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讓我們再次回到那個尚未搞清的問題上來吧,”
埃勒裡向讓親博士恭敬地鞠了一躬,說道。“您的客人到底是什麼人?”
奎恩巡官躡手躡腳地在室內踱步。埃勒裡一動不動。連在大廳裡慢慢走動的探警們也感覺到在埃勒裡故意漫不經心提出的問題裡有點兒緊張的成份存在。
讓奈博士遲遲不作答覆,他咬緊牙關,緊蹩額頭,似乎在解決一個複雜的難題。但是,當他開口講話時,臉上又恢復了平靜安然的神情。
“奎恩先生,您忙得很,可是您提出的問題卻與事無補,毫無價值。客人是我的一位朋友。”
“一位名叫史文遜的朋友?”
“正是。事情是這樣的:他手頭拈據,來找我惜錢。”
“合情合理,”埃勒裡低聲說。“他需要錢用,他來找您……這本來毫無秘密可言。我理解您。您當然惜給他錢了?”
外科大夫顯然不喜歡這場談話。
“是,開了一張五十美元的支票。”
埃勒裡不由笑了。
“您的運氣好,他要借的竟然這麼少……不過,您朋友的全名叫什麼?”
“我看還是不說為好!”
“而這恰恰是我想知道的,博士。既然您如此仗義維護這個史文遜,他想必是一位您非常珍重的人。他當然是您的老朋友嘍?”
“哦,不是,”讓奈急答。
“不是嗎?”埃勒裡揚起雙眉。“博士,這可是同您的行為不相協調啊。”
他走到這位矮小的外科大夫身邊,俯向他說:
“博士,您只要口答我一個問題,我就不再開口……”
“我不懂您究竟想於什麼,”讓奈向後倒退一步。
“不過,”埃勒裡堅持道。“請您盡力口答。如果這個史文遜不是您最親近的朋友,那麼為什麼今天早晨正當您的恩主處於嚴重危險之際,您競肯為他從您寶貴的時間裡撥出十五分鐘呢?不要忙於回答。”
讓奈冷靜地答道:
“我說不出任何同你們的偵查有關的話來。”
埃勒裡走到他父親剛才坐過的椅子跟前坐下。
“自然,讓奈博士,”巡官有禮貌地開始說。“我們不能同意您在這個問題上所持的立場。這一點,您本人當然也明白。”
巡官企圖打動讓奈,促使他開誠佈公。
“您也許肯賞給我個面子,真誠地回答我,而不再支吾其詞?”
讓奈仍舊一聲不吭。
“那麼好吧,請允許我開始提問。您在辦公室逗留的十五分鐘裡,和史文遜之間做過什麼事?”
“我願意對您推心置腹,”讓奈說。“史文遜來見我,是為了借五十美元。最初我不肯借。他便開始向我解釋他走投無路的窘境。他的處境的確很糟,我只好給他開了張支票。我們又就他的事情談了幾句,他就告辭走了。全部情況就是這些。”
“您的解釋完全合乎情理,博士,”巡官嚴肅地指出。
“不過,既然情況真象您介紹的這樣清白無誤,那麼您又何必不肯說出這個人的名姓和住址呢?您一定懂得,我們不得不查清的是一樁相當複雜的案件。為了證實您本人的供詞,您朋友的口供是不可缺少的。您只要把目前還缺少的情報提供給我們,事情就算完結了!”
讓奈不以為然地搖了搖他那滿頭亂髮的腦袋。
“我感到愛莫能助,巡官。我只能解釋說,我的朋友是一個被無法預見的情勢所迫的不幸犧牲者,是一位感情用事的人,他出身於良好家庭。任何審訊,尤其是在當前,對他來說都足以致之於死命,最主要的是,他同道恩夫人被害一事絲毫沒有牽連,”外科大夫的嗓音變得高亢,幾乎到了歇斯底里的程度。“我的夭哪,你們為什麼偏偏要揪住不放呢?”
