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唐進來了,湊了腦袋過來看他們在幹嗎,看到麥子揚的臉,唐唐突然伸手撫了一下麥子揚的嘴唇,嚇得麥子揚出了一身冷汗,大聲叫道:“你摸我幹什麼?”唐唐手指一翻:“真是的,你中午吃什麼了,沾了一些芝麻粒也不擦,多影響形象啊!”
大四下學期,這天的陽光很不錯,初夏的天空嫩生生的,陽光也沒有那麼熱辣。學生們的穿著依舊不分季節,有人還穿著毛衣,有人已經穿上了裙子。
自認為是帥哥的麥子揚躺在床上懶懶地想著,除了畢業、簽證、滾蛋,還有什麼事情值得做一遍嗎?想了半天,沒有結果,於是用腳使勁跺著床板把下鋪喊起來:“老丁,你說我已經學會打‘拖拉機’了,我還有什麼人生遺憾嗎?”
老丁昨晚陪著麥子揚在網上整整打了一個通宵的“拖拉機”,為的就是訓練麥子揚打牌的能力,將來為國爭光,普及牌文化。熬了一個晚上,現在的他早就困得不知道東南西北了,拉高被子捂著耳朵裝作聽不見。麥子揚跺了幾腳,老丁紋絲不動,他只好無奈地盯著天花板打發時間。
天花板上貼著麥子揚的一張巨幅照片,他咧著大嘴穿著校服站在學校門口。那還是四年前入學時候照的,麥爸說這幅照片很有年輕人的朝氣,特意放大了貼在牆上,可惜貼得不牢,每每就被麥子揚晚上睡覺的時候用腳丫子給蹬下來。如是幾次,照片都有點皺了,麥爸在視察宿舍的時候看到了,就急了,說年輕人得有目標和活力,於是拿著強力膠將照片貼在天花板上,然後一臉奸笑地對著麥子揚說:“子揚,你睡覺的時候不會倒立吧?貼這裡,總掉不了了吧?”麥子揚雖然自戀,然而半夜夢醒的時候,一睜眼看到咧著大嘴的自己,冷汗就冒了出來,這之後,麥子揚就開始有了失眠和賴床的習慣。
閒著無聊,麥子揚抬起腳丫子頂著咧著大嘴的自己的臉,用大腳趾戳了幾下,自言自語:“你小子四年前咋這麼醜?”正在宿舍唯一的電腦上狂玩《仙劍奇俠傳》的小木聽到這句話,手指依舊在狂按著鍵盤,頭也不抬地說:“你小子就沒帥過!”麥子揚聽到這句話,一骨碌坐起來:“就你帥?對了小木,你說我馬上就要出國了,我得學點啥吧,至少我得出去弘揚一下中華文明吧!”
小木兩眼盯著屏幕,“‘拖拉機’會了就拽了?學麻將啊,出去搓死他們。”麥子揚想了一下:“那洋鬼子會打麻將嗎?”小木沒回答,突然“嗷”的一聲:“又死了!第二關就死了!老王好像快通關了,他手藝越發精湛了,我去對門看看他!”然後起身走了出去。麥子揚對著安靜的宿舍想了一下,洋鬼子,應該是不會搓麻的。
對面小木的下鋪是大軍,乾乾淨淨的被褥,而且疊得整整齊齊,就跟大姑娘的床鋪一樣。說錯了,大姑娘都沒這麼幹淨。麥子揚記得去自己班的女生宿舍時,進門先被裝了山一樣高的瓜子皮的垃圾筒給震撼了,然後屋子裡面亂七八糟地扯了一些蛛網般的繩子晾衣服,跟傳說中的“盤絲洞”一樣,真懷疑這些女生前世都是蜘蛛精,這輩子與生俱來就會亂拉繩子。不僅如此,被子也不疊,就那麼窩著,桌子上椅子上甚至電腦上都堆滿了衣服,走一步都要小心翼翼,深怕什麼東西掉下來砸著自己。麥子揚當時就感嘆,現在的女生咋這麼不會掩飾自己呢,來了男生至少也要裝裝樣子收拾一下吧,真不知道女生該怎麼把自己嫁出去。不過,這不是麥子揚該想的問題。
大軍又去圖書館了,他喜歡圖書館的書,恨不能做一個圖書管理員。大軍真是一個神人,每天早晨六點半,他準時揹著牙膏牙刷去圖書館跟門衛報到,到了晚上十點半,他揹著牙刷牙膏回來睡覺。於是,幾乎不去圖書館的麥子揚很少看到大軍,以至於大一結束之後,麥子揚在路上看到大軍還不敢相認。
大軍自保送研究生後,去圖書館的習慣依舊未改,還加了一條,晚上十點半回來洗漱,十一點又揹著書包出去,再回來就不知道幾點了。麥子揚欣慰地想,這才是中國學術的希望啊,哪像自己,成績實在是不夠好,幸虧英語不錯,竟然也混到了哥倫比亞大學的全獎Offer,成為本年度本院系頭條新聞,連麥爸都不敢相信。
麥爸聽說麥子揚拿到全獎之後,很高興地說:“兒子,雖然一直想讓你出國,不過卻想的是自費。如今你拿到獎學金了,就等於給家裡省錢了,爸爸很高興。”麥子揚於是乘機要挾了一下:“那你給我準備的學費能不能再給我?我想買輛車。”麥爸立即換了一副臉孔:“買什麼車啊,去了美國再買,不是說那邊車便宜嗎!而且,不是說外國的車和咱們中國的是反著的嗎?你在國內學了有啥用?”
