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個副主管是不是太鬧了?還是因為你有靠山,就能自吃自喝了?”我嘴上也不留情了.
“喂,童佳倩,我來是向你表達我的喜悅的。”
“喜悅什麼啊?”
“你去上海啊,我可是非常珍惜你這個工作夥伴兼知己的。”
“知己?我看我更像是你的情感垃圾桶。我真是倒了黴了,當初撞上什麼不好,非撞上你們偷情。”我憤憤然:“偷情偷情,偷情的都該下油鍋,煮上一萬年。”
魏國寧悚然:“你今天怎麼了?”
“沒怎麼。你該幹嗎就幹嗎去,不然我真抓你去下油鍋。”我咬牙切齒
我爸媽的躍層分到手了,我去親眼看了看,真是氣派。那天,我媽青春煥發,生機勃勃,我一邊看,她一邊給我解說:“這樓下,我想鋪實木地板,貴是貴了點兒,不過就是比複合的顯檔次。樓上呢,我想鋪地毯,我看電視里人外國人的臥室,都是鋪地毯的,踩著多舒服,不過你爸嫌太難收拾,我就跟他說了,甭管鋪什麼,也不是你收拾啊。”我心不在焉,只會一個勁兒點頭。
“佳倩,你說啊,到底是毆式的好,還是中式的好啊?”我媽冷不丁發問
“裝修啊,這到底什麼風格好啊?”
“裝修跟選男人一樣,蘿蔔白菜,各有所愛,哪有好不好之分。那還有人花錢把牆貼成紅磚牆,把地塗成水泥地的呢,人家就好那口。媽,您自己喜歡哪樣,就來哪樣。”
“我看啊,你也是好那口的,你那劉易陽就是紅磚牆,水泥地。”
我媽又在抓住劉易陽的“樸素”不放了,而這次,我也不用再替他說話了。可就是我的不說話,惹得我媽又發問了:“唉,你跟劉易陽是不是有什麼事兒啊?”
“老夫老妻了,孩子都快會喊媽了,我們倆能有什麼事兒啊?”我反問著抵賴。
“你知道就好。佳倩啊,媽可提醒你啊,你既然都跟他走到這份兒上,就得再跟著他好好過下去。”
“媽,您不是頂看不上他呢嗎?怎麼著,我要是真跟他鬧離婚,您反倒還攔著我啊?”
“廢話,我拼了老命也得把你攔下來。不然你一個離了婚,還帶著小孩兒的女人,你還指望著今後能再找著什麼好男人啊?沒門兒,肯定還都不如劉易陽呢。”我媽說著說著,臉就白了:“你們倆鬧離婚了?怪不得你要去上海。”
“不是不是,兩碼事,我去上海是因為公司需要我,而我需要錢,一個月漲三千呢,傻子才不去。”
“我倒看是你傻。你們公司又不給你包吃包住,你在上海連租房子帶吃飯,別說三千了,有五千你也得賠上。再說了,錦錦怎麼辦?你上班誰給你帶還子?你還能把你婆婆也帶上?”
“媽,我今天一是來看房子,二就是來找您商量商量的。”我把我媽拉住,停在窗口,沐浴陽光:“您能不能跟我去上梅住一陣子?幫我帶帶錦錦。等過過,我就申請回來。”
“啊?可這房子剛分下來。”
“媽,您說吧,是女兒和外孫女重要,還是房子重要。我爸那兒又不催著收回舊房,您這新房晚幾天裝修,晚幾天搬就不行啊?”
“瞧你說的,媽是那種人嗎?我不就是怕,我這好多年沒帶過孩子了,帶不好怎麼辦啊?”
“錦錦好帶著呢,只要您給她吃飽了,別讓她磕著碰著,多給她講故事,就行了。”
“好吧,”我媽點了點頭,跟下了多重大的決心,做出了多偉大的犧牲似的:“媽跟你去。”
陽光下,我媽眼角的皺紋有如刀刻,絲絲白髮熠熠發光。我抱緊了她:“對不起媽,您這麼大歲數了,還得跟我跑到那麼大老遠幫我帶孩子去,沒法跟我爸享福,也沒法住新房。到了那邊,也許我只能租個巴掌大的地兒,對不起了媽。”我媽撫著我腦後的頭髮:“傻姑娘,跟媽有什麼好對不起的。媽對你就一個要求,你答應媽就行了。”
“什麼要求?”我打趣她:“您總不會讓我到了上海給您租個躍層吧?”
