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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3:許小波

    許小波的朋友都很喜歡他,這人話不多,可言出必行,做是大方,對朋友也仗義。

    他們這幫人都有點錢,但又不是那麼有錢,就是説買輛二三十萬的華晨寶馬沒問題,但買一輛一百多萬的寶馬X5就有困難,不過也不是北京上海這種高消費城市,所以吃喝嫖賭的享受,他們一件不拉。

    許小波則和他們有點不同,不養女人,不賭博,不K粉,不收藏酒……也不能説他沒有嗜好,他喜歡讀書,據説家裏有滿滿幾櫃子書,但這嗜好不花錢,而且這嗜好也夠怪的,如今連大學教授都忙着賺錢,沒時間看書了,他一個高中畢業證都沒有的人竟然喜歡讀書?

    常常他們一堆人喝酒正喝到興頭上,周圍的女人才開始放得開,許小波就起身告辭。

    起先大家都不瞭解,甚至有人挺看不慣他,可相處時間長了,慢慢了解小波的為人,反而覺得他這樣很不錯,想把自己的什麼表姐堂妹介紹給他,但小波總是微笑着拒絕。

    大家就納悶了,這個許小波想找個什麼樣的?

    許小波也在問自己這個問題,他究竟想找個什麼樣的女子共度餘生?

    如果只是找一個賢惠的女人組織一個家庭並不難,就像李哥,可是他心裏有更多期待。

    在李哥的勸説下,他也相處過幾個女孩,彼此都還算愉快,可是他總覺得缺了點什麼。

    李哥問他:“缺什麼?”

    小波又回答不上來。

    李哥搖着頭嘆氣,“你是不是不自覺地把她們和琦琦比較了?琦琦和你從小就認識,認識的時候性子都沒定,一塊長大時彼此影響,難免比別人多了默契瞭解,你要是想要那種感覺,那肯定是缺了。”

    小波有點不高興,對李哥也不掩飾,直接表現在了臉上,“胡説什麼呢?別説琦琦早就離開了,就是在的時候,我也是一直把她當妹妹。”

    李哥不説話。

    琦琦認識小波的時候有沒有十歲?那正是一個女孩性格漸漸成型的時間,琦琦又非常信服小波,心理上很依賴小波,琦琦的性格幾乎是在小波的影響下一點點蜕變成長,成為了小波最希望她成為的樣子。就連小波最後的絕交,也只是再次促成琦琦的蜕變成長,説誇張點,那個女孩簡直是小波按照自己心中的期望親手培養出來的。只是小波自己都沒有意識到而已。

    琦琦最後變成了小波最希望她成為的樣子——自尊自愛,勤奮努力,聰慧自信,理智中不失真誠,堅強下帶着温柔,而在這一切的美麗下面,琦琦還藏着倔強偏激,甚至自卑狠戾,那也是小波內心深藏的東西。

    李哥站起來,拍拍小波的肩膀,“你大嫂今天晚上帶兒子回孃家,我恢復單身,把烏賊叫上一起去打球。”

    小波正要打電話,手機響了。

    “我和大哥正念叨你,説是晚上一塊打球,你要不要和妖嬈姐請個假?”

    不用,我和她在一起,我們都在‘在水一方’,你們趕緊過來,我有個好消息……不,有個大大的驚喜給你。”

    小波笑起來:“什麼樣的驚喜?”

    “你過來就知道了,快點!”

    小波掛了電話,和李哥下樓去取車,路上又拎了一箱啤酒。

    走進“在水一方”時,店門已經關了,就妖嬈和烏賊坐在裏面聊天。

    李哥把啤酒放下,笑着對妖嬈説:“你幫我們叫些燒烤,我們待會邊打球邊吃。”

    妖嬈答應了一聲,卻沒動,笑嘻嘻地看着小波。

    小波看烏賊:“你們這表情讓我頭皮發麻。”

    烏賊問妖嬈:“你説還是我説。”

    “你説吧!”可烏賊剛要説話,妖嬈又立即説:“還是我來説吧!小波,你先坐下。”

    小波故意裝出一副小心翼翼的樣子,坐在沙發邊上,低眉順眼地説:“嫂子,你説吧!”

    李哥看到這個樣子,也生了興趣,笑坐到旁邊。

    妖嬈手裏拿着張紙,一會疊上,一會打開,“今天店裏來了一個老朋友,你們猜猜是誰?”

