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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失去未必是苦

    得到才快樂,失去一定痛苦嗎?

    說說我的大哥大吧。

    一年前,因為有朋友抗議,找不到你,所以我為自己買了一部移動電話。

    你必須承認現代科技的方便與偉大。有一部移動電話的好處如下:

    塞車時間,可利用空當交代重要事情。

    遲到時,可交代自己行蹤何處。

    不必掏零錢,也不必苦等別人用公共電話。

    有急事,隨傳隨呼。

    可以感覺自己是個臺北都會的重要人物,至少,有小閒錢付昂貴的通話費。

    剛開始,我對它心滿意足。它進入我的日常生活,成為一種貼身的重要物。我逐漸習慣它不時在揹包裡發出清脆的鈴聲;習慣在晚上睡覺前將它先安置在它的充電床鋪,早晨醒來,先將它放進揹包中;坐在餐廳裡,習慣地不時觀看它的收訊能力是否夠清晰。

    是的,我將它馴養了。

    同時,我也被它馴養(根據心理學的說法,你可以稱它為制約反應)。

    馴養,是修伯裡在《小王子》書裡的說辭。

    小狐狸說,你可以馴養我。

    什麼是馴養呢?小王子問。

    馴養是,如果你已習慣於看見我,當有一天,我沒有在你習慣的時間及習慣的地點出現,你就會感到空虛、寂寞,或少了什麼。

    馴養是安全感的父親,也是失落感的母親。愛情是一種馴養關係,家庭也是,工作也是,我的大哥大和我之間的關係也是。

    所有的關係都是。

    不久前,我因為一句戲言,把大哥大賣給一個更需要它的人。

    第一日,若有所失,想贖它回來。

    第二日,恍惚聽見它在揹包裡發出抗議的響聲。……事到如今,我發現無勝於有,有不如無。好處如下:

    塞車時間,大可平心靜氣冥想。

    遲到時,只消嬉皮笑臉解釋。

    不必擔心忘了充電以致朋友白打了電話。

    坦坦蕩蕩到餐廳地下室吃飯,不用顧慮坐處的收訊能力足不足。

    可以不必付昂貴電話費。

    可以不讓別人隨傳隨呼是一種幸福。

    不用歇斯底里地察看自己的行動電話是否響了。揹包也輕了許多。情緒上,我得到一種釋放。

    隱隱約約體會到,什麼是“無為有處有還無”。人生事事莫不如斯,有的時候,牽腸掛肚;沒有時,其實只不過憂惶一時,忍過那一時,心裡的風浪平息,換一份自由自在。開心開懷。

    特別是愛情。

    有的時候,患得患失;沒有的時候,悵然若失。

    我看過許多“愛之慾其生,恨之慾其死”的例子。少年讀《紅樓夢》時,曾經為寶玉在黛玉死後仍渾渾噩噩過了一段繁華歲月所不齒,過了這麼幾年,反而能領悟他大哭之後,發現“錦繡叢中,萬綠世界”一點也沒變的心清。

    說不定心中少了一份窒礙呢。多事多心的林姑娘,固然有她可愛的一面,但多情多愁,何嘗不是一顆千斤重的石頭?守著她的淚,他一輩子不能求解脫。

    假作真時真亦假,無為有處有無還。原來如此。

    下一個劊夫手是你?

    你可能成為“劊夫手”嗎?

    最近發生的幾個血淋淋的案件,無疑為現代男女之間投下了好幾顆炸彈:在美國維吉尼亞州的蒙那塞斯市,發生了羅瑞娜的閹夫案;在島內,也發生了鄧如雯的殺夫案。這些案件,聽得令人毛骨悚然——看熱鬧的看熱鬧。談法律的看門道,討論之餘,大部分的人可能太把問題膠著於男女之間,只看見壓迫者與被壓迫者、加害者與被加害者的關係,而忘了反省我們的婚姻觀念到底出了什麼問題。

    從婚姻述思談起,我們必須提及研究美國婚姻問題達二十五年的心理治療師——阿諾·拉查若斯博士所提及的“婚姻述思”。他曾提及二十四個影響婚姻的錯誤觀念,在婚姻心理學上堪稱一大貢獻。這二十四個迷思雖然是從美國的婚姻實例歸納出來的,但有些概念恐怕是“放諸四海皆準”的,因此我們不妨從他的重要觀點加上臺灣式案例談這些殺夫或閹夫的問題。我們可以看見三個女性的迷思。

    迷思1:婚姻可以實現所有的夢想

    在電視轉播上,楚楚可憐的羅瑞娜敘說她和約翰韋恩·巴比特認識的經過。他們是在海軍陸戰基地的酒吧認識的,約會了一年多,十九歲時,風度翩翩的巴比特在她母親面前向她求婚,羅瑞娜以為她從此有了美滿的歸宿。