“去你的。媽就是要你跟劉易陽好好的,等你們倆沒事兒了,咱就回來。”
未了,我還是沒瞞過我媽,就像劉易陽也瞞不過他爸一樣。他們比測謊儀還厲害,也許只要我們的言語中多了一個語氣助詞,或慢了四分之一的節奏,又也許只要我們的肌肉張力有些許改變,他們就能知道我們撒了謊,掩藏了那些說不出口,卻心如刀割的尷尬。
在我去上海的前一天,陳嬌嬌和崔彬把房子買下來了。陳嬌嬌當著我的面兒把崔彬攆走了:“今天我要和童佳倩話別,你迴避吧,明天咱倆再慶祝買房。”崔彬戀戀不捨:“把劉易陽叫出來,咱一塊兒連話別帶慶祝不好嗎?”
“喲嗬,不聽我話了?你惦著離婚是不是?”陳嬌嬌身材雖嬌小,但氣場卻磅礴。
等崔彬都走投影兒了,我才回過神來:“離婚?你們倆結婚了?”
“嘿嘿,也不算吧,就是前兩天把證兒領了。”陳嬌嬌挽上我:“去哪?打電動如何?”
我無所謂,扭了扭脖子,也分不出是反對還是頷首:“把證兒領了,還不算結婚?”
“拜託,得等到請完了酒席,度完了蜜月才算大功告成。在那之前,還得照婚紗照,買戒指,買衣服買鞋,裝修買傢俱天哪,好多事哪。”
“那要照你這麼說,我和劉易陽,是不是都不算結婚了?我倆就光領了個證兒。”
“以世俗眼光來看,確實不算,可從法律角度上看,又算。所以,好像,你是不是可以去狀告劉易陽與孫小嬈通姦啊?”
陳嬌嬌心血來潮。
不知從何時開始,我童佳倩己失去了年少時的自傲和剛強,已走完了那不管骨子裡是不是優良,但外表卻一定要光亮的倔強歲月。若是從前,就算我的兩排牙齒叫鐵鍁撬光,我大概也不會將自己的血淚婚姻吐露隻言片語,可如今,我已然可以用三言兩語提煉精髓,且面不改色:“我要去上海了,因為劉易陽跟孫小嬈上過床了。”陳嬌嬌聽我說這話時,反應滑稽極了。她手上的保齡球咣噹當就掉在了地上,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回神,來了一句:“我的媽呀,幸虧沒砸著腳。”
“有什麼好告的?法官會讓他賠我錢嗎?何況他也沒錢了啊,他那點兒錢,全給你添磚加瓦了。”
“哎,你說他怎麼就那麼缺心眼兒呢?這種事兒,他怎麼就能跟你交代了呢?”