麥子揚很遺憾沒有拿到車,而另外一件遺憾的事情就是,自從拿到了Offer,女友小蘿蔔就把和他的分手計劃提上了日程。麥子揚的女朋友姓卜,是同班同學,大家都喊她小蘿蔔。小蘿蔔立志報效祖國,堅決不會跟著出去,而麥子揚如果能正常畢業的話,至少需要五年。大家都是學經濟學的,小蘿蔔更是學以致用,她仔細思考和核算了五年的相思成本和即將出現的沉沒成本,以及青春損耗費和不能確定的未來,在這樣理性的運算之下,分手貌似是唯一出路。
麥子揚對小蘿蔔的感情不是那麼深厚,雖然兩人已經生米煮成了熟飯,然而按照麥子揚的說法,兩人平常的相處更像是朋友,理性而有規律,所以麥子揚痛快答應了小蘿蔔,並約定五年之後大家互相彙報情況,如果還可以再開始的話,那個時候再說。麥子揚和小蘿蔔的普通朋友論遭到班裡眾人的一致鄙視,大家都說,除非是兩人中有一個變心了,否則不可能這麼快分手。然而麥子揚頂住了輿論壓力,還是恢復了單身,有點孤獨。
正當麥子揚為自己的前塵往事感嘆的時候,門哐啷一下被踢開了,看了一眼,是隔壁的唐唐,只有唐唐才會用踢的而不是推的。唐唐端著一個大杯子,進門就開始四處搜尋:“有熱水嗎?有熱水嗎?沒有熱水涼水也行,給口水喝吧!斷水三天了都沒人去提水!”麥子揚有點好笑,指指自己的暖壺。唐唐撲過去打開一看,空的,抬起頭哀怨地說:“麥子,你騙我啊,空的!”麥子揚笑吟吟地說:“我知道啊,我這不給你指一條明路嗎,你自己去提不就行了?”唐唐端著杯子就往外走,邊走邊嘟囔:“我去對門找找看。”
唐唐走了,麥子揚沒人說話,看看老丁還裹著腦袋,下床踹了他一腳,沒動靜。電光火石間他做了一個驚天動地的決定:去圖書館,他要找到大軍看他到底是在看專業課還是看《金瓶梅》。
上午十點半,麥子揚同學出發去了圖書館。人真的是很多,可能在準備期末考試,他連著轉了好幾圈都沒找到大軍,也沒找到一個空座位。麥子揚揣著一本嶄新的川菜食譜,因為聽說去了美國得自己做飯吃,所以現在得好好學學。終於,在人流不息的圖書館中,他發現了一樣東西:兩個包子。
兩個生煎包裹著塑料袋躺在一張桌子上,麥子揚不由餓了起來,看看旁邊的座位,也沒人,可是上面放著幾本書,顯然是有人佔座了,難道這兩個包子也是別人用來佔座的嗎?沒想到幾年不來圖書館,佔座的技術已經發展到無所不用了。麥子揚在三秒之內做了一個決定,坐下,吃包子,扔掉塑料袋,看菜譜。
包子,味道不錯,就是隻有兩個,太少了,而且還是涼的,對胃不好……
正當麥子揚看菜譜看到第二頁麻婆豆腐的做法時,一個細小的聲音打斷了他:“同學,請問,這是你的座位嗎?”他抬頭一看,一個纖細的女孩站在他面前,雖然不是超級大美女,但一時半會也找不到明顯的缺點,她的眼神中有一絲不解和不好意思。麥子揚趕緊點頭說:“是,我的座位,我來的時候這裡是空的。”女孩“哦”了一聲:“空的?桌子上面,沒有其他什麼東西嗎?”麥子揚趕緊搖頭,女孩又“哦”了一下。