    這是一個很通俗的“王子與公主快快樂樂過日子”的典型故事。巴比特與羅瑞娜,男的英俊,女的貌美,兩人都年輕,羅瑞娜且符合童話中的公主原型——她出身於保守的天主教家庭,家庭中重視禮教,絕對禁止婚前性行為以及離婚。我們幾乎可以斷定,巴比特是羅瑞娜的第一個男人。當公主遇到白馬王子,她對未來的婚姻充滿了期待。

    沒想到,她的夢中情人在結婚不久後卻露出猙獰的面目,她忍受著他的種種不忠與暴力行為,而她的“家教”又使她努力地維持這本來預期“百分之百’完美的婚姻,羅瑞娜的失望是不可言喻的。丈夫不時對她拳打腳踢,喜歡以強暴的方式和她做愛,兩人的婚姻關係已經惡劣到無以復加,可是當巴比特有意離婚時,羅瑞娜還是拒絕了!為什麼?

    迷思2:不快樂的婚姻勝過離婚

    兩人在閹夫案發生的前一年的十一月,曾因羅瑞娜控告丈夫強暴上了法庭,並由同一個檢察官審理案件,以判決無罪定案。但兩人在這事件後仍生活在同一個屋簷下,過著“好分不如賴活”的日子長達七個月之久。然後那備受爭議的一夜來臨了,巴比特酒醉帶著朋友回家,躺在床上,不知不覺間,一陣痛苦和痙攣喚醒了他。羅瑞娜一刀割下巴比特的生殖器,帶著那東西倉皇逃逸,車子開過了蒙那塞斯的市界標誌後,她“找了一塊沒有野狗蹤跡”的空地,將巴比特的老二丟棄。

    有趣的是巴比特按捺劇痛喚醒在家做客的朋友,朋友們竟然能及時外出找到屬於他的寶貝,讓醫生縫了九個小時把它物歸原主。這些朋友的眼睛(或第六感)真是有如神助,否則,巴比特的性功能就無力迴天!

    羅瑞娜是因為“不堪同居之虐待”而閹夫的嗎?恐怕不盡然。當然羅瑞娜的律師找到有力的脫罪理由是她因不能忍受“性虐待”,憤而爆發“無法抗拒之衝動”,所以一氣之下把老公閹了。但醫師的檢驗卻不全然如此。檢察官指出羅瑞娜是因“數種心理狀態”而受苦;巴比特的律師所引用的理由則是:羅瑞娜的揮刀出於報復心理——之前巴比特已向她要求離婚——羅瑞娜曾告訴友人:“如果我不能擁有他,別人也休想!”

    儘管陪審團不採納“報復”的說法,因而廣受同情的羅瑞娜獲判無罪,但“報復”心理卻是這一類婚姻案件中不可或缺的因素。

    每一個傳統的社會加諸兩性之間的強烈道德觀,至今其實還根深蒂固——任何人在覺得情感被辜負時,很少能有“好聚好散”的心理。因為這種心理通常被泛道德觀譏為不負責任。報復心理很容易出現於感情事件或婚姻事件中比較“吃虧”的那一方。當然,在目前的社會結構上這一方通常是女方。

    (有個朋友打趣道,通常婚前是男方,諸如“兵變”時帶槍出營來殺人的;而婚後是女方……例子太多,不勝枚舉,常見的有社會版中帶孩子開瓦斯或喝農藥自殺的女人。)

    “美國人在處理閹割事件時未免太小題大做。”我的一個律師朋友說。事實上,十年來,他和他的律師同僚就處理過幾件類似的閹割例子。有個少婦把丈夫的老二綁上電線電焦,有個香港婦人讓它隨著馬桶沖走……“真是少見多怪!”這些閹割案的發生,婚姻暴力所佔的因素並未大於丈夫的與人有染。是的,那是報復!“寧為玉碎不為瓦全”——也許連瓦也是要碎的——的報復!

    巴比特算是這些案例中較幸運的。他接回了他的老二,而且還可以四處參加剪綵和脫口秀賺錢!

    在婚姻中,我們大部分的現代人害怕承認失敗。據這位阿諾·拉查若斯博士的觀察指出,因為承認失敗可能導致我們聯想到自我人格的破產。就家庭主婦來說,她們更不願面對離婚的打擊,會試圖以各種不理性的方式去挽救或“報復”婚姻。閹夫和殺夫只是在忍無可忍下的一種出氣行為而已。

    有這種勇氣的人似乎很多。今年年初,有個自稱厄瓜多爾女權運動協會的人打電話給法新社,揚言要是羅瑞娜被判刑,她們就要閹割一百個美國男人以為報復!借羅瑞娜酒杯,澆自己塊壘的女性並不少,但這種憤怒或遷怒對於現實狀態卻是無益的。這不是一個單純的女權問題,這是廣存現代男人心理之間的“被遺棄”、“被迫害”心理,一種心理平衡失調的問題。

    看熱鬧之餘,如果我們正視自己內心深處的問題,說不定我們會發現,我們內心也糾結著同樣的“閹夫”種子,只是它們還未發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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