“因為我要他坦誠,說既往不咎。”
“你也夠缺的,要男人坦誠有屁用啊?到頭來難受的還不是你自己?女人只該要男人愛自己,然後讓自己掌控財政大權存摺,房產證,車主,都得是自己。”
“我記住你今天的話了,我倒要看看,等有一天崔彬變了心,你抱著那些寫著你名字的身外之物是哭還是笑。”
“至少,那些身外之物不會便宜了姦夫淫婦。”陳嬌嬌的措辭真是到位。姦夫淫婦,這就是我心目中的劉易陽和孫小嬈。
“得了,你也甭跟我說這些了,反正劉易陽的身外之物總共也買不了仨瓜倆棗。”丈夫的赤貧倒在這兒化為優點了,至少,不至於讓後來人佔去便宜。
陳嬌嬌掏了一百塊錢,買了四十個幣回來:“就這麼多啊,玩兒完了就走人,我還得還房貸呢。”“就你這樣,還請酒席,度蜜月呢?快省省吧,除了房貸,你還欠著我的呢啊。”“價位可以低,但步驟不可以少,一輩子就結這麼一次婚,還不得走個全場啊?”“好好好,你這價位肯低下來,就算是他崔彬三生有幸了。”
我和陳嬌嬌佔了臺射擊遊戲的機子,投入其中。“你還記得嗎?上大學那會兒,劉易陽跟一女同學演話劇,抱了一下,結果你拉我出來打電動,把人家那搖桿生生給拔出來了。”陳嬌嬌日事重提。而我也有的提:“哈哈,那你呢,前年還是大前年啊,你嫌人家崔彬情人節出差,拉我出來打電動,結果把那按鈕捶得再也彈不出來了。”
“那今天,你想毀哪兒啊?”陳嬌嬌瞟了我一眼:“我奉陪。”
“哪兒也不想毀。”我心平氣和。
“童佳倩,原諒劉易陽吧。”陳嬌嬌緊盯屏幕:“人無完人,誰都有陰暗面,誰都有秘密。”
“我沒有。”我的小人兒雖己氣血不足,但依日神勇戀戰。
“那怎麼著?你也紅杏出出牆,跟他打個平手,誰也不欠誰?”陳嬌嬌小心翼翼,步步為營。
“我犯不著因為他作賤自己。”
“童佳倩,你更犯不著自欺欺人。你自己心裡門兒清,你早晚得原諒他,要不然,依你那暴脾氣,早跟他離了,哪還用得著拖著小的老的跑到上海去?你聽我的,這事兒就這麼算了,你去上海住上個把月,也算是給劉易陽個教訓了,然後,你們倆繼續恩恩愛愛過日子。”陳嬌嬌一不小心,小人兒中彈身亡,於是專心致志對我說教:“他不是跟你表態了嗎?他愛的是你。
你就大人大量吧,免得讓那小狐狸精得了逞。”
陳嬌嬌說了這麼些,至少有一句是對的,那就是我早晚得原諒劉易陽,或者說,我如今還真沒打算跟他離婚。不是不想,是壓根兒不敢想。前些天,劉易陽睡在公司,我之所以還能在家成眠,就是因為我知道他早晚得回來,這人只要一有盼頭,日子再難也能堅持下去,可如果離了婚,我該去盼什麼?盼著來個新的自馬王子重新闖入我的生括?把臉紅心跳,拉手親嘴再重新玩兒一遍?我一個哆嗦,小人兒犧牲了。
“唉,對了,劉易陽對你要去上海的事兒,作何反應?”陳嬌嬌又投入了四個幣
“他還不知道呢。”這些天,劉易陽下班就回家,買菜買肉,買麵包買牛奶,而我一見他,就一句話:“你今天還是回公司睡吧。”這是我童佳倩最沒種的一次,想快刀斬亂麻,無奈手軟得連刀都舉不動,想大人有大量,卻又沒那宰相肚,我就好像站在了獨木橋的中央,前怕狼,後怕虎,於是只得維持原狀。
“我的媽啊,你明兒就走了,他今兒還不知道呢。”陳嬌嬌大呼小叫,又中彈了
“我今天晚上告訴他。”
關於我的上海之行,我婆婆倒是早知道了,畢竟她天天過來呵護錦錦,也兌不了把我和劉易陽的恩怨情仇盡收眼底。我跟她說明了:“我和劉易陽之間出了問題,所以我打算去上海工作一陣子,還有,這事兒您先別告訴劉易陽,等有機會,我會親自跟他說的。”我婆婆心中鬱郁,卻也無可奈何,這一是因為她從劉易陽的卑躬屈膝中不難了解,我所說的問題,是來自他兒子本身,而並非是我這個兒媳婦無事生非,二則是既然我為她保守了我公公的秘密,對他們二老的事不聞不問,那麼她自然也只好任自我們兩個小的自自發展了。所以終日,她就再度投入到與錦錦話別的事業中去了,好似我和劉易陽搬出劉家之前。
“如果他留你呢?拼命拼命留你呢?”
