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剎那間,雪珥有些恍惚。
恍惚又看到當年衞嘉站在學校走廊裏,穿着一身雪白的衣裳,夕陽如金子般落在他的肩上,他温柔而輕聲地叫她:“小耳朵,你會等我嗎?”
走進營養實驗室的門,雪珥終於知道米櫻為什麼那天要一聲慘叫了。
都以為營養實驗室裏大多堆滿了好吃的零食吧,雖然實際情況是有很多食品袋子,但是實驗室裏更多的,是一羣養在籠子裏需要人們每天定時喂水餵食、打掃內外衞生的小動物!
“山狸,你真不乖,今天又拉這麼多……”米櫻捏住鼻子,把小狸貓從紙盒裏拿出來。
“小櫻桃,我幫你吧。”雪珥連忙走過去。
“不用不用。”米櫻連忙推開她,“山狸的便便好臭的,我已經動手了,你就不要再弄髒了。”
米櫻利落地收拾打掃,把廢棄的紙盒丟進黑色垃圾袋裏,繫緊。
雪珥看着米櫻利落的動作,忍不住抱歉道:“對不起,小櫻桃,都是因為我,害你來做打掃。”
米櫻聽到這話,抬起頭來笑了。
“和你沒什麼關係,是我愛玩微博啦。不過你要實在過意不去,就幫我做一件事吧。”
“好呀好呀。”雪珥連忙點點頭。
“把你和顧少爺的愛情故事告訴我。”米櫻眨眨眼睛。
什麼?
雪珥瞪圓眼睛。
“哎……你……你太誇張了吧,我和他……有什麼故事啊?”雪珥有點尷尬,説話也磕磕巴巴的,“我都和你説過了,我和他都不認識,又能有什麼故事啊?”
“你騙得了別人,騙不了我校園愛情專家小櫻桃。”米櫻扮一個神秘偵探的姿勢,“據我多年愛情偵探的觀察,你看顧少的眼光絕對不同,顧少看你的眼神也完全不一樣,你們兩個之間,一定有着神秘的過去。是什麼樣的故事呢?是深深難忘的暗戀?還是甜蜜純淨的初戀?再不然是愛恨交加的痛苦之戀?又或者……”
雪珥匪夷所思地看着米櫻。
“我看是你胡思亂想的幻想之戀。”
“幻想之戀?哎,這個名字不錯啊,那個花音微小説不是正在徵稿,你就寫一篇《幻戀》吧。”
雪珥暈倒狀。
“幻戀?我還幻城咧。”
“幻城不好,有抱別人大腿的嫌疑。”米櫻大偵探故作深思狀。
雪珥真是被她打敗了。
她轉身幫米櫻收拾桌子上的食品袋子,一邊收拾一邊説:“好了,你別亂説了,我真的和他沒什麼關係。顧銘翊有女朋友的,不是嗎?”
“你相信曲傾月是他的女朋友?”米櫻有點嘲弄地笑了,“我看連顧銘翊自己都不想相信。”
哎?
雪珥正在收拾的手指微微地一停。
原來連別人都能看得如此清晰嗎?
原來,他們只不過都是在堅持着自己騙自己的遊戲。
“算了,你不肯告訴我就算了。反正總有一天,我一定要把你們這個大八卦挖出來。到時候我就去寫一本蕩氣迴腸的愛情小説,秒殺微博上一切動人的微小説,然後出書,籤售,大紅大紫……Ohmygod!”米櫻越想越起勁了。
雪珥聽到她的話,被她弄得忍不住笑了。
“好了,我先去倒垃圾,回來再和你愛幻想。”米櫻大大終於結束她的“愛情推理”,拎起垃圾袋往實驗樓的樓下走去。
雪珥看着她的背影,想起她剛剛的話。
心裏説不出是什麼滋味,有點想笑,卻又有點澀澀的。
他們之間的故事……他和她……那還能算是故事嗎?一個被遺忘的過去……別説什麼感動所有人,只怕當他突然憶起,都將會是一個痛到徹骨透心的回憶……
雪珥握緊自己手裏的抹布。
她輕輕地轉過身去,再幫實驗室裏的小兔子們清理它們的紙箱。
“我幫你們換一個乾淨的新家哦,要乖乖的……”
雪珥轉身想要拿起桌邊的新紙箱。
突然之間。
砰——
彩色的禮花炸開!
