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與謝弗尼克·戈爾女勳爵經過一場面對面的艱難交談之後,梅傑·裡德爾發覺與福布斯這樣精明的律師相處非常輕鬆。
福布斯先生言辭謹慎,滴水不漏,但他的回答總是切中要害。
他承認傑維斯爵士的自殺令他極為震驚。他從未想到過傑維斯爵士這種類型的人會結束自己的生命,他對其行為的原因一無所知。
“傑維斯爵士不但是我的主顧,而且還是老朋友。我從孩提時代就認識他了,應該說他總是在享受生活。”
“在這種情況下,福布斯先生,我必須請您非常坦白地講,您不知道傑維斯爵士生活當中任何焦慮或傷心的秘密嗎?”
“不,他很少焦慮,像大多數人那樣,但他仍然有嚴肅認真的品性。”
“沒有病痛?他和妻子之間沒什麼問題?”
“不,傑維斯爵士和謝弗尼克·戈爾女勳爵相愛至深。”
梅傑·裡德爾說:
“謝弗尼克·戈爾女勳爵顯然持有某種奇特的觀念。”
福布斯先生笑了——一個寬容的、男人式的微笑。
“女士們,”他說,“一定要給她們留有幻想的權利。”
警察局長繼續問:
“您管理著傑維斯爵士的所有法律事務?”
“是的,我的公司,福布斯、奧格爾維和斯潘斯,一百多年來一直為謝弗尼克-戈爾家族服務。”
“謝弗尼克-戈爾家族是否有過什麼醜聞?”
“我實在是不明白您的意思?”
“波洛先生,請您把給我看過的那封信讓福布斯先生看一下好嗎?”
波洛一言不發地站起來,欠身把這封信交給福布斯先生。
福布斯先生讀了信,眉毛揚了起來,“一封非比尋常的信,”他說,“我現在明白您的問題所在了。沒有,據我所知,沒有任何理由去寫一封這樣的信。”
“傑維斯先生沒有對您提及此事?”
“根本沒有。我必須說我很奇怪他沒這樣做。”
“他總是信賴於您?”
“我認為他很信任我的判斷力。”
“那您對這封信所指有何想法?”
“我不願做任何不負責任的猜測。”
梅傑·裡德爾很欣賞這一巧妙的回答。
“現在,福布斯先生,也許您會告訴我們傑維斯爵士如何安排他的遺產?”
“當然,我沒有任何理由反對。對他妻子,傑維斯爵士留下六千英鎊年金,記入財產賬下。還可以在杜沃爾府邸或朗德斯廣場的房產中任選一項。當然還有幾件遺贈品,沒什麼特別的東西。剩下的財產歸他的養女,魯思,條件是,如她結婚的話,她丈夫要改姓謝弗尼克-戈爾。”
“什麼也沒留給他外甥,雨果·特倫特先生?”
“有的。一筆五千英鎊的遺贈。”99csw.com
“我以為傑維斯爵士是個富有的人?”
“他非常富有。除了地產之外他還有一大筆私人財產。當然,他不像從前那麼富有了。實際上所有投資收益都很緊張,而且,傑維斯爵士還在一家公司損失了一大筆錢——伯裡上校說服他在‘特殊合成橡膠代用品’公司投入了很大一筆錢。”
“不是明智之見?”
福布斯先生點點頭說:
“退伍軍人在買賣交易上是損失最慘重者,我發現他們的輕信遠遠超過那些寡婦——事實上的確如此。”
“然而這些不走運的投資沒有嚴重影響到傑維斯爵士的收入?”
“噢,沒有,不算嚴重,他依然是個非常富有的人。”
“這份遺囑什麼時候立下的?”
