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話:小問題
我的一個客戶來“宏利”的大門口一哭二鬧三上吊了。其實,客戶上門“提意見”的現象,是屢見不鮮的,只不過,這還是我第一回攤上提意見提得這麼“熱烈”的。
客戶是個四十餘歲的女人,姓陶。我一開始管她叫陶女士,後來,管她叫陶大姐。她做外匯交易已有一年的時間了,那時,她剛離婚,前夫給了她一筆可觀的生活費,或者說,分手費。她沒有正式工作,所以把大部分的時間用來炒股,可結果,股市不景氣,她也就隨之喪了氣,改為了炒匯。不管是股票,還是外匯,她的交易理念都特別簡單:跟著行家做。行家推薦什麼,她就跟什麼。
我不是說行家推薦的不好,畢竟,人家之所以叫“行家”,就一定是有過人之處的。不過,翻回頭想想,如果對股評、匯評言聽計從就能大賺特賺的話,那這“投資業”不簡直就成了引導大家共同致富的最捷徑了嗎?可實際上,它導致的往往是貧富差距。
話說回來,陶大姐在這一年的外匯交易中,始終是保持著持續小賠錢的狀態,就像是在走一段平滑的下坡路。我對她的戰績並不是特別在意,畢竟,還有一窩蜂“大起大落”的客戶更值得我去揪心。
距離上次見陶大姐,已有差不多四個月的時間了。她在我印象中,是披金掛銀的,雖夠不上雍容華貴的層次,但好歹也是閃閃奪目。她受過的教育不多,東北口音,最可取之處就是夠豪爽。可今天,她顯然是豪爽過了頭。當我聞訊趕到門口時,只見她披頭散髮,兩腿叉著坐在地上,一邊拍地板一邊嚷嚷:“你們這些吃人不吐骨頭的魔鬼啊,把錢還給我,把錢還給我啊。”她一左一右各有兩個保安,企圖把她架走。而她的新詞兒層出不窮:“你們耍這些小把戲坑我錢,算什麼英雄好漢啊?”
第四十二話:撞壞了腦子?
“陶大姐,既然是我們系統出現了故障,您的損失,我們在查明瞭之後,自然會賠償給您。”面對著席地而坐的陶大姐,我的姿勢像極了點頭哈腰。
“查?查什麼查?有什麼好查的?賠我五萬,沒有商量的餘地。”
“五萬?”我緊閉雙唇,差點說出“你還真是獅子大開口”這句話來。不用細查,我心中也有數:這陶女士的帳戶,在昨晚的故障之前,至多還有三千塊。
“對,五萬。我告訴你們啊,要不是因為你們害我錯過了時機,我早就翻本翻了好幾回了。”
瞿部長也按捺不住了。他先嘟囔了一聲“胡鬧”,後走到我身後,向我施壓:“你的客戶,你自己看著辦。”壓完了,他招呼著市場部一干人等回去了。這等陣勢,雖難得一見,可看個差不離也就得了。所以不一會兒工夫,我身後就寥寥無幾了。
“陶大姐,我們公司有我們公司的制度,昨晚的故障,受害的也不只您一個。至於賠償,我們也得有理有據,一視同仁,不能由您漫天開價啊。”我除了繼續磨嘴皮子,也別無他法了。
可接著,陶大姐動口動膩了,開始動手了。她一把推開我:“你少跟我打官腔,我不吃那一套。”她這一推,我一沒防備,在退了兩步後,狠狠撞在了牆上。而這一撞,我的小腹湧上來一股似**又似撕裂的疼痛。我眼前沒有一抹黑,但我就是什麼也看不見了。我只知道,我的壯壯出事了,我那親愛的,珍貴的,獨一無二的壯壯,出事了。
我順著牆往下滑,陶大姐嚇著了,保安也嚇著了。接著,我落在了一個懷抱中。史迪文的聲音就在我耳邊:“何荷?何荷!”我像溺水的人一樣扒住他:“快,快送我去醫院。”
隨行的人還有姜絢麗。在車上,她緊緊握著我的手:“天啊天啊,前一陣子我就覺得你不對勁,你,你該不會真得了什麼絕症吧?”史迪文坐在前面,回頭斥了姜絢麗一句:“閉好你的嘴。”我什麼也不說,只是牢牢咬住牙關,告訴自己,不疼,不疼,我也告訴了壯壯,媽媽不可以失去你。
病床上的我哭了,哭得像孩子一樣,在大夫告訴我,我的孩子安好之後。
大夫又說:“別哭了,別哭了,你現在情緒不能波動,不然,孩子真的會保不住。”一聽這話,我雙手捂住了嘴,幾乎把自己悶厥過去。情緒,怎能不波動?我腹中的壯壯,我安好的壯壯,我那戴著失而復得的光環的壯壯。
第四十三話:你不知道嗎?