“呀!”雪珥被嚇了一大跳。
紙箱裏突然砰的一聲跳出個纖瘦漂亮的男生,戴着一對雪白的茸毛兔耳朵,裝了兩顆大大的紙門牙,珍珠一般白皙透亮的臉孔,閃爍着淺紫色水晶光芒的眼眸。
“Hi,surprise!”
雪珥被嚇得心臟都差點停擺了。
定睛一看,卻是穿了白色兔子裝、戴着兔子耳朵、裝了兩顆大板牙的——成諾!
“天哪,你搞什麼?”雪珥用手捂着心口,皺着眉頭説。
“喂,你的台詞不是這樣的,你不是應該像對那些小兔子一樣,温柔地對我説——乖乖的哦。”成諾對着雪珥扮出一個燦爛的“兔子笑”。
雖然穿了雪白色的兔子毛毛裝,還有一對誇張的長耳朵,最討人笑的是那一對大板牙,可是當他歪着頭燦爛地微笑時,還是掩飾不住他那張精緻漂亮到極致的臉孔,甚至這樣的笑容,除了漂亮之外,還有一種讓女生忍不住心動的超級可愛。
唉。
雪珥嘆一口氣。
“對不起,我在打掃實驗室,沒有空陪你演小兔子乖乖好嗎?”
她轉身不理他,繼續收拾東西。
“哎,你就這樣對你的救命恩人嗎?”成諾跳出紙箱,超大的兔子裝把他裝扮得圓圓滾滾的,説不出的可愛。
雪珥轉過身。
手裏擎着一根洗得乾乾淨淨的胡蘿蔔。
成諾不解。
雪珥把那根胡蘿蔔塞進他毛茸茸的兔爪裏:“這樣可以了吧?”
“一根胡蘿蔔?”成諾驚呼,“一根胡蘿蔔就把我打發了?”
“不然呢?”雪珥實在有些無力。
“你以身相許好了。”成兔子咧開自己一對大大白白的兔板牙。
雪珥匪夷所思地望着眼前的成諾。
她簡直難以理解這個男生的腦子是什麼東西長成的。明明長相是那麼温暖系、超級帥哥的模樣,可是説出的話、做出的事簡直脱線到讓人難以理解!雖然顧銘翊那個冷漠的樣子就讓人很難受,可是這位時光集團的太子爺更是讓人覺得匪夷所思!
“你繼續扮小兔子乖乖吧。”雪珥對他擠出一個微笑,“我還有課,先走了。”
“哎,喂!等等我!”
成諾哪裏肯放棄,跟着雪珥就往實驗室外面走。
雪珥一出門就後悔了。
她哪根筋搭錯了才要逃出實驗室來,現在他穿着一身毛茸茸的兔子裝一蹦一跳地跟在她身後,走廊上滿是來實驗樓準備上課的同學,那種立刻對他們投來的“神奇”的目光,簡直讓雪珥想自己是不是要轉身從窗户跳下去死了算了!
成諾啊,那個漂亮到令所有女生都自卑的美少年,一身毛毛裝,兩隻兔耳朵,笑得那麼燦爛地跟着她。
“喂喂,快看,那不是成諾嗎?時光集團的太子爺啊!”
“哇,他怎麼穿成這樣啊?好誇張啊……可是,好萌好可愛哦!”
走廊上的女生們尖叫成一團。
幾乎所有人的手機瞬時輕響。
東方學院外貌粉絲總會:現場直播!時光集團太子爺成諾,超萌小兔子裝現在進行中!超可愛有木有?超萌有木有?超想擁抱有木有?咦,他前面那個女生是誰?啊,不管了,就當她是路人甲!
超級無敵清晰大照片。
所有女生立刻掏出自己的手機,評論轉發回覆!
微博在瞬間被轉發266次,雪珥看着自己的手機無奈地搖頭。
偏偏成諾還跟在她身後:“喂,小美女,你別走呀,我們談談。”
“有什麼要談的?麻煩你,請別再跟着我了!”雪珥回過頭去,想趕開他,“你扮成這個樣子,到底想幹什麼啊?”