麥子揚趁女生坐下的時候,好好打量了一下,發現周圍好幾個男生聞聲而起,色迷迷地瞧著,看來此女的美貌是公認的。一頭烏黑靚麗的頭髮,大大的眼睛忽閃忽閃的,而且那長長的睫毛不是睫毛膏堆出來的,臉也是標準的瓜子臉,不是系主任那種倒著的瓜子臉,湊在一起,在學校裡面不是系花也得班花了。
這個女生雖然坐下了,眼睛卻是一直瞟著麥子揚,麥子揚不禁自我陶醉起來,難道我的臉很性感?只好說:“這也是你佔的座嗎?要是你佔著的,我去別的地方。”女孩搖搖頭:“這是我給我男朋友佔的座,可是一個上午了他都沒來,我剛才去了一下洗手間,回來發現你坐在這裡,所以問一下。”麥子揚心裡一沉,天哪,有男朋友了。
想到這裡,麥子揚忍不住K一下自己的腦袋,為什麼一見到還算不錯的女生,就先關注人家的男朋友呢?不過話說回來,這麼漂亮的女孩要是沒有男朋友,那才是怪事呢!
女生在看書,麥子揚的目光從菜譜書的邊緣溜過去看到女孩在看《中級宏觀經濟學》。他心裡竊喜,原來是一個院系的,只是,為什麼自己沒發現過這個學妹呢?看來,真的是很久沒上課了。麥子揚把頭轉過去一點,用前輩的口吻說:“中宏哦?經濟學院的?”女孩搖搖頭,把書放到桌子上:“感興趣而已,所以看看書。”
麥子揚拿過書來,隨意翻了幾下,著重地翻了一下扉頁,上面寫著名字:卜非非。麥子揚有點瞠目結舌:“你叫做卜非非?”女孩搖搖頭:“這本書我是買的二手書,上面的名字是原先主人的吧。”緣分啊,麥子揚心裡驚呼,然後他笑著對女生說:“這個卜非非,是我朋友,真是巧啊,那你叫什麼名字?”女孩臉紅了一下,還是回答了:“包一一。”包依依,這是麥子揚腦海中出現的名字。他於是迅速搜索了中國的古代詩詞,然後讚賞著說:“昔我往矣,楊柳依依。好名字啊!”女孩搖搖頭:“是一個兩個的一。”麥子揚有點傻愣,然後馬上訕笑:“好名字,好名字!”
對面看書的人抬頭瞪了麥子揚兩眼,似乎覺得他說話聲音有點大,影響到別人了。那個女孩臉紅了一下,拿過書去,不說話了。
十一點半,圖書館的人陸陸續續開始去吃飯了。包一一似乎沒有要走的樣子,麥子揚於是裝作很認真地看菜譜,麻婆豆腐看到第三遍的時候,包一一開始收拾書,麥子揚連忙合上菜譜,起身說:“去吃飯?一起走吧。”女孩子有些不好意思,但沒有拒絕,眼睛仍舊在看他的臉。
出了圖書館,麥子揚無意地說:“你男朋友真懶啊,一個上午都沒來圖書館。”包一一有點悵然:“他都保研了,沒事來什麼圖書館!”
“哦,那你大幾了啊?”
“你看我像大幾的?”
“嗯,看你這麼小,大二?”
“你真會說話。”
麥子揚斟酌著要不要把包一一的電話號碼要過來,這麼一躊躇,包一一的手機突然響了。哇,原來這女子是有錢人啊……2001年的春天,手機還是很罕見的東西,包一一顯然拿的是當時最流行的MotoT191。只見她淡然地說:“嗯,好,我等你。”然後放下手機對麥子揚說:“抱歉,我在這裡等我男友一起吃飯。”
麥子揚揉揉自己的鼻子,同一個校園,還怕以後遇不到?他點點頭,走出去五米遠的時候,他大大地揚了一下手中的菜譜:“包子同學,再見!”
