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白色的三菱小跑車,又在桃花江一面山一面水的開闊地上時慢時快、時走時停地轉起圈來了。裏面坐着的,當然是師傅庫辛勤和徒弟娜娜。
自打上次兩人合謀給北京的幾個部門寄出匿名信而感覺沒有什麼結果之後,為性愛沉迷得連班都不想上的兩個人,表面上便因強烈的愛情,淹沒了他們的“還我山河行動”。但是,庫辛勤心裏有數:看來,不找更廣泛的物證就難於有最終的結果!而且,對手勢力實在太大,自己隨時都可能有殺身之禍,既然這樣,自己又何必拉娜娜當墊背呢!因此,他有意不和娜娜再談“還我山河行動”了!
娜娜也明白,面對這樣重大的問題,又有光照市地方保護主義官僚們維護着,自己不暴露身份,光靠一個“心有不平”的匿名,寫檢舉信,的確是打擊力度不夠,不足以扳倒黑勢力的。但是,她明白暴露身份的後果是什麼。這將不僅影響到自己的生死、前程,而且會影響到周圍許多人!她可能會失去生命的同時,也可能殃及親人和朋友!她相信自己能夠有勇氣,在適當的時候,挺身而出,以自己柔弱之軀,給社會一個震驚,還社會一個公正,但是,她卻也不希望庫辛勤再攙和進來。因此,她和庫辛勤也不再提起什麼“還我山河行動”了。
“正義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為幸福故,生存最重要!”庫辛勤對懷裏的娜娜玩笑着,表示希望娜娜放棄“還我山河行動”。
“今生我是誰,來生誰是我?生時為誰名?死後名為誰?”娜娜也很古奧地應和,也希望庫辛勤別再想什麼“還我山河行動”了。
現在,在駕駛方面,娜娜已經摸到了一點車性,開始能夠發揮一些主動性了。車還沒有跑起來,她就突然生硬地掛了三擋,小跑車跳一下,飛快地衝向前去。
“你自己開,我到外面看着,好不好?”庫辛勤想逗弄逗弄車技日見熟練的娜娜。
“好!我試試自己的膽量!”娜娜一口答應了。
庫辛勤真的下了車,站在平坦的場地外,看娜娜開車轉圈。
立刻,那輛三菱小跑車象一匹奔騰的馬,身後揚起了河牀上的黃土,在開闊的平地上旋轉、奔跑起來。
每當娜娜迎面對着他開來時,她便在車裏揚起一隻小手,帶給他們一個燦爛的笑。而每當這時,他就會自言自語道:“這小丫頭子,還真行!”
突然,三菱小跑車在他前面“吱”地一聲剎住了。娜娜從車裏連滾帶爬地出來,蹲在地下,按着胸口,狂嘔起來。此時,她臉上的紅潤已經全無蹤影,代之而來的是慘白與苦痛。早餐吃下的麪包、牛奶之類的食物,全盤倒了出來!
庫辛勤一通地給她捶背按胸之後,娜娜好不容易才喘過氣來:“我……一定是懷孕了!”
他們不敢直接到光照市最大的醫院去,因為,娜娜怕人家見了説閒話。於是,在娜娜的帶領下,他們在中午的時候,才來到了一家軍隊醫院。由於這裏比較偏僻,所以醫院裏面稀稀落落的,病人很少。
為了避免他和她在醫生面前可能因解釋他們之間的關係而出現的尷尬,娜娜在前面自己辦理手續,庫辛勤遠遠地躲在後面,隨時準備過來幫忙。娜娜順利地掛了號,而後,他們又急匆匆地來到婦科診室。在醫生還沒有離開之前,由娜娜訴説了病情,並由醫生開出了化驗單。再在醫生沒有離開之前,把尿樣由娜娜送到了化驗室。
白大褂下面穿着軍裝的男軍醫,拿了化驗單,對娜娜笑笑,説:
“抱歉,你來的這時間太寸了,我剛要走,還沒有走!但是,我無論如何,在中午也給你拿不出結果來。這樣吧,我先去吃飯,你也先去吃飯,等你吃飯回來了,大約一點半左右,你來拿化驗結果,你看,行不行?”
