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夜一把拉開呆站著的伊莎貝兒,下意識地順手擋開墜落的蠟燭。噼啪。頓時火星四濺,燙著了真夜的後背。這一連串的動作太快,連尊尊和皇微都來不及反應。真夜只覺後背的皮膚上一陣灼熱,刺痛撲面而來。
被嚇到的伊莎貝兒緩過神來後,心疼地看著真夜被燙到的後背:"天哪,對不起對不起,都是我笨我不好。真夜你沒事吧?!疼嗎?"
她撩開真夜漆黑濃密的長髮,突然倒吸一口冷氣
一塊深紅的Tattoo正妖冶地綻放在真夜脖子後的皮膚上。她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麼美的Tattoo,抱著欣賞的心情看清楚那塊Tattoo後,伊莎貝兒突然"啊"地驚叫一聲,渾身顫抖地跌坐在地板上。
"怎麼了?"真夜問。
"你的……你的Tattoo……"她害怕地指著真夜脖子後面,"為什麼是彼岸花?!那可是有詛咒的!!"
她每次來紅人館路上都見到這種花,也明白這花的寓意可怕。它是黃泉路上的接引使者。花開一千年,落一千年,花與葉雖同根生卻生生世世永不相見。
"什麼詛咒?"皇微拉開她,"你別大驚小怪。"
"我哪裡有亂說啦,這個Tattoo不是你們紅人館的懲罰嗎?!我明明就看到……"伊莎貝兒沒有說謊,她的確聽千曜和小七提起過關於彼岸花的事情。
他們告訴她:布拉格紅人館忘川邊的彼岸花不但會演化出幻象來迷惑擅自闖入者,更會對不遵守與紅人館約定的人採取最殘酷的懲罰。
這懲罰不會取對方的性命,也不會傷害肉體的任何一部分。凡是被懲罰的人身體上都會顯現出一塊彼岸花的Tattoo,隨著時間漸漸變深。這塊Tattoo會詛咒被懲罰的人永遠不能和自己心愛的人在一起,就像彼岸花的花與葉,花開時葉已落盡,葉長出時花已凋謝,即使是同根生卻生生世世永遠不能在一起。
"真夜,為什麼?為什麼你會有這個Tattoo?"
"天生的。"
"不,這不是天生的,這是有詛咒的封印。"
伊莎貝兒抬起頭疼惜地看著眼前的由真夜,從見到真夜的第一眼開始,她就深深地為這個女生的冷豔所折服。她不明白真夜到底犯了什麼錯,為什麼紅人館要給她留下這個Tattoo作為懲罰?!
"為什麼?是誰這麼殘忍?!!"伊莎貝兒扭頭質問皇微和尊尊,"到底是你們中的誰?為什麼要給真夜這個Tattoo?"
被質問的兩個大男生只覺得超級尷尬,他們面面相覷大半天都不知該怎麼回答這個問題。終於還是老練的皇微率先打破沉默:"伊莎貝兒,你別鬧了,你認識我們才不到一年,有很多往事一時間沒有辦法跟你說清楚。"
"伊莎貝兒,你到底在說什麼?我哪裡被詛咒了?這跟紅人館又有什麼關係?"真夜問。剛剛伊莎貝兒見到這塊Tattoo時驚慌的神色,還有皇微的欲言又止……這一切一切都牽扯著真夜的好奇心。
"呼,原來你還不知道?"
於是,伊莎貝兒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都告訴了真夜。真夜這才明白,原來彼岸花Tattoo是紅人館特有的懲罰方式,專門用來對付那些背叛紅人館、不遵守諾言的人。伊莎貝兒說自己也並不認識櫻藍,但因為千曜經常提起這個名字,於是知道櫻藍也是紅人館的一員。這幾個月裡,伊莎貝兒每次來紅人館看千曜時,都會記得給櫻藍帶一份小禮物。
"我是第四次來這裡了,但從來沒有見過櫻藍誒!!!真是奇怪,不知道櫻藍怎麼就那麼忙?忙到都不回家……"話沒說完,動作幅度超級大的伊莎貝兒又一次撞到燭臺架。
這次她闖的禍更大。哐噹一聲,整個燭臺架在她身後倒了下去!!
