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陽樓巍然聳立在洞庭湖畔。
樓亭翼然,簷牙高啄,巧奪天工。
八百里洞庭,水天一色,風月無邊。覽勝者都想登樓一睹“氣吞雲夢澤,波撼岳陽城”
的奇觀壯景。
樓上,玉楹大廳,擺下數十張桌子,另有雅座,臨湖小閣,可以眺望湖中點點風帆,增助酒興。
昨日起湖中便少了風帆,但這仍未減少遊人們的興致。雅座上坐滿了踏青歸來的遊人,有的交頭接耳,娓娓細談,有的猜拳行令,大聲喧譁,各盡其興。
楊玉、凌雲花登上樓閣。
“兩位雅座——”小二扯長嗓門喊,奔到雅座席上急忙騰桌挪椅。
並不是楊玉、凌雲花衣著有什麼特別,而是凌雲花塞給小二的一兩銀子起了作用,看在那個白花花的東西的面子上,小二能不盡心竭力?
兩人在一張增設的小桌旁坐下。
凌雲花隨口點了八道菜,那都是岳陽樓菜譜上最名貴的菜。
小二捧著菜單,一陣風似地刮下樓梯。
楊玉眼光緩緩掃過樓廳。
左邊第三張桌上四個客人中,一個喝醉了酒的青衣漢子俯在桌上,一隻斗笠遮住了他的臉。
楊玉感受得到那斗笠裡有一雙犀利的眼睛正盯著自己。
他立即認出了斗笠下的人是誰。
那人就是跟蹤他的那個難纏的對手。
他眼光掃到右邊第五張桌上便頓住了,三張憎惡的臉躍人眼簾。
那三個用馬鞭抽他滾下陡坡的漢子就坐在那兒!
三人的身旁還坐著一位四十開外,頭扎青巾,神色倨傲的漢子。
楊玉心中一動,耳旁又響起了空然大師的聲音:“對侮辱你的人,最好的辦法是找個機會,給予他加倍的侮辱!”
他頑心頓起,決定當眾侮辱一下那三個漢子,一來洩洩心頭之恨,二來藉此機會露一手功夫給那個難纏的對手瞧瞧,讓那對手知難而退。
主意已定,他便在凌雲花的耳根旁說了幾句話。他知道凌雲花幹這種頑皮事,是武林中首屈一指的高手。
凌雲花高興得幾乎跳起來。她正愁沒熱鬧看,現在楊玉要她去惹出個熱鬧來,是正中下懷,使她更高興的是,楊玉性格變了,居然要她去找人家的麻煩,跟著他,日後一定會有很多很多好玩的事。
凌雲花搖著身子走到那四人桌旁,一隻腳往一漢子坐的木凳邊沿上一踏,一隻手往桌上一拍,嘴巴一翹:“喂!小子!咱們大爺叫你們換個地方!”
四人悚然一驚。這小子是誰?吃了熊心豹子膽了,敢在岳陽樓上找咱們的麻煩?
“啪!”一漢子猛一巴掌拍在桌上,桌上的茶盅蹦起老高,“小子找死?敢找咱如意神鞭高三鬼的麻煩?”
凌雲花腳仍踏在凳沿上,冷笑一聲道:“唷,你們就是江湖上那三個臭名遠揚的小鬼,催命鬼高老大,奪魂鬼高老二,無常鬼高老三,又稱缺德鬼,喪心鬼,短命鬼……”
“媽……媽的!”剛才發話的高老二,“撲”地一拳擊向了凌雲花。
樓廳裡的人都停止了交談,一齊把眼光轉向了高三鬼的桌子。鬧事的來了!
楊王端坐在小桌旁,兩眼寒芒閃爍,手搭在腰間的玉笛上。
凌雲花腳在椅沿上輕輕一點,身子翩然而起,劃個漂亮的弧線,落到了高老二身後。
高老二一拳擊空。
頭扎青巾的中年漢子心中大驚:這小子怎麼會花老叫花子的大漠孤雁的招式?這小子怎麼會有乞丐王洪一天的令牌?