    小波笑着開始猜,從張三,李四,猜到了王二麻子,妖嬈一直笑着搖頭。

    李哥看到烏賊和妖嬈的樣子,猛地打了激靈,如果説是老朋友,既然烏賊、妖嬈和小波都認識,那也應該是他的老朋友,可烏賊和妖嬈並不關心他的反應,顯然這個老朋友和小波關係更好,是小波關心的人,小波這人律己甚嚴,面和心冷,看着和所有人都是哥們,實際挑朋友挑得厲害,能讓他牽掛的人並不多。

    李哥在桌子底下踩了烏賊一腳,用眼神問他,烏賊輕輕點了下頭。

    他們的動作很輕微,可小波向來心思細膩,這麼一會工夫間,李哥想到的,他也已經想到了。

    他臉上還笑着,話卻説不出來,名字就壓在舌尖,卻怎麼也吐不出口。也許因為太過在乎,反倒開始不相信自己的判斷,生怕錯了。

    一時間,屋子裏陷入了沉默,沒有一個人説話。

    十多年前,當他們還是青葱少年時,李哥、烏賊、小波、妖嬈、琦琦就好像是一個小家庭,一起玩,一起鬧,一起闖禍,一起承擔,互相照應,互相關心,可自從烏賊出事進監獄後,他們就再沒有聚齊過,不是缺了這個,就是少了那個,最困難的時候,只剩下了李哥和小波兩個人,

    後來,烏賊從監獄出來了,經過努力、克服重重困難把妖嬈找了回來,他們又團聚了,雖然缺了一個琦琦,可是也沒什麼,日子畢竟是越過越好,大家都少提起她,就如同他們很少去回憶過往的一切。

    但是,這個夜晚,琦琦的名字就像是一個魔咒,把他們本以為已經遺忘的東西居然都喚醒了。

    有歡笑,有肆意,也有這麼多年的艱難和辛酸。

    在琦琦的離去和回來間,十幾年的光陰竟然只是一晃而過,可是,人生的跌倒爬起,失敗成功,分別團聚,苦澀酸甜,他們都已經一一經歷過。

    妖嬈默默地把手裏的紙條放在了小波面前,“這是琦琦給你的留言。”當她的手空了,第一件事就是去抓烏賊的手,她剛碰到烏賊的手,就被烏賊緊緊地抓在了手心裏。

    歲月就如大河行船,有時候水緩浪平,可以輕鬆地手牽着手笑看兩岸景緻,嬉鬧玩耍,有時候卻風急浪大,必須奮力搏鬥,一個不小心就會船翻人亡,危急時為了自保更為了不拖累別人,不得不放手。

    一個巨浪之後,也許就此永遠失散,當再一次風平浪靜時,船兒依舊在前行,而我們也只能在船頭哭泣過那些離散後,擦乾眼淚,繼續駕着風帆前進,迎接新的風景新的人,在新的風景中歡笑。

    這世間沒有幾個人有勇氣跳下激流回頭去找那失散的人,誰知道那個人被衝向了哪裏?誰又知道他有沒有迎接新的風景新的人,在新的風景中歡笑?所以,只能把往事壓入心底,繼續前進,沒有對錯,這就是生活。

    可是,如果能夠不放手,如果能夠永遠手牽着手,那該是多麼幸福!

    妖嬈看着烏賊,眼中有隱隱的淚光,心裏有永不會説出的話,“謝謝你,謝謝你不肯放手,沒有你傻傻地不肯放手,就沒有今天的牽手。”

    小波拿着紙條,卻半晌都沒有打開看,只笑着問:“她如今是什麼樣子?”

    烏賊説:“不知道,我們沒看見,她把紙條留給店員,讓妖嬈轉交給你。”

    妖嬈想了想説:“我覺得我看到她了。”

    小波微笑着沒説話,視線不但沒有看妖嬈,反倒垂下,盯着手裏的摺疊的紙條。

    妖嬈説:“我當時正在和姐妹講電話,怕店裏的客人嫌我吵,就沒有進店,站在外面説,無意中看到一個女子一直盯着我看,當時覺得她有點眼熟,可正忙着談事情就沒在意。”

    烏賊説:“你可真夠笨的!被人盯着看都沒反應!”

    “哼!”妖嬈撩了撩頭髮,笑了笑,很是風情萬種,“我走在街上一直都會有人盯着看,難道我還一個個都好奇過去?”

    李哥含蓄地笑着,烏賊卻是放聲大笑。

    妖嬈瞪了他們一眼,對小波説:“我雖然沒多留意,可還有個大概印象,看她的樣子應該過得挺好,而且比以前漂亮了,不是那個土土的琦琦了,要不然我也不會認不出來,她不是約了明天見面嗎?你就放心大膽地去吧!”

