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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載四

    在紐約念高中時開槍殺死了同班同學?

    一枚石子砸進平靜心湖激起雪白的浪花,濃郁的迷霧從蒼涼山頂一路環繞到腦海。靜默乾淨如siva,怎麼可能開槍射殺自己的同班同學?我寧願相信這是嫉妒他的人在危言聳聽、無事生非,卻忽然想起夏吉在看到這張紙條時臉上覆雜的神色。隱藏在驚訝下的恐懼似乎意味著她也知道紙條上說的這一切。

    或許她也知道這個秘密,並且幫助siva一起隱瞞大眾,所以當秘密被揭穿在眾人面前時才手足無措,一掃往日的傲慢。

    籤售會在鋼琴曲《remember》中結束,最後一位幸運兒得到了siva隨身小物一件,滿足了親近偶像的願望。所有冒著粉色小星星的目光和溫暖緋紅的臉蛋背後,是蟄伏在深海急待證實的秘密。

    我將那張小紙條揉成一團塞進牛仔褲口袋裡,急匆匆跑到桌子邊跟書城工作人員一起揭海報、打掃桌子收拾凌亂的籤售現場。Siva的人氣無可比擬,兩個小時賣出三千多本新作品,以前的經典作品也被崇拜者掃蕩一空,留戀不願離開的讀者開始高價收購剛剛自己沒簽到的書。

    “剛才的紙條呢?”夏吉把我拉到巨型海報後面,我從牛仔褲口袋裡翻出那張紙條塞給她,裝作淡淡地問:“上面說的是真的?”

    她從上到下打量我一眼,抱著雙手蔑視地答道:“這輪得你來問?”

    換作在私人場合,我早就一杯水潑在她那張跟哈根達斯里的乾冰一樣嘶嘶冒冷氣的臉上,直接扛上了。可惜現在眾多讀者在場,顧及siva的顏面我忍著氣不理她繼續幫工作人員搬椅子去了,一邊搬一邊詛咒她下輩子長個肉包子臉,只要出趟門就大街的流浪狗跟在後面流哈喇子。

    這麼想著心裡爽了很多,不一會兒就沒事兒人似的帶著書城主管去休息室找siva。休息室與籤售現場是冰點與沸點的兩個極端。窗簾撩開明亮的一角,漏進絲線般的光芒。閉目養神的siva半張臉明媚半張臉隱沒在黑暗裡,如同他的美好外表和謎樣過去,浮現出截然不同、對立的兩種色調。

    這個人,到底亦明?或暗?

    被推門聲驚醒的他禮貌地站起身,與書城主管互相道賀今天籤售活動的順利完成。年屆四十挺著肚腩的主管笑得嘴角都快彎到耳根,寒暄幾句就找財務總結“勞動成果”去了。

    Siva目送他出門,待門鎖落下回過身安靜地凝望我。他的目光還是像以前那樣,清澈又深不見底,乾淨得讓我不忍心提及籤售那一幕,沒話找話地要他送我一本簽名書。

    “上次在讀書館看到你寫散文,感覺不錯。星見,你想不想也走寫作這條路?”他問。

    “寫作?怕是太寂寞了。我記得《簡·愛》的作者夏洛蒂曾經寫信給著名詩人Southey,討論文學天賦的問題。Southey說:‘不能成為、也不應該成為女人的終身事業。’”

    “但是星見,你本來就不是普通女生,不必掩埋自己的天賦。我有一個叫薔薔的朋友馬上要出寫真集,需要一個文筆好的人幫她配些文字,你去試試吧。”

    “謝謝。siva,你抬舉我了。我千瘡百孔不及你想象的一半好。”我猶疑著該不該問他紙條的事情。

    “是不是有什麼想問我?”他看穿我的心思。如此坦蕩反而讓我心生愧疚,支吾半天,我尷尬地說:“今天籤售會上有人寫紙條,他說你在紐約曾經殺過人。”

    房間裡安靜如初,時針拖著悠長的光暈在我和他的眼瞳刻下迷霧的痕跡。Siva走到窗前拉開蔽日的窗簾,霎時天地明亮。熾白清冽的陽光透過乾淨的玻璃撒在他的臉龐、肩膀和修長的手指上,在皮膚上開出小朵小朵雪白的仙人掌之花。

    美好刺痛了我的眼睛,我抬手遮著喧囂的陽光,卻恍然發現siva的眼神里寫著寧靜的悲哀。他不反駁不解釋,只暗自對我的質疑心生失望。

    Siva的背影被光線模糊了邊界,他緩慢回過身看我的剎那,眼裡是格外寂寥的神色。

    “星見,你相信我麼?”他問,語氣恬淡安靜,所有的猜忌詛咒於他都成了一場盛大的浮躁。

    我緊張地掠走遮眼的額髮語塞片刻,隨著血液湧出腦海的字句是——

    “相信。”

    相信他,冥冥中青綠的直覺指引我相信他。

    總有一些人讓你產生想接近的念頭。因著他(她)與眾不同的磁場或是某時某刻不經意洩露的光芒,在你心裡發著光,於是想悄悄擁有,哪怕是接近一些也好。

    Siva即是這樣的所在。

    仿若掉進眩色迷離的萬花筒裡眼花繚亂。他冷漠他深不可測他猶豫他似隆冬淒冷蒼白的迷霧,清冽裹滿深藍的暗語。他是驚世未解之謎塵封在千年桃木匣中,等待開啟的那一瞬湧現驚豔的光芒萬丈。他是睡在我掌紋中的那道黃金線。多年了,一直靜默沉睡在手心。等候某時某刻的遇見激發出微妙的化學反應讓它映照櫻花的粉色光澤。

    我對他半是危險的好奇,半是潛在的好感。從未有一個男生在第一次遇見就會注意到他修長幼細的手腕;更從未有一個男生處在這麼危險離奇的背景下,我還是一心想惦念想接近。不顧危險,忘記害怕,哪怕前方是雪漠邊的萬丈懸崖,也小心翼翼往懸崖下張望。

    亙多言語無法表達,想必這就是宿命。

    “相信,當然相信你。”我自嘲地扯臉,“我真笨,這明明就是有人故意給你的籤售會添亂,我居然當真了。對不起,siva。”

    對不起,不應該懷疑你。

    與我的尷尬自嘲形成鮮明對比的是siva猶豫的臉,他欲言又止,在一整片明媚的陽光裡默然地凝望我,說——

    “不,紙條上寫的是真的。”

    我驚愕地睜大了眼睛。

    他接著說:“五年前我在紐約市念高中。是我開的槍,是我殺了他……”如此憂鬱的語氣掘開了他深埋的內心一角。

    冰山一角暴露在晴空下,所有隱瞞經年的秘密重見天日。

    “那……那個……那個人是誰?”我問。

    “他是……”話到嘴邊被突兀的推門聲打斷,林夏吉扭著四英寸高跟鞋風情萬種地闖進來,拽起siva的胳膊拖他走。

    “god,原來你在這裡,真是讓我好找噢。乖,書城的幾個領導都入席了,大家就等你了呢。”她言語婉轉聲音嬌嫩,將siva推出門,掩上門的瞬間回頭剮了我一眼,嘴唇動了動沒有發出聲音。窗外陽光溫暖,我打了個徹骨的寒顫。

    那嘴形我讀懂了,她說——“bitch,少管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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