中年漢子不僅看出了凌雲花的招式,還看見了凌雲花腰間乞丐王的竹令牌!
此時,樓廳中爆出一聲喝采:“好!”隨即一片叫好之聲頓起。有的人唯恐場面不熱鬧,故意起鬨。
凌雲花在喝采聲中,眉飛色舞,神氣十足。
高老大、高老二、高老三哇地一叫,三人六拳一齊舉起。
“慢!”中年漢子一聲吆喝,叫住三人,復拱手帶笑對凌雲花道:“這位小兄弟,你家大爺讓我們換個地方?”
凌雲花臉色故意一沉:“不是換,是滾!
“媽的!”高三鬼怒聲齊罵。
中年漢子忍住心火:“你家大爺在哪兒?”
凌雲花手朝小桌一指:“你家大爺在那!”
楊玉又成了中年漢子的大爺!
所有人的眼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了楊玉身上。
楊玉挺胸坐立,紋絲不動,宛若一尊佛像,那對光芒閃動的眼睛,此刻更加明耀,就像夜空中的兩點寒星。
大家都感覺到這個白衣少年身上裹著一團懾人的傲氣,一股神聖不可侵犯的威嚴。
“媽的!”高老大叫道“你家大爺找上咱們高三鬼,算他瞎了眼!”
“正因為沒瞎眼,我家大爺才讓你們滾個地方,因為他看出你們高三鬼不是好東西!”
凌雲花厲聲反駁。
“請問稱家大爺尊姓大名?”中年漢子仍是忍住氣,恭聲問。
敢在岳陽樓鬧事的人,決非浪得虛名的人物。
“你不配。”凌雲花冷聲如冰。
“你……你不要以為老實人就好欺辱。”中年漢子已按捺不住,手抓住了腰間劍柄。
凌雲花嘿嘿笑道:“現在老實人越來越少,再不欺負,以後就沒有老實人可欺了。”
樓廳爆出一陣鬨笑,喝采聲頓時又起。差不多是所有的人都在加勁起鬨。
嗖!中年漢子抽出寶劍。
周圍的人但覺一股寒氣侵肌,滿廳都是晶瑩的劍光。
好劍!擁有這種寶劍的主人,一定是武林中的一流劍客。
“收起你的破劍吧,柳明星!”凌雲花冷冷他說。
柳明星握劍的手一抖,這小子怎麼知道自己的名字?
凌雲花劍眉一挑道:“山東柳林集柳莊七煞劍,創劍人殺手柳天星,此七煞劍傳到你手中,已傳了三代,六十餘年。在這期間,柳莊殺手共做了五十八樁買賣,平均一年多做一趟,共賺僱金二萬一千六百七十兩……”
“住口!”柳明星大喝一聲,全身禁不住又是一陣顫抖。在大庭廣眾之下被揭露隱私比殺頭還要可怕,“我要殺了你!”
“殺我?有人出一百萬兩銀子要我的腦袋,你恐怕要不起這個價吧?”凌雲花信口開河。
柳明星咬著牙道:“試試看。”說著,手腕一抖動,劍峰挽起一朵劍花。
樓廳內頓時瀰漫開一股殺氣。
“就憑你那七煞劍中的‘天煞誅魔’一劍?你那一劍還沒我使的好呢。”凌雲花說著,手一揚,手腕抖動,緩緩地做了一個出劍的動作。
柳明星頭皮發炸,渾身由於恐懼而泛起一層雞皮疙瘩。
簡直是太可怕了!這小子不僅知道他殺手家世,而且還知道他殺手絕劍!
柳明星不覺頭上冷汗滾滾而下,手中的劍也悄然垂下。
高老大、高老二、高老三見柳明星這模樣,心中的驕橫和勇氣頓時消失。
柳明星的武功遠在高三鬼之上。柳明星現在這模樣決不是那小子的對手,他們又怎能是那小子的對手?他們不是那小子的對手,又怎能是那小子大爺的對手?
柳明星想了想,對凌雲花說道:“好!咱們走!”