    小波愣住,妖嬈指指紙條。

    小波終於打開了紙條。

    美麗温馨的小書店,像一個少年的夢。做夢的人在紅塵顛簸中都已經忘記了自己想過什麼,卻沒有料到,驀然回首時,夢已經實現。

    小波,明天我會在河邊等你,不見不散。

    琦琦

    我説的是不見不散!

    小波忽然間有些心跳加速,壓根沒有喝酒,卻有了微醺的暈沉感。

    李哥也不和小波講什麼君子風範,湊在小波身旁,津津有味地看完,笑嘻嘻地説:“成啊,琦琦可是出息了,這話説的有魄力!小波同志,我們就把迎接琦琦回來的任務交給你了!”

    妖嬈興奮地説:“明天批准你們單獨見面,後天就要大家一起,我們先去K歌,然後再去跳舞,檢查一下這丫頭有沒有忘記我們當年教她的。”

    烏賊説:“還有打牌!我和李哥仍然一家,讓你和琦琦一家,看看誰輸誰贏。”

    一桌的人都歡暢地笑了起來,也許他們沒有什麼大的成就,可能打敗殘酷的歲月,一直在一起,這就是生活最大的奇蹟了!

    小波卻微笑着不説話,李哥給烏賊打了個眼色,兩人站起來,去打枱球,妖嬈也跟了過來,一人拿着一罐啤酒,小聲聊天。

    烏賊瞄了瞄獨自坐在燈下的小波,小聲説:“琦琦回來,我還以為小波會最激動高興,可他好像也沒多開心,反倒心事重重。”

    妖嬈瞪了他一眼:“不懂就別亂説!”

    李哥邊打球,邊嘀咕,“小波文化人的老毛病又犯了,什麼事還沒做,就開始在思考各種酸溜溜的後果,擔心什麼相見不如不見,回憶是美好的,現實是殘酷的,照我説,人還是少讀點書好,大思想家有幾個幸福的?都是想得太多,做得太少!”

    烏賊説:“什麼意思?不見?不見什麼?他會不去見琦琦?哪裏能這樣?人家從美國回來一趟多不容易!”

    妖嬈想了會,倒明白了李哥的意思,瞅了眼烏賊,對李哥説:“他們都是太聰明瞭,被聰明給鬧的!做什麼都要想前想後!要是我家烏賊這個莽貨,管你三七二十一,先衝到你面前問清楚了,你不同意就把你砸暈了往家裏抗。”

    李哥笑起來,“是啊,所以説這小子傻人有傻福!”

    烏賊摸着頭,看看老婆,看看大哥,“我聽着你們説的話好像不是什麼好話,可好像又是在誇我!”

    妖嬈忍着笑説:“就是在誇你呢!”

    烏賊問:“你們究竟是什麼意思?為什麼小波不肯去見琦琦?”

    妖嬈説:“如果小波和我們一樣,他就會去見,如果他發現自己和我們不一樣,那他考慮的事情就多了,比如琦琦有沒有結婚啊,有沒有男朋友啊,他配不配啊,有沒有可能啊,可能又有多大啊,會不會傷害到琦琦啊……”

    烏賊聽得發暈,“他不會去問嗎?見了面一問不就知道了!自個有什麼瞎琢磨的?”

    妖嬈無奈地看着李哥,一副“你看,果然被我説中”的樣子,李哥笑着拽烏賊,“你趕緊打球吧,別再想了。”

    小波笑着走過來,“你們説什麼呢?”

    李哥説:“就説你呢!還不趕緊去拿杆子!”

    小波去拿了杆子,一邊觀戰,一邊等着開下一局。

    妖嬈看着他們三個,笑着出門去幫他們買燒烤。

    兄弟三人打了一晚上台球,喝完一箱子啤酒,又幹掉了三瓶白酒,李哥帶着點故意,把小波灌醉了。

    第二天小波清醒時,發現竟然已經是下午四點,他一額頭的汗,匆匆忙忙去沖澡,邊沖澡邊罵自己。

    洗完澡,看到李哥坐在客廳,展着懶腰對他説:“一天沒吃飯了,我們去吃晚飯。”

    小波眼角掃了眼牆上的鐘,沒吭聲。

    李哥卻完全沒留意到他的表情,推着小波出門,一邊還興高采烈地打電話,叫烏賊和妖嬈過來一起吃飯。

    折騰了半天,四個人才在飯店聚齊,妖嬈還把孩子也帶來了。

    小波因為性子好,向來有小孩緣,小傢伙一見他,就往他身上爬,小波只能強打起精神,哄着小傢伙玩。

    一頓飯吃得擾擾攘攘,一會碟子打了,一會筷子掉了,一會孩子哭了,小波剛開始是耐着性子,眼角的視線一直掃腕上戴的表,後來,卻開始有點心冷的認命,就像是激流中,一個人划着一艘小船想逆流而上,累得滿頭大汗,卻發現手裏的漿太細,根本不足以抵擋激流,慢慢地,他開始認命,就這樣隨着水流而去吧!

