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回北京,正穿越着和大車店一樣混亂的首都機場候機廳,她的電話就來了,帶着哭腔。
“楊一,你沒人性。”
“發什麼妖精?難道只剩獸性?”
“就是獸性!你跟着一個女的跑了,我使勁追,追了好久都追不
上,那女的還回頭對我冷笑,你也跟着她一起笑。”
“……我什麼時候跟女的跑了?”
“昨天半夜,夢裏,最後我是哭醒的,現在還哭呢,馬上來學校,必須賠禮道歉!”
我無語……突然大笑三聲,候機廳的人避猶不及地看着我。
這是“非典”正式結束的第三天,我第一次走進她們學校。我發現,曾經熟知的每一個細節變得那麼陌生:鐵柵欄還在,但兩側的男生女生卻不在了;兩排樹還在,但枝葉之間清亮茂盛的感覺不在了;那些風還在,但風中飄散的竊竊私語卻聽不見了……小商小販不見了,武警小戰士不見了,我曾經妄想練就“穿牆術”穿過那扇灰黑色的鑄鐵大門,現在輕易可以走過,走過時,心裏卻悵然若失。
想起《肖申克的救贖》裏那個被牢獄生活折磨出慣性的黑人,十幾年後,他不“報告長官,我要尿尿”,就尿不出來。
我走進那幢爬滿常青藤的四層青磚灰樓裏,悠長的走廊有種幽深的涼意,女生們都出去了,只有她的門開着。她背對着門正在一個透明的玻璃瓶裏泡着一串水晶,那串每天都戴在手上的水晶。
一縷縷微小氣泡從水晶表面漸次升起,就像正在呼吸,水不露聲色地折射着光線,讓水晶煥發出靈異光彩……我的眼底突然惘然疼痛。
我悄悄站在門邊不説話,看見她小心翼翼把水晶從瓶子裏拿出來放到一塊白色哈達上,讓窗台上的陽光蒸發上面的水珠。
我悄悄走到她背後,附在她耳朵邊問:“昨晚那女的長得漂亮嗎?”
她猛地回頭,幽怨地看着我:“想入非非了吧?做你的妖精夢去……”然後別過頭去盯着碧璽閃爍的光,我伸手想去扳她瘦削的肩,她張口就咬上去,很疼。
她鬆開口,笑着轉身跑向窗台,然後變得鄭重,對着水晶拜了拜,小心地拿起:“這是‘碧璽’,水晶中的極品,有很強的靈性和記憶,會給主人提示禍福。”我還來不及反應,她就把碧璽戴上我的左腕。
突然感到一陣冰涼的刺痛,一串冰,寒意迅猛地融化在我的腕骨深處。
“剛才你把它泡在玻璃瓶子裏幹什麼?”
“消磁,每顆水晶都有自己的靈性,它們會呼吸,會沾上外界的戾氣,每隔一段時間就要用最乾淨的水把戾氣消掉,它能記憶主人的磁場,也會改變主人的磁場,所以不能讓別的女人摸它。”
我用手指轉動着珠子:“一串水晶有多少顆珠子?”
“十八顆。”
“好像這串水晶只有十七顆。”
“因為……有一顆死了。”
“水晶也會死嗎?”
“有生命當然就會死,但,有時它也會活回來。”
“什麼時候會活回來?”
“遇到,她愛,並愛她的人。”
説話時,她的眼睛一直亮晶晶地盯着我,從此之後,我的左腕就胎記般戴着這串碧璽水晶,她努力在我身上烙上她的印記,而我無從抗拒。
蘇陽跟在淺淺後面走進寢室,淺淺進門就誇張地展示脖子上的項鍊:“他剛給我買的蒂芙尼,一萬六千多呢。”看見我腕上的水晶鏈子,淺淺驚訝地盯着她:“你真把命都給他了。”她沒説話。蘇陽過來問:“‘敵人’車隊第一次合練,有沒有信心?”
“放心,不過就是在沙漠裏玩幾天嗎,這幾天正是內蒙風景最好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