“什麼也不想幹啊,想讓你開心嘛。難道你不驚喜嗎?她們不都説很萌很可愛?”成諾雙手捧臉做可愛狀。
立刻引來遠處女生們一陣瘋狂的尖叫。
雪珥幾乎吐血。
“求你了,快走吧,就讓我做路人甲,不好嗎?”
“路人甲有什麼好的。”成諾笑眯眯的,細長的眼睛彎成了美麗的月牙狀,“你就做我女朋友好了。”
雪珥噴血。
“對不起,我實在沒興趣。”
她拔腿就要狂奔。實在受不了這位搞怪的太子爺了。
身後卻突然傳來清澈的叫聲——
“夏雪珥!我是認真的。請你,做我女朋友好嗎?”
聲音透過金亮亮的走廊。
有一瞬間,雪珥的腳步微停。
她回過頭去。
陽光穿過透明的玻璃窗,灑落到整條實驗室走廊上。他沐浴在金子般的光芒下,毛茸茸的兔子裝在明亮的光線下彷彿起了一層細細絨絨的霧。不看他頭上那對兔子耳朵,不看他故意惡搞的表情,他遠遠地站在那裏,靜靜的。
彷彿是一株悄然綻放的梔子樹。
一剎那間,雪珥有些恍惚。
恍惚又看到當年衞嘉站在學校走廊裏,穿着一身雪白的衣裳,夕陽如金子般落在他的肩上,他温柔而輕聲地叫她:“小耳朵,你會等我嗎?”
我會!
我會等你!
我會永遠等你回來……
眼睛突然就酸澀模糊了。
“喂,被我感動了吧?想哭的話,肩膀借給你,收費五元!”成諾清亮地叫道。
暈倒。
雪珥瞬間從夢境到回現實,恍惚美麗的夢,被成諾的聲音摔得粉碎。
“謝謝你哦,成少爺。”雪珥把眼淚咽回去,“不過,我不需要。”
她轉過身,這一次再也沒有猶豫,大步離開。
雪極光:@聽雪的耳朵:喂,小耳朵,你在新學校裏好紅呀。
聽雪的耳朵:回覆@雪極光:哎,為什麼這麼説?
雪極光:回覆@聽雪的耳朵:很可愛的兔子,很萌的路人甲!
夏雪珥捧着自己的手機。
鬱悶。
聽雪的耳朵:回覆@雪極光:喂,你居然關注了東方學院外貌粉絲總會!
雪極光:回覆@聽雪的耳朵:哈哈哈!
聽雪的耳朵:回覆@雪極光:你怎麼知道我在東方學院的?
屏幕沉默了一會兒。
雪極光:回覆@聽雪的耳朵:無論你在哪裏,我都會找到你。
夏雪珥看着屏幕上這簡單的一句話,不知道為什麼,心裏就是有種莫名的感動。
這個名叫雪極光的人,在一年前她最傷心的時候,突然關注了她,默默地出現在她的生命裏。在每一個她痛苦的夜晚,他都在微博上關注着她,安慰她,陪伴她。無論再深的夜、再冷的天、再黑暗的黎明,只要她發微博,他就會回覆,就會出現。好像他從來都不會睡覺,不會休息,永遠在線,永遠在那裏等着她出現。
最困難的時期,最痛苦的夜晚,她的心,被這個陌生的名字温暖了。
雪極光:回覆@聽雪的耳朵:感動吧?我可以借你肩膀哭一下,收費十元。你嘛,打個八折好了。
啊哈?
雪珥低頭看着這條新微博,不知道是該笑還是該哭了。
這個傢伙,可是一向自稱“温柔繫心理治癒師”,現在居然要跟她收費了!真是失敗啊失敗!
雪珥一邊走路,一邊按下自己的手機鍵回覆。
牆壁上,忽然閃過粼粼的水光。
就像是從什麼地方投映過來,波光閃閃的,隨風搖動。
咦,這裏又不是游泳館,怎麼會有水光?