“兩年以前。”
波洛低語道:
“這個安排,似乎對雨果·特倫特先生,傑維斯爵士的外甥不太公平啊?不管怎樣,他也是傑維斯爵士最近的血親。”
福布斯先生聳聳肩,“一個人不得不考慮到他家族的歷史。”
“比如……”
福布斯先生顯得有點不願意說下去。
梅傑·裡德爾說:
“您一定覺得我們過於關注重提起舊日的醜聞或者類似之事了。但是這封傑維斯爵士給波洛先生的信必須得到解釋。”
“並不存在什麼醜行用以解釋傑維斯爵士對他侄子的態度,”福布斯先生很快說道,“只是傑維斯爵士總是認真地把自己放在家族首腦的位置上。他有一個弟弟和一個妹妹。弟弟,安東尼·謝弗尼克-戈爾,死於戰爭。妹妹,帕梅拉結了婚,但傑維斯爵士很不贊成這門親事。換句話說,他認為她在結婚之前應當首先徵得他的同意和認可。他認為特倫特上尉的家族不夠顯赫,不足以與謝弗尼克-戈爾家攀親。他的妹妹為他的這種想法而感到好笑。結果,傑維斯爵士一直不喜歡他外甥。我想,這或許促使他決定收養一個孩子。”
“他自己不能有親生骨肉嗎?”
“不,他們婚後曾生出一胎死嬰,醫生說謝弗尼克·戈爾女勳爵再也無法生育了。兩年後他收養了魯思。”
“那麼魯思小姐是誰呢?他們怎麼選中了她?”
“她是,我想,一家遠親的孩子。”
“我正是這麼猜的,”波洛說,抬頭望著掛在牆壁上的家族畫像,“人們看得出她屬於同一支血脈——鼻子,下巴的線條。這一特徵在這面牆上重現了很多次。”
“她也承繼了脾性。”福布斯先生乾巴巴地說。
“可以想見。她與她養父相處得怎麼樣?”
“您儘可想像,他們之間不止一次發生過激烈的衝突。不過儘管有這些爭吵,我認為他們之間還是有種潛在的和諧。”
“雖然如此,她還是令他十分煩惱?”
“無盡的煩惱。但我可以向你們保證,絕沒到讓他結束自己生命的地步。”
“啊,當然不會,”波洛表示同意,“一個人不會因為有個任性女兒就朝自己腦袋開槍的!這樣一位小姐繼承他!傑維斯爵士從未想過更改他的遺囑嗎?”
“嗨!”福布斯先生咳了一下以掩飾他的些許不安,“事實上,我得到傑維斯爵士的指示到這兒來(也就是說兩天前),是為了立一份新的遺囑。”
“什麼?”梅傑·裡德爾把椅子拉近一些,“您沒有告訴我們這個。”
福布斯先生很快說:
“你們只是問我遺囑的措辭,我給了你們想要的,新遺囑甚至還沒正式擬好——何況還沒有簽字呢。”
“它有什麼條款?這或許能啟發我們瞭解傑維斯爵士的思想狀況。”
“主要部分和從前一樣,但謝弗尼克-戈爾小姐只有跟雨果·特倫特先生結婚才有繼承權。”
“啊,”波洛說,“可這有相當大的區別。”
“我並不贊成這一條,”福布斯先生說,“而且我當即指出,這條很可能被駁斥掉。法庭不會支持這種條件的遺贈。但是傑維斯爵士主意已定。”
“那如果謝弗尼克-戈爾小姐(或者再加上特倫特先生)拒絕服從呢?”99csw.com
“如果特倫特先生不願和謝弗尼克-戈爾小姐結婚,那麼財產無條件地屬於她,但如果他願意而她拒絕的話,反之財產都歸他。”
“怪事。”梅傑·裡德爾說。
波洛往前湊湊,輕輕拍著律師的膝蓋。
“可是藏在背後的是什麼?當傑維斯爵士制定這一條件時他腦子裡在想些什麼?肯定有什麼事情……我想,這一定涉及到另外一個人……一個令他不滿的人,我想,福布斯先生,您一定知道那個人是誰?”
“波洛先生,我真的一無所知。”
“但您可以猜測一下。”
“我從來不妄加猜測。”福布斯先生說,語氣中很有些反感。
他摘下夾鼻眼鏡,用一塊絲質手絹擦著,問道:
“你們還想知道些什麼嗎?”
“現在沒有。”波洛說,“就我而言沒有了。”
福布斯先生看看沒什麼再好可談的了,就把注意力轉向警察局長。
“謝謝您,福布斯先生,我想就這些了。我很想,如果可以的話,和謝弗尼克-戈爾小姐談談。”
“當然可以,我想她在樓上和謝弗尼克夫人在一起。”
“呃,好的,也許我還有話想跟——他叫什麼名字來著?——伯羅斯,先談一談,以及那位寫家族史的女士。”
“他們都在圖書室,我會通知他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