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話:故技重施
孔浩故技重施,打電話給我:“心慧,大喜事。”
我在接電話之前,還不知該用什麼面貌面對孔浩,可結果,孔浩卻好像對“火星撞地球”的事故失憶了似的,開門見山直接報喜。
“你下午兩點帶著簡歷去國泰金融,找信貸部的郝部長,別遲到。”
“你怎麼不提前跟我說一聲?”
“這不才十點?這還不算提前?”
“可是我這邊下午有場婚禮,我三點左右就要去現場了。”
“心慧,別因小失大。”
下午的婚禮新郎是中國人,新娘是美國人,婚禮除了中英雙語之外,其餘一切都遵照中式的婚禮舉行,鳳冠霞帔,從一拜天地到夫妻對拜,再到一道道宮廷乳豬宮廷蝦,王爺豆腐妃子花,還有棗生貴子諸如此類。中午一點,老闆娘吃完飯回到“合璧”,一邊剔牙一邊吩咐我:“等會兒你就過去吧,那些綢子緞子的,讓他們掛掛好,女服務員的格格服,也都儘早換上。”
我挾好簡歷出了門。我到時,莊盛已經在那兒了,他邋遢地光著腳穿著拖鞋,正在打電話,在不堪忍受蚊蟲叮咬後,他抬起一隻腳去蹭另一條腿的腿肚子,呈現出金雞獨立的形態。掛了電話,莊盛罵罵咧咧地向我走來:“什麼東西?到現在還沒把轎子給我聯繫好。”
“你這個司儀真是越來越萬能了。”我環顧四周,大紅綢緞都已經掛了起來,也有零星的假格格們出沒了。
“因為在不久的將來,我要‘合璧’歸我名下,”莊盛翻著手機上的通訊錄,“所以目前什麼事都親力親為比較好,算是實習了。畢心慧,你給我保守秘密,以後你就是‘新合璧’的二把手了。”
莊盛又接著打電話:“喂,老張啊,我莊盛啊,今兒你那兒還有沒有富裕的轎子啊?什麼,一個也沒有?大的小的都沒有?真他媽邪了門了啊,二十一世紀不坐凱迪拉克勞斯萊斯,非他媽都坐轎子。”
第三十話:婚車
下午兩點半,我已回到了婚禮現場。莊盛披頭散髮,也不知從哪兒找了把大蒲扇,正在那兒玩兒命地呼扇。我才一露面,他就如餓狼般撲向我:“畢心慧,你丫找死啊?不接電話。”我掏出靜了音的手機,見上面有十一通未接來電,通通來自莊盛。真可笑,我靜的是孔浩的音,可他卻並沒有再找我。
“快致電你的周某人,找他借車。”莊盛給我扇上了扇子。
“新娘子轎子是坐不成了,我好說歹說,才勸了她坐車,”莊盛見我反應不過來,只好細細道來,“我把能找的人都找了,轎子只有一頂,小得不得了,你也知道新娘她什麼噸位,就算塞得下,這一路上早晚得喀嚓。所以,我幾乎跪地哀求,才求得了她坐車,鑼鼓隊照舊,就是把轎子換成車而已。可畢心慧,你也知道,但凡是個像模像樣的車,它也比轎子要價高,所以……”
“所以你就打周森的主意。”我會過意來。
“趕緊吧畢心慧,救場如救火。”莊盛給我作揖,好像這“合璧”已然歸他所有了似的,否則他這就是皇上不急太監急。
下午三點,周森的藏藍色賓利駛入了我和莊盛的視線,莊盛流著口水迎上前去,猶如自尋短見。周森下了車,將車鑰匙拋給莊盛:“不知道油夠不夠,趕著過來,沒顧得加。”莊盛像接旨般接過了鑰匙。
