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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職業經理人

    叢峯與老孫一起調查過水泥集團的貸款核銷問題,他知道這裏的水不淺,他也聽説過光照市嚮明書記的“百千萬工程”!但是,叢峯的經營理論也是再簡單明瞭不過了:既然股份公司已經從法律上和水泥集團脱離了關係,而且其投入資金及投入方式又完全合法,經營正常,能夠辦理貸款的抵、質押,又沒有風險,為什麼不放貸款?而且,如果股份公司上市成功了,這一個億的貸款不但沒有風險,而且募集資金還可以成為發達銀行北京分行的存款;退一步説,如果股份公司沒有能夠上市,甚至經營出現困難,他叢峯也沒有什麼可怕的,直接處理抵質押物就行了!而嚮明書記的“百千萬工程”逃廢的是國商銀行的舊債,與新興的發達銀行更是沒有什麼害處,反而還有利於自己貸款的放出呢!而且現在,自己這不是又為嚮明書記“百千萬工程”中的“萬”字湊了一筆嘛!

    他不管股份公司的血肉來自何方、使用的什麼方式,他都要放貸款出去,而且,他要放一個億,趁股份公司急需貸款之機,利率上浮百分之二十,期限一年,貸款全部辦理成質押,質押物不夠的再辦理成抵押。

    叢峯畢業於九十年代末,是一個新生代的大學生。他憑藉自己聰慧的頭腦,在國商銀行只工作了五年,就明白了這家國有商業銀行目前類似官場的體制,既不是自己這種農家子弟的久留之地,也不是未來中國銀行的發展方向。從老孫的身上,他看到了這種官僚體制下,有個性、有想法、無後台、不溜鬚拍馬之知識分子的悲哀;他從韓博士後的身上他又看到了新生知識分子被舊的官僚體制同化之後的醜惡,於是,叢峯同志在信貸管理部把他列為入黨積極分子的時候,卻突然自決於國商銀行,毅然辭職走人了。

    叢峯這一走不要緊,和他一塊入行的牛有本也坐不住了。他壓根就看不慣國商銀行任人為親的不正之風,更看不慣國商銀行大鍋飯的官僚體制,叢峯走後不久,牛有本便也棄國商銀行而去,調到中國證監會上市審批處工作去了。牛有本調動工作的事情,也跟娜娜在網上交流了,娜娜很興奮,總是在網上和他交流上市審批的事情。

    叢峯離開了國商銀行,先在美國美林投資公司工作了兩年,感覺自己一個土產本科生,不是眾多留洋博士的對手,發展空間也不比國有商業銀行大到哪裏去,於是,他又憑藉自己良好的工作經驗和流利的英語,應聘到了發達銀行北京分行工作。

    發達銀行是一家中外合資銀行,認業績不認人,要創新不要保守,重工作實踐不重學歷,於是,叢峯終於在這裏找到了幹事業的感覺。

    他利用自己在美林投資公司感悟出來的創新理念,為發達銀行北京分行開發出了新的業務品種——保理業務,即通過發放貸款,大舉收購優質企業的應收帳款。他再憑藉自己在國商銀行工作時建立的客户關係,把保理業務推介給幾個國家級的大客户。結果,他沒有給人家一分錢的好處,就為發達銀行北京分行引進了這幾個大客户,發放出優質貸款數十億元。

    叢峯的三板斧和橫溢的才華立刻贏得了新加坡籍的洋老闆——安娜行長的賞識,不到三十歲的他,來到發達銀行北京分行不到一年,就被晉升為分行經營部主持工作的副總經理了。

    叢峯能夠與股份公司搭上線,還要感謝中間人馬耀飛。這個中間人馬耀飛就是因吳渡受賄案而牽扯出來並被參股銀行雙開的那個馬主任!

    被迫離開了銀行之後,馬耀飛同志才明白了社會上為什麼把銀行稱作金飯碗。因為,他二十幾年如一日地坐在國商銀行和參股銀行高管的位置上,並不需要直接創造效益、並不需要必須生產什麼、賣出什麼,自己就可以安安穩穩地每月七八塊錢拿着。原來,他以為這個社會上的人大概都是這樣的,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情,自己唯一比別人聰明的只是自己還會利用職權為自己撈一點外塊。但是,當自己被無情地拋入社會,進入市場經濟的大潮中的時候,他簡直被海水嗆懵了!他現在才明白:在這個處於市場經濟初級階段的社會上,能夠活下去都很不容易!