站在原地的包一一笑了一下,她知道一定就是面前的這個小子把佔座的包子給吃了!
“一一!”遠處有一個男生穿著大背心、短褲,趿拉著拖鞋走了過來,包一一皺起眉頭,把目光從包子男的身上收了回來。張迪總是這樣不修邊幅,還自詡穿拖鞋走大馬路是人生的一大享受。
麥子揚回到宿舍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正在玩仙劍的小木硬生生從電腦前面拽走,然後打開學校的主頁查詢了一下校內人員。包一一,女,生源:北京,院系:新聞傳播學院;畢業年月:2001年6月;聯繫方式:保密。
麥子揚大吃一驚,原來這個包一一也是大四的。再看到出生年月那一欄,麥子揚更是吃驚,上面寫的是:1981年12月。小木此時也把腦袋湊了過來:“麥子,這女的是誰啊?小相好?仇人?不錯嘛,十六歲上大學,神童啊!”麥子點頭道:“嗯,小木,新傳你有認識的人嗎?”
唐唐進來了,湊了腦袋過來看他們在幹嗎,看到麥子揚的臉,唐唐突然伸手撫了一下麥子揚的嘴唇,嚇得麥子揚出了一身冷汗,大聲叫道:“你摸我幹什麼?”唐唐手指一翻:“真是的,你中午吃什麼了,沾了一些芝麻粒也不擦,多影響形象啊!”麥子揚摸了摸嘴巴,突然明白包一一為啥盯著他看了,他分明是形跡敗露,只不過人家沒有揭穿而已。
小木真是一個好兄弟,通過玩遊戲的戰友,很快就找到更多關於包一一的信息,並用一頓晚飯的價格把信息賣給了麥子揚。“包一一,女,現年二十歲!”說完,小木腦袋就被K了一下,顯然是麥子揚乾的。
“小木,我警告你,不許拿沒用的信息來糊弄我!”
小木揉揉腦袋,展開手中的一張小紙條:“看吧,都在這裡。”麥子揚拿過來一看,上面寫著包一一所有的聯繫方式,包括座機、手機、E-mail,最讓人驚歎的是,下面還寫了一個叫做張迪的聯繫方式。
麥子揚搖搖紙條:“這個張迪是怎麼回事?”小木繼續揉著腦袋說:“她男朋友唄!你要是完全找不到這個包一一的時候,你找張迪就行了。哥們,人家名花有主了,你打算怎麼著?我那哥們說了,這個包一一很有能力也很痴情的,人家跟男朋友是初戀!”麥子揚毫不客氣地又給了小木一下:“名花有主怎麼了?初戀怎麼了?就算結了婚都可以離婚的,怕啥,又不犯法!不過話說回來,我沒說要追人家,我只是欠人家兩個包子,想請她吃包子而已,犯法啊?”
小木沒敢再搭腔,再說錯話,恐怕今晚就變成豬頭了。
麥子揚有點後悔剛才自己解釋了這麼多,一轉身看到還在睡覺的老丁,忍不住大喊了一聲:“豬啊!”老丁終於受不了了,把頭從被窩裡面伸出來憤怒地說:“國民黨特務都沒你這麼狠!你丫讓不讓人睡覺了!”
包一一對於某個男生吃了她的包子卻不承認的事情覺得有點好笑,終於有一次在早飯吃包子的時候她忍不住跟張迪描繪了一番,說一個頭發較長的很有藝術氣息的,但是有點裝傻也有點帥的男生偷吃了她的包子。張迪聽完了,放下咬了一口的包子,扶了下眼鏡,思考了兩分鐘,然後看著包一一:“吃你兩個包子你就樂成這樣,這有什麼好笑的,說句不好聽的,這個人就是偷,是搶!人長得帥又怎樣,偷包子就不算偷了?”包一一愣了一下,有點不開心:“兩個包子而已,幹嗎這麼上升高度?”張迪哼了一下:“那要是手機呢?筆記本電腦呢?你以後啊,做事情得小心些。”說完這句話,張迪三下五除二吃掉手中的包子,擦了一下油光光的嘴巴。
包一一心情有些沉重,那天上午拿包子吃的男生,明顯有搭訕的傾向,還酸溜溜背什麼楊柳依依。張迪,怎麼就不能浪漫一點呢?
