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賈普走進波洛的寓所,沮喪地把帽子扔到桌子上,一頭跌在椅子裡。
“好了,”他吼道,“她沒幹!”
“誰沒幹?”
“普倫德萊思,直到半夜都在玩橋牌。男主人,女主人,海軍少校,還有兩個僕人都堅決肯定。毫無疑問,我們必須放棄把她和這事兒聯在一起的任何想法。雖然如此,我很想知道為什麼她對樓梯下面那個小公文包表現出如此的緊張不安。你一定有些想法,波洛。你總擅長處理那些微妙的細節問題。那個小公文包的秘密,似乎大有文章可做呀!”
“我會給你另外一個提示。煙味的秘密。”
“離題太遠了。煙味——呃?這就是我們第一次查看屍體時,你嗅來嗅去的原因?我看見了——也聽見了!聞啊聞啊聞的,還以為你頭腦發燒了呢。”
“你全弄錯了。”
“我常想到腦子裡的小灰細胞,別告訴我你鼻子裡的細胞也超乎別人之上吧。”
“沒有,沒有,你儘管放心。”
“我一點菸味也沒聞出來。”賈普疑慮地說。
“我也是,我的朋友。”
賈普懷疑地看看他,之後從衣袋裡掏出一支菸,“這是艾倫夫人抽的那種——加斯珀。菸頭裡有六個是她的,另外三個是特吉士。”
“完全正確。”
“你們奇妙的鼻子不用看就知道了,我猜。”
“我向你保證我的鼻子沒參與此事,我的鼻子沒記錄下什麼。”
“不過腦細胞記錄了不少?”
“嗯——有些特別的線索——你不這麼認為嗎?”
“比如說?”
“Ehbien(法文,意為:好吧。),顯然這房間裡丟了什麼東西,又多了某樣東西,我想……而且,在寫字檯上……”
“我知道了,我們要談那枝翠綠色的羽毛筆了!”
“Dutout(法文,意為:不對。),那隻羽毛筆完全無關緊要。”
賈普連忙給自己留出退路。
“我已經讓查爾斯·拉弗頓-韋斯特半小時後到蘇格蘭場來見我,我想你會願意去的。”
“我非常樂意。”
“還有你一定會高興聽到我們已經追蹤到了梅傑·尤斯塔斯。他在克倫威爾大道租了套帶傢俱的公寓。”
“太好了。”
“我們在那瞭解了一點情況,梅傑·尤斯塔斯根本不是個好貨色。等我們見過拉弗頓-韋斯特之後,就去會會他,你意下如何?”
“妙極了。”
“那好,咱們走吧。”
十一點半,查爾斯·拉弗頓-韋斯特被領進賈普總警督的房間,賈普站起來和他握手。
這位國會議員中等個頭,個性鮮明。他的臉颳得很乾淨,一張富於表情的嘴巴,微微突出的眼睛不停地轉來轉去,帶著那種演說的天賦。他相貌英俊,安靜而有教養。
儘管看上去面色蒼白而且有點憂傷,他的態度依然彬彬有禮和鎮定自若。
他坐下來,把帽子和手套放在桌子上,直視著賈普。
“我想說,首先,拉弗頓-韋斯特先生,我完全理解這對您來講會多麼痛苦。”
拉弗頓-韋斯特沒有領情,“我們不用談論我的感受。告訴我,總警督,您對我的——艾倫夫人自殺的原因有何高見?”
“您本人幫不了我們什麼忙嗎?”
“實際上不能。”
“沒有發生過爭吵?你們之間沒相互疏遠?”
“沒這回事。此事給我以極大的震驚。”
“也許會更難以理解的,先生,如果我告訴您這並非自殺——而是謀殺!”
“謀殺?”查爾斯·拉弗頓-韋斯特的眼珠都快蹦出來了,“您說是謀殺?”
“非常正確。現在,拉弗頓-韋斯特先生,您有何意見——誰想置艾倫夫人於死地呢?”
拉弗頓-韋斯特先生急促而含糊地答道:
“不——沒有,確實——沒有這種人。惟一的想法是——太難以想像了!”
“她從未提到過什麼對頭?誰會對她心存惡意呢?”
“從來沒有。”
“您知道她有把手槍嗎?”
“我不知道這事。”
他似乎有點吃驚。
“普倫德萊思小姐說,這枝槍是艾倫夫人多年以前從國外帶回來的。”
“是嗎?”
“當然,我們得到的只是普倫德萊思小姐一個人的證詞。極有可能艾倫夫人覺得她身處某種危險之中,於是出於個人的某種原因,她把這枝槍留在了身邊。”
查爾斯·拉弗頓-韋斯特懷疑地搖搖頭,他看起來非常疑惑不解。
“您對普倫德萊思小姐怎麼看,拉弗頓-韋斯特先生?我的意思是,您是否認為她可靠,值得信賴?”
他考慮了一下,“我認為如此——是的,可以這麼說。”
“您不喜歡她嗎?”賈普一邊問,一邊緊緊盯著他。
“我不該那麼說。她不是我所欣賞的那類姑娘,那種愛挖苦人的、獨立自主的類型對我沒吸引力,但是我應該說她很值得信賴。”
“呃,”賈普說,“您知道一個叫梅傑·尤斯塔斯的人嗎?”