“無所謂他什麼匣應,影響不了我的決定的,我只不過是通知他而己。”我握緊搖桿,在槍林彈雨中穿稜自如。
“見識了劉易陽的下場,我更得把我的秘密帶到棺材裡了,我說什麼也不會讓崔彬知道的。”陳嬌嬌的聲音混在周圍的喧譁聲中,我只聽了個大概。
我麼說話,專心克敵。關於秘密的該說與不該說,我已失去立場了。魏國寧說了秘密,換得了良心的安寧和永世的遺憾,劉易陽說了秘密,換得了“坦誠”的榮譽和婚姻的岌岌可危,如此而言,我還真是要奉勸陳嬌嬌保持緘默了。雖說,陳嬌嬌的失身和那二位男士的風流有著本質的區別,但卻具備著同一個性質,那就是身體的不潔。而我們這號稱高等動物的人類,實際上卻愚不可及,往往能原諒精神上的背叛,卻不能寬容肉體的失足。真是可笑,死盯著那用不了一百年就會腐爛的軀體不放,還天天高唱著精神文明的建設。
陳嬌嬌跟我分別時,故意說了無關緊要的話:“咱倆可真行啊,技術見長,四十個幣玩兒得手都快抽筋了。”我反對她:“那是因為咱倆老了,骨質疏鬆了。”不料,她話鋒一偏:“是啊,都老了,所以你也別太斤斤計較了,早點兒把不開心的事放下,早點兒回來,我和崔彬眼看要修成正果了,你和劉易陽也不能掉鏈子啊。”
回了家,我一看我婆婆和劉易陽的耶兩張臉,就明自了,臨了臨了,我婆婆還是給她兒子通風報信了。
“佳倩,回來了。”我婆婆笑得諂媚:“那個,我帶錦錦下樓轉轉,你和陽陽好好談。”
我也不好發作,天下父母心,我這個當了媽的,自然深有體會。以後為了錦錦,別說言而無信了,就連喪權辱國的事兒,八成我也幹得出來。幸虧,我沒生在革命年代。
婆婆抱著錦錦出了門,臨關門前,錦錦還朝著我和劉易陽笑了笑。真是無憂無慮的好年華,哪怕後一秒她就是單親家庭的小苗苗了,前一秒她還是吃嘛嘛香。
“這麼大的事兒,你怎麼也不跟我說一聲?”劉易陽一把抓住我的胳膊。
“大嗎?有你和孫小嬈的事兒大嗎?”我掙開劉易陽的手,光明正大收拾上了行李。
“佳倩,你能不能給我個痛快?”劉易陽啪一聲臺上了我的箱子。
“劉易陽,你別能人太甚。你以為我不巴望個痛快嗎?那好,散了吧。”我又打開了箱子蓋兒。
我從窖不迫地疊衣服,疊得跟賣襯衫的小姐一樣規範,然後我再把它們碼到箱子裡,碼得跟堆積木的小海兒一樣認真。劉易陽站在我身後,不聲不響,我也不好回頭,只好利落地卻低效率地做著手頭的事。然後,劉易陽從我身後抱住了我,力道之突然,險些撲著我一併栽入到箱子裡。他那有力的臂膀箍著我的胳膊,讓我動彈不得:“佳倩,別走。”他的聲音如海浪般將我席捲,那深入我心的尖銳甚至勝過了他對我說的第一個“我愛你”以及玫瑰園餐廳中的“嫁給我吧”。