    雖然被雙開了,但是他的金融情結並沒有泯滅,他希望自己能夠繼續從事金融工作。但是,他在金融系統找工作,找了兩個月,卻沒有任何一個單位敢於接納他,哪怕他想坐櫃枱當個最普通的儲蓄員,也照樣是不夠條件了!因為,他個矮、貌醜、年紀大,且離開金融系統的原因不明,簡歷一遞,人家儲蓄所連看也不看就把他給PASS掉了。

    在企業應聘也不容易,企業人力資源部門的人上來的第一句話就是“你會幹什麼?”

    剛開始,馬耀飛是信心十足的,想我一個大銀行總行的堂堂主任到你一個小破企業謀一個位置還不容易!回答也很爽快:“我會信貸管理!”

    “可我們不需要什麼信貸管理!”企業人員回答,還是很友好的。

    馬耀飛急忙改口:“我擅長融資!”

    企業老闆聽了,眼睛一亮:“那你就先給我弄個二千萬來,貸款一到帳,您就是我的資金部經理,年薪十萬再加提成!”

    年薪十萬對於一直高收入的馬耀飛來説,不算多,但是,對於沒有工作、生活沒有着落的馬耀飛來説,已經不錯了。於是,他只得接受了這個不平等條約:沒有一分錢工資,沒有一分錢費用,三個月內按照融資額拿提成,三個月後,視業績決定去留!

    可在銀行一直高高在上的馬耀飛一轉換成企業身份從銀行貸款,才知道銀行裏像他這樣為一點小錢就能夠把國家大把大把貸款送出來的人並不多,一來自己掏腰包搞公關力度遠遠不夠,二來這家企業資產狀況也着實不敢恭維,於是,馬耀飛賠進去自己的一千多元積蓄,既沒有拉來一筆貸款也沒有從企業那裏掙來一分錢,便只得灰溜溜地走人了事。

    馬耀飛現在才明白,原來自以為本事比天大的他,離開了自己在總行的位子,其實,既什麼也不是,又什麼也不會,簡直還不如土裏刨食兒的農民兄弟呢!

    他絕望了,倒沒有恨自己沒有本事,而是痛恨自己早知今日,何必不在銀行的高位上大把大把地撈足了人民幣呢?要麼為自己後半生的榮華富貴打下堅實的金錢基礎,要麼就像吳渡一樣,用一顆子彈了卻了自己的殘生,總不至於像現在的自己,死不了,也難活下去吧!

    但是,為生活所迫的馬耀飛又硬着頭皮應聘去了。

    也是天無絕人之路,這次應聘的這家企業,雖然還用同樣的條件讓他幹拉貸款的事情,但是,這次馬耀飛成功了!一來該企業原本資產、經營狀況就不錯,二來他利用自己在銀行從業多年積累的經驗,按照銀行信貸員喜歡看的數字樣式,把該企業的財務報表進行了精心的加工和包裝,又找了一個因為沒有業務做而導致給錢就蓋章的小會計師事務所進行了審計。於是,把會計報表和會計師事務所審計報告當成金科玉律、甚至盲目認可的銀行,真的就放出了貸款一千萬元!至於,以後企業能不能歸還銀行貸款,現在他馬耀飛就不管了,他先拿了兩萬塊錢的業績提成款倒是真的!

    於是,這次偶然的成功把馬耀飛造就成了真正的金融掮客,也就是俗稱的“錢串子”!馬耀飛在銀行與企業信息不對稱,以及銀行之間的無序競爭中找到了自我,他把在銀行二十幾年修煉出來的功力一下子激活了,專門幹起了幫助銀行聯繫企業,幫助企業聯繫銀行,而後,從兩頭拿回扣的勾當。這樣,一年幹下來,雖然辛苦,雖然沒有那種高高在上的領導派頭和感覺了,可錢卻真沒有少掙!

    於是,馬耀飛像陶源明棄官回家一樣,有點“覺今是而昨非”的感覺了:幸虧自己還有一點本事,幸虧自己還有遭受打擊的心理承受能力,否則,現在就主要被國商銀行、次要被參股銀行的爛體制害慘了!

    雖然,馬耀飛在參股銀行時曾親自槍斃過水泥股份的貸款,也讓吳儂難堪過,但是,由於現在他的身份變了,立場自然也就跟着變了。他主動用電話聯繫了吳儂,由於知道股份公司貸款心切,就向吳儂索要了貸款額千分之五的好處費。而後,他又主動聯繫了發達銀行的叢峯,他和叢峯都是從國商銀行出來的,雖然人倒熟悉,但是,他知道銀行給中間人好處費的縫不大,所以只提出要萬分之一的好處費。由於股份公司急於貸款,發達銀行急於開發客户,他的條件便很順利地被雙方答應了。

    現在,叢峯由馬耀飛陪着,來到光照市不到一天,便把股份公司全部資產和經營情況瞭解完畢了。但是,還留下兩個問題需要解決:“第一,異地貸款需要到當地人民銀行備案;第二,股份公司全部可抵押的資產只有一個億,按照抵押率百分之七十算下來,只能夠發放貸款七千萬。”

    錢亮亮問:“用我們那個海藻石礦開採權再作質押如何?”

