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聽一個聲音哈哈大笑道:“幻少師,別關門,我來了!”說著,只見黃影一閃,卻是那黃衫客一挺身子,躍進了屋子。他毫不客氣地就在那幻少師對面坐下,一雙環眼直盯著幻少師,手按著已收入鞘的刀,冷笑道:“這該是,咱們兩人之間的第三次見面了。”
幻少師默然不答。卻聽黃衫客嘿聲道:“前兩次,你都仗著些鳥幻術,輕易就奪下了我手中之刀。可這次,我帶了這把刀來,卻看你如何奪去?”
——李淺墨不由暗道:原來這黃衫客與幻少師之間早有恩怨,怪不得他如此在意這把可用來破除幻術的用舍刀。
卻聽黃衫客語帶要脅地道:“我家主人吩咐我問你的那句話,你到底想得怎麼樣了?今日,我卻定要問出個結果!”只見那幻少師緩緩地搖了搖頭。
一場熱鬧散盡,眼看著另外一場熱鬧即將登場,可小屋外面圍觀的眾人卻似乎一下失去了興致。適才為那龍象足音的幻象所摧,幾乎屋外的所有人等都覺得自己在生死之際打了個迴轉。這時心慌之下,人人不欲再留下來,只見小屋外面圍觀的眾人一時散去了七七八八,剩下還在看的除了李淺墨與珀奴就沒兩個了。
這時場中一空,李淺墨注目望向屋內,心中只是不解,來自東海的黃衫客與出自西域的幻少師之間會結下什麼怨仇?
黃衫客口中的主人分明是指虯髯客。而虯髯客卻要問幻少師一句什麼話,只不知那幻少師為何不肯答應。
這些日子久居長安,李淺墨見慣了那些灰牆烏瓦,彷彿四周都是牆壁,彷彿人生就只這麼大了,長安城也就只這麼大了。這時一念之下,只覺整個天下原來還如此之大,東海之波,西域之華,竟都在這個古都長安匯聚。看來這個長安城,是越來越好玩了。卻見黃衫客神色微怒,冷聲道:“你們家園將破,我家主人好意要與你重振家國,你卻為何這般不領情?難不成,由著大食人的鐵騎踏破你們昭武九姓的故國,就要較我主人插手來得好些麼?”
李淺墨心頭只覺轟然一響:原來自己猜得不錯,那幻少師果然出自昭武九姓!他心頭之所以如此震動,卻是為了柘柘。他抬眼一時向西北方向望去,柘柘這一去也好久了,如今卻是身在何處?她當日引得馬瑰老等一干響馬西去,重歸家園故土,卻不知她此時過得可好?是否當真已掘出了陳後主鬱華袍圖中所藏之寶,此時正在故鄉,千金散盡,招兵買馬,立身在大月氏、突厥人與薛延陀等種種騎兵的簇擁中,為了她的那個故國而在濺血拼殺嗎?
——而在大食人的鐵蹄之下,她的故園,果然還在嗎?
幻少師卻依舊搖了搖頭。
只聽黃衫客怒道:“那就讓我看看你如何再逃得過我的用舍刀去!”
卻見那幻少師終於緩緩睜開眼。他神情疲憊,眼中已沒有適才鬥法時一雙妖瞳呈現的異象,只見他兩片薄薄的嘴唇輕啟,溫言道:“這一次,你的刀註定還是要被奪去的。”
這話聽來自負已極,偏他臉上,全無什麼自負的神色,只是如一個靈巫一般說出這句板上釘釘的預言。
卻見黃衫客臉色一變,想來他在這幻少師手下吃過大虧,不由得就露出全神戒備的神色來。那幻少師的目光落在他的臉上,讓黃衫客忍不住繃緊了神經。好一晌,兩人都不言不動。良久,才聽那幻少師道:“我提醒你了,可惜你依舊不信。只是你防備錯了人,我只說今天你的刀依舊會被奪去,卻沒說奪刀的人是誰。”
黃衫客臉上神色猶似不信。他早吃過這幻少師的虧,只道他是在用言語打亂自己的心思,自己只要稍一岔開心神,只怕他那讓人防不勝防的幻術就又要把自己攪得個五迷三道的。
卻見幻少師唇角微噙一笑,低聲嘆道:“看來,我說什麼你都不願信的。可你看看自己懷中,那刀、現在還在嗎?”