我扭動著身體,終於和劉易陽面對面了。我用胳膊攀上他的脖子,踮著腳尖用臉貼住他的臉:“劉易陽,你以為我想走嗎?你以為我不想跟你跟錦錦在這個只有我們三個人的家裡耳鬢廝磨嗎?可是我做不到,至少眼下我還做不到,我一閉上眼眼前就是你一絲不掛的後背,而孫小嬈從你身下探出臉來。你可憐可憐我吧,放我走吧。”
劉易陽真的放開了我,我的臉上溼乎乎的,他的臉上也溼乎乎的,我不知道那是誰的眼淚。
“我該怎麼做,才能讓我們回到過去?”劉易陽抹去我臉上的淚。
“讓我想想吧,我這麼聰明,一定會想通的。”我笑著伸手,也抹去了他臉上的淚。
“碩元”在上海的辦事處選在了一箇中等的商圈裡,兩百多平米的地界兒,月租金與我的半年薪不分伯仲,據魏國寧說這要是在上等的商圈裡,月租金大概就能跟我們兩人的年薪總合媲美了。
特蕾西這次來闖上梅,帶了五個人,除了我和魏國寧,還有她的助理一名,另外銷售人員兩名。說好聽了,特蕾西是念日,對待老臣恩重如山,一經抵滬,月薪上漲三千大元,而說不好聽了,她其實就是不信任新面孔罷了,想想我們這諸位老臣,哪個不是熬過了低薪且漫長的試用期,才熬到今天的。
我在辦事處的附近租了一套類似危房的房,一進門就是廚房灶臺和廁所,然後左手一間房,右手一間房,一陽一陰,木地板嘎嘎作響,鄰居往牆上釘釘子,我們這兒就會跟著落灰。而就是這樣一套房,月租金足足兩千六百元。我媽露出一副得意揚揚未卜先知的嘴臉:“看看你這工資漲的喲。”
魏國寧幫我搬行李來,我提議道:“要不我把陰面那間租給你吧,算你便宜,一千二。”
魏國寧哼哼一笑:“你這小算盤打得可真響,以我肉眼估計,那間陰面的可得比陽面的小五個平方米。”
我把他推出門口:“不租拉倒。”
我媽抱著錦錦望著我,目光狐疑:“那男的是什麼人啊?”
“我同事啊。”我接過錦錦。這小丫頭,已經快二十斤了,誰抱一會兒都得呼哧帶喘的。
我媽括動著肩膀:“傻大個兒,比劉易陽差遠了。我說佳倩啊,你可得注意影響,別跟男同事走那麼近。”
也不知是我童佳情專愛反其道而行之,還是世人偏偏要與我童佳情作對,總之,我說劉易陽是片可靠的避風港時,別人非說他太過平庸,而如今當我蠢蠢欲動企圖出港了,別人反倒又說他已是我今生的最佳選擇了。
劉易陽給我打來電話:“都安頓好了?”
“嗯。”
“有什麼不適應的嗎?錦錦還好嗎?”
“都好。”
“佳倩,你跟我都無話可說了嗎?”
“嗯,也不是。說什麼好呢?易陽你知道嗎,我的房東不會說普通話,而我又聽不懂上海話,我們倆是用手和紙筆交流的。還有啊,上海的物價真不是吹的,晚上我和媽帶著錦錦在外面吃的,說是三個人,其實也不過才兩張嘴吃飯,要了一葷兩素三道菜,花了一百二十塊。媽說這還是得自己開火啊,明天我就得去買米買面,還有油鹽醬醋。”我滔滔不絕。
“別太省了,該花就花。”
“你在哪兒呢?”
“家呢。”
“哪個家?”