夏雪珥放下自己的手機,有些好奇地探身看過去。
玻璃窗對面的天台上。
水光粼粼。
剛剛升起的晨曦被微風搖動,光波盪漾。
呀,東方學院還真是特別,居然在天台頂上建了一處玻璃泳池!那水池清澈透明,陽光灑落下來,一片亮閃閃水晶般的光芒。
可是,在那一片水晶樣的光芒之中。
水面上浮着一片雪白的暗影。
似乎是一件純白色的校服襯衫,漂在水面上。
有人溺水了!
咚咚咚!
雪珥幾乎用最快的速度奔跑到那個天台上。
透明的池水盪漾着碧藍色的光芒。
陽光灑落。
水面上一個沉溺的暗影,隨着光波微微搖動。看不到他的臉孔,只有一頭黑玉般的發,海藻般四散在水面上。雪白色的襯衫被水波泡得浮了起來,彷彿是一雙將要飛向天堂的雪白羽翼……飛翔……
“喂!醒醒啊!喂,別在那裏!喂,很危險!”雪珥心急地叫。
但是臉孔朝下浮在水中的人,一動不動。
“喂,你醒一醒啊,快上來!”雪珥越發心急了,“來人啊,有人溺水了!來人啊!”
清晨的東方學院,安靜得像是依然在沉沉的睡夢中。
小鳥站在枝頭啾啾啾地叫着,沒有人回應。
浮在水面上的那個暗影漸漸地沉了下去。
黑玉般的頭髮。
失去了生命般的海藻。
雪珥咬牙。
撲通!
就這樣跳進水池裏。
清澈微涼的水,一下子就把她包圍。
她拼命地在水底睜開眼睛,在微藍的池水中尋找着那個人的影子。
波光粼粼中,她看到一隻漂浮而蒼白的手臂。
她一下子上前握住他。
“喂……”她在水中嗚咽,“醒一醒,醒一醒,你不要……不要……”
那個字哽在雪珥的喉嚨裏,怎麼也説不出來。
當她撥開層層水霧,伸手拉住這個沉浮在水裏的人,並且用力想要把他拖上岸的這一刻——
金燦燦的陽光透過波浪起伏的水面折射下來。
星星碎裂一般的光芒。
少年緊緊閉着雙眼。
濃密的長睫在水中似乎要飄蕩起來。
顧銘翊。
剎那間,水中的雪珥被嚇了一大跳。握住他手腕的手,差點就要鬆開!
她怎麼也沒有想到,居然會在這裏遇上顧銘翊,也絕不能想到,溺水的人,竟然會是顧銘翊!
雪珥驚慌地望着他。
他微重的身子在往下沉。
透明的氣泡成串地在他和她四周浮了起來,爭先恐後地躥上碧藍色的水面。
他漂浮在透明的水中。
靜靜地,像是睡着了。
可是,就在這樣波光盪漾的水霧裏,她彷彿能看到另一張臉……
另一張沉睡安詳的臉。
他也一如顧銘翊一樣,安靜地沉睡着,在雪白雪白的冰山裏,一個人,沉寂地永遠睡去……他精緻的臉孔,在浮起的金色泡泡裏,一路飄蕩,向上……向上……到達天堂……
雪珥的心,像是被刀割一樣。
赤紅的血從胸口浸出來,絲綢一般在她四周散開……散開……浸透了整片碧藍色的水池……
眼淚就要淌下來。
她痛得幾乎無法握住他的手……無法就這樣拉他上岸……
她甚至想,如果……如果她現在放手……是不是……是不是……顧銘翊也會和他一樣睡去……永遠永遠地……睡去……
她的手指,戰慄。
突然,一直沉溺在水裏的顧銘翊,忽然睜開了眼睛!
他那雙像是深夜海里的墨色琉璃般的眼睛,清晰無比地凝住面前的夏雪珥!
雪珥大駭。
握住他的手指,也不自覺地突然鬆開。
他的身子,立刻就向水下一沉。
白色的襯衫,黑玉般的頭髮,那雙浸在深海中的眸子,向着她,漸漸地,遠離……遠離……他要沉下去了……飄遠了……離開了……
但他那雙深夜海里的眼眸,卻一直深深地望着她。
望着她。
就好像那一夜,她刺痛他時,他依然凝視着她的眼眸。
翊,你真的失憶了嗎?你真的全忘記了嗎?你真的害死了嘉嗎?你真的……把我,把一切都忘記了嗎?
