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莫一刻鐘,一個英挺漢子匆匆出迎,一見陸羽客,拱手為禮道:陸少俠,辛苦了!
南清清看那人,一身藍色勁裝,正驚疑,那人單膝跪下道:範淮叩見小侯爵。
南清清急急伸出雙手,倏即又羞怯怯抽回來,驚喜交集道:真是你!範淮。
是我。範淮急切道:此間傳聞侯爺已眼眶一紅,再說不下去。
南清清默默點頭。
一路風塵僕僕,苦了您了。
我有急事,求見九千歲。
九千歲在書房候著,請。看一眼陸羽客:陸少俠,也請。
南清清疑惑地瞄了陸羽客一眼,範淮會意,笑道:陸少俠是九千歲的得力助手。
三人一道登階而入,經過長廊,僕役們正在懸掛五彩燈籠,南清清疑惑道:這裡喜氣洋洋,彷彿在辦喜事?
廿天后,九千歲六十大壽,如今正籌備著。
南清清一愕,低叫:糟了。
範淮和陸羽客皆怔住,齊聲問:怎麼回事?
九千歲餘立巖,當今的皇叔,雖已屆知命之年,鶴髮滿頭,但精神矍鑠,目光炯炯,慈祥中有種懾人威儀,南清清一見他,彷彿見到久違的親人,孺慕之心,憂急之情自也壓抑不住,聲音頓時嘶啞,語帶嗚咽道:九千歲替南清清作主。
好孩子,快起來。九千歲親手攙扶她道:本御知道你受苦受屈了。
南清清此來一則將兵符交還朝廷,二來呈上我爹臨終寫下的密摺,請九千歲轉呈皇上。
快拿來本御看看。
九千歲打開小小筒形密摺,仔細覽讀,不覺大怒:本御早已看出高耀祖心懷叵測,誰想他果真膽大妄為。
九千歲六十壽誕,東州王可能蠢動。
好!本御倒要看他如何興風作浪?將兵符拿手上把玩一下,慈愛的望向南清清:侯爺一向對朝廷忠心耿耿。清清,你可願為朝廷效力?
清清朗聲道:南清清萬死不辭。
好!九千歲將兵符交回南清清手中,說:你兼程趕回侯爺府,調集十萬大軍,城外駐札,以防東州王蠢動。
南清清領命!她手握兵符,興奮莫名:南清清這就告辭。
孩子。九千歲又憐又愛:苦了你了。
轉臉看陸羽客:讓陸少俠護送你。忙又囑咐道:牽出本御兩匹千里駒,交與二位。
三人騎馬穿過京城街道,陸羽客突然一怔,問道:範兄,有沒有發現不少生面孔。
範淮點點頭。範兄在九千歲身畔,多加小心。
出了城,南清清與範淮凝望良久,久別乍逢,千思萬緒,竟不知從何說起,範淮懇切道:不能遠送,小侯爵請珍重。
南清清道:很快就回來,你也珍重。
範淮悵然一笑,說:當初侯爺是對的。
南清清一愕。
社稷若不得安寧,兒女私情又算什麼。
南清清先是怏怏,繼而強笑點頭。
範淮雖不在侯爺身邊,但無時不想念侯爺。小侯爵回府,代我拈香一支,就說範淮謹記侯爺句句叮嚀,縱然犧牲性命,也要全力保護九千歲。
南清清點點頭:放心,會把你的話稟告我爹,南清清就此別過。
一咬牙,一拍馬,足下快騎如箭一般,疾馳而去。
範淮目送兩人身影消失,這才悵然回城。
馬車穿過街道,突見一灰衣人眼前閃過,範淮心中一動,疾行追去,在他全心全意追逐的當兒,迎面一騎疾奔而來,險些與範淮撞個人仰馬翻。對方高踞馬上,忿忿道:你這廝竟不長眼睛!
範淮定神一看,似曾相識,不覺一怔,對方見他不動,更是怒目圓睜,罵道:你這廝好大的架子!一提左腳,本待踢範淮下馬,範淮依然不動聲色。
那人更恨,衝著範淮撲來,範淮早疑他來路,遂也不客氣,與他一搏。雙方較量之下,範淮暗暗一驚,此人功夫甚高,若以他當年在侯爺府的功力,頂多與對方打成平手罷了。只是如今的範淮,已脫胎換骨,不過片刻,那人已被範淮擒住胳臂,範淮低喝道:你莫非東州王府的人?
那人駭然盯住範淮。
範淮冷笑道:功夫不錯,只可惜不是我對手。說罷將他使勁一推,縱馬奔前。
那灰衣人早已不見影子。
兩匹快馬,直闖侯爺府,馬上二人皆戴大笠,一抵侯爺府,也不下馬,直奔大院,守門的侍衛喝道:什麼人?膽敢闖入侯爺府!此時有十來人圍上,刀刃相向。
為首的喝道:是我!不認識了嗎?大笠一揭,原來是南清清。
眾人一見,急急下跑,歡喜叫道:小侯爵!
