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樂的一天,至少還有寶寶。
上樓給寶寶洗澡,它快樂地抖動著身體把水珠灑落我一身,它喜歡用這種方式和我玩耍,然後眯著眼睛任憑我用吹風機給它吹乾毛髮,在光線下散發出明亮金黃。
吹風機發出巨大的噪音,寶寶突然豎起了耳朵,我似乎也聽到樓道上的腳步聲,門鎖被輕微觸碰,我猛地停下來,聆聽……我扔下吹風機向門口追去,開門,一串腳步帶著清脆的迴響倉促跑進電梯間,我衝過去時,電梯門正好合攏,只看見水青色的衣角飄然而逝。
我轉身向消防通道跑去,憤怒的力量給我的腳踵安裝了一個馬達,當我從十二樓一路跑下底層時居然還能看見她,她鑽進一輛X5。蘇陽!
我跑向遠處的停車場,打開車門,擰燃引擎,讓車胎與地面發出尖銳的囂叫。我是一頭無法阻止內心兇悍的獵犬,我未知目的,卻嗅著氣味向遠處瘋狂追去。
“汪!”一道金黃的身形從車邊倏然掠過,是寶寶,我匆忙出門追逐卓敏時忘記關門,極度思念她的它瘋狂地追了出來。我知道,在它的內心世界,卓敏已成為它的媽媽,即使和我快樂嬉戲時它也在想念著她,她才是不可置換的精神信仰!
它的表情無比狂熱,它的四肢伸展有力,高速的奔跑讓它的毛髮被吹得凜然英俊,尾巴被風拉得長長的,像一道孤煙,大大的耳朵也隨身形的起落像迎風起舞的一對翅膀。那一刻,它的跑姿無比生動漂亮,它內心充盈地追尋那片溫潤和暖的樹林。
城市的大街很擁擠,它就這樣被本能指引著向前飛跑,箭一般的金黃身形引發路人驚喜的喊聲,那一刻,它一定覺得自己是這座城市裡最漂亮的金毛獵犬,也是這座城市裡最快樂的金毛獵犬——
刺痛、刺痛……我的耳膜突然被一陣銳器劃過玻璃的聲音刺痛,刺痛得我幾乎要流血,然後我看見一道金黃突然騰空,翻轉,在半空中漫卷燦爛後以一道心碎的軌跡,墜落,墜落,墜落……
前方一輛吉普車緊急剎住,車上兩個人跳下車查看……我驚呆,我無語凝噎,我覺得百匯穴有股大力向下貫穿,天空白白亮亮的沒有顏色,耳朵裡有條大河飛快流過,我幾乎在失聰狀態下踉蹌跑去,分開人群——
它還沒有死,但側胸已出現一塊明顯凹陷的陰影,它再也沒有幾秒鐘前的矯健生動,看上去只是地上一卷散亂的金色毛皮。
我大聲呼喚著它的名字,它沒有反應,我發現它的身體扭曲蜷縮,並不斷抽搐,這意味著整條脊樑完全斷掉,它鼻腔裡“嗤嗤”喘著粗氣,出氣多進氣少,稠釅的鮮血從它的嘴巴、鼻子甚至肛門慢慢溢出……
人們麻木地圍看著,並不出手援助。由於劇烈的撞擊,它的眼睛似乎已看不見了,但它用殘存的嗅覺感知到了我,竭力抬頭,流著眼淚望著我的方向。這時它的身體正承受著極大的痛楚,卻努力忍受著不想讓主人傷心,所以它企圖張嘴舔舐我的手以討取歡心,並竭力用最後一絲力氣貼近我尋找溫暖。
但是它已無法控制身體了,舌頭耷拉在外邊一動不動,尾巴無力下垂,爪子迅速冷卻,因痛苦摳住我的手腕。我瘋了,我害怕看到它的眼神,我手忙腳亂去找身上是否帶有巧克力,但渾身上下沒有找到,於是我幾近癲魔地問:“誰有巧克力,求您了……”但人群低聲議論的聲音就像蚊蠅:“死了嗎,死了吧……”
那兩個人用腳去踢著試探它還有沒有活著,我揮拳擊向他們,但被輕易架開,然後一記勾拳就狠狠砸上我的鼻樑,我鮮血長淌無力反抗,我跌倒,喘著粗氣,明顯感覺身邊的它開始更為劇烈地抽搐,它的喉嚨裡突然發出一長聲“呃”,四肢向外猛蹬,它眼虹渙散,卻堅持用生命中最後一度溫暖和柔情望著我,像過往一樣柔軟憨厚地看著我——它的一滴眼淚,冰冷地——滴在——我的手上,是一種穿透掌心的灼熱傷痛!
我的心臟猶如遭大錘猛擊,我嘶啞地叫著,奮力抱起它已經癱軟的身體把它放在座椅上,發動車,我不知道將帶它去向哪裡,只是一邊飛快開車一邊對著它大叫“寶寶挺住”。我用一隻手放在它的額頭上,心中默唸“唵嘛呢叭咪吽”,乞求菩薩能挽回它,另一隻手從工具箱裡找出一塊巧克力放在它流淌著淚水和白沫的嘴邊,但它已沒有力氣吃下了,它體無完膚地躺在座椅上,鮮血滴滴答答落在地墊上……但在生命最後一刻,它一直用渙散而柔軟的眼神看著我。
不知何時,我發現我已是淚流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