話說麥子揚拿著寫有聯繫方式的這張紙,為了避免重蹈《向左走,向右走》裡面的男女主角的覆轍,比如這張寶貴的紙可能會被小木擦了鼻涕之類,趕緊先把手機號碼存進手機。他把包一一的姓名改成包子妹,以提醒自己兩人之間的故事。
當晚十點半,大軍準時歸來,麥子揚含笑問他:“大軍,你真的是去圖書館嗎?為什麼我在圖書館沒看到你呢?”大軍給了他一個奇怪的眼神:“我去的是教科書參考室,你去哪裡找我了?”麥子揚吐了一下舌頭:“沒事,明天我也去圖書館!”
老丁和小木兩個人沸騰了,老丁詫異地說:“麥子,你想成大才了?去圖書館?”小木則賊兮兮笑著:“想再一次浪漫的邂逅?”麥子揚“嘿嘿”兩聲:“不跟你們扯,我要睡覺了,明天早起!”
第二天大軍依舊早早去圖書館和保安哥哥們一起刷牙,宣稱早起的麥子揚卻一覺睡到九點半。晚睡早起的小木一邊刷牙一邊對老丁說:“瞧,哥倫比亞未來的希望,早睡晚起,想泡MM都趕不上熱乎的。”聽到這句話,麥子揚從床上一躍而起,滿臉興奮地說:“小木,我感覺到包子在召喚我了。對了,幫我查查這個包一一畢業之後去哪裡,問到了告訴我啊,我要去圖書館了!”
在老丁的傻眼中,麥子揚精心颳著鬍子,擺弄頭髮,完全像一個明星要去見粉絲一樣。小木在旁邊解說:“看看,我們麥子的第二春來了,可憐的小蘿蔔啊,就這樣被扔進了歷史的垃圾堆。”老丁不由得憤怒起來:“麥子,你就這麼拋棄了小蘿蔔啊?就為那個什麼包子?你也太沒良心了。”
麥子揚照著鏡子面不改色地說:“那你替我安慰一下小蘿蔔吧,你要能接管的話,我請你吃飯啊!”小木和老丁吐出了兩個字:“禽獸!”
麥子揚奔向圖書館,還特意穿了雙皮鞋,進門直奔昨日的地方。繞圖書館走一週,沒有任何包子的跡象,上三樓自習室找找,也沒有……突然,他看到一個桌子上放著袋包子,旁邊應該就是包子妹了,於是跑過去拿起包子,對著旁邊的長髮小女生溫柔地說:“HI,我們又見面了,真巧啊!”小女生抬起頭來,和昨日完全是兩個臉龐。那小女生正想發作,大概看到麥子揚比較帥,半途改了主意:“HI,喜歡吃包子嗎?送給你吃。”麥子揚趕緊扔下包子,仍舊不失風度地說:“我想,你太瘦了,你比我更需要這幾個包子。”然後頭也不迴轉身走掉。
走出自習室,麥子揚吐了一口氣,正在思索包子妹可能去什麼地方,後面有人戳了他一下,回頭一看,是剛才的小女生。小女生笑笑地遞給他一張紙條,眨眨眼睛,便走了。麥子揚接過來一看,上面是一串電話號碼,現在的女孩子什麼時候這麼大膽了?伊人背影已經遠去,麥子揚賊笑一下,這就是所謂的塞翁失馬吧,把號碼存了起來。反正,存著也不會浪費。
把整個圖書館走了一圈之後,麥子揚絕望了,包子妹今天沒來自習。也對,有哪個人能像大軍那樣,天天來自習呢?頭也不回地出了圖書館,順便給了保安一個白眼。要不要給包子妹發條短信表示慰問?或者是,發條短信邀請她出來吃包子?
麥子揚深深吸了一口空氣,北京這爛空氣,以後五年之內都吸不到了。把今天上午梳得平整的長頭髮弄得亂亂的,讓自己配合一下憂傷的氣氛。
麥子揚回到寢室,沒有亢奮地說什麼圖書館,小木估計他受到了人生的重大挫折,走過來討好地說:“哥們,我查到了,那個包一一畢業後去一個廣告企業工作,企業挺小也不是很有名氣,我那兄弟沒記住。”麥子揚點點頭,貌似不認識包子妹一樣,一會他像想起來什麼一樣,掏出一張紙:“好兄弟,為了獎賞你,偉大的麥子決定賜你一個美女!這是她的聯繫方式,加油!”