夏雪珥覺得胸膛灼痛。
像是有一把火,燒進了喉嚨,燒進了胸膛,燒傷了心臟。
金色的泡泡慢慢飄蕩。
他要沉下去了,沉下去……從此……訣別……
“不——不——顧銘翊!”
雪珥的手指突然用力,即將滑入池底的顧銘翊卻被她用力地拉回!
她用力地、緊緊地拖住他的手腕,用盡自己全部力氣地拉住他!
金色的水泡,層層疊疊地把他們包圍。
他的臉孔,從模糊變為清晰。
雪珥拼命,把他一下子推上池岸!
譁——
兩人滿身是水,倒在岸邊。
天很藍。
雲很白。
陽光燦爛而耀眼。
除了身上濕透的校服,一切明媚得就好像兩年以前的每一天。
雪珥重重地喘息。
濕透的衣服,微微的清冷。
身邊沒有一點動靜。
她猛然彈起身來:“顧銘翊!顧銘翊!你怎麼樣了顧銘翊?”
他仰面躺在池邊。
水珠在他粉瓷一般的臉孔上亮晶晶地滾動。
他睜着眼睛。濃密微卷的長睫濕亮亮的。深深的眼瞳裏幾乎倒映出天空中絲絲白雲的影子……但是他卻一動不動地躺着,就像剛剛沉在那清澈的水中一樣。
“顧銘翊,你回答我!顧銘翊你還好嗎?你是不是喝了太多水……顧銘翊,顧銘翊……”雪珥心急地半跪在他身邊,抬起手來就想拍拍他濕漉漉的臉頰。
“別碰我。”
他終於開口了,聲音沙啞而冰冷,徹骨一般。
雪珥的臉上有一點尷尬,但她還是努力地喘口氣:“你沒事就好,你剛剛的樣子真的嚇到我了……”
“我不是要你讓開嗎?”顧銘翊冰冷地回答,對她視而不見,“為什麼你還要出現?”
“是你剛剛在水池裏那樣,我以為你真的溺水了……那真的太危險了……”
她心急地解釋,手足無措的樣子。
“我死了,關你什麼事?”
顧銘翊忽然冰冷地吐出這一句。
這幾個字。
如零下三十度的冰水一樣兜頭潑下來。
夏雪珥瞬間覺得自己全身的血液凍結,沐浴在正午最燦爛的陽光下,卻冷到她的上下牙齒都要打架。
嘴唇青紫。
她努力地把自己的手指握緊再握緊,可是卻依然覺得自己的指尖已經如在零下三十度的冰谷里一樣,冰凍疼痛到沒有知覺。
她望着他。
陽光金亮亮的,卻像是隔在兩人之間的一層堅不可破的冰霧。
眼淚都快要淌下來。
“就算死……也不能這樣死!”她瞪着他,眼珠濕漉漉的,像是也被清澈的池水洗過,“我不會讓你在我面前死的……無論發生任何事,都不會讓你這樣去死!”
她聲音顫抖,聲線似乎都撕裂。
顧銘翊抬頭看着她。
烏璃似的深瞳,如冰冷的利刃般看着她。
她緊緊地握着拳頭,全身都在戰慄,嘴唇青紫,呼吸起伏。她似乎正在用着自己身體裏所有的能量對抗着自己的悲傷,眼淚滿溢在眼眶裏,死死地,不肯跌落下來。
顧銘翊猛然站起身來。
滿身的水花飛濺。
“我再對你説一次。”他冷冷的,聲音沙啞,“別再多管閒事。”
轉身,離開。
雪珥低着頭站在那裏。
雙肩在陽光下微微地抖動。
她倔強地忍着眼淚,不許哭,不準哭。
可是……他怎麼……能這麼輕易地就決定自己的生死……他怎麼能以這樣的方式來折磨自己……他怎麼能這麼容易地就説出那個字,那個害衞嘉再也回不來的字……他不能……他不能在忘記了一切之後,就這麼輕易地……決定!
顧銘翊,你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