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已經進行了七個年頭,據説國軍在西南一帶守住了戰線,日本人打不過去,國軍也打不回來,雙方就這麼幹耗着,此時北平的市民們覺得戰爭似乎已是很遙遠的事了。
韓家潭的“慶元春”是一等妓院中名氣最大的。扮成嫖客的徐金戈和助手葉兆明規規矩矩地坐在沙發上望着“慶元春”裏頭牌妓女小玉春為他倆衝咖啡。
此次行動是衝着偽警察局長沈萬山來的,這傢伙近年來越發不像話,他配合日本特高課又端掉了軍統北平站的幾個秘密聯絡點,被捕的軍統人員除幾個扛不住酷刑叛變的人以外,其餘的全部被殺害,戴老闆對沈萬山恨得咬牙切齒,發誓要不惜一切代價幹掉他。臨行之前,戴笠親自向徐金戈交待,此次行動仍然由“黑馬”負責,你們隨時按他的指令行事即可。
此時,葉兆明把一個牛皮提包挪到兩人腳下,湊近徐金戈耳語:“武器我已經檢查過了,子彈也上了膛,注意!我沒有關保險,隨時可以擊發。”
徐金戈説:“玉春小姐,我們是生意人,四海為家,這次到北平辦事,聽朋友們説‘慶元春’的玉春小姐色藝雙絕,名震北平,我等俗人縱是千金也難買一笑,我這兄弟不相信,非要來一睹芳容,至於費用嘛,全憑小姐一句話,我們決不還價。”
“真對不起,我今天約了朋友,他一會兒就到,這位先生的美意我心領了,我看還是再約時間吧。”小玉春冷淡地敷衍道。
徐金戈心中狂喜,看來“黑馬”的情報絕對準確,沈萬山馬上就到,只要他踏進“慶元春”的大門,今天就別想活着出去,“黑馬”為徐金戈選擇的這個刺殺地點簡直太妙了。
葉兆明擺出一副輕佻的嘴臉對小玉春説:“沒關係,等您那位朋友來了,我會和他商量,畢竟大家要按規矩辦,出錢多的一方自然要優先考慮,您説呢,玉春小姐。”
小玉春冷冷地回答:“如果二位有這個膽量,你們可以等等看,不過……我這位朋友脾氣不大好……”
“慶元春”門外的街道上是車伕們等座兒的“車口兒”[1],車伕們各自坐在自己的車斗里正聊得歡。文三兒湊過去一瞧就樂了,這哥兒幾個他都認識。
文三兒剛要説話,見一輛黑色“福特”牌轎車開進衚衕,左右車門的踏板上還站着兩個穿黑色警服挎着盒子炮的馬弁。那個人和馬弁進了“慶元春”後,車伕老魏才敢抬起頭來:“哥兒幾個,知道這人是誰嗎?警察局長沈萬山,和小玉春是相好。”……
文三兒等人正在談論沈萬山,就聽見“慶元春”的大門裏響起了激烈的槍聲,夜晚的槍聲顯得格外震耳瘮人,車伕們都嚇愣了,一會兒就躥出衚衕。文三兒連想也沒想,也跟着其他車伕們拔腿就跑,他剛跑出幾步又猛地想起自己的車,逃命固然要緊,可要是把車丟了也不是鬧着玩的,孫二爺還不扒了他的皮?就在文三兒回身拉車的功夫,“慶元春”的大門洞裏一瘸一拐地跑出一個人,那人右手拎着手槍,左手捂着大腿,鮮血從指縫中流淌下來,他艱難地爬上文三兒的洋車,朝文三兒一揮手低聲道:“快跑!”
文三兒戰戰兢兢地哀求道:“長官,您饒了我吧,我是個臭拉車的,這不關我的事兒呀。”
那人火了,他一抬手把黑洞洞的槍口對準文三兒的腦門低吼道:“快走!不然我打死你……”
文三兒拉着刺客狂奔到“新世界”大樓時,迎面一輛黑色的轎車緩緩停下,車上下來兩個穿西服的漢子將受傷的刺客扶進汽車,那刺客在鑽進車門之前似乎想起了什麼,他回頭對文三兒説:“兄弟,你叫什麼名字?”
文三兒哈哈腰道:“長官,我叫文三兒,是南橫街‘同和’車行的,我們老闆是孫二爺。”
那人説:“好,我記住了,你聽着,照理説你救了我的命,我該好好感謝你才是,可我現在身上沒有錢,這樣吧,如果抗戰勝利後我還活着,我會專程來找你,兄弟,謝謝你了,你好自為之吧。”
汽車開走了,文三兒呆呆地站在路邊發愣,他終於想起來了,這個刺客他肯定見過,那次在永定門的城門洞,就是這個人救了自己,若不是他提醒自己向日本兵鞠躬,文三兒很可能當場就被日本兵用刺刀捅死了,這人姓什麼來着?對了,姓徐,就是這個老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