黃衫客終於忍不住一垂眼。至此他才驚覺:就在自己全神防備那幻少師之際,卻已中了他人計較,自己膝上此時,可不空空如也?那把他好容易才奪回的用舍刀,此時竟已不見了!他一驚跳起,大怒道:“小雜種,還我刀來!”卻見幻少師唇角噙笑,目光望向了門外。
黃衫客一回頭,卻見遠遠的人影一閃,那個熟悉的李淺墨的身影已在街頭轉角處一閃不見。他的手裡,拿的可不正是自己那把寶貝已極的用舍刀?
黃衫客再也按捺不住,口中喝道:“姓李的,把我的刀……還來!”說著,他身子一騰,就已疾追而去。
原來李淺墨看到黃衫客與幻少師對峙時,還在暗笑他堂堂一個大漢,居然被一個幻師嚇成這等模樣。這時,卻見那幻少師若有意若無意間瞥了自己一眼,心中不由猛地醒過神來:此時再不出手,更待何時?
他羽門功夫,本以飄逸輕靈之名聲震天下,何況此時黃衫客被那幻少師吸引住了全部的注意力。只見李淺墨輕輕一閃,已閃入門中,他足不沾塵,趁著那幻少師與黃衫客對答之際,順手一牽,竟輕輕盜走了黃衫客在意已極的寶刀,出門一拉珀奴,就與她雙雙閃身遠去。
珀奴卻還在擔心幻少師,一路上不停地回首,直到看見黃衫客追了出來,才算免了擔心,鬆了一口氣。
李淺墨帶著珀奴,疾奔之下,瞬間已奔出好遠。貓兒市本就不大,不一時,他就已尋到了索尖兒。他更不多話,衝索尖兒揚了揚手中的刀,伸手向後一指,示意黃衫客已追了上來。
就見索尖兒無聲地啞笑了下,湊上前,拉著他們倆,一閃身就躲入了一個僻靜角落。索尖兒衝身邊一個小兄弟略一示意。那小兄弟會意一笑,奔入不遠的巷子中,忽大聲叫道:“李護法,你這是急急地往哪裡去?手裡,怎麼還拿著把刀?”
他聲音頗大,料那黃衫客也聽得到。果然就聽得黃衫客怒吼一聲,已向那小兄弟隱沒處追去。
李淺墨知道索尖兒今日帶來的手下足有十數個,個個都是機靈已極,雖說功夫不高,但要他們戲耍黃衫客,料來綽綽有餘。果然遠遠近近的,就聽到隱隱有索尖兒手下兄弟的呼叫。那黃衫客,聽聲音,早不知被他們引到哪裡去了。
這時索尖兒方與李淺墨相視一笑,李淺墨吐了吐舌頭道:“總算叫我偷了來!”說著橫了索尖兒一眼,“跟你在一起,果然會讓人不學好,我好象還是頭一次偷人東西呢。這回,如不是有人相助,抓住了間隙,要在黃衫客手裡偷刀,只怕千難萬難。”
索尖兒卻裝模作樣地嘆了口氣,皺眉道:“可不是!何況,如果再不偷到,下次再碰上那什麼耿鹿兒,卻是如何與她交代才好?”
珀奴這時已定了心神,不再為幻少師擔心了,聞聲問道:“耿鹿兒,那是誰?真好聽的名字。她果然長得像一頭鹿嗎?”
索尖兒笑道:“去問你家公子。依我說,她雖不及你漂亮,可在漢人中真的也算過得去的了。難得的是,人家與你家公子還有師門淵源呢。不比你,是平白撞見你家公子的,那關係可比你來得深。至於像不像鹿,依我說,眼睛卻像,還長著一雙鹿腿。”
珀奴一時訝異,側頭望向李淺墨,本待要問他,卻見李淺墨早漲紅了臉,又羞又急,不知他是怎麼了,一時卻也不敢問了。
原來這兩日,李淺墨因為耿鹿兒之事已被索尖兒打趣了無數次。此時聽來不由得不惱,當下怒道:“你氣我偷了你師兄黃衫客的刀可是?如果要氣,快快回去把鐵姑娘叫出來,用她那手‘殺威棒’來打我吧!”