南清清下得馬來,和陸羽客疾步入內,環顧眾人,不見總管姚家祥。
南清清訝道:姚總管呢?
家僕報道:姚總管方才回府,車馬勞頓,剛剛歇下。
剛剛歇下?他哪裡去來?
昨日送老夫人出去。
忽見外面人影一閃,陸羽客迅即追出,直追至廊下,看那人驚惶失色,陸羽客道:你是誰?為何如此鬼祟?
那人鎮定下來,說:我是姚總管。反問道:你是誰?侯爺府沒你這個人!
有沒有我這個人,問問小侯爵便知。
說罷一把抓他前襟,姚家祥一伸右手,不慌不忙撥開,順勢肘擊陸羽客胸膛。
陸羽客不閃不躲,等姚家祥肘靠過來,穩穩一託,猛力推開。
姚家祥身子一偏,就地一蹲來個掃-腿,陸羽客縱身躍起,旋即一個翻身,如同飛鷹搏兔般撲去,一緊雙手,扣住姚家祥。
好啊!南清清不知何時已站一旁,冷冷道:真想不到,平日看似文弱書生,竟有這等好身手。說!把老夫人送往哪去了?
老夫人,她
莫非已在東州王府?
姚家祥應是,辯解道:東州王府捎來口信說您在那兒作客,想見老夫人,要老夫人上王府玩玩。
一派胡言!南清清忿忿道:我攜兵符入京,何等重大事體,怎有閒情上東州王府作客?再者,我如今大喪,哪還有心情作客?好吧,就算我去作客,我會為了想念老夫人,折騰老人家風塵僕僕跑一趟東州王府嗎?
姚家祥無辭以對。
我臨行之際,一再囑咐你好好照顧老夫人,你竟如此!你是不是受了東州王府的威脅,還是受了東州王府的利誘?我早懷疑有內奸,原來內奸竟是你!
姚家祥面如死灰,顫聲道:小侯爵,冤枉,冤枉!
冤與不冤,你自己心裡有數。南清清向陸羽客一拱手:陸兄,勞您大駕!
陸羽客微笑看住姚家祥,猛地在他背後一拍,姚家祥一聲慘叫,仰頭便倒。
南清清愁容滿面道:老夫人在東州王府,只怕
老夫人是
是我奶奶。
陸羽客略一沉吟,道:小侯爵,我只有一句話:顧全大局。
南清清凝然點頭:好個顧全大局。立刻吩咐道:即刻調集十萬大軍向京城進發!
京城之外,數十里地不見人影,景況蕭索。
路人耳語紛紛,傳言兩支龐大軍隊,正一前一後朝京城進發。住戶、店家紛紛掩門閉戶,攜帶細軟,避走鄉間。而京城之內,茶樓酒肆,生意越發好了起來,尤其入夜,笙歌不輟,好一副昇平景象。
九千歲府張燈結綵,放眼一看,處處花團錦簇,洋溢一片喜氣。九千歲已廣發紅帖,邀集文武大臣和命婦等前來吃壽酒、看好戲。
這吃壽酒、看好戲的習俗由來已久,尤其達官顯貴們,一逢壽辰,幾乎不能免要如此大肆鋪張一番,吃酒的同時,看一流伶人唱戲助興,一整天裡熱熱鬧鬧,討個賓主盡歡。
有人開始竊笑,竊笑京城之外的住戶店家們,此時此刻,九千歲府尚且張燈結綵,準備大擺壽宴,京城之外的住戶店家又何須杞人憂天,紛紛走避?想那九千歲乃當今皇叔,又掌理朝政,自然是胸有成竹,有備無患。他既穩如泰山準備迎接大壽,住戶店家又何須惶然失措,大驚小怪?
只是竊笑之聲未止,大軍已經掩到,兩軍東西對峙,東州王的大軍在城外東郊駐札,南清清所率大軍在城外西郊安營。
東州王立刻派出特使赴西郊,指名要見南清清。
王爺有令!那特使道:即刻退出二十里外。
南清清傲然道:憑什麼?
就憑他是王爺。那特使道:王爺說,小侯爵只是外號,不是世襲爵位,何況如今侯爺不在。
南清清怒道:就算不是世襲爵位,只要我兵符在手,他無權過問。
為什麼?
將在外,君命都可不受,何況他只是個王爺!
特使悻悻道:既如此,王爺在離此十里處與你見面。
做什麼?