倒下的燭臺架上端牽動了頭頂點滿更多蠟燭的水晶燈。尊尊和皇微趕緊用靈力熄滅那些蠟燭,可巨大的水晶燈一旦被晃動,上面的蠟燭就一串一串地落,伴隨著燈晃動的頻率飛散到房間的每個角落,一時間大廳裡像是在下著燭火之雨,根本無處閃躲。
"正當大家快招架不住的時候,所有的蠟燭紛紛神奇地變幻成炫目的花火,美妙地散落。這時紅人館大門吱呀一聲被推開,剛趕回家的小七收起為大家化險為夷的靈術,冷冷地說:
"抱歉,我來遲了。"
說完他瞥了眼一旁的真夜,她還護著伊莎貝兒。伊莎貝兒毫髮無損,但真夜的後背和手背上有好幾處燙傷。那傷口雖然傷在真夜的身上,卻疼在他端木鏡夜的心上。
他突然想起了什麼,顧不上多說徑直上到二樓拿下來一瓶藥水放在真夜的手心。琥珀色的水晶小瓶上刻著稀少難懂的文字,打開瓶塞後,一股薔薇花的香味頓時漫溢整個大廳。
"這是一個玩偶師送給我的禮物。"小七生硬地解釋,"哦,你可能不知道什麼是玩偶。總之這藥水是用來修復受傷玩偶的,也可以用來治癒人類身體上的傷口,塗上後傷口會馬上癒合,傷痕會馬上消失。"
真夜默默握著那個小瓶,兩人因為私自打開櫻藍房間那件事情持續到現在的冷戰終於告停。
這時其他的幾個人在一旁默默怨念:端木鏡夜你這個重色輕友的傢伙,我也燙到了,怎麼就沒見對我這麼好……
只有伊莎貝兒從真夜的身後探出來驚訝地看著小七:天啊,這是她認識的那個冷冰冰的端木鏡夜嗎?什麼時候對女生這麼溫柔了?哼哼,他一定是對真夜……
這天晚上,坐在床沿塗燙傷藥的真夜突然聽到電腦屏幕傳來一聲熟悉的提示音。她跳下床,將鼠標移到MSN上——果然!是一封來自國內的新郵件!!!細心的警官把恢復後的記事本頁面用數碼相機拍下來用圖片格式發送到了真夜的郵箱裡。
緊張的她趕緊下載附件後打開——
蒼白的紙上是嵐斑駁的字跡:"我得到了櫻藍,卻揹負上永遠都無法圓滿的遺憾。這代價太慘烈,這就是紅人館給我的懲罰?端木鏡夜,你比我更殘忍。"
屏幕前的真夜一怔:代價?端木鏡夜?
之前她擔心小七和嵐之間會因為櫻藍引發衝突,現在從嵐的日記中看來,她的擔心早就成為了事實。嵐和小七之間不但發生過沖突,衝突後嵐還付出了很殘酷的代價。
"代價?到底是什麼代價?"她頹然地靠在椅背上,突然想起自己脖子後那朵彼岸花。伊莎貝兒說這朵彼岸花Tattoo是紅人館特有的懲罰,難道說這代價是要嵐的妹妹——也就是她由真夜來代替哥哥受罰,永遠不能和自己心愛的人在一起?
略略沉思後真夜馬上打消了這個念頭。據她對紅人館這幫臭小子們的瞭解,他們雖然下手比較狠、做事情乾淨利落,但絕對不會傷及無辜。
這只是嵐和小七之間的"櫻藍爭奪戰",跟她由真夜有什麼關係?想到這裡,真夜的心底突然一陣失落,她越來越深深明白嵐和小七他們兩個人對櫻藍的感情有多麼深。
"千曜哥哥,怎麼樣,好吃嗎?這可是我剛跟廚師學做的蛋糕哦。"
"——
原來你做的這個黑糊糊的東西是蛋糕……"
"嗚~,那你們嚐嚐我買的這個櫻桃蛋糕,是最好的師傅做的哦~。"
大廳裡的吵鬧聲打斷了真夜的思緒。
仔細一聽裡面沒有小七的聲音。想想也是,像他那麼冷的人無論跟誰都打鬧不到一塊去,更少有人可以走進他的心裡——除了那個叫櫻藍的女生。
真夜靠在門邊點燃了一支黑魔,從虛掩的門縫裡看不到小七的身影。她心裡湧出難以言說的複雜情緒,擔憂、迷惑、焦躁……甚至還有一點點吃醋。
她沒想到嵐跟紅人館會有這麼多糾葛;
她沒想到他們都願意為櫻藍赴湯蹈火;
她沒想到安靜的嵐心裡也藏著怨恨。
真夜合上房門重新回到電腦前,直覺告訴她:嵐越來越危險。這危險不是來自冰風暴,而是來自布拉格紅人館,來自小七。
他們兩個人都是真心地喜歡著櫻藍,但只有一個人可以獲勝。他們所做的一切也都是為了櫻藍,不為其他任何人。尤其是小七,為了留住他和櫻藍的感情,只怕是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
"難道?!"她突然想到了什麼,儘管竭力遏止自己的思維,最終還是把矛盾聚焦到最無法承受的要點上——
"難道這個代價就是讓嵐在冰風暴中消失?"