樓廳一片寂靜。大家都被凌雲花一個手勢,就打發了江湖聞名的柳莊劍客而感到震驚。
然而,令人震驚的事還在後面。
楊玉徐徐起身走到過道中央,擋住了準備離開的四人。
凌雲花一雙大眼瞧著楊玉,難道她戲弄這四人還不夠?
柳明星望著楊玉,沉聲道:“這位大爺,我們走還不成麼?還要我們怎樣?”
楊玉冷聲道:“不關你的事。”說著,將兩胯分開,用手一指,“高三鬼,從這底下鑽過去!”
樓廳靜寂得連針掉地的聲音也聽得清楚,但熱鬧氣氛卻到了最高潮。
“媽……媽的!”高老大嚷道,“這簡直是欺人太甚!”
高老二、高老三眼光望著柳明星:“欺人太……甚!”
高三鬼是柳明星的朋友,一同來岳陽樓的,若是讓高三鬼從一個少年的胯下像狗一樣爬過去,這個臉面未免失得太大。
柳明星牙根一咬,眼中閃過一道稜芒,手按劍柄道:“大爺這樣做未免也太過份了吧!”
楊玉冷哼一聲,正要說話,此時左邊第三張桌旁,一位青衫客霍然站起身:“這位大爺的要求,一點也不過份。”
半途裡又殺出個程咬金來了!
所有人的眼光又轉到了青衫客的臉上。
這人是誰?楊玉不認識。
楊玉眼光瞟向凌雲花。
凌雲花搖搖頭,這青衫客她也不認識。
柳明星扭臉對青衫客道:“在下倒要請教,叫人鑽胯襠,何謂不過份?”
青衫客手在桌沿上一按,身子托地飛過桌面,站到過道上。
他背披斗笠,腰扎青巾,青中上斜插一把寶劍,看樣子也是一位劍客。
青衫客道:“這位大爺在城外道上給高三鬼快馬讓道,人已讓到了道旁陡坡邊,高老二給了這大爺一鞭,這大爺未還手,卻勾手挽住坡旁樹幹,懸身道外,讓出了所有路面,高三鬼此時馬已閃過,高老三居然又回首再給了這大爺一鞭,這一鞭將樹幹抽斷,致使這位大爺滾下了陡坡。”
原來這位大爺是找高三鬼尋仇的!聽青衫客之言,高三鬼實也是欺人太甚。
青衫客繼續道:“把這位大爺打下陡坡,有性命危險,是害人之舉,叫高三鬼鑽胯,沒有任何危險,只是想煞煞高三鬼的兇焰。因此,在下認為這位大爺的要求,一點兒也不過份。”
柳明星被青衫客的一番話,說得竟無言答對,不覺痴立著。
“不過份!”
“一點也不過份!”
樓廳內有人在叫喊:“高三鬼今日要是不鑽胯,那才沒意思哩。”
凌雲花卻在想:還是讓他們打起來,那才更有意思哩!
她眼珠子溜溜一轉,嚷道:“柳明星,原來你想賣賣唬字膏藥,找個場子好下臺,你到底會不會使劍?光棍一句話,佛前三炷香……”
柳明星“呀”地一叫,寶劍彈出鞘,撲向了青衫客。
“讓你管閒事!”高老大、高老二、高老三,三支鞭同時抖開,甩向了青衫客。
他們四人是同樣的心思,強的鬥不過找弱的鬥,先抓個墊背的也好下臺,所以四人一齊撲向了青衫客。
一道青虹閃過。五個人倏地分開。
誰也沒看清交手的情況。究竟誰勝誰負?誰也沒有把握。
大家憋住氣,觀看著五人的反應。
唯有楊玉看清了。他清楚地看見青衫客拔劍後,先點中了柳明星的手腕,接著一劍九招,將高三鬼的長鞭削成了三截,又在他們撲近身的時候削去了他們的髮結,削斷了他們的褲帶。
青衫客卓然站立,劍仍插在腰問,似乎根本沒有動過。
“當!”柳明星終於握不住手中劍,劍墜落在地。
“柳大……”
“俠”字未出口,高三鬼三人同時伸手去抓褲子,褲子連同裡褲的帶子都被削斷,但卻未傷及皮肉,可見青衫客劍法之高明。
“哈哈……”樓廳中的人看著高三鬼三人瘋子似的,一手抓著褲頭,一手仍抓著只剩下二寸長的禿鞭的醜態,不覺爆出滿堂大笑。
“你是誰?”柳明星顫聲問。
青衫客冷然一笑,沒有回答。
凌雲花尖聲叫道:“我知道你是誰了,你是‘青虹神劍’張陽光!”