——他千不該,萬不該,那日遇到耿鹿兒後,因為索尖兒嘲戲他,竟脫口道出了他識得這女孩兒的原因,把那日西州募時耿直的話都信口說了出來,由此留給索尖兒無數把柄,接連地被他嘲戲個沒完。
卻聽索尖兒笑道:“殺威棒算什麼,不過是我這樣粗漢子挨的罷了。人家姓耿的丫頭,才端的一身好功夫,怕不要跟你不相上下?那句話怎麼說的?叫……珠聯……璧和來著?鐵灞姑脾氣再大,怒來怒去,也是個悶嘴的葫蘆,一點也不怕人的。倒不如別人小姑娘小腳一跺,張口就怒道:‘你弄丟了我的刀!我不管,你怎麼丟的,就怎麼給我找回來,非給我找回來不可……’哪有這般來得厲害。”
他最後一句,尖聲尖氣的,學的是耿鹿兒的口吻。索尖兒本是窮街陋巷裡混大的,論起貧嘴薄舌,李淺墨如何鬥得贏他?氣得李淺墨揚起刀背,衝他肩膀就是一拍,正待還口,眼神一瞟,面色忽然略驚,不由凝目向遠遠的屋脊頂上望去:卻見那屋脊頂上似有人影一晃即失。
索尖兒見到他臉上異色,不由也回頭望去。卻見那屋脊頂上,有道身形,正分光析影般,鬼魅般地閃去。索尖兒忍不住一愣,硬是沒看清,不由喃喃道:“那是一個人,還是兩個?”
這麼青天白日,就算有一身藝業在身,也沒誰會隨便在屋脊上展露這等身法。那影子當真看不出是一個還是兩個。李淺墨一見之下,卻只覺心中一動,拉住珀奴,提身就向那人影消失處追去。
他不為別的,為只為,那詭異已極的身法,他似見過——像極了西州募頭一晚,他在雜樹林中,見過的柘柘的同門女子,那精擅“分光術”的魎魎的身法!
李淺墨追得極快,可那人的“分光之術”當真非同小可。哪怕他是羽門高弟,起腳既晚,哪怕全力去追,只怕也追不到了。好在遠遠那屋脊上的影子忽然一頓,似遇到什麼阻礙。
李淺墨本來以為已難追上,這時面色一喜,帶著珀奴,向那屋脊下面直奔過去。才奔到那邊的小巷子裡,他耳中已聽到一個怯弱已極的少女聲音疾道:“他們來得好快!木姐,魍兒,你們快去知會小王子,說大食人已追殺過來了,叫他速避,這裡我先擋上一擋!”
李淺墨一聞之下,已經確定無疑,那分明就是當日他暗中聽到過的魎魎的聲音。可——小王子?
難道柘柘口中的小王子也身在這裡?
他關心之下,一時不由情急,鬆手放開珀奴,低聲衝她吩咐道:“你別動,一會兒自己找個堂裡兄弟,跟他先回城去。我有事,要去一下。”
這一耽擱,索尖兒也已跟到。卻聽李淺墨急託他道:“老尖兒,屋頂上那個女子,卻是我的舊識。她好像遭逢了什麼大敵。如她遇險,拜託你一定相助。我要跟著她那兩個姐妹,看看她們遇到了什麼難題。”
——他心念柘柘,時時掛懷,這時猛然遇到她的幾個同門,當然會急她們之所急。
索尖兒見他拜託得如此鄭重,不由得也一臉嚴肅,點頭道:“好,我在她在,你去!”
當日灞水之側,雜樹林間,李淺墨曾偷窺到柘柘與兩個同門相見的情景。當時,與柘柘長髮交纏,以秘門異術,重現鬱華袍上迷圖的共有兩個女子,一個是木姐,另一個,就是魎魎。以他當日所見,魎魎雖精於“分光術”,卻是膽子最小,生怕見人的。沒想今日她們門中大敵當前,卻竟有如此勇概!