    吃晚飯,四個人走出飯店時,已經快八點。

    天黑的晚,夕陽還未落山,天空是一種暖暖的藍,一縷又一縷的流雲,像是金魚的魚鱗一般飄在天上。

    妖嬈抱着孩子,抬頭望着天空,孩子玩累了,趴在媽媽肩膀上睡着。

    烏賊一邊給孩子罩小外套,一邊看着小波想説什麼,李哥衝他揮了下手,吩咐説:“烏賊,你帶着妖嬈和孩子回家,我送小波。”

    李哥專心開着車,小波看着前方,實現卻沒有任何焦距。

    兩兄弟並排坐着,一句話不説。

    小波發現時,李哥已經把車開到了河邊,他把車停在堤岸旁,小波不解地看着他,“不是説回家嗎?”

    李哥拉開車門,“下來!”神情非常嚴肅,露出了當年做大哥時的威嚴。

    小波默默下了車,李哥帶着他沿着堤岸,慢慢走着。

    走到一處開闊的地方,李哥給了小波一支煙,兩人趴在欄杆上,看着河水,抽着煙。

    “小波,昨天晚上我是故意把你灌醉了,你這人什麼都好,就是心思太細,我不想你去反覆琢磨這件事情。”

    “我知道。”小波的表情很平靜。

    “你現在給我説句實話,你究竟怎麼想?”

    “我不知道,我沒仔細想過。”

    “那就現在想,從頭開始想。”

    小波默默吸着煙,過了半晌才説:“當年我真把她當妹妹,或者當成了另一個自己。”

    “那現在呢?”

    “這些年我並不是經常想起她,可每次最開心最不開心的時候,都會想起我們在一起的日子。兩個人在一個屋子裏看書,一句話都不説,可一抬頭就能看見對方,很安心。還有踩着自行車,一起去巷子裏找小吃,兩個人都摳門,買個花生糖都是一顆顆數着買,可我們都特高興。她喜歡聽舊上海的老歌,老是拉着我和她一起聽,搞得我後來也開始慢慢喜歡聽這些歌。”

    記憶的閥門打開,所有的往事撲面而來,“有一次我正在家裏幫我媽翻手套,她來找我,家裏又悶又熱,可她一直幫着我翻手套,我們出來後,我説請她吃冰棍,讓她隨便選,別客氣,她裝模作樣挑了半天,最後選了最便宜的,還説她就是愛吃這個。我還記得高中每次考試都會把成績貼出來,她每次都會去看,有一次榜單不知道被誰撕了一塊,看不到我的名次,她踮着腳尖,用兩個指頭一個個往上數,推斷我的名次,我正好碰到,從後面拍了她腦袋一下,問她幹什麼呢,她轉過頭不説話,光衝着我傻笑。可你説她笨吧,那時候我總想着將來要去上大學,要和你們分道揚鑣,不想欠你太多人情,她卻特意提醒我不要這樣做,會傷到你的心……”

    小波説到後來,慢慢地沒了聲音,只是望着波光粼粼的河水發呆。

    李哥也不去理他,由着他自己慢慢琢磨。

    很久後,小波輕聲説:“我想你説的對,這些年我一直無意識地把所有女人都在和她做對比,我總是想再找到那種一句話不説卻很心安的感覺,即使身無分文依舊能開懷大笑的積極,在喧鬧人羣中相視一眼就能明白對方的默契,不管發生什麼都知道對方不會拋棄自己的不離不棄。”小波抬着頭,凝視着樹梢頂端的一抹紅色浮雲,“如果從來不曾有過,我也許早就結婚了,可是因為曾經有過,知道這個世上那種感覺真正存在,所以就不肯妥協。”

    當年的小波面臨的生活壓力太大,前途一片黑暗,能掙扎着生存下去就已經很好,他壓根沒有心思去想什麼愛情,可當他開始思考這件事情時,才發現在他生命最美好的愛情早已經來過,只是,在他意識到的同時發現已經失去了。

    李哥狠狠吸了口煙,説:“琦琦是很好,可你和她早已是兩個世界的人,人家是清華的高材生,喝過洋墨水,你是什麼?你連個高中畢業證都沒有!這不僅僅是學歷,還代表着一個人的閲歷、眼界、社會地位、人際關係網。”