青虹神劍張陽光!
樓廳笑聲頓止,空氣驟然凝結。
張陽光是血宮無影天魔血虹劍張陽晉的師兄,其劍法比張陽晉還要高明!
柳明星和高三鬼這次算是找錯了對頭。
高三鬼驚得目瞪口呆,手指一鬆,褲子滑落腳下,露出了三個光溜溜的屁股。
可這次,樓廳內誰也沒有笑。
楊玉仍然叉腿站立,臉色凝重。
張陽光為自己出頭露面,目的何在?
張陽光發出一聲低低的沉喝:“高三鬼,還不快爬麼?”
高爸大、高老二、高老三顫巍巍地抓起褲子,依次從楊上胯下鑽過。
楊上第一次感到了自己的強大,第一次嚐到了征服他人的滋味。
一種從未領略過的興奮,從未感受過的舒暢,壓抑的神情在暴戾的激動中得到了渲洩!
這僅僅是個開始。空然大師造就他這個特殊人才的計劃,正在一步步實現。
高三鬼三人鑽過楊玉胯襠後,溜到柳明星身後接扎褲帶。柳明星仍然呆立著,掉在地上的劍也不曾去撿。
張陽光走到楊玉身旁。雙手一拱:“這位大爺,在下有句話想跟你說。”
“請講。”楊玉灼亮的眼光盯著他。
“這裡不是說話之處,請大爺跟我來。”張陽光說完就往樓下走。
左邊第三張桌上的三人同時起身,隨後下樓。
那戴斗笠的青衣漢走在兩人中間,竹笠壓得很低看不到他的臉。
原來他們四人是一夥!
凌雲花走至楊玉身旁:“我看……”
楊玉冷然一喝:“走!”
走到樓梯口,楊玉隨手從旁邊一張桌上抓過一把竹筷,手指一捏,竹筷已斷成數截!
樓廳內的人都怔住了,包括凌雲花在內。
好神的功力!
楊玉手一揚,嗤嗤嗤嗤,一陣竹筷破空之聲。
柳明星,高三鬼四人不覺忙將頸脖一縮。
咚咚咚咚,斷竹筷頭釘在壁板上,拼成了三個字:楊凌風!
楊凌風?
南俠楊凌風又復活了?
這小子就是楊凌風?
良久。良久。
有人發出一聲驚呼:“啊!這小子是楊凌風的兒子,飛竹神魔楊玉!”
夕陽已經墜落水下,晚霞餘光消失殆盡。
鉛灰色的天空鐵板一塊壓在頭頂。
岳陽樓下的湖邊石灘上,屹立著六人。
四人站在南頭,二人站在北頭,中間相距十步的距離。
站在南頭的是青虹神劍張陽光一夥四人。站在北頭的是楊玉和凌雲花。
雙方冷然相望,默不作聲,像是在比較著內功的目定力。
湖水拍打在石灘上,發出了“波刺、波刺”的響聲。
楊玉靜靜地看著對方,臉上帶著一抹冷傲的微笑。他很有耐心,冷然靜候著變化。
張陽光等四人注視著楊玉,四張冷漠的臉上毫無表情。
他們四人都是超級的高手,無論是內功和武功都練到了相當的火候,他們在耐心地等候楊玉發作。
凌雲花一雙眼珠溜溜地轉著,她在用心分析對方的真正意圖。
良久。誰也沒有出聲。
楊玉的內功自定力比張陽光等人想象的要強得多。
四人眼光亮度逐漸增強,八道眼光合在一起猶如一把利刃刺向了楊玉眼球。這是心意的契合,無形之光變成了有形之物。
楊玉傲氣頓發,運動六合煉氣大法,使出先天的特異功能,頓時,兩眼精芒暴射。
四人彷彿感到有一束束銀針刺入了眼中,眼珠開始發脹,發痛,脹痛逐漸加強,最後四人不得不收回功力,垂下眼皮。
楊玉的眼力居然勝過了四人合聚的眼力!