麥子揚決定去學車。夏天真熱,他也學得很猛,雖然到了美國還得重新學,不過在國內先學著也沒關係,至少可以熟悉一下車況。麥爸有一輛馬自達,麥子揚學了兩個月就拿到了本,然後就開著上路了。第一天就和一輛寶馬撞一起了,然後麥子揚立即被麥爸剝奪了車的使用權。
畢業典禮那一天,黑得像山西大同的烏煤一樣的麥子揚穿上了光榮的學士服,作為本學院有史以來第一名去哥倫比亞大學的同學,麥子代表同學們做了畢業感言。麥子慷慨激昂地說:“古人稱有學問的人為子,如老子、孫子、孔子,我希望有一天大家都會喊我麥子!”下面鬨笑一片。老丁撇撇嘴,不知道哥倫比亞今年抽什麼風,讓麥子這個敗類乘虛而入。
全校的畢業典禮在大講堂舉行,經濟學院和新聞傳播的坐在一起,麥子揚無意中一回頭,看到了包子妹,不禁心裡一喜,想起來了所謂的“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不自覺地說出一句話:“古人誠不欺我也!”老丁看了他一眼,哥大的恥辱啊!
麥子揚心裡喜洋洋的,總算在畢業的時候又見到了她。畢業典禮上校長鏗鏘有力的話,麥子揚一句都聽不進,典禮一結束,下面的人都在歡呼的時候,麥子揚轉過身去,開心地喊:“包一一!”包一一抬起頭來,辨認了半天,麥子揚只得提醒一下:“圖書館!包子!”只見包一一展顏一笑:“包子男!”
麥子揚從來都不知道自己在別人心目中,竟然只是包子男。他有點受打擊,爬過幾排座位來到包一一身邊,第一句話就是:“你男友呢?”包一一回頭望了幾下:“他啊,不是我們系的,在後面坐著呢。”竟然還沒有分手,麥子揚有點失望。“我們一起合張影吧。”麥子揚提出了一個自認為不錯的建議,包一一也沒有拒絕。
於是,在眾多穿著黑袍子的人群背景下,麥子揚和包一一照下了人生的第一張合影。畫面上的麥子揚,可以簡稱為黑麥。黑麥有點遺憾,因為包子妹沒有問他的姓名,這讓他耿耿於懷,覺得自己的魅力不夠綻放。
麥子揚終究沒有對包子妹說什麼,包子妹也讀過經濟學,或許她會像小蘿蔔一樣,會計算青春損失費,而且,包子妹已經有男友了。就把這個當做一場畢業的小插曲吧!
麥子揚看著和包子妹的畢業照片,照得不錯,背景的人群可以忽略掉,畫面真是賞心悅目,兩人的頭還差一點就靠上了,真遺憾當時沒靠得近一點。麥子揚想了一下,決定用家裡的掃描儀掃一份放到電腦上,然後發一份給包子妹。盯著屏幕上包子妹的照片,麥子揚有點悵然,或許畢業的時候表白一下還是一場不錯的豔遇。
突然一個渾厚的聲音在身後響了起來,是麥爸的聲音。麥爸欣喜地盯著電腦屏幕,說:“這小姑娘很不錯嘛,挺面熟的!”麥子揚有點喪氣地合上筆記本電腦:“你看著漂亮的就面熟!你去看我媽,你說她面熟不?”
麥爸笑嘻嘻地坐在床沿:“兒子,你去讀哥大,我放心。你的終身問題也得趕緊解決啊,今年二十二了,五年之後就二十七了,我跟你媽商議著,你不能娶外國媳婦,回頭我跟你媽在國內幫你物色著,你寒假什麼時候回來就相親,成了的話,咱們就先把這個婚結了,怎麼樣?”麥子揚一仰頭:“親愛的爹爹,我還年輕啊!”
麥爸拍了下兒子的肩膀:“再過五年你就不年輕了。對了,你出去還是學經濟吧?你多留意一下廣告方面的,人力資源也行,等你五年後回來,我的麥氏企業應該容納得下你這個哥大的高才生了!”麥子揚“嘿嘿”兩聲:“爹,你還不知道我的學問?別指望我啊,我就會忽悠。”麥爸點點頭:“廣告啊公關啊,不就靠忽悠嗎?”
