掩護組毛萬里他們的運氣不太好,當徐金戈一組全力攻擊王克敏的座車時,第二輛的四名衛士以極敏捷的身手跳出車外拔槍還擊,沒容他們開火,掩護組的人就扣動了扳機,四個衛士在猛烈的火力下被打得手舞足蹈地跌翻在地,這時不遠處的陳恭澍發出了撤離信號……楊秋萍剛剛推起自行車,後面又響了一槍,她只覺得腿上一麻,便不由自主地栽倒了。這一槍是一個受重傷的衛士打的,他在嚥氣之前發出了最後一槍。
楊秋萍掙扎著想站起來,但無論怎麼努力也無濟於事,這時在20號斜對面的日本憲兵隊已經作出反應,一群日本憲兵持槍衝出大門……
按計劃,陳恭澍應該最後撤離,作為這次行動的指揮者,他沒有參加攻擊,他的職責是控制全局,指揮全體人員安全撤退。還有一個拿不上桌面的理由,是確保行動人員中不能有一個人被俘,否則會給平津兩地的潛伏人員帶來極大的危險。陳恭澍是個現實主義者,他從來不相信人的意志能抗住酷刑,特別是日本憲兵隊的行刑室,到了那裡的人只有一個念頭——只求速死,不會再有別的想法。問題是,那些兇殘的日本憲兵怎麼會讓你一死了之呢?
“不行,不能讓一個女人攪亂了全局,對於刺客只有兩種選擇,或成功或死亡,沒有第三種選擇,這個女人已經完了,她走不了了,她必須死……”陳恭澍想到這裡便下了決心,他閃電般掏出手槍向楊秋萍扣動了扳機,眼見楊秋萍在子彈強大的衝擊力下栽倒在地上才放了心,他騎上自行車從容離去……
楊秋萍沒有死,陳恭澍的一槍只擊中了她的左肩,由於是手槍發射加之距離稍遠,子彈沒有造成貫通傷,彈頭射入身體後卡在後背的肩胛骨間,這樣的後果更糟糕,按創傷彈道學的理論,楊秋萍的身體將彈頭帶來的巨大動能全部吸收了,由此造成的震盪波會傷及其他器官。不過楊秋萍的生命力很頑強,第二次負傷只使她昏迷了短暫的幾十秒鐘,隨後又在劇痛中甦醒過來,她發現自己失血很嚴重,整個身子都浸泡在血中,腿部、肩膀上的傷口中不斷有鮮血湧出,楊秋萍看到七八個日本憲兵已經正呈扇面向自己包圍過來,而陳恭澍和掩護組的成員已經連個人影都不見了。
……
在前門大街兩側的小巷衚衕裡,一股強烈的躁動在漫延,人們衝出院落,沿著衚衕奔跑著,洶湧的人群猶如千百條小溪匯入奔騰的大河,轉眼間,南北走向的前門大街兩側的街道上便擠滿了人群……
很多人氣喘吁吁地跑來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人們在互相打聽:“爺們兒,出什麼事了?”
“好像是犯人遊街,瞅這路子是把犯人拉到永定門外槍斃,哎喲,過來啦,是個女的……”
文三兒站在最後面,背靠著一家店鋪的磚牆,他努力踮起腳尖,伸長脖子向前看,發現大街兩側都站滿了警察和日本憲兵,馬路中間緩緩地駛來幾輛卡車,頭一輛卡車的車斗中央立著一塊巨大的木製門板,門板上好像有個人……
楊秋萍的身體呈“大”字被粗大的鐵釘釘在門板上,使用的鐵釘竟然是棺材鋪為釘棺材蓋而專門打製的那種粗糙巨大的方形鐵釘,楊秋萍的四肢被牢牢地釘在門板上,她低垂著頭,長長的頭髮垂落在胸前,門板上濺滿了已經凝固的鮮血……人群中發出一片驚恐的叫聲,站在最前排的一箇中年女人竟然當場昏倒,身邊的人七手八腳地將昏厥的女人抬到後面。大街兩側的人群突然變得鴉雀無聲,人們被這恐怖的景象震驚得屏住了呼吸……
文三兒終於認出來了,這不是那個女學生楊秋萍嗎?她怎麼成了這副模樣?這丫頭犯了什麼事兒?文三兒兩腿發軟,漸漸地順著磚牆滑坐到牆根兒裡。
身穿警服的方景林站在大柵欄東口的街面上,靜靜注視著駛近的卡車,當卡車駛過他身邊時,方景林的臉色變得鐵青,雙手在微微顫慄,他努力控制住自己向身邊擔任警戒的同事們看了一眼,他發現巡警們的臉色也變得灰白,微微垂下了頭……方景林知道,這是一群最冷酷的人,他們的職業就是用暴力使人就範,對流血和死亡已經司空見慣,世界上很難有什麼事情能引起他們的憐憫,可是今天,這些巡警們也被眼前的慘景震懾以至於失去了常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