    叢峯答:“當然好!而且,你貸款的主要目的不就是擴大海藻石開採,而後爭取上市籌資嗎?”

    錢亮亮嘆口氣:“可惜的是,這個開採權已經質押給參股銀行光照市分行了!”

    叢峯痛快作答:“把參股銀行的三千萬本息全部還清嘛!”

    吳儂心説:“參股銀行的利率是下浮百分之十,而你卻上浮百分之二十,再加上給馬耀飛的好處費,裏外一算帳,我每年利息要多付一百多萬吶!”

    錢亮亮不愧是留過洋的人,想出了萬全之策,但為了使自己在談判中能夠獲得利益,便先沒有説出來,而是顧左右而言他道:“叢總的第一個問題,異地貸款到當地人民銀行備案的事情,我們負責解決,無須叢總費一點心思!”

    叢峯一聽高興了:“那好!我跟人民銀行沒有交往,還怕他們從中做梗呢!”

    錢亮亮已經給叢峯讓出一塊利益了,便繼續誘叢峯一步:“聽説叢總上次來是薛美同志陪同的,連到桃花樓賓館洗個頭都沒有去?”

    叢峯聽錢亮亮問起上次薛美的陪同,想自己也曾經在桃花江的紅夜區與現在記不起模樣的小姐快樂過一回,便尷尬地笑笑:“上次忙,哪裏也沒有去!”

    錢亮亮嘆口氣:“可惜!可惜!你們北京領導下來一趟不容易,怎麼能夠不去採風呢!我們這裏可是美女多得出了名呦!”

    吳儂見錢亮亮跑了話題,便嗔怪道:“你們男同志呀,總是忘不了美女和葷腥!”

    叢峯立刻明白了錢亮亮的意思:“能夠四處看看,當然不錯,只是還需要吳主任也批准才行呀!”

    錢亮亮笑了,趕緊拋出了自己一直想説,還沒有找到好機會説的計劃:“我們吳主任倒有一個好計劃!”

    叢峯不知道女同志還能夠提出什麼玩法,一笑:“説説!”

    馬耀飛也高興了,他現在已經是無官一身輕,也沒有任何組織管束着,什麼原形現出來,他都是沒有忌諱的。

    錢亮亮和盤托出了:“貸款合同籤一個億!先提款七千萬,另外三千萬,視參股銀行能否退出質押物而定!”

    吳儂見錢亮亮打着自己的旗號同叢峯討價還價,便會意地笑了:“這在你們銀行叫作‘授信一個億’!”

    馬耀飛想着自己是應該按照一個億還是按照七千萬提取好處費,便狐疑着:“那三千萬到底算不算已經發放的貸款?”

    叢峯一聽錢、吳之言,反而興奮起來,他想不到眼前這個吳美女居然這樣精通銀行業務,而且對不同銀行之間的差別也能夠利用得淋漓盡致!因為,發達銀行的授信與貸款審批是一樣的,授信一個億,就等於已經與企業簽定了一個億的貸款合同,提款時到銀行只填借據,就不需要再籤合同了。而國商銀行卻需要授信、貸款操作兩次、審查兩次!叢峯便打斷馬耀飛的話,笑對吳儂道:“原來吳主任是要玩資本運營呀!我還以為要玩什麼呢!”

    錢亮亮問:“這樣做,不知道怎麼樣?”

    叢峯説:“按照目前的規定肯定不行!因為一個億的授信也需要你們拿出一億四的可抵押資產來!”

    錢亮亮、吳儂一聽,立刻像個泄了氣的皮球。

    叢峯認真思索起來:“中國的銀行就是這樣呆板的。我們籤這七千萬貸款合同是傳統業務,而那三千萬,實際上就是一個遠期交易的問題!其實,這對我們雙方都是合適的,我避免了重複勞動,又競爭了三千萬的信貸市場;而你們也有了雙保險:參股銀行收貸款、退出質押物,你們就可以從我這裏提款;否則,你們還可以維持現狀!”

    馬耀飛早已經放棄了當總行主任時的思維方式,想:“你們放得越多,我就越合適!我管你們怎麼個方式做呢!”便跟着敷衍:“好!好!”

    吳儂見自己和錢亮亮的意圖被叢峯識破,倒有一點不好意思,臉有一點紅;錢亮亮則有點尷尬地説:“中國的銀行應該大膽創新嘛!否則,怎麼跟外資銀行競爭嘛!”

    叢峯笑了:“我跟我們分行領導彙報,除了七千萬貸款外,我爭取再來一次業務創新!真的給你們搞一個遠期提款貸款!”