因為嵐得到了櫻藍,所以小七一怒之下做出詛咒要他付出代價,這個代價就是要嵐在冰風暴裡失蹤,徹底地從這個世界上消失!然後小七就能無所顧忌地跟櫻藍在一起?
專注于思考的真夜沒有發現她身後的房門已經被人推開。有人悄無聲息地走進來,默默站在她身後。
"這是什麼?"
安靜的房間裡突然響起一聲冷漠的質問,幾乎快驚出真夜一聲冷汗。她閃電般啪地關掉電腦屏幕,同時轉身一看——果然,是小七那張冰冷的死魚臉。
"真的是你……"她的心跳得好快,"為什麼不敲門?"
"為什麼急著關掉電腦?"小七把留給真夜的那一塊櫻桃蛋糕放在她面前的桌子上,"我已經看到了,那是慕音嵐的字跡。"
"是的。是他。嵐說你殘酷。"她抬起頭凝視他的眼,雖然是仰望卻沒有半點卑微,"是這樣嗎?你是個殘酷的人嗎?"
她在懷疑他。
她在懷疑他。
她一定是在懷疑他!!!
當這個念頭出現在一貫討厭在旁人面前顯現出真實感情的小七腦海裡時,當看到真夜眼神里強烈的不信任時,他突然察覺到心臟抽搐般的巨痛——
那是被最親近的人懷疑時才有的刺痛。從來沒有什麼傷害可以深入到他的內心,可她這麼一句話竟然就可以重重刺傷他。
小七沉默著,檯燈的光芒讓他的身影一半隱沒在黑暗中,看起來比平時更加神秘冷漠。真夜明白她說的這句"嵐說你殘酷"會激怒小七,可她還是倔強地說出了口。
這就是真夜性格中最惡魔的一部分吧。
"蛋糕是伊莎貝兒帶來的。我只是幫她拿過來。"他轉身出去,隨手關上房間門,"隨便你吃不吃。"
呼……
看到他的背影消失在門那邊,真夜長長地呼氣,精疲力盡地癱在椅子上。
心跳得好快好快,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剛剛她問他的那一剎那,她竟然看到他眼睛裡的失落和心痛,更讓真夜奇怪的是——她似乎能感應到他內心情緒的波動。在他心痛的時候,她也跟著感應到和他同樣強烈的徹骨刺痛。
小七走到大廳門口停住了腳步,他不想回到喧鬧的大廳,那裡的快樂不屬於他。現在他只想一個人靜靜地待一會兒,平穩住此刻內心排山倒海的情緒。小七避開他們轉身從側門出去,一個人站在忘川邊喝啤酒。星光迷離,月色邪邪地穿越過忘川的的霧氣散落在他俊美的臉龐上。
眼前這漆黑的忘川水悽豔迷離,一直綿延到冥王哈迪斯的宮殿。世間的一切兼由這神秘的河水帶來,又由這河水帶走。世間種種愛恨情仇經過這河水的盪滌,一一灰飛煙滅。
想到這裡小七悽然地苦笑,經營布拉格紅人館以後,他曾無數次地對那些受傷的人說:把你的心交給我,讓我來治好它。
可每當他自己受傷的時候,他卻連個傾訴的人都找不到,只能像這樣默默地站在忘川邊凝視這奔騰的河水。傳說喝一口忘川水就能忘盡前仇舊愛,灑脫地獨自奔赴來世。
"忘記?真的可以忘?"他大力甩出手裡的啤酒罐,"那為什麼我永遠沒有辦法忘記她?!!為什麼?!為什麼?!"
他的質問迴響在忘川邊,回答他的只有奔騰的水流聲。
紅人館華麗的大門後,有個高大頎長的身影正嚼著香口膠默默注視著忘川邊的小七,靜謐籠罩的黑暗中,沒有人看到他的表情。紫色的瞳在夜晚有奇異的光芒,清冽神秘。看到小七喝完了一罐啤酒開始往回走,他趕緊悄無聲息地從玻璃屏風後離開,回到自己房間,輕輕合上門。
靠在門上的他終於有了懊惱的神色。
"怎麼辦呢?原千曜……"他自嘲地笑,"當初是你讓真夜回來,希望她和小七和好。但現在不但沒和好,他們兩個人的關係反而因為嵐的事情隔閡更深。這是不是好心辦壞事?"