“行,謝謝您!”娜娜只得應承。
中午的飯已經記不清在那裏吃的了,中午的飯吃得是什麼也同樣沒有一點記憶,娜娜只記得有生一來第一次感覺吃飯也這麼難,每嚥下一口,就感覺要往外吐出兩口來似的!
結果,下午再來,在娜娜的化驗單子上,赫然寫着:陽性反應!
“不是不想要嗎?準備做手術吧。”婦科診室裏,女軍醫語調平靜地説。
“現在?”娜娜問,聲音很細、很弱。
“對。家屬來了嗎?”女軍醫在病歷上飛快地寫着,説話時,並沒有抬起頭來。
“我老公來了。在外面等着呢!”娜娜説,心裏忽然產生了一點自豪感:她畢竟是有人疼、有了歸屬感的女孩。
娜娜記得過去在電影裏所見到的做手術,都是在無影燈下,病人靜靜地躺在病牀上,身上蓋着雪白的布單,身邊圍着至少八九個醫生和護士,這樣的隆重,這樣的莊嚴,這樣的盛情,彷彿在病牀上這樣地死去了,也很值得。因為在病牀上的病人體會到了自己的重要,體會到了人類對自己的關懷,體會到了人類醫療科學的偉大。但是,她萬萬沒有想到,今天自己做的手術卻異常的原始,異常的簡陋。
手術室,只是一個象其他診室一樣的小房間,根本沒有高高懸在頭頂的由十幾個圓圓的白燈組成的無影燈。手術的工具也只是鉗子、鑷子和吸管一類的東西。
她孤獨地躺在窄窄的打針用的牀上,身邊只有那個女軍醫和一個老護士。手術除了用一隻落地燈外,基本上藉助了通過雙層玻璃透過來的自然光。
“很簡單的小手術。象拔牙似的。”女軍醫淡淡地説,算作安慰。
“只是有點兒疼,沒法兒打麻藥!”老護士説,只是想讓娜娜有個思想準備,而也斷無嚇唬之意。
“行,我不怕!”娜娜閉上了眼睛,話語很堅定,她自己都沒有想到自己是如此的堅強。
她的眼前是一片空茫茫的世界,什麼也沒有,但又彷彿什麼都存在。眼睛透過眼皮,受到了那一盞燈光的刺激,使得眼前空茫茫的世界漸漸變成了粉紅色。
突然,一陣鑽心的劇痛,打破了她的沉靜,她禁不住痛苦地大叫了一聲。
“別動!疼點,正常的!想想你舒服的時候,你怎麼來着!”老護士用力把住娜娜的腿,有些着急地説。
“出來了!弄不好還是個雙胞胎呢!”女軍醫説。
她用醫用嵌夾着一片薄薄的海蟄皮一樣的東西。
“怎麼看得出來?”老護士問。
“在這個月份,小孩子的脊椎骨,就象蝌蚪的尾巴,你看,這裏有兩條尾巴!這就是兩條胚胎的脊椎骨!太可惜了!”女軍醫講解着。
“姑娘,你們家有人生過雙胞胎嗎?”老護士問。
“沒有。”劇痛之後,娜娜的心裏一放鬆,感覺渾身疲憊不堪,簡直沒有了説話的力氣。
“你愛人家裏呢?”
“好象也沒有。”
“那就更可惜啦!”老護士一跺腳。
“得,沒有事了!你不會再感覺難受了!一會,讓你愛人帶你吃一點好的吧!保管你能吃了,立竿見影!”女軍醫對娜娜説。
那一天的晚上,庫辛勤和娜娜去桃花樓賓館吃了日本燒烤。他為娜娜端來了一盤牛肉和一盤羊肉。當庫辛勤轉身,再去取回冰激凌和甜食時,他不禁驚得睜大了雙眼:在這麼短的時間裏,在這剛剛可以把肉烤熟的時間內,那兩盤肉已經完完全全、乾乾淨淨地裝進了娜娜的肚子裏,與中午完全判若兩人!
庫辛勤沒有笑,卻無言地落淚了。
娜娜詫異了,從對面伸過小手撫摩了庫辛勤的臉,低聲問:“你怎麼了?”
庫辛勤苦笑一下:“你吃了這麼大苦,都是為了我!”
娜娜笑了:“快樂是我們兩個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