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雪停了。除了那條依然湛藍的桃花江,光照市已經被銀裝素裹起來。
鄭革新給老孫安排的早餐是在桃花樓賓館中餐館吃粵式早茶。
老孫與鄭革新、薛美握手寒暄之後,又把手與胡主任雖老但卻依然小巧的手長時間的握住,真誠地客氣:“感謝胡主任的一貫關照!”
此時,在善良的胡主任眼裡,老孫已經是一個莫名其妙、神經兮兮、不弄出些故事不肯罷休的人物了,但是,她依然真誠的客氣著:“照顧不周,多有冒犯,還請孫處長多多包涵!”隨即把老孫介紹給猴子:“這是司機師傅!”
老孫望了一臉兇相的猴子,笑一下說:“見過了,剛才就是這位師傅把我從江邊上接過來的!”
胡主任趕忙對猴子客氣一句:“讓司機師傅辛苦了!”
猴子又上下打量幾眼老孫,對老孫和胡主任雌牙一笑,算作打了招呼,而後就沒有再支聲,只顧低頭吃飯了。
鄭革新卻拿出一箇舊茶杯遞給老孫,客氣著:“這個茶杯跟我十幾年了,是我結婚的時候,老婆送我的,請你幫我帶回家。好讓老婆、孩子時時能夠看到我!”
胡主任真心恭維道:“鄭行長真是簡樸,真是重情誼呀!”
反倒是薛美對把戲演得像真事一樣的鄭革新白了一眼,譏諷道:“千里送鵝毛,禮輕情誼重!”
賓主該寒暄的已經寒暄完了,該客氣的也都客氣夠了,老孫索性又要了一碗皮蛋粥、一小盤鳳爪。大家只顧認真吃喝起來。
老孫一邊喝粥,一邊還不斷的看手錶,不時起身向樓下覆蓋著皚皚白雪的停車場眺望,席間還以小解為名出去兩趟。
胡主任關心道:“孫處長是不是還在等什麼人?”
老孫低聲道:“有個行李落朋友那裡了。一會兒他要給我送過來!”
鄭革新心裡一沉:這孫瘸子不會是要耍什麼花招吧!猴子車裡,連用來砸老孫腦袋的石頭都準備好了!於是,他嘴上說道:“沒有關係,落了東西,我可以幫你郵回北京去!”
薛美玩笑道:“只要我們的核銷材料帶著就行了!”
老孫一語雙關:“這麼重要的東西,我怎麼能夠忘?肯定隨身攜帶著!”說罷,又看錶,又向樓下的停車場眺望。他開始著急了。
鄭革新見大家都撩了筷子,以喝茶的名義在消磨時間,為了避免夜長夢多,看來還是趕快讓老孫上車了事為妙,便望一眼大家,問:“諸位,都吃好了嗎?”
老孫見鄭革新特地望著自己,便說:“我吃好了,看你們還吃點什麼?”
鄭革新趕緊起身:“那我們就送老孫同志上路吧!”說罷,心懷鬼胎的他又感覺“上路”一詞不妥,急忙改口,“送老孫同志班師回京嘛!”
大家下得樓來,猴子從停車場倒出一輛切諾基吉普車,一寸多厚的雪在輪胎之下,“嘎吱嘎吱”痛苦地呻吟著,不一會兒,車停在了大家的面前。
見老孫依然焦急地東張西望,薛美悄悄走上來,趁大家不主意,塞給老孫一張卡:“一千塊錢,是我的一點小意思!”
老孫不便當著眾人推桑,便只得悄悄收了薛美的小意思:“薛總也太客氣了!”拿了薛美的禮品,老孫倒頓感塌實了,心說:看來,自己是有神經病!!看來,薛美同志沒有自己想得那麼壞!更沒有想加害自己的意思!否則,還跟自己搞小意思幹嗎?
鄭革新等老孫和薛美交易完了,才踏雪走上來,看看自己的手錶說:“老孫,不早了,可別誤了飛機!落了東西,我替你收了吧!”
老孫見時間的確不早,實在不好意思再等待了,只好與鄭、薛和胡主任分別握手話別,上了猴子的車。一坐下來,老孫對鄭革新說:“其實也沒有什麼重要物品,我給朋友打個電話,讓他不來送了吧!”
鄭革新生怕再節外生枝,趕緊說:“那好!那好!”示意猴子趕快開車走人。
車子開動後,老孫還沒有忘記與大家客氣,伸出手來和大家揮了揮,以示告別。
鄭革新虛情假意道:“大雪天的,注意安全!”