李淺墨一提身形,也顧不得青天白日,竟自飛騰而起,當真夭矯如龍。底下的珀奴仰頭望著,早已看呆。她最喜歡看李淺墨那高來高去的樣子,可惜李淺墨平時,無論她怎樣要求,也不肯輕易對她展示。
此時,李淺墨一躍上屋脊,就見到了魎魎的身影。當日相見,原是暗夜,又為魎魎分光術所迷,他竟一直未能瞧清她的相貌。可今日,他雖看出魎魎身形不過是個少女的樣子,弱質纖纖,可她今日晃得卻較那日更為厲害,容顏相貌,依舊看不清楚。
正午的陽光直射在頭頂,讓她那一身分光術施為得更加如夢如幻。她此時想來怕得厲害,越是怕,就越是抖。分光術由她修習,卻也跟她資質極為契合。
不知怎麼,看到這樣一個弱質少女,明顯地怕得發抖,怕得都快要分身離魂一般,卻勇決果斷,挺身斷後,聳身迎敵,李淺墨就覺得自己心頭熱血一湧。
他把魎魎已拜託給索尖兒,當下一提身形,直向遠處奔去的那兩個人影兒追去。那兩人,想來就是柘柘的同門,木姐與魍兒。
卻聽得身後,索尖兒忽大聲怒喝,想來已經遇敵。而前面,木姐與魍兒才向一處屋脊上落身時,卻見那裡猛地冒出了三五個身影,卻都是身穿白袍的長大漢子。這麼熱的天,他們居然還蒙了面紗,那面紗極厚,只上面露出一雙雙深陷的眼睛,讓人格外不安。
他們一現身,只見空中弧形的刀光猛盛,竟是他們一聲不出,已向木姐與魍兒劈去!卻聽那邊木姐叫道:“這裡有我,魍兒,你別管,先去示警為要!”說著,遙遙地只見她一身杏黃衣衫,娉婷至極,卻直向那片刀光中衝進去,分明已在拼了,拼死也要留給魍兒一個報信之機。
只聽魍兒哭應了一聲,身形如鬼影般疾閃出去。
李淺墨已經大怒,他見到三個女子,捨身忘義,爭相斷後,只是為了她家小王子的安危,其間之熱血赤誠,已足令他感動,何況她們還是柘柘的同門。
一念及此,他全力一撲,已疾向木姐身邊撲去。
羽門輕功一旦怒發,凌厲迅急。李淺墨人未到,刀先到。他隨手抽出鞘中的用舍刀來,刀光一晃,已劈入了那幾個白衣大漢組成的刃網,口裡急道:“木姑娘,這裡交給我,你先去!”
那木姐情急之下,喜得強手相助,雖還不知是誰,但情急之下只得急退。臨走前回目一掃,叫了聲:“多謝……”可一眼之下,她卻在後面又加了一句,“小女子代柘柘謝過李公子。”
想來掃眼之間,她已認出了李淺墨是誰。
李淺墨凝神靜慮,面對那幾個白衣大漢的刀勢。卻見那幾人雖是步戰,所用分明俱是馬刀。那刀成弧形,極為鋒利。劈出的招式大開大闔,全不似中土刀術,李淺墨還是頭一次遇見。
他才待反擊,卻聽不遠處,傳來一聲驚呼,那卻是魍兒遇險的聲音。
李淺墨抽空一望,卻見不過一射之地,魍兒又被幾個白衣大漢纏住。
柘柘的這幾個同門,看來幻術雖強,但論起技擊,終不過是弱質女兒,哪擋得住這等大漢們聯手之下的馬刀凌厲進擊?好在木姐已經趕到,兩女聯手對敵,才算勉強支持得住。那木姐倒真的像個大姐姐般,極有擔當,只聽她喝道:“魍兒,你走,這裡有我!”
不知怎麼,李淺墨聽到她聲音,自己腦中想起的畫面,卻是……萬里外,粟特之地,柘柘指揮著一支弱旅,面對強悍的大食之敵,奮起還擊,她孤軍困鬥,在沙漠間對著自己的故園喊道:“這裡有我……有我……有我!”
李淺墨只覺得自己心中熱血沸騰,奮起一聲呼喊,騰起身形,帶著身邊那幾個圍攻之人組成的戰團,疾向木姐遇險處撲去。
不過一射之地,他轉眼即到。只見他二話不說,出刀之間,一刀快似一刀,轉眼間已向那些圍攻木姐之人依次攻出一刀,立時就把她的敵人全數接了下來。
那木姐空出手來,本要道謝,卻一時哽咽,只悄悄躬身,向李淺墨施了個胡禮,就又向她家小王子住處奔去。
這時,李淺墨方立住腳,卻聽到那邊魎魎的低呼之聲,李淺墨估量自己面前之敵,已經揣知,以他們這般身手,那邊就算有索尖兒全力相救,魎魎那邊也斷難抵敵得住的。
但這邊他又脫不開身。猛然地,他長吸了一口氣,手中刀勢猛然間一盛。與他對敵的雖有大食好手七個,卻為他刀勢所逼,不禁連連後退。
李淺墨空中出刀,每一落地,迅即疾撲而起。用舍刀鋒利已極,轉眼間已斬斷了對方三把馬刀。可對手也當真強悍,刀雖斷,人卻不肯後退,奮起斷刃,依舊向李淺墨猛烈還擊。
李淺墨不願殺人,但看這幾個白衣大食如此氣勢,知道就算傷了他們,他們也會捨命拼鬥的。
一時之間,他只有與他們鬥起氣勢來。只見一把用舍刀,被他劈出了長江大河般的氣勢,凌厲剛猛,竟直壓著那七個白衣大食人連連倒退,一直倒退到魎魎處身的屋頂。
接著李淺墨刀勢一展,竟把圍攻魎魎的兩個大食人也接了過去。魎魎此時卻似已經受傷。只見她的身子簌簌而抖,這時雖已經脫險,可身子還是被嚇得輕輕地顫著,顫得只見得她的影子更加凌亂。
李淺墨心中不忍,低聲道:“姑娘,你不妨先避。”卻見魎魎顫巍巍地衝自己施了一禮,就已閃身而去。李淺墨獨面九個白衣大食刀客,卻安下心來。
下面小巷裡,卻傳來索尖兒的呼喝,卻是他正獨自與兩個白衣大食人對戰。李淺墨略一掃視,卻見珀奴不在,想來索尖兒已安排了兄弟帶她先撤。
李淺墨此時定下心來,猛一收招,撫刀哂笑道:“好快的刀,好壯的漢子,原來只是為追殺三個女子的!”