“尤斯塔斯?尤斯塔斯?啊,是的,我記得這個名字,我曾經在巴巴拉——艾倫夫人那兒碰到過他。是一個非常可疑的客人,在我看來,我對我的——對艾倫夫人說過,我們結婚之後,他將成為我家不受歡迎的那類人。”
“艾倫夫人怎麼說?”
“噢!她完全同意。她絕對相信我的判斷力。一個男人比女人更瞭解其他男人。她給我解釋說,她不可以對一個多年未見的故人過於無禮——我想她是特別害怕自己被當作勢利小人!自然,作為我的妻子,她會發現她的很多老朋友都——不太合適了,能這麼說嗎?”
“意思是說跟您結婚改善了她的處境和地位?”賈普直言相問。
拉弗頓-韋斯特揚起一隻保養得很好的手,“不,不,不是那樣。事實上,艾倫夫人的母親是我家的一位遠親。她的出身和我完全平等,但是當然,在我看來,我必須在擇友方面特別謹慎——我妻子擇友也得如此,一個人到了一定程度就會引人注目的。”
“噢,是的。”賈普冷淡地答道,他又接著問,“那您幫不了我們?”
“實在是不行,我毫不知情,巴巴拉!被人謀殺!簡直難以置信!”
“現在,拉弗頓-韋斯特先生,您能告訴我們您在十一月五號夜裡的活動嗎?”
“我的活動?我的?”
拉弗頓-韋斯特尖聲抗議著提高了音調。
“只是例行公事罷了,”賈普解釋說,“我們必須詢問每個人。”
查爾斯·拉弗頓-韋斯特莊嚴地看著他,“我希望我這種地位的人可以除外。”
賈普只是等著。
“我是——現在讓我想想……啊,對了,我在家裡,十點半出去,沿著河堤散步,看了一會焰火。”
“很高興今天沒有那類陰謀產生。”賈普愉快地說。
拉弗頓-韋斯特狐疑地看著他,“然後我——就——回家了。”
“到家——您倫敦的住處在昂斯洛區,我想——是幾點鐘?”
“我不知道確切時間。”
“十一點?十一點半?”
“差不多那個時候。”
“也許有人給您開門?”
“不,我自己有鑰匙。”
“您散步時碰見什麼人了?”
“不,噢,真的,探長,我特別討厭這些問題。”
“我向您保證,這只是例行公事,拉弗頓-韋斯特先生。問題並不是針對個人的,您知道。”
這個回答似乎讓憤怒的國會議員得到了安慰。
“如果就這些……”
“目前就這些了,拉弗頓-韋斯特先生。”
“你要和我保持聯絡……”
“那自然,先生。順便讓我介紹一下,赫爾克里·波洛先生,您或許聽說過他。”
拉弗頓-韋斯特先生的眼睛頗有興趣地投向這個小個子比利時人。
“對——對——我聽說過這個名字。”
“先生,”波洛說,他的舉止突然變得外國化了,“相信我,我的心在為您而悲傷。如此重大的損失!您必須承受如此大的痛苦!啊,我無話可說了。多麼了不起的英國人,總把自己的感情隱藏起來。”他打開他的香菸盒,“請允許我——啊,空了,賈普?”
賈普摸摸口袋,然後搖了搖頭。
拉弗頓-韋斯特打開自己的煙盒,低聲說,“嗯——抽枝我的吧,波洛先生。”
“謝謝,謝謝您。”這個小個子男人拿了一支。
“如您所言,波洛先生,”另一個人接口說,“我們英國人不喜歡顯露個人的感情。堅強不屈——是我們的座右銘。”
他向兩個人躬了下身,離開了。
“神氣十足,”賈普厭惡地說,“而且自作聰明!普倫德萊思這姑娘對他所言極是。一個漂亮的傢伙——或許能迷惑住那些毫無幽默感的女人。那是什麼煙?”
波洛搖著頭送給他,“埃及人,一種昂貴的牌子。”
“不,那沒什麼。真遺憾,我還從未聽過如此糟糕的不在現場的申辯!事實上,根本就沒有不在現場的證據……你知道,波洛,很遺憾陰差陽錯。如果是她敲詐他……他倒是個極好的敲詐對象——會乖乖地把錢交出來!一切都是為了避免一場醜聞。”
“我的朋友,根據你的意願重新立案,的確不錯,但嚴格說那不是我們的事兒。”
“不,尤斯塔斯是我們的事兒。我已經搞到了他的一點情況,的確是個卑鄙之徒!”
“順便問一句,關於普倫德萊思小姐的事,你按我說的去辦了嗎?”
“是的,等一下,我打個電話瞭解最新的情況。”
他拿起了電話聽筒。
簡單交談了幾句之後,他放下電話,抬頭看著波洛。
“真是個冷血動物,出去打高爾夫了。做得真漂亮,就在你的朋友被殺僅僅一天之後。”
波洛發出一聲驚叫。
“出了什麼事?”賈普問。
但波洛只是低聲自言自語。
“當然……當然……但是自然地……我是多麼愚蠢——為什麼,它就在眼皮底下!”
賈普粗魯地說:
“快停下你那些嘰裡咕嚕的自言自語吧,我們去對付那個尤斯塔斯。”
他愕然地看到波洛已是滿面春風。
“可——好吧——我們一定要對付他的。現在,跟你講,我弄清了一切——所有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