張陽光等人心中駭然大驚!
此時,石灘上響起了凌雲花的聲音:“哈,戴斗笠的,我知道你是誰?”
戴斗笠的青衣漢從四人中跨出一步:“我是誰?”
“無形劍客呂公良!”凌雲花叫道。
“小姑娘,好眼力!”呂公良左手摘下了頭上的斗笠。
“呂公良,你道我是誰?”
“鵝風堡小姐凌雲花。”
“呂大俠,好眼力!”
“小丫頭還是那麼調皮。”
“老殺手還是那麼頑固。”
“頑固?”呂公良眯起眼,“這話是什麼意思?”
凌雲花噘起小嘴道:“天下誰不知道無形劍客呂公良是最難纏的對手?你找玉哥,還不是想做成殺玉哥的這票生意?”
“小姑娘,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生意人講究見風使舵,有時候寧可不賺但絕不能蝕老本。”呂公良說著舉起了光禿禿的右手腕。
凌雲花、楊玉微微一徵,半年多不見,呂公良宛若換了一個人。
“閣下也怕蝕本?”凌雲花問。
“生意人誰不怕?”以前的呂公良決不會說此話。
“閣下的意思是要放棄這票生意了?”
“僱主已收回生意,呂某無錢可賺,自然要放棄這蝕本的生意了。”
“那你找玉哥幹嘛?”
“不是我,是這位劍客找他。”呂公良嘴巴朝張陽光一努。
楊玉聞言,雙手朝張陽光一拱,“謝張大俠在岳陽樓出手相助。”
張陽光淡淡一笑:“區區小事,何足掛齒。何況在下還是有事相求。”
“但不知張大俠找楊某為了何事?”
“聞得楊大俠此次復出江湖,為的是肩負武林重任,翦滅樂天行宮,故張某特此來向楊大俠討教一招!”
楊玉臉色聚然一沉:“你是樂天行宮的人嗎?”
張陽晉血宮已皈依樂天行宮,張陽光是樂天行宮的人,也極有可能。
“不是。”張陽光沉聲道,“在下只是來試試楊大俠究竟有沒有翦滅樂天行宮的能力。”
“張大俠,張某……”
“少羅嗦!準備接招!”張陽光一聲厲喝,跨前兩步,已逼近發劍位置,氣勢懾人心魄。
“玉哥!當心!”凌雲花禁不住發出一場呼喊。
楊玉冷笑一聲,拔出玉笛,隨手一擺:“來吧。”
張陽光手按劍柄,卓立石灘,雙目如電。
楊玉斜垂玉笛,冷然傲立,兩眼精光閃爍
兩人在相對的靜止中,含蘊著最可怕的,也是最強烈的躍動。
石灘上的人都在等候著陰雲堆疊中突然迸發的迅雷。
“呀——”,迅雷迸發了。
兩人身子從石灘上空劃過,兩道耀目的光一閃而逝。
兩人兀立石灘。灘上身影如故。不過,兩人卻已交換了位置和方向。
兩人背對背地站著。楊玉站在張陽光的位置,張陽光站在了楊玉的位置。
兩人緩緩地轉過身,默然相望。
驀地,兩人同時發出一串長笑。
張陽光頭上髮結不見了,剩下了一個光禿的頭頂!
楊玉左胸衣被劍劃開,破襟被湖風吹得飄曳生姿!
笑聲在石灘上空震響迴旋。
呂公良等三人臉上透出一種異樣的光彩。驚愕恐怖,抑或興奮喜悅?
短短半年不見,楊玉的武功已是如此神速猛進!
凌雲花捂住了雙耳,蹲在石灘上,那笑聲像鋼針一樣刺痛著她的頭。
笑聲嘎然中止。
張陽光拱手道:“謝楊大俠手下留情。”
楊玉亦拱手首:“謝張大俠好意承認。”
“楊大俠若是那一刀落實,現在豈有張某說話的份兒?”