讓你見兩個人。
南清清,陸羽客及隨從十數人依時前往。
那一端,東州王和獨子承先,侍妾秋平,陳總管等人亦迄邐而來。
東州王道:清兒,只要你回頭,還是我東州王的好媳婦。
可惜南清清福薄,無緣高攀。
清兒,你想仔細,不要將來後悔。
南清清不但不會後悔,還要奉勸你,你謀逆事蹟未明,不致獲罪,你若是聰明,將大隊兵馬帶回,仍穩坐東州王寶座。
東州王冷笑道:好個丫頭片子,竟在嘴皮上耍威風,這會兒,我讓你看兩個人。
一拍手,兩頂轎子抬上來,兩個遭捆綁的被挽著出轎。第一個是年近古稀的老婦,另一個是南清清的貼身丫頭小紅,兩人面容呆滯,舉步維艱,尤其那古稀老婦,癱瘓得不能動彈,南清清先是目瞪口呆,接著悲忿莫名,嘴裡喃喃叫道:奶奶!小紅!
小紅有氣無力道:小侯爵,不要管我們,不管他說什麼,萬勿答應。
侍妾秋平突然啪地給小紅一個耳光:你這臭丫頭,叫什麼叫!
南清清遠遠望去,看老婦沒有任何表情,不禁憂急大叫:奶奶,他們把你怎麼了?奶奶?
清兒。東州王微微笑:你只要大軍撤退二十里,本王就把人交給你,你看怎麼樣?
王爺。秋平笑吟吟說:不要跟她羅嗦,我讓她快快下定決心。說罷,走到老婦和小紅眼前,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在兩人嘴上一塞一拍,眾人皆瞠目結舌。
南清清急急問:你你給她們吃什麼?
秋平嫵媚一笑,緩緩道:小侯爵,我讓你快快下定決心,剛剛是一顆劇毒的藥丸,半柱香之內,毒發身亡。
南清清大驚:什麼?
東州王亦驚:秋平,你這是
王爺,我這是替你想,免得她拖拖拉拉。秋平轉臉看南清清:小侯爵,你若應允,我會取解藥讓她們服下。
南清清懊惱道:不!我不能聽你們的,我只要退出二十里外,你們就會進軍京城,南清清不願落個千古罵名!
南清清,你再要猶豫,她們倆就沒有生機羅。
突聽得兩聲慘叫,南清清瞪大眼,衝向前,叫:奶奶!小紅!奶奶
東州王一下臉如死灰,氣急敗壞逼近秋平,罵道:你這個女人!竟敢壞我大事!舉起手來,就要掌摑,秋平不但毫無懼意,而且神色自若。
東州王訝異打量她,秋平輕描淡寫道:王爺,省省力吧!待會兒還要上九千歲府祝壽呢!
南清清縱身躍向秋平,狠狠拔出劍來,一招白猿獻果猛地刺向秋平。
誰也沒想到,秋平竟然俐落一閃身,再縱身一躍,人已離開南清清數步之遙,她緩慢而清晰說:小侯爵,這筆帳,留著以後再算,這會兒,九千歲府熱鬧非凡,你不去看熱鬧麼!
九千歲府果然熱鬧,鑼鼓笙簫不歇,數里之外都聽得見。
書房裡,九千歲肅然端坐,範淮匆匆入報。
消息無誤,兵士化裝成老百姓,在府外伺機而動,東州王大軍已開抵東郊駐札。
九千歲點點頭,問道:侯爺府南清清呢?
已率大軍城外西郊安營。
九千歲吁了一口氣:如此,本御寬心多了,賀客呢?
已絡繹來到。範淮道:時候已不早,九千歲可要移駕到大廳?
好吧。
一輛車身嵌綴珍貴明珠的馬車,一路發出璀璨光芒,自城外東郊奔來。
在此同時,另一輛相同佈置的馬車,從城外西郊奔出。
東西兩方向奔來的車,在城門口相遇,閃避不及,馬匹嘶吼,一時前進不得。
車上各自躍下人來,這邊是東州王高耀祖攜子高承先;另一頭是侯爺府的南清清和陸羽客等。
東州王冷冷一笑:原來是你!
不可以是我嗎?南清清冷然笑道。
兩輛嵌以明珠的馬車,原是朝廷賞賜。當年東州王高耀祖和侯爺南俊立下戰功,朝廷除分別封王封侯外,還御賜馬車一輛,馬車四周嵌以珍貴明珠,是一項殊榮。
你如今重孝,也要拜壽嗎?
不可以嗎?
東州王冷笑:守孝之人,也不怕九千歲忌諱!
南清清原是要去討回血債!南清清看馬伕一眼,道:繼續上路!
東州王恨得咬牙切齒,看著高承先說:這丫頭可恨,伺機除掉她!
爹,別的我聽您的,請不要傷了清清。
你!這丫頭壞了多少事,你竟還念著她,你若執迷不悟,當心咱們闔府老少毀在她一人手上!
可是,爹
是我兒就聽我的。東州王狠狠道:不聽話當心劈了你!
當東州王的馬車直抵九千歲府時,一路有人報道:東州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