自從伊莎貝兒來了之後真夜再也不用做飯,也有更多的時間可以跟國內聯繫以及蒐集關於那場冰風暴的消息。從嵐出事到現在已經一個月了,起初搜救方一直有傳來獲救者的消息,隨著時間越拖越久消息也越來越少。真夜發出去的詢問電子郵件紛紛石沉大海,沒了音訊。
真夜心裡不祥的預感越來越強烈——嵐只是個普通人,他不是神。有幾個普通人可以在冰天雪地的南極獨自生存這麼多天?!
除非有奇蹟!
可是現在回國也是傻傻地等消息,她只能留在紅人館希望能找到更多的線索。
有貴族血統的伊莎貝兒經常會受邀參加上流社會的一些舞會。
這天,大家又受邀一起去參加上流宴會。千曜和伊莎貝兒跳舞的樣子很配,但他跟伊莎貝兒跳完開場舞后就跟別的女生談笑風生去了,惹得伊莎貝兒吃了整晚的醋。
為了報復千曜,伊莎貝兒在當選舞會公主後故意將選擇親吻的對象改為小七。當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聚光燈下的伊莎貝兒和小七身上時,千曜撇開喧鬧的人群,一個人滿懷心事地走到大廳窗戶邊。修長的手指摘下一片薔薇花瓣,貼近唇邊,若有若無地咀嚼。
這樣的原千曜看上去別有一番感覺,跟平時的他大不一樣。
真夜察覺到千曜的異樣,於是端著酒杯走過去。
"花瓣是什麼味道的?"她的問題打斷了千曜的思緒。
葡萄酒在夜光杯裡搖晃,真夜的臉美得恍惚。千曜看著她的眼神開始失神,他怔怔地說:"櫻……"
"什麼?"
"哦,抱歉抱歉,認錯人了。"
千曜忙不迭地道歉。等他再抬起頭時,突然看見了站在真夜身後的伊莎貝兒,她鐵青著臉從千曜身邊"撞"了過去:"哎喲,司機呢?司機去哪裡了?"
後來大家並沒有坐司機開的車,而是沿著午夜的街道慢慢走回家。回家路上遇到一隻可憐的流浪貓,千曜脫下阿瑪尼的外套,用它抱住可憐的小貓。小七一見到那貓就皺起了眉頭,滿懷心事地獨自走在前面,遠遠地保持著距離。
"他怎麼了?"真夜問。
"別管他,他有深度憎貓恐懼症,一碰貓就渾身不舒服。"千曜摸了摸小貓的頭,"只有櫻藍才能治好他的這種怪病。因為櫻藍本身就是隻貓,一隻雪白的御貓。她的靈力不在我們任何一個人之下,但是現在……"他沒有再往下說,只是抱緊那隻可憐的小貓,眼神變得深邃。
"難怪櫻藍對小七來說這麼重要。"
"對,重要到他可以為她做任何事情。"
深夜,整個布拉格沉睡在靜謐中。偶爾有黑貓閃電般從屋頂一躍而過,留下悠遠深長的一聲"喵"。掛著金色路燈的小巷子裡響起腳步聲,隨著腳步聲越來越近,燈光中來人的面容也漸漸清晰,被風吹散的額髮下是一雙冰綠的眼瞳。他鎖骨上那個血紅的VII印記,乍看總讓人心頭莫名地一驚。
夜風冰冷。獨自完成任務趕回紅人館的小七剛步出這條小巷,空中突然傳來洪亮的一聲鐘鳴。他應聲抬頭望去,驚訝地發現西北方向的天幕上裂開一個旋渦,無數金紅色的人魚被迅疾地吸進旋渦裡。
不!與其說是被吸進旋渦裡,不如說是人魚在成群結隊地往裡遊。小七抓住其中的一隻,逼問她們首領塞壬的下落。
看著小七焦灼的神情,被活捉的人魚突然放肆地大笑:"你想要得到我們首領的下落?沒用的,無論你抓住任何一尾人魚她們都不會告訴你!"
"不怕我殺了你?"
"有什麼好怕的?當年你們紅人館把我們首領封印起來,害我們族這麼多年來一直群龍無首。這筆仇我們一定會報的!!等著吧!"說完那尾人魚突然像霧氣一般地渙散,小七握緊她的右手只覺得嗖地一涼!
頓時手心空空如也,剛剛那尾人魚已經消失殆盡。
他低頭看地上,地面上留著一攤紫色的沙礫狀物質。果然,這就是人魚自絕的方法。當人魚被敵人抓住無法逃脫時,比起被敵人折磨而死,她們往往選擇自我噬魂,先敵人一步取走自己的生命。
小七默然地站在原地,他身後的天空中,金紅色人魚群仍舊前赴後繼地直奔那旋渦而去。一陣冷風襲來,將小七的心吹得愈加冰涼。
他隱約地擔心:一直以來最不想發生的事情,可能真的要發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