉,向外走去。馮祥龍忙追上去,叫道:“海霞……海霞……”這時,他口袋裡的手機又一次響了起來。仍然是顧三軍打來的。
他還是不想在這個時候接任何電話。
一路小跑,跑到賓館後院幽靜的花壇分,杜海霞極委屈地說道:“一個小時!你找我,就是為了這一個小時!”這樣的埋怨,不是第一次了。杜海霞怕馮祥龍只把她當成洩慾的對象,所以在平日的交往中,她隔三差五地總在提醒這一點。而馮祥龍捫心自問,覺得自己想從杜海霞身上得到的和已經得到的還真不止是這麼“低級無恥”。當然,跟她親熱,也是很重要的一點,但絕不是惟一的。他不知道為什麼就不能讓這“丫頭”徹底明白過來,有時候都挺煩她的這個“嘮叨”。所以他就說:“又來了?!”杜海霞卻突然嗚咽起來:“我真的受不了這種偷偷摸摸做賊的日子了。”
馮祥龍不耐煩地:“做啥賊嗎?我讓你從一個出納員變成一個大賓館的副總經理……”
杜海霞眼淚汪汪地傾訴道:“我不稀罕什麼副總經理!我要公開地和你生活在一起,我要在陽光下跟你生活在一起!”
馮祥龍火了:“你們這些女人,什麼都想要!把我逼死算了!
這時,手機再一次響了起來。馮祥龍不耐煩地拿起手機,按下通話鍵叫道:“叫叫叫!你叫個屁!”手機裡卻傳出同樣火爆的聲音:“你叫個屁!”馮祥龍一徵——誰這麼膽大?便問道:“嗨,你是哪條蟲生的?嗓門整得比我還高?”
手機裡的人立馬答道:“你才是蟲生的哩。”
這時,馮祥龍聽出來了,忙作笑聲:“小顧?哎喲,我的媽哎!真沒聽出來。對不起!對不起!”
顧三軍這時已急得限熱鍋上的螞蟻似的了,叫道:“大經理,在幹嗎呢?我都撥了你八百回了!正跟小姐親熱吧?忙得都顧不上接電話了。
馮祥龍笑笑答道:“親熱?操!正戧戧著哩,親熱個屁!
有事兒?”
顧三軍叫了一聲:“有事兒?我的馮大總經理,事兒深了去了!
在一旁一直聽著看著的杜海霞,不一會兒便覺出這電話的分量來了——馮祥龍表情的演變,告訴了她一切。從滿不在意的嬉笑,到罕見的沉默和憤怒。等他一收線,得知省裡要重新搭班子來清查九天集團公司的“問題”,她也憤憤不平起來:“又要來查你?這些人也真是的。老想從你身上擠油水。不過,都查過八百回了,再查一回,也不怕!
馮祥龍不做聲。
杜海霞便催促道:“快洗澡去吧,要不,水又該涼了。
她覺得這種時候,作為馮祥龍身邊最貼己的人,她不能慌張。
她的態度最影響他的“士氣”。所以,這突如其來的消息雖然讓她吃驚,甚至還有點害怕,但她還是做出一副很坦然的樣子,對馮祥龍的態度甚至比剛才還親熱了一點。馮祥龍看看手錶,卻說:“不洗了。”杜海霞嬌嗔道:“不洗,就別碰我。”馮祥龍只說:“讓人把我的車開出來……”杜海霞一怔:“真走啊?”馮樣龍沉吟了一下道:“對不起……我得回去做一點安排……顧副書記的兒子親自給我打招呼,看來,這一回,來頭不小……”杜海霞故意緩和氣氛道:“又不是顧副書記給你打電話……”馮祥龍卻說:“你懂個屁!顧副書記怎麼會給我打這種電話?他兒子能給我透這個信兒,已經相當了不得了。”杜海霞又說:“今天是人家當經理的頭一天……你別掃了人家的興嘛……”馮祥龍順手摟了一把她,歉然道:“對不起,我真得走!”杜海霞認真地問:“這一回真有那麼可怕?”馮祥龍嘆道:“可能吧!我有一種很不好的感覺。海霞,你給我記住了,別的都沒什麼,就是我讓你記的那些賬,一定要統統都給我燒了。”
杜海霞一楞:“哪個賬?”
馮祥龍說:“就是小金庫的賬。”
杜海霞忙說:“燒了那些賬,你將來跟人怎麼說得清?”
馮樣龍說:“什麼說得清說不清?”
杜海霞忙說:“這些年,你打點方方面面的關係,從小金庫裡整整花出去了700多萬,你想都一個人扛著?100萬就夠讓人槍斃你一回的了。700多萬,你想讓人槍斃你幾回?”
馮祥龍一愣:“700多萬?怎麼那麼多?”
杜海霞說:“我正要問你哩。誰來跟你哭個窮,三萬五萬,眼皮都不眨一下,給。”
馮祥龍忙說:“這些,你全記在賬上了?”
杜海霞說:“我當然要記呀!我要不記,我怎麼跟你說得清這幾百幾十萬的是怎麼花出去的?以後你跟我吹鬍子瞪眼睛的,我上哪給你找補回來?”
馮祥龍再問:“你真的每一筆都記了?”
杜海霞答道:“全記了。大的,給誰買整套的房子、買車,小的到送衣服、送手機、菸酒,我全記了。現金、實物……反正從我這兒出去的,每一筆我都給你記了。至於,別處你還有沒有更年輕、更漂亮的‘出納’,她給你記沒記,我就不知道了。”
馮祥龍忙說:“哎呀,這個節骨眼兒上還吃啥醋!我再跟你說一遍,馬上回去把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全給我燒了,連個紙片也甭給我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