    小波低着頭,看着自己的手不吭聲。

    李哥説:“她和你以前有默契,那是因為她和你生活在一個世界中,如今你拿什麼去和她默契?她聽英文歌的時候,你能陪着她聽?她帶着你去見同學時,該怎麼介紹?哦,連高中都沒讀完的男人?她同學會怎麼看她?我們不是孩子了,都知道人其實就是活在別人的眼光中。”

    李哥拍拍小波的肩膀,“這是一個現實的世界,你又一向理智,應該明白你們之間不可能!”李哥捏着煙蒂,吸了最後一口,把煙蒂扔到地上,“你問一百個人,一百個人都會告訴你想都不要想。”

    小波抬起了頭,微笑着説:“我知道,我沒有想過,大哥,送我回家吧!”

    李哥用力踩到煙蒂上,把煙狠狠碾滅,突然連砸了小波兩拳,小波被打得踉踉蹌蹌後退了幾大步。

    李哥指着他罵:“你知道個屁!你知道有多少人告訴老子,説你小子太精明,讓我提防着你?可我不信那個邪,我就信你!烏賊剛從監獄出來時,連我們都勸他別再惦記妖嬈了,人家現在過得很好,可烏賊不管,非要去找妖嬈,結果怎樣?你也看到了!我們這蹲過大牢的傻兄弟就是娶了個又能幹又聰明的大美女回來!多少人吃驚得合不攏下巴?這些年,多少人在你面前勸你離開我,自立門户,可你怎麼沒做?這麼明擺着的好事,你他孃的怎麼沒做?”

    小波不吭聲。

    李哥大聲吼着:“許小波,你是不是安逸日子過得太久了,忘記了我們的出身?我們是出來混的人!是什麼都敢做的流氓!你他媽的不是那些做事前瞻後顧的良民!你難道忘記了你憑什麼能活下來,還活得比別人好?你一無所有,有的就是膽識和敢拼,那些社會制定的理智和規矩不是為我們這種人設置的,老按照那些聰明人的規矩,我們這羣人早他媽地散了!誰他媽規定了高中生就不能娶博士?誰他媽規定了小城市的男人就配不上大都市的姑娘?誰他媽規定了我們就比那些精英差?誰他媽規定了誰就比誰更尊貴?我們也是一步一個腳印奮鬥出來的,流的汗吃的苦比他們只多不少!老子很為自己自豪!你他孃的也應該為自己驕傲!她羅琦琦別説不是公主,就算真是一個公主,你也配得上!”

    小波愣愣地看着李哥,表情複雜。

    李哥説:“你趕緊給我滾去見她!不管她有沒有結婚,有沒有男朋友,都去把該説的話説了,該做的事做了,不管結果是什麼,至少拼過了,沒了遺憾,男子漢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前面的路還長,好日子多的是,好女人也不少!”

    李哥雙手捋了把頭髮,打喘了幾口氣,怒氣終於平息。

    小波下意識地看向天空,太陽已經下山,只有漫天紅霞輝映出最後的絢爛。

    已經整整一天,琦琦還會在等嗎?

    李哥也望向天空,温和地説:“我是故意拖到現在,如果多年的情分還不能還來一天的等待,那麼也就沒有見面的必要了。如果她還是我們回憶裏的琦琦,她一定還在等你,一定會不見不散!不管你心裏想什麼,將來又會如何,難道她一天的等待還不能換你見她一面?”

    “大哥……”小波想説什麼,聲音卻斷在了喉嚨裏。

    李哥瞪住他,抬腿要踢,“還不去,難道真要我壓着你去?”

    小波閃身避開,衝李哥點點頭,沿着河堤快步向前走去。

    李哥目送着小波的背影消失在夜色裏。

    他又點了一支煙,趴在欄杆上,迎着晚風,一邊吸着煙,一邊微笑。

    漫天紅霞正在一點點褪去絢爛的華衣,歸於昏暗,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沒有人知道明天是什麼樣子,究竟是陰霾密佈還是陽光燦爛?但那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明天之後還有明天,只要生命沒有結束,永遠有下一個明天,永遠可以希望着下一刻就是我們想要的幸福。

    真正點亮生命的不是明天的景色,而是美好的希望。

    我們懷着美好的希望,勇敢地走着,跌倒了再爬起,失敗了就再努力,永遠相信明天會更好,永遠相信不管自己再平凡,都會擁有屬於自己的幸福,這才是平凡人生中最燦爛的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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