是姜絢麗的手,緩緩揭開了我的被子,伴隨著的,是她難得的溫軟語調:“何荷?好點兒了吧?”我的眼睛睜了一下,看了一眼她,以及杵在門口的史迪文,就又迅速閉上了:“我沒事兒了,你們,你們都回去吧。”
護士來了,說大夫為我開了幾劑保胎針,保胎藥,現在可以去交錢拿藥了。在我聽來,護士所說的“保胎”二字格外嘹亮,於是我格外忐忑於姜絢麗和史迪文的目光了。
姜絢麗去幫我交錢了,病房中只剩下我和史迪文。我還來不及裝睡,史迪文就兩步跨到了我的床邊。想必他是要抓緊這難得的“二人世界”,對我嚴刑拷問。
“這孩子哪來的?”史迪文開門見山。
我那在被下底下的手腳通通汗溼了,我從來沒有這麼怕過史迪文,怕得連臉上的肉都要抖了:“什麼叫哪來的?你沒學過生理衛生嗎?”
史迪文俯下身,用右手的拇指和食指鉗住我的臉,讓我不得不正對著他:“我是問,這是誰的孩子。你千萬別告訴我是你的,你何荷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沒法一個人造出個孩子來。”
“反正不是你的。”我從牙縫中擠出這一句。
“那是誰的?這就是你要跟我‘結束關係’的原因?因為你要當賢妻良母了?你已經結婚了嗎?對,你這個人,做什麼事都能做得神不知鬼不覺。”史迪文放開了我的臉,我這個“有夫之婦”令他退後了整整一大步。
我別過頭,心想這樣也好,隨他怎麼想,隨他怎麼說吧。沒有任何一個男人,會把風流帳的後果往自己身上攬,而我,也不需要他攬。最好他能認定壯壯的爸爸另有其人,從此退出我的生活,有多遠,退多遠。
“是那個接你下班的嫩草嗎?他才多大,毛還沒長全呢吧?”史迪文不從我的意,非要問出個所以然。
我知道,他所說的嫩草不是毛睿,不是賀友然,而是於小杰。他知道毛睿和賀友然是我的客戶,而非客戶於小杰,與我自然是“私交”了。於小杰,這溫和而真摯的男人,已經與我絕交了。這社會是弱肉強食,欺軟怕硬的嗎?連一貫信奉著“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我,見著於小杰這顆軟柿子,竟也沒忍住,捏了幾下。我對不起他,著實對不起他。
第四十四話:一男VS二女
除了我和史迪文,姜絢麗也愣了。她已經幫我交好了錢,拿好了藥,折了回來。她在門口聽見了護士的話,一定認為這世界太奇妙了。先是何荷快當媽了,後是,史迪文快當爸了。這倆人,怎麼經過一撞,就撞成一家子了呢?而且還是一家三口。
護士扭走了,撂下一句:“別再刺激她了啊,她需要靜養。”
姜絢麗徑直走向了史迪文:“何荷肚子裡的孩子,是你的?”我的目光在姜絢麗和史迪文的臉上來來回回,史迪文欲言又止,護士的話,讓他不得不把我肚子裡的孩子往他自己身上算計,至於姜絢麗,她彷彿怨恨中帶憎恨,時而怨多,時而憎多。我恍然:姜絢麗她騙了我,她對史迪文的情意,根本不是“異性相吸”這麼簡單,更不是什麼狗屁的友情。而也許,她和史迪文之間,也已有了肌膚之親?那淡紫色的髮帶,是她的嗎?不,應該不是,姜絢麗好像並沒有淡紫色的玩意兒。
“不,不是他的。”我開口。我不是要寬姜絢麗的心,更不是要推史迪文出泥沼,我只不過是想和壯壯過簡單的生活而已,僅此而已。
姜絢麗一甩頭,目光尖銳地對上了我的眼睛。我不禁一瑟縮:是的,我也騙了她,比她騙我更加嚴重地騙了她。我把我和史迪文的一切,捂得嚴嚴實實,甚至在她和史迪文漸漸迸發了火花後,我也沒有露半點兒風聲。我讓她以為,我和史迪文是八竿子也打不著的泛泛之交,可結果,我們連***的距離都沒有。
“你說,我想聽你說。”姜絢麗把頭甩了回去,又對上了史迪文。
可惜,史迪文就像靈魂出了竅,光剩下了皮囊似的,站在那兒一動不動,不言不語。我也不言語了。以眼下這狀況看來,就算我能把我的孩子跟史迪文擇開,我也擇不開我自己和史迪文了。而這足以讓姜絢麗“計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