埃勒裡一邊擦拭夾鼻眼鏡,一邊沉思,目光始終未離開讓奈的面孔。
“我想,博士,若是請您描述一下史文遜的外貌,這可以吧?”巡官問。
讓奈雙唇緊閉。
“那好吧,讓奈博士。您得明白,若是沒有史文遜的口供來證實您的供詞,您本身的處境將會相當危險!”
“我再沒有別的話好說了。”
“讓奈博士,我最後再給您一次機會,”巡官的口氣咄咄逼人。“把史文遜的名片給我!”
一陣令人難堪的沉默。
“交出名片,交出名片來,”巡官不耐煩地堅持不讓。
“把史文遜的名片交出來。就是您在走廊同敏欽博士和奎恩先生談話時,門衛遞給您的那張名片。它放在什麼地方?”
讓奈抬起痛苦萬狀的眼睛。
“我身上沒有這張名片。”
“它在哪兒?”
讓奈默不作聲,巡官扭身向站在屋角臉色陰沉的維利喊道:
“搜查他!”
外科大夫全身一哆唆,退到牆邊,象一頭受驚的野獸,四下張望。維利把他逼到牆角,低聲說:
“是您主動交給我,還是讓我動手?”
“我以上帝的名義起誓,我身上沒有名片,”讓奈氣得滿臉通紅。“只要你碰一碰我,我就……”他意識到自己已處於絕境,話部說不出來了。
維利用一條碩大無朋的巨臂抱住外科大夫弱小的身體。
象對付嬰兒一樣輕而易舉地擺佈他。外科大夫神經質地抖成一團。他臉上的怒容不見了,兩眼直髮黑。
“什麼也沒有,”維利報告說,隨即回到自己的角落。
奎恩巡官眼望身材矮小的人,不禁產生一種讚佩心情。
但他頭也未回,冷漠無情地下令說:
“維利,搜查讓奈博士的辦公室。”
維利帶領一名探警,腳步很重地走出房間。埃勒裡心事重重,站起身來。他輕聲同巡官交談幾句活。老人搖搖頭,表示懷疑。
“讓奈博士!”埃勒裡的嗓音低啞。“我對剛才發生的深感遺憾。但是,是您迫使我們別無辦法。我們儘量,真是儘量設身處地地為您著想……假如史文遜是您的好朋友,他知道您如此不顧一切地保護他,那他一定肯於前來證實您的話。博士,難道您就沒考慮到這一點?不論他怎樣不幸……”
您懂嗎?”
“我感到遺憾……”讓奈說,他的聲音蒼啞得使埃勒裡不得不背過身去聽。
“我明白,”埃勒裡說。“我還有一個問題。讓奈博士,從你們進入辦公室起,到你們話別分手止,在這段時間內,您或者史文遜是否離開過辦公室,哪怕僅僅離開一分鐘?”
“沒有!”讓奈抬起鬥,直望著埃勒裡的眼晴。
“謝謝您,”埃勒裡掏出一支香菸,點燃它,滿腹心事地噴出一口煙霧。
奎恩巡官不知對一名警察下了道什麼命令,那個警察走出去,不一會兒帶回了埃薩克·柯勃。
門衛躊躇滿志地走了進來,紅臉膛閃閃發亮。
“柯勃,”巡官開始問。“剛才您在這裡說過,讓奈博士的客人到醫院來和離開的時候,您都看見過。您把他的外貌講講吧。”
“馬上就給您講!”柯勃的臉上堆滿笑容。“我從來不忘記人的外表,先生……對,對,這個人中等個兒,好象是個淡黃髮的男人,臉颳得溜光,穿的是深色衣服,至少他的大衣是黑色的。”
“柯勃,您有沒有這樣一種印象,”埃勒裡插嘴問。
“這個人很有錢?我指的是從他的衣著上看。”
“哪兒的話呢!”柯勃撥浪鼓似地搖頭否認。“我倒覺”
得,他顯得十分狼狽。他年紀大約三十四、五歲,嗯,也就是這麼個歲數。”
“柯勃,您在這兒工作多少年了?”埃勒裡問。
“已經快十年了。”
“您從前見過這個人嗎,柯勃?”