薛美更是強壓得意之情,強作惜別之色:“路上千萬小心吶!”
只有胡主任是真心的:“大雪天的,機場會不會封閉?”
鄭革新趕忙封住胡主任的口:“下大雪的時候,才有可能封閉機場!今天一直沒有下雪,怎麼會封閉機場嗎?”
胡主任依然好心,對老孫關切地說:“如果走不了,您再回來!”
猴子開著切諾基吉普車,還沒有在送行的三個同志視野裡消失,突然,一輛銀色的沙漠王子越野車打著緊急燈,擋住了猴子的去路。一個胖墩墩、黑皮膚、小眼睛的司機鑽出車門,對老孫高聲叫道:“我是小黑,庫行長的司機!孫處長上車吧!”
老孫見了,大喜,不由分說,提著行李下車,不顧雪、泥,連滾帶爬地上了小黑的沙漠王子車,那模樣與落荒而逃沒有什麼區別!
車上的猴子眼見著一單大生意沒有作成,憤怒了,大叫:“你狗日的怎麼說走就走了!鄭行長知道嗎?”
老孫指指遠處茫茫白雪中,還能夠看到身影的鄭和薛:“你跟他們說,謝謝啦!不給他們添麻煩了,由朋友送我走就可以啦!”
猴子空準備了砸老孫狗頭的石頭,卻不能夠現在就拿出來砸,只得大罵老孫:“你個狗日的不是涮我嗎!”
老孫一笑:“對不起!我們下次再見吧!”
猴子只得把車開回桃花樓賓館,向鄭、薛回了話,並詢問下一步怎麼辦。當著胡主任的面,鄭、薛雖然已經腿腳冰涼,驚恐、失落到了極點,但卻都表現出寬厚大度的樣子:“好呀,朋友送,倒給我們省汽油錢了嘛!”
趁鄭革新打發走了胡主任的當口,薛美才趕緊對猴子佈置:“跟在他們身後看著,看還有沒有下手的機會!”她見猴子登上了切諾基吉普車要走,想起此車已經被鄭革新做了手腳,忙說:“開我的車,遠遠地跟著,儘量別讓他們發現!”
此時,沙漠王子車上的小黑卻很奇怪老孫的行為:“不是說你沒有車嗎?可國商銀行明明是有車要送你的呀!”
老孫狡猾地一笑:“還是坐庫行長的車塌實!這對庫行長來說,我這叫草船借箭!這對鄭行長來說,我這叫聲東擊西!!”自己琢磨了一會兒,而後,又突然大笑起來:“整個一部《三國演義》!妙不可言吶!”笑罷,搖頭晃腦地唱起了京劇《空城計》:“我站在城樓,觀山吶景……”
去機場的路是一條很不一般的路。它的許多路段,是由古人開鑿的古棧道擴建而成的,非常險峻。路的一側是以半圓形凹進去的山石,另一側便是萬丈深淵下的桃花江。
路上的殘雪積得很厚,聽著車輪下咯吱咯吱的聲響,尤其是車輪打滑失去控制的那一個瞬間,讓車上的人簡直不知道上帝會把自己帶到哪裡去。那已經被壓出車轍的雪,在山裡冷空氣的逼迫下,已經凝結成冰,非常的滑。上坡的時候,那四輪驅動的沙漠王子車,即便是在小黑這樣的山裡老司機的手裡,也像蝸牛一樣慢慢地爬行,坡度較大之處,車子每行進一米,就要再下滑出半尺。下坡的時候就更加恐怖,車上的人多麼希望像蝸牛一樣慢慢地爬行呀,但是,車子因坡度的自滑,就會不知不覺增加速度。而每一剎車,車子便會偏離一次方向,弄得人心驚膽戰一次。這時,只有慢慢地一次一次地點剎,再一次一次地調整方向,才能夠避免滑落山下,出現車毀人亡的悲劇。要說那鄭、薛也的確歹毒,如果不是老孫同志大智大勇換了車,在這種路上開沒有剎車的車,老孫和猴子恐怕現在已經去上帝那裡報到了!
小黑帶著老孫就這樣在雪後的山道上,戰戰兢兢、搖搖擺擺、力盡千難萬險地走著。雖然路段依然險峻,但是終於,他們看見了起落的飛機,他們就要望見光照市的機場了!
他們開始放鬆,他們已經對冰雪沒有什麼恐怖的感覺了。就在老孫和小黑開始歡聲笑語提速前行的時候,一出人間慘劇就在這異常優美的桃花江畔的險要路段上發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