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王超飛奔下來,問:“怎麼回事,你們兩個在外面搞什麼,玻璃都碎了。”
健叔說:“王超,你也死了嗎?”
王超說:“怎麼了,健叔怎麼了,傻了?”
我說:“他堅持說是原子彈爆炸,覺得自己已經死了。”
王超說:“哪裡,誰扔的原子彈?”
話音剛落,同樣的光芒又從地平線升騰而起。伴隨著沉悶的爆炸聲,眼前的空氣似乎被壓縮了一下,而時間在這一刻也似乎停了,只剩下無所畏懼的巨大能量在自由奔放。
王超說:“死了。”
健叔說:“不怕,我們已經死了。”
我說:“臥倒。”
一波熱浪愛撫了一下我們的身體。
健叔說:“我們已經熔化了吧?”
王超說:“我沒聽見玻璃窗破碎的聲音。”
我說:“玻璃上次已經全碎了。”
健叔說:“跑。”
我們三個人跑了起來。周圍的街上都站著茫然的人,而所有的房屋都是沒有玻璃的。
跑著跑著,我們開始思路清晰。他媽的,這又是一場爆炸!
王超說:“估計是爆炸了。南邊是工業區啊。”
我說:“什麼廠爆炸,這麼大的威力。”
健叔說:“我怎麼知道。”
我說:“難道這又是兵工廠?”
健叔說:“你家兵工廠這麼容易就爆炸啊。王超,怎麼回事?”
王超說:“爆炸了,大爆炸。”
這個時候,嗆人的空氣飄來.周圍又恢復了午後的平靜,我們只能看到眼前一百米外的黃燈在閃爍。我問:“我們跑哪裡去?”
健叔說:“我們應該跑到最繁華的地方去,人多才安全。”
我說:“對。”
王超說:“我要跑到南邊去看看,政府在那裡。”
我說:“在哪裡?”
王超說:“爆炸的地方,政府法院公安局都在那裡。”
我說:“哦,就在大蘑菇旁邊。”
說到這裡,我和健叔停了下來,面色凝重地看著王超。
王超在路邊攔了一輛車,消失在我們的視線裡。
健叔說:“我想跑到工業大學那裡。”
我說:“你打車去吧。”
健叔說:“要付錢的,沒錢。”
我說:“你去做什麼?”
健叔說:“我要跑在阿雄的前面。”
我說:“你的腿行嗎?”
健叔說:“我真的好了。”
我說:“你去吧,希望你跑在阿雄前面,當然,也希望其他人都沒在跑。”
在還沒到紅綠燈的地方,我們就已經分成了三路。我馬上思索,我該跑到什麼地方去。我想該是繁華的地方,所以我向著最繁華的地方跑去。
跑了不知道多少時間,我耳邊沒有聽到一聲警笛。整個縣城像被遺棄了一般,而馬路兩邊的人都傻傻地站著。我想,他們真是缺乏應對災難的經驗,雖然我也是第一次碰到。
我不知疲倦地跑著。隨著越來越背向南方,四周建築的玻璃碎得也越來越少。我想,我快跑到災難沒有波及的地方了。
我發現,所有的十字路口都是綠燈。我呆呆地看著一路的綠燈,我想,這是政府快速做出了反應,想方便大家撤離嗎?剛想著,跟前傳來刺耳的剎車聲,我循著聲音一看,一輛轎車正在全力地剎車。我想.此人為什麼要這麼做呢?我突然感覺背部涼颼颼的,轉身一看,另外一部轎車也在剎車。我想,這兩個人為什麼要剎車呢?我腦子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一聲輕響,兩車撞在了一起,其中一輛車的車頭升起一股水汽。那車車頭朝向南方,在火光的映襯下顯得格外蒼涼。我把右手舉起,放在眼前,擋住汽車,只看見白色的水汽重疊在火苗上。我想,這孫子,裝蘑菇雲呢。
很快,路口圍了幾十個人,紛紛議論著這場離奇的事故。我很早就發現這個城市的老百姓很喜歡討論事故的責任。但這次事故讓大家有點傻眼,畢竟活這麼大也沒見過東西朝向和南北朝向一起亮綠燈。
司機掏出手機報警,但是打了半天,還是不能接通。
一個司機說:“我們等警車來。”
兩個司機都坐在地上,而旁邊看熱鬧的人也圍著兩車觀看破壞程度。
很快,整條路就堵住了,周圍都是喇叭的聲音。
等了大概半個多小時,旁邊一輛卡車上的司機下來說:“你看那方向,估計政府給炸了。就算沒炸,也肯定都在爆炸現場呢。”
旁邊有人提議:“我們去爆炸的地方看看。”
大家紛紛點頭,並對坐著的司機說:“你們兩個,各修各車吧。”
這個時候,一個三歲的小孩大叫了一聲:“沒有警察叔叔了。”
有整整一分鐘,周圍沒有發出聲音。而汽車喇叭也很配合地在這個時刻突然停歇。
雖然今天的天氣應該在零度以下,但不知道為什麼,我覺得四周溫暖,我甚至在這安靜之中能聽到冰塊碎裂化成水的聲音。
有一個人大喊道:“都是免費的了!”