“張大俠若是那一劍不縮手,楊某左胸豈不就是個對穿窟窿?”
“哪裡話?楊大俠出刀,後發先至,若不是落刀時略一遲疑,張某的頭早已離開了脖子,劍哪還能刺中楊大俠?”
“話不能那麼說。即使是張大俠的人頭離開了脖子,憑著胸內憋住的那口真氣,張大俠的劍定能將在下心臟刺個對穿。”
“不管怎麼說,楊大俠的刀還是比在下的劍要快……”
聽著兩人的對話,呂公良等人更是驚得目瞪口呆。
青虹神劍號稱天下第一快劍。現在天下第一快劍手,聲稱楊玉的刀比他的劍還要快!
“哎!”此時,凌雲花從石灘上彈起來,“張陽光,你還有完沒完?咱們大爺還有正事要幹哩。”
凌雲花聽張陽光自己承認不是楊玉的對手,不覺膽氣頓壯,又神氣起來。
“少多嘴!退到一旁去!”楊玉厲聲喝道。
凌雲花噘起小嘴動了動,但沒出聲,低頭退到了一旁。
張陽光正色道:“楊大俠若闖樂天行宮,須得謹防宋豔紅的龍鳳斷魂飛刀。”
“謝張大俠指教。”
“另外……”
“請講。”
“張陽晉是在下師弟,楊大俠遇著他時,請手下留情。”
楊玉冷森的臉上透出懾人的威嚴:“難道張大俠忘了張陽晉在廣賢莊集會上的罪孽?江湖上有的帳只能用血去算,才能算得清。”
從楊玉口中吐出的冷冰冰的一個個字,使石灘上的人聽得打了個冷顫。
張陽光凝視著楊玉,片刻,又道:“請楊大俠給他一次機會如何?”
楊玉想了想,點點頭:“行。”
張陽光手一拱:“謝楊大俠,告辭!”聲落,人影已杳。青虹劍客就這麼走了,來勢洶洶,去得卻這麼匆匆。
“喂,張禿頭已經走了,你們還留在這兒幹嘛?”凌雲花又叫起來,“等著我們大爺給你們剃頭啊。”
“叫你少多嘴!”楊玉又是厲聲朝她一喝。
“少多嘴?誰多嘴啦?”凌雲花突地瞪起雙眼逼向楊玉,“我好久都沒說話啦!難道這話就有你說得,我說不得……”
楊玉從小就跟凌雲花在一起,知道她的脾氣,不覺之間竟連連後退。
凌雲花欺身到他身前,壓低聲道:“玉哥,求你給我留點面於行不行?常言道:家醜不可外揚。等會你打我,罵我都行,可別當著大夥的面唬我,我求你啦!”
楊玉覺得奇怪,這小公主居然也會求人?
“玉哥,你要不答應我,我就跳湖啦!你信不信!我就跳!”凌雲花眼中閃著光芒,她可是個說得出做得到的女人。”
“我答應就是了。”楊玉只得讓步。
世上女人最難纏,任憑楊玉怎麼天生傲氣,性格怎麼變化,這個鵝風堡的小公主永遠是他的剋星!
“啊!”凌雲花發出一聲歡叫,轉過身對呂公良等人唬起臉道:“有什麼事,過來與你家小爺說。”
呂公良沉著臉,冷聲道:“小丫頭,別神氣,這裡沒你說話的資格。”
凌雲花一揚頭:“哼!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氣!”
“你要是再多嘴,我就要你變成像張大俠那樣的禿頭。”
“就憑你那隻禿手?”
“這裡還有一隻。”話音剛落,呂公良左手已拔劍出鞘。
“就憑你左手的劍?”凌雲花的小嘴翹起老高,“你還不知本小爺輕功的厲害哩。”
呂公良朝身後兩人一努嘴。
兩人從地上抓起一把石子:“凌姑娘小心!”