    其實,叢峯的行為是一個純粹的銀行職業經理人的職業行為,完全是為了給銀行賺利潤,給自己賺錢的。但是,讓習慣於官場的錢、吳一看,人家叢峯還是很給面子、很肯幫忙的。於是,高興之餘,晚上,錢亮亮自是不忘陪叢峯、馬耀飛到了桃花樓賓館瀟灑去了。

    那叢峯自打離開國商銀行,早已經沒有了黨的領導,還記得在“下崗女工一條街”巧遇處女之事,對此當然要“何樂而不為”!還厚顏無恥地問:“這光照市幹這行的美女怎麼這麼多?”

    錢亮亮提煉得很精準:“經濟不發達,就業機會少的地方,美女們窮得只剩下姿色了!不幹這個,她們還有其他長項嗎?”

    馬耀飛自打離開總行主任的位子,沒有人再把他當人看,對此更是久盼葷腥久不得,立刻就樂不可支了:“窮好!美女多,更好!”

    錢亮亮見兩個客人一副躍躍欲試的醜態,便來了興致,講起了笑話:“光照市的山區由於交通不便,又沒有耕地,其實真很窮!窮山村裏,能夠建起新樓的,提前進入小康社會的,都是養了美女的人家!”

    叢峯和馬耀飛幾乎同時問:“為什麼?”

    錢亮亮沒有正面回答,笑談了一則趣事:“話説一個窮山村,有兩户窮人,七十年代的時候,一家生了三個兒子,一家養了兩個女兒。生男的人家揚眉吐氣:這回自家有勞力,不愁吃喝了!養女的人家愁眉不展:這回自家不但沒有勞力,反而要為別人養媳婦!賠本賺吆喝!”

    叢峯感覺有趣,問:“後來呢?”

    錢亮亮讓兩位客人上了車,關好門,啓動了車:“後來,中國改革開放了,三個兒子和兩個女兒都到廣東打工去了。可每年,生兒之家,從三個兒子哪裏只得來幾千塊錢,養女之家卻從兩個女兒那裏得到了數萬元。沒有幾年,養女之家蓋起了三層小洋樓,而生兒之家依然一貧如洗。”

    馬耀飛明知故問:“為什麼?”

    錢亮亮把車停到了桃花樓賓館前,繼續講:“生兒之父也好奇,就去問生女之母:‘你女兒幹什麼工作?怎麼這麼能掙錢?能不能讓我的兒子也去?’生女之母很憨厚,回答:‘我也不知道她們的工作到底幹什麼!’生兒之父懇求着:‘告訴我,我一定讓我的兒子也學着去做!’生女之母被逼急了,只得半知半解地回答:‘聽説她們在作什麼雞!怎麼做的,我也不清楚!’”

    兩個北京人都被錢亮亮逗得哈哈大笑起來。他們一起看了大櫥窗,各自從裏面選了好幾次小姐,直嫖了個天昏地暗,不亦樂乎!!

    而叢峯也不愧為新生代的銀行職業經理人,他離開關照市只一個星期,給股份公司的七千萬貸款便批下來了。可真正到股份公司帳上的錢只有六千多萬,因為,叢峯同志已經把股份公司本季度應該支付的利息提前預扣下來了!這樣即避免了企業不付利息,自己的銀行還可以吃企業利息的利息!可謂一舉多得!

    路定國罵道:“這個姓叢狗日的,哪裏像個銀行家,完全是個農民辦的錢莊掌櫃嘛!那個姓馬的,原來在總行時,總是一副道貌岸然的德行,可現在離開了共產黨,原來是這副德行!!還不如我這大老粗品德高尚呢!”

    吳儂也沉吟着:“看來還是鄭革新最傻,庫辛勤最實在!”

    錢亮亮笑了:“這筆錢還是交給我運作吧!除了付利息、付馬耀飛的三十五萬好處費,我再按照利息的百分之五付公司管理費!”而後,跟吳儂玩笑道:“你吳主任豈不比叢峯、馬耀飛更黑!錢從你那裏一到我這裏,你就賺了個利息的百分之五!”

    吳儂提醒着:“你可別把這六千多萬打了水漂!”

    錢亮亮嘴上沒有説話,心裏卻得意着:“向崢嶸出兩個億,我是原來的那二千萬貸款再加這六千多萬貸款,那家叫作‘X副產農業’的上市公司的殼就這樣買下來了!重組後一掛牌,這投資一下子就要翻他好幾翻!這點小費用算什麼!”

    等錢亮亮一走,路定國安慰吳儂説:“錢亮亮鬧到頭,大不了讓他爸爸一批,我們破產,再來一次剝離銀行債務,沒有什麼了不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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