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鎖住日記本
卻鎖不住我的心
我可以鎖住我的心
卻鎖不住愛和憂傷
我可以鎖住愛和憂傷
卻鎖不住追隨你的目光。
多年之後
我可以
雲淡風清
微笑著與你握手再輕輕道別
而那個那個未及出口的字
你永不會知道
它被深鎖於滔滔而逝的時光河底
還未戀愛,就已失戀
我在租書店老闆的推薦下,從瓊瑤開始,一頭扎進了言情小說的世界。那個時期的臺灣言情小說,描寫女主角時,不流行講此人有多麼美貌,喜歡形容此人多麼有氣質,多麼與眾不同。我知道自己的長相併不出眾,所以我常常思考什麼是氣質,偷偷地在心裡渴望著擁有氣質,能像言情小說中的女主角一般,相貌平凡、家世平凡,卻靠著某種難以言喻的氣質讓男主角對我留意。可“氣質”二字實在太抽象了,觀察周圍所有受男生歡迎的女生,我覺得她們打扮長相也許各有不同,但有一點很相同,就是她們真的都長得挺好看。沒看到哪個女生長得特普通,只因為她有漫畫少女般的笑容就讓男生都喜歡上。
正當我對“氣質”二字百思不解時,老天把答案和打擊一同送到了我面前。
我想我一直是自卑的,可是,高老師的出現,讓我的世界突然被投射進陽光,張駿的友好,讓我不自禁地渴望著更多,甚至一廂情願地幻想著命運的安排。為什麼只有他和我被高老師看中?為什麼只有他和我在一起上補習課?為什麼他會幫我撿石頭?為什麼他今天和我說話了?為什麼他不問他的同桌借橡皮,要來問我借?為什麼他今天走過我桌子旁時,回頭看了我一眼?為什麼……
在無數個為什麼中,所有的日常瑣事經過我左分析、右分析,沒有意義也被我分析出了意義,我總覺得這些都是一種跡象,都暗含著將來,似乎是命運在告訴著我什麼,我隱隱地渴望著心底的幻想變成真實。我喜歡用撲克牌算命,一遍遍算著我和張駿的命運,如果是好的,我就很開心,如果不好,我就重新洗牌,覺得肯定是剛才牌沒洗好,算得不準。
也許這無數多的為什麼的答案非常簡單,他走過我桌子旁回頭看了我一眼是因為我臉上濺了一滴墨水,他問我借橡皮是因為他同桌的橡皮不見了……可當年的我不會這麼想,所以,所有的一切都在我一廂情願的幻想中,被我鍍上自己所期望結果的徵兆。
正當我懷著一顆忐忑不安的心,小心地觀察、小心地企盼、小心地接近他時,一個轉學來的女生改變了一切。
當她隨著語文老師走進教室,站在講臺上向大家落落大方地微笑時,我終於明白了言情小說中的“氣質”二字。老師說她叫關荷,真的人如其名,一朵荷花。後來,我走過很多城市,到過很多國家,見過很多美女,但是每次回想起美女時,小關荷總會第一個跳入我的腦海。
她穿著紫羅蘭色的大衣,頭上戴著一個紫色蝴蝶塑料髮卡,烏黑的直髮順服地披在肩頭。她的五官並不比班裡漂亮女生更漂亮,可她身上有一種我從來沒見過的感覺,令我注目。面對陌生的班級,她既不害羞地躲藏,也不急於融入地討好,只亭亭玉立於水中央。
在其後的日子裡,關荷展現出難以言喻的魅力,她學習優異,第一次考試就奪得了全班第一;她多才多藝,元旦的班級聯歡會上一曲自拉二胡自唱的《草原之夜》讓老師和同學都驚為天人;她出的板報一舉扭轉了我們班常年輸給二班的慘象。
可她沒有絲毫其他女生的驕傲,她總是笑容親切、聲音溫柔,她對老師不卑不亢,對同學謙虛有禮,不管男生、女生、好學生、壞學生都為她的風采傾倒。