爺倆的談話結束了,也算交了一個底。
然後就是無休止的吃飯和喝酒,所有去過美國的人都勸麥子揚在出國之前把好吃的都吃上一份,但是絕對不要吃西餐,還有人主動提出教他理髮等。麥子揚覺得有點好笑,美國的物價再高,理髮一次五十元,也是可以接受的嘛。而且在那邊發的獎學金都是美元,又不是發日元,難道還經不起花?再退一步,爹這裡應該也有不少錢。
麥媽是天底下最好的媽媽,在麥子揚臨走前,麥媽拿出一萬元私房錢給了他,讓他應急用的,這是一筆小小的財富。這一萬元的代價就是麥媽一個下午的嘮叨。麥媽聽說國外的漂亮女孩子很多,但是跟開放的中國一樣,已經開放得不得了了,什麼裸體表演、同性戀遊行都有。麥媽再三囑咐,混血兒雖然好看,但是也有可能混的品種不好而導致難看,為了保證後代的優良品質,必須娶一箇中國女人做老婆,再退後一步,至少得娶一個華裔女子。
麥子揚心裡暗暗好笑,美國女人一個個人高馬大的,看著興趣就沒了,怎麼可能娶來做老婆,但他嘴上還是答應著,以免媽媽嘮叨更多。不過娶一個洋妞也不錯,這樣從小雙語家庭,省得再學英語了。
簽證的時候,麥子揚一身筆挺地去見簽證官。對方問:“你為什麼要去哥倫比亞大學讀經濟管理?”麥子揚不假思索地回答:“回來幫助我爸爸的企業。”於是,過了。
看著外面好幾個三籤沒過嗷嗷大哭的有為青年,麥子揚心存憐憫地看了他們一眼,走了出去。把戶口從學校遷到家裡,把檔案放在留學生服務中心,好像,一切已經結束了。
手機卡還有一些餘額,他給所有的好友發了短信,告知他們自己即將離去,收到的短信也不少,卻沒有包子妹的。之前發給包子妹的郵件被退了回來,說信箱不存在,不知道是不是小木抄寫時的手誤。破釜沉舟給包子妹打了個電話,手機裡頭一個親切的女聲提示說,手機關機。
那麼,應該是離開的時候了。
最後一次瘋狂的大采購,麥爸特例沒有去給企業的新人進行培訓,而是陪兒子買日用品,什麼木耳香菇椒鹽之類的買了一大堆,這些都是在美國買不到也不吃的玩意。麥媽買了幾本家庭菜譜,又給麥子揚添置了一些新衣服,亂七八糟下來竟也有不少東西,不知道這是搬家呢還是出國。麥子揚突然感受到了一絲離別的意思。要離鄉背井了,沉浸在自己釀造的感傷氣氛中,麥子揚覺得人生真的很戲劇。看著鏡子裡面自己的短髮,他忽然覺得,短髮也挺適合自己的,帥哥果然是什麼髮型都很帥。
終於到了離別的日子。麥媽哭了一次又一次,深怕自己的兒子去了美國就變壞,麥爸怎麼勸都沒有用,麥子揚終於忍不住掉了幾滴眼淚,然後寬慰媽媽說:“媽,你放心,到了美國我第一件事情就是給您找一個兒媳婦!別難過!”這句話說完就被麥爸打了一下:“你小子出國是學習的!兒媳婦找不到沒關係,別給我畢不了業!”
麥子揚過了安檢,上了飛機。飛機呼嘯而起,朝著地球的另一端飛了過去。北京,再見!美國的洋妞們,中國的帥小夥來了!
與此同時,職場新人包一一正在進行緊張的培訓。他們的頭很嚴格,並且進行了比較流行的崗前培訓。所有的人都被拉到一個郊區去,然後關進一個賓館,早上五點半起床跑步,晚上九點半回去睡覺,中間上課實習。這一段時間過去之後,就是拓展訓練,包括信任遊戲、盲人遊戲、過縫隙等,總之很驚險;這一段非人生活之後,包一一將成為企業的一員。
她看著自己手機裡面的一條信息,號碼不認識,內容是他要出國了,讓大家都想他。好像自己認識的同學裡面沒有要出國的,或許是發錯了吧。包一一要刪除短信的瞬間,覺得心裡不踏實,於是回撥了一下電話,被告知對方電話已經停機。
或許,是個無關緊要的陌生人,包一一手指輕按,短信已刪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