“咱們的家。”
我一下就把嘴和鼻子捂住了,只為了不讓劉易陽聽見我的哽咽。冷言冷語沒有用,滔滔不絕也沒有用,劉易陽一句“咱們的家”輕而易舉就把我擊垮了。那個家真諷刺,有我的時候沒有他,而有他的時候,又沒有我了。
“佳倩,週末我去看你們吧。”
“別,別來。”我笑著拒絕:“分開的時間越長,再見面時才越好看。”
“碩元”在上海的業務展開得如火如荼,銷售人員的數量與日俱增,各大展銷會上必有我們的身影,除此之外,特蕾西還做訪談,捐善款,儼然一個有著慈悲心腸的傑出臺灣企業家。據魏國寧說,這如此浩大的聲勢是用嚴重的入不敷出換來的。不過有得必有失,有失也必有得,噱頭一旦做足,今後的路才好走。
新來的銷售人員有男有女,來自天南梅北,就是沒一個上海人,這讓我近水樓臺學學上海話的計劃化為了泡影。我問魏國寧:“這是上海嗎?”魏國寧鄭重其事點點頭:“沒錯,只不過特蕾西給開的那點錢,只能招來在上海苦苦求生的外地人。”
“依我自身的經驗來推斷,刨去吃喝住行,他們大概剩不下一毛錢了。播”
“沒錯,就像我們,刨去吃喝住行,只剩下在北京拿的那個數了。”
“那他們幹嗎要來上海?吃苦受累,還是一無所有。”
“至少可以在月朗星稀之時,在外灘散散步,看看哥特式或者巴洛克式的建築。”
“也對,開開眼界,豐富人生。”
“那你呢,你幹嗎要來上海?”魏國寧一有機會就來打探我的虛實。
“因為我老公有了別的女人,行了吧?”我漫不經心,出其不意。
魏國寧一愣,隨後嬉皮笑臉:“怎麼可能?童佳倩,就你這如花般的美貌加上如虎般的個性,你老公哪敢偷吃啊?啊不對不對,不是不敢,是根本就不會。”
魏國寧笑哈哈地走了。自打來了上海,他這個上海銷售部的一把手是越來越春風得意。特蕾西跟他之間的交情,在上海這個比北京更加自自,更加無所不有的城市發酵得越來越醇厚。他們晚上游走在各色酒吧之間,週末去打高爾夫,悠哉遊哉十八個洞。魏國寧蓄上了鬍子,二十六歲的年紀卻巴不得能扮出四十六的滄桑,至於特蕾西,依日是青春無敵的做派,誓死對抗歲月的無情。
魏國寧沒有再跟我提過林蕾,她已嫁作他人婦,他也只好繼續自己那旁人覺得扭曲,但他卻自覺幸福的戀情。有一天我夜裡做夢,竟夢見魏國寧給我發了他和特蕾西的喜帖,夢中我並不訝異,只是道喜,夢醒後我也只好慨嘆,緣分真是一種龐大的力量。
劉易陽每晚都會給我打電話,他說他的工作,我說我的生括。他說他奶奶尤其想我,想我那乍聽之下甚為禮貌,但細細品味又覺不敬的言談。我說:“每次都是她把我逼到那個份兒上了,我才拐著彎兒地頂撞頂撞她。”劉易陽則說:“我現在一回去,她第一句話就是問你哪天才回來。”
劉易陽還說,他爸媽之間好像不太對勁,話越來越少,眼神卻越來越複雜。不該說的,我什麼都沒說,只是說:“可能因為太思念錦錦吧,尤其是媽。”
“錦錦又長大了吧?”
“是啊,我現在抱著她上下樓,老遠就能聽見我沉重的腳步聲,呵呵,真是要抱不動了。”
“長新本事了嗎?”
“爬得可利索了,還會叫人了。”
“哦?會叫什麼了?”
我不說話了,那全是我媽的傑作。常常地,我炒菜或者洗澡時,透過油聲或水聲,就聽見我媽在屋裡對著錦錦教:“爸爸,爸爸,乖,跟姥姥學,爸爸,波爸,波啊爸。”結果,只要功夫深,鐵杵磨成針,如今的錦錦,已經把爸爸二字念得像廣播員一樣規範了。我問我媽:“您幹嗎不教她媽媽,姥姥?”我媽自有她的詭計:“錦錦她想爸爸。”“您從哪兒看出來她想爸爸了?”“你看啊,她老叫爸爸,爸爸。”我沒話說了,說了半天,又繞回來了。
《自娛自樂》下檔了,因為收視率一期比一期低,低得上頭再也捨不得砸錢了。劉易陽跟我商量:“我最近在沒簡歷了看看能不能換個公司。”
“為什麼要換?”
“不為什麼,做久了,做得沒意思了。”
“有合適的了嗎?”
“還沒有,起步工資都不太理想。”
“那先別換了,你在‘綠野’剛上了臺階,犯不著又去起步。”劉易陽在“綠野傳媒”己頻頻領導上了新人,在新近的任務中,也算是個小小的頭目了。我知道,他之所以要另謀他處,全是因為我,因為孫小嬈罷了。雖說,我除了遠赴上海,要求暫不見面之外,對他並無他求,但他一直以來也心心念念要技出對策,感動妻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