頓時人群散了,很多人就近鑽到了商店裡。先是在爆炸中玻璃窗被震碎的店裡擠滿了人,也不管是什麼店。然後周圍又傳來了玻璃破碎的聲音。我以為又爆炸了,仔細一看是很多人在砸玻璃。
一輛運磚的大卡車很快成了最受群眾歡迎的對象,它周圍圍滿了人,每個人的手裡都拿著一塊磚頭。
我的眼前是一家婚紗店,它的落地櫥窗居然在爆炸中得以倖存。一箇中年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向婚紗店衝了過來,抬起一腳就踹碎了玻璃。但不幸的是,作為先驅,他慘烈地倒在了玻璃渣裡,而且被上面落下的玻璃砸中,動彈不得。
人群敏感地發現這家店已經可以進去了,紛紛踏著先驅的身體前進。大家都在仔細地搜尋。有一些要求比較低的人抱了幾個相框就出來了,相框裡有一對對情侶在燦爛地微笑著。
下樓來進行“選購”的群眾越來越多,街上很快就站滿了人。
很多司機也下車進行“補給”。司機明顯有很大的優勢,我眼前的貨車司機已經來回好幾趟了。他抱來了相冊、三腳架、一個板凳、兩個西瓜,還把婚紗店門口昏倒在地上的中年人的鞋子脫了下來,放在車後的貨廂裡。他邊跑邊嘀咕:“哇,這窮鬼居然沒穿襪子。”
放好鞋子以後,他環顧四周,發現每家店裡都是“顧客興隆”,而周圍還有不少像他一樣的人在觀望著。很快,他看中了我眼前的禁止停車的標誌牌。
他衝到我眼前,使勁拔那個標誌牌,邊拔邊對我說:“兄弟,能幫個忙嗎?”
我說:“哦。”上前幫他拔。
拔了幾下,那牌子居然鬆動了,再幾下,還真拔出來了。貨車司機對我說:“謝謝啊,小兄弟。”然後就拖著標誌牌走向他的貨車。
因為牌子太重,他只能放在貨車旁邊,接著又站在原地,環顧四周。
我抹了一把汗,發現那個昏迷的中年人居然只剩下一條內褲了。他今年三十六歲,或者四十八歲,反正我已經不能看清楚他的面容了。看著此人穿著的紅色內褲,我想,今年該是他的本命年。
貨車司機在那個中年人面前繞了一圈,罵道:“太貪了,現在的人太貪了,居然扒得只剩下一條內褲了。”
這時,我的視線裡出現了一個妙齡女郎,她看上去化過妝,只是口紅還沒塗好。我估計她就住在對街樓上,發現下面可以“免費選購”,就在家裡梳妝了一下才出來。但是出來以後發現,搶劫這事情是時間不等人的,早一步,海闊天空,晚一步,兩手空空。
女郎後悔得直跺腳,而且是對著婚紗店裡的裸體模特。我想她一定是看中了模特身上穿的婚紗了,還以為沒人注意到,不想才下樓就只剩下模特了。
我想告訴她,那婚紗早就被人拿走了,這件衣服還在四個不同的人手裡。
女郎定在門口,突然眼裡散發出光芒來,叫道:“哇,CK的。”
我低頭一看,原來那隻剩下一條紅內褲的男子的內褲是令名牌。
女郎利落地脫下那個男子的內褲。至此,那男子徹底裸體了。
我想,這男的在上街前肯定不會想到,今天將在大庭廣眾之下讓一個妙齡姑娘脫掉內褲。在踹玻璃窗的時候他也不會想到,五分鐘後,自己就裸體了。
那女郎很開心,一扭一扭地走回家,邊走邊得意地看著內褲。她走到我旁邊,突然臉色大變,把紅內褲甩在地上,指著那個男子大罵:“他媽的,土包子,臭癟三,買攤貨。我還以為是CK呢,沒想到是OK。”
女郎迷茫地看著前面,想不能空手而歸啊。突然,她眉開眼笑,衝進店裡,抱著模特就往家裡衝。
她的行為啟發了在一旁沒東西可拿的貨車司機,他也衝進店裡,抱起另外一個模特就跑。周圍的人看他抱著一個裸女狂奔,都陷入沉思。突然,他們想明白了,婚紗店裡還有模特可拿。於是又衝過來幾個人,找了半天沒看見有多餘的模特,剛想走,突然眼前一亮,指著地上說:“這男模特做得真好,還有毛呢。”
那幾個人上去抱了一下,都嚇得退了三步,大叫:“這男的怎麼上街不穿衣服?怎麼死掉了?”
另一個探了探他的氣息,說:“沒死沒死。快叫救護車。”
同伴指著混亂的人群和堵死的車流,說:“救護車怎麼可能開進來?這年頭,只能等他自己醒後走去醫院了。”
我循著那人指的方向望去,在我視線能及的地方,塞滿了各種汽車,卡車、轎車、貨車、跑車、吉普車、麵包車,黑的、綠的、白的、紅的、銀的,隨機停放在街道上。
南方的天空正被燒得像塊烙鐵,而屋頂上和車頂上的雪還沒化。
一個剛才抱過那中年男子的小夥看了中年男子半天,嘆氣說:“唉,他老婆肯定不幸福。”
另一個說:“這樣裸著也不好,文明社會,哪能不穿衣服。來,我蓋一下他的私處。”
說著,他用腳把周圍的碎玻璃撥在一起,用皮鞋尖盛起一些,覆蓋在中年男子的私處,說:“這樣就不傷風化了。”
另一個同伴說:“好,只要不露出人中就可以。”
那人說:“你這個沒有文化的,‘人中’根本就不在這個部位。”
同伴說:“胡說,我一直覺得人中是這兒。”
他說:“傻瓜,你看過書沒?人中就是人的中間,那就是肚臍眼。”
第三個人說:“對,對,是肚臍,我書上看見了。”
同伴說:
哎呀,完了,上次我一個同事上班的時候發羊癇風,我以前在雜誌上看過說要按人中,我還給按了半天人中,看來是按錯地方了。”
我聽著,笑出了聲音,接著走進車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