都說女生之間很難有友誼,我們班的女生也一再驗證著這句話,一會兒親密得形影不離,一會兒又在背後說對方的壞話,可是關荷成了一個例外,不但全班的男生喜歡她,就是全班的女生也都喜歡她,甚至如果一個女生說了關荷的壞話,其餘女生會集體和她絕交。漸漸地,即使以前最驕傲、最喜歡嫉妒的女生也開始討好關荷,而關荷對所有人的態度都一樣,她對所有人都很好,只要需要她的幫助,她一定做到,可她對所有人又都很疏遠,沒有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好朋友”。但是,正是她這種既親近、又疏離的態度更是讓女生瘋狂,每個女生都爭著對關荷好,都想讓自己成為關荷的好朋友,甚至向別人吹噓關荷其實和她更要好,似乎能得到關荷青睞的人就會高人一等。
我目瞪口呆、匪夷所思地看著關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所向披靡地征服了我們六年級一班所有男男女女的心。平心而論,我也喜歡她,因為我相信以我們班那幫八卦女生的碎嘴,我的所有醜事都逃不過關荷的耳朵,可是她對我的態度一如她對其他同學,既不親近,也不排斥。有一次我把墨水滴到衣服上,她看見了,主動告訴我把米飯粒塗在墨水痕跡上輕輕揉搓,就會比較容易洗乾淨。
關荷真的是一個讓人非常舒服的女生,她有絢爛的光華,但是她的光華是溫和的,不會如神童一樣刺傷到別人,而且她給人的感覺更真誠寬容,會讓你不知不覺中就喜歡上她,想親近她。我有時會非常無聊地想,如果陳勁還沒有跳級,不知道他們兩個“王”對“王”誰會勝出,還是彼此間冒出火花?
在這場席捲全班的“愛荷風潮”中,張駿未能倖免,我常常看見他和幾個哥兒們去找關荷,常常看見他主動幫關荷做值日,常常看見他和關荷有說有笑。在仔細打量完關荷之後,再審視自己,我悄無聲息地縮回了自己的殼子裡。
有一次,我們上完數學競賽的補習課時,他問我:“如果男生想追女生,該送她什麼?你們女生一般都喜歡什麼?”
我呆呆地看著他,胸膛裡的那顆心,痛得似乎就要凝結住,卻仍掙扎地跳著,咚咚、咚咚、咚咚……聲音越來越大,我的胸膛都似要被跳破,可他一點都聽不到,仍苦惱地抓著腦袋,“電視上的女生都喜歡花,你覺得送花如何?”
我低下頭,抱著書本,飛快地走向教室,“我不知道。”
沒多久,我就聽聞張駿向關荷表白了,關荷有禮貌地拒絕了他。班級裡的女生說得有鼻子有眼,似乎當時她們就在跟前,目睹了一切的發生。關荷被描述得風姿飄然,高貴如天鵝,張駿則被說得不自量力,雖不至於如癩蛤蟆,可在眾位女生的口中,張駿的被拒絕簡直理所當然。
我沒有半絲高興,反倒滿心都是悲傷,哀憫他,也哀憫自己。那段時間,我常常一個人窩在遊戲機房的角落裡發呆,想著關荷的風華,就忍不住地鼻子發酸。如果她是荷塘中最美的那一株荷花,我就是長在荷塘邊泥地上的一顆小草,不管怎麼比,我都沒有一點可以比上她。
烏賊他們都太習慣於我的手不釋卷,如今我突然不看書,烏賊甚至有點不適應,他三番四次地問我:“四眼熊貓,你怎麼了?你是不是沒錢了?要不要哥哥支援你?”
我不理他,他如往常一樣毫無顧忌地開玩笑,可這次竟然瞎貓逮住了死耗子,正中我的痛腳,“四眼熊貓在思春?四眼熊貓失戀了?”
我抓起書包,跑出遊戲機房,不過才半年,陽光仍然是燦爛的,可我以為才剛剛開始的悠長假期卻已經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