隨著喊聲,手中石子飛向了凌雲花。
凌雲花足在地上一點,彈身而起,疾如飛鳥射向天空。
十八點細石如強弩射出,尖嘯破空追至。
嗖!空中耀出一圈白光,噹噹噹當,即將擊到凌雲花身上的細石,應聲碎裂成兩半,直線墜落石灘。
凌雲花一串空翻,立在湖邊。
唱公良從空中飄然落地。當!劍應聲落鞘。
楊玉贊聲道:“好劍法!想不到呂大俠左手使劍也是如此精妙!”
呂公良在義莊先殺五龍幫九賊,後請華容長老、丁戈、董克儉作證人與他公平決鬥,雖斷一腕,楊玉對他的印象極好,對他人品也極為尊重。
“再好,也不過如此。”凌雲花心裡雖然對呂公良劍法驚讚不已,口中卻不認輸。
“雲花,還不快向呂大俠致謝。”楊玉道。
“致謝?”
“要不是呂大俠手下留情,你早就成了個禿頭了。”
凌雲花手往頭上一摸,不覺發出一場驚呼,頭上包布、紮帶、髮結全被挑散,烏黑的長髮,流水般披散在雙肩。
削髮比挑散發結當然要容易得多,楊玉的話並非假話!
“呂大俠,我……”凌雲花上前說話。
“滾到一旁去!你再多嘴,我一定將你削成禿頭!”呂公良已看出楊玉心思,所以對凌雲花格外嚴厲。
呂公良是說一不二的殺手,凌雲花趕緊退到一旁,再不敢多言。
“楊大俠!”呂公良捧起禿右腕向楊玉施禮。
“呂大俠休要如此,”楊玉還禮道,“在下怎敢擔當‘大俠’二字?”
呂公良身後的兩人跨前道:“敢擔負翦滅樂天行宮大任的人稱不上大俠,誰還敢冠以大俠二字?”
楊玉心中淌過一股熱浪:“這二位壯士是誰?”
呂公良代之回答道:“天山雙刃尹澤鵬、蘆小珂。”
凌雲花一旁忍不住道:“原來是天山霍門劍客弟子,當年天山劍客霍天都……”
呂公良狠狠地瞪了凌雲花一眼。凌雲花臉色一變,趕緊收住了口。
楊玉看在眼裡,微微一笑道:“原來是尹、蘆二位大俠,不知三位……”
呂公良道:“想與楊大俠合夥做筆生意。”三句話不離本行。
“做生意?”楊玉可是個行外人。
“跟楊大俠一起去翦滅樂大行宮。”
楊玉思忖片刻,問:“誰僱請你們?多少酬金?”
呂公良肅容道:“此趟買賣,自覺自願,無人僱請,分文不取。”
“哪有這等好事?天下哪有貓兒不吃魚?!”凌雲花又嚷了起來。
呂公良沉聲道:“廣賢莊,在下兩位證人華容長老、玄武門主丁戈被害,在下決意殺盡樂天行宮惡賊,替他們報仇!”
尹澤鵬道:“天山九牧場主谷奇丕、七劍客中六弟張文清在廣賢莊喪命,現在華昭雄等六劍客又被樂天行宮擄去,我倆決意跟隨楊大俠翦滅樂天行宮,救出天山弟子!”
楊玉沉吟道:“只是憑楊某的身份怎能與眾位大俠……”
呂公良朗聲道:“楊大俠是南俠的兒子,剛才張陽光已試過楊大俠的武功了,當今武林首領非楊大俠莫屬!”
楊玉心火頓時熾烈,雄心豪氣一齊迸發。
“是空然大師叫你們來的?”楊玉問。
“是的。”三人齊聲回答。
空然大師說江湖上有人幫他,幫他的人現在果然來了!
他覺得自己並不孤單,空然大師時刻在他身旁,於是心念更堅,勇氣倍增。
凌雲花急步靠近楊玉:“玉哥,千萬使不得!常言道:知人知面不知心,人心隔肚皮,飯頗隔木皮,誰知他們……”
楊玉卻在想,今後有呂公良在身旁,也好管管這個小丫頭。
他手一擺,打斷凌雲花的話:“好,你們就跟著我先去會會這碧綠山莊的嶽靈生!”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