門衛沒有立即回答。
“怎麼說好呢……”他終於說。“我覺得,他好象面熟,可是想不起來了。”
“柯勃,是您把他的名片交給讓奈博士的嗎?”
門衛惶惑不解地瞪大眼睛。
“是啊,是我交給的,可是我並沒有看……我僅僅是把它轉交給了讓奈博士。”
“柯勃,我親愛的,”埃勒裡插言說。“這不合乎邏輯!您拒絕接受小費,卻又不去關心究竟是誰給您的錢。我簡直不能理解!”
“您是不是想肯定說,”老奎恩氣沖沖地發問,“您接過客人的名片,滿走廊尋找讓奈,然而一次也沒看這張名片?”
“我……沒有,真沒有,先生,”柯勃顯得真的害怕了。
“胡扯!”巡官不滿他說,隨即轉過身去,背朝著他。
“這個人神經不正常!走吧,柯勃!”
柯勃默默地走開了。在審訊柯勃過程中不聲不響進來的維利警官,遲疑不決地走近巡官。
“沒找到名片,我到處都檢查了。”
巡官慢慢逼近讓奈博士。
“這名片,您是怎麼處理的?回答!”
讓奈疲憊不堪地回答說:
“我把它燒掉了。”
“啊,是這樣嗎?維利!”
“有”
“開動咱們的全部機器。今天晚上就得讓這個史文遜到我的辦公室裡來!該人身高中等,淡黃頭髮,深色衣服,已經半舊,三十五歲上下,社會地位並不顯赫。行動吧!”
埃勒裡沉重地嘆口氣。
“維利!”
警官在門口停住腳步。
“請等一下。”埃勒裡轉向讓奈。“博士,您能把您的支票薄給我看看嗎?”
讓奈慌忙站起,從後面褲兜掏出支票簿,遞給埃勒裡。
他始終一言未發。埃勒裡翻著支票簿,一直翻到最後一頁撕剩的頁根。只見上面寫著:“現金五十美元。”
“維利,找找這張支票。先到尼德蘭銀行找,然後到貨幣兌換局去核實。支票上的簽署日期是今天。支票應從讓奈博士私人賬日上兌付。要注意史文遜在支票上的簽字!”
維利正欲離開房間,又被喊住。
“還有件事!你搜查讓奈博士辦公室時,是否在他的記事本上查過史文遜這個姓名?”
維利唇邊露出一絲冷冷的笑容。
“查過,但本子上沒有姓這個的名字。寫字檯玻璃板下的電話號碼錶上也沒有這個名字。”
巡官走到讓奈身前。
“您為什麼站著?”他善意他說。“請坐!看來,咱們還得在這兒耽擱很久。”
讓奈頹然跌坐在椅子上。屋子裡安靜下來。幾分鐘後,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一個探警跑去開門。
探警裡特闖進術前準備室,腋下夾著一個不成模樣的大包袱。接踵走進來約翰遜和霍斯,兩個人都面帶笑容。奎恩巡官迎上前去。埃勒裡也跟著站起。讓奈卻把頭垂到胸前,好象已經睡著了。
“這是什麼?”巡官一把抓過包袱,高聲問道。
“衣物,巡官,”裡特大聲喊道。“我們找到了殺人犯的衣物。”
巡官把包袱放到床車上。
“到底有了可靠的線索,”他嘟哦說。
讓奈也明顯地活躍起來,他神著脖子,仔細地看著床車上擺著的東西。
埃勒裡用自己那修長白皙的手指摸索著包袱。
“你在裡面找什麼?”巡官問。
“燒剩的殘灰!”埃勒裡令人莫名其妙地回答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