他語含諷意。那九個大食人雖攝於他的氣勢,卻自冷笑著用生硬的漢語回敬道:“女子怎麼了,牲口我們還不是殺?”
李淺墨一怒之下,被氣得說不出話來。此時他已停下手。因見李淺墨適才出手刀勢太過強橫,那九個白衣大食人一時也不敢貿然出手。李淺墨只要他們不先動手,自己也覺不必搶先出手,逼住他們就是。
他這裡逼住那幾個大食客,耳中卻在分辨著遠去的魎魎、木姐與魍兒的聲息。聽到她們像並未遇險,不由心下稍安。
只聽得索尖兒在底下與那兩名大食人搏擊得甚是猛烈。李淺墨並不擔心索尖兒,知道他這幾日得了虯髯客的指教,正自手癢,找不到人操練的,且隨他去,心思卻全在柘柘同門的那幾個姐妹身上。
這時細聽之下,只覺四下裡除了索尖兒一處,再無戰聲,想來,她們該已找到了她們的小王子,安然撤離了吧?他唇邊不由露出微笑。一掃眼間,卻望見那幾個大食人,不由一時又心下著惱。他畢竟年輕,這時竟不知該怎麼辦,總不成把他們就這麼一個個打得趴下才好?
他們彼此默默對峙,卻見那幾個大食人耳中忽似聽到了什麼,對望一眼,一聲呼哨,他們九個,連同巷子里正與索尖兒對戰的兩個,虛晃一招,就一齊撤去。
只聽索尖兒怒罵道:“媽的,怎麼不打了?沒種就別來長安城混!”
李淺墨因見那幾個分明在向來路上撤,而不是追向木姐幾人去的方向,一時卻也未加阻攔。可他心下不知怎麼,只覺得不安,想了想,隱住身形,悄悄地就跟上了那幾個大食人。
那幾人卻是奔向郊外。
——貓兒市本就是長安城外,長安城外的南城牆腳下,隔著護城河,原也有一帶居民區。這時那幾個大食客卻是從貓兒市撤向郊外。
李淺墨一路借物隱形,悄悄地跟著他們。
大食距長安城足有萬里之遙,李淺墨跟著他們,是為了弄清,他們此次來到長安,到底有何圖謀,為何要全力追殺柘柘口中的小王子?想起柘柘,他忍不住就對那小王子關心起來,卻不知他姓甚名誰,又是何等樣貌。
卻見那十餘個大食人退入遠郊之後,竟自找了個陰涼處歇息下來。他們個個似都愛潔,輪流去水邊洗漱了一回,然後靜坐在那裡,除了盤弄一開始就存放在那兒的馬,就再無動作。
可那些馬,卻引動了李淺墨的好奇。只見那些馬兒分明都是戰馬,個個身高腿長,極為驍駿。而這些白衣大食人,所用兵器,俱為馬刀。他們不像什麼刺客,一個個卻像戰士。
直到夜色降臨,月亮升起,卻見他們一個個匍匐在地,對著上天禱告。那情景也頗為感人。
李淺墨遠遠地望著他們,覺得他們自成一群時,行動安詳,舉止穩重,不知怎麼卻會對昭武九姓之人如此虐殺。一時只覺,這個世界,他不明白的事情真多,不解為什麼分明不相干的兩族人,就不能好好相處下去,非要如此殘殺,才能證明活下去的意義嗎?難道這些殺劫,僅只是為了信仰,為了土地,為了權利?那樣的視他人生命如草芥,自己就會快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