“是不是打擾你工作了?”我明知故問。剛剛隔著電話的距離,我和周森的對話極其言簡意賅:你好。你好。方便借用你的車嗎?方便,你在哪兒?我馬上過去。周森沒有問我借車的用意,徑直問了我的所在。我忐忑:“我們要你的車做婚車。”周森給我吃下定心丸:“婚車?好,正好可以沾沾喜氣。”而眼下,我和周森的距離不過幾米,他活生生的人正向我走來,我一邊問,一邊倒退了一步,而我的記憶也隨之倒帶,放映出周森吻我的畫面。
“正好,勞逸結合。”周森今天穿了襯衫,打了領帶。他似乎真的是“趕”來的,以至於連領帶都來不及松。
“等會兒,他們會在你的車頭上綁上大紅花。”
“好。”
“等會兒,他們還會在你的車窗上貼上大喜字。”
“好。”
“等會兒,你的車前車後會有鑼鼓隊,還有舞龍舞獅的。”
第三十一話:洗車
老闆娘蒞臨,鄭小麗陪同,且負責撐傘。她功過分明,跨過莊盛,徑直來對我豎大拇指:“心慧,做得好。”
我對周森自嘲:“這是我復工以來,她第一次給我好臉色,不是因為我做得好,而是因為我認識你。”
“人際關係也是一種優勢,”周森稍稍俯下身,把話送到我的耳邊,“而且,你以為我會把車犧牲給我認識的任何一個人嗎?”
“犧牲?這詞很貼切。”我又倒退開一步。
“畢心慧,你很幸運,”周森受喜慶的氛圍所感染,“並不是每個人都有機會從事這麼幸福的工作的。”
“是。但願‘合璧’能繼續壯大,儘快有屬於自己的配套資源,不要像目前這樣,在外圍花掉大把的心力。”我不知不覺滔滔不絕,“有時真的會感到遺憾,因為資源的短缺而在策劃中畏首畏尾,導致婚禮無法盡善盡美。就像今天,轎子換成賓利,真滑稽,對不對?”
“加油吧。”周森對我只有這再簡單不過的幾個字,而這簡單至極的幾個字,就是我一直希望從孔浩的口中聽到的,然後這個希望似乎註定是一個奢望了。
周森晚上另有應酬,並沒有留下吃喜酒。他開走了我那臀部受創的小粉。已整裝的莊盛終於有了機會來騷擾我:“畢心慧,有了周某人,你還留著孔某人作甚?麻利兒地甩掉孔某人,然後讓我莊某人頂上,成為後備力量。”“姓莊的,先把你褲子的拉鍊拉上,再來跟我說話。”我沒有騙莊盛,真的,他那條紫格子的內褲正在招搖過市。
從始至終婚禮異常順利,中式的程序雖繁瑣,但今日的工作人員卻更嚴謹。新娘新郎對“合璧”的工作讚不絕口,汗流浹背的新娘尤其慶幸:這三十四度的高溫,幸好不是坐轎子。
第三十二話:我喜歡你
“畢心慧,”周森站直身,與我隔著大賓,“也許,我並不適合喜喜。”
和我一樣,周森盯著我的腳想起了腳模馬喜喜,想起了在名義上,他還是她的男友,而我則是她最要好的女友。
我無言以對。這會兒,也許馬喜喜和王墨正在我友情贊助的豪華套間中男歡女愛,而我和周森依然是這太平盛世中的兩抹敗筆。我一直在等孔浩的電話,雖然我將手機靜了音,可我在這一晚已將它掏出不下二十次了。孔浩杳無音訊。五年了,這是第一次我對孔浩失去了把握,第一次我們互相置之不理。我再一次掏出手機,再一次無功而返。我別無選擇,將目光投向周森,月光皎潔地灑在他的身上,他泰然地擦著車,悠閒得就差哼出小調了。就像在“泰院”一樣,他又在“演出”時棄暗投明,彷彿對他而言,“不適合喜喜”只是他道出的一個事實,而並非世界末日,所以諾大的舞臺上,僅有我一人在盡職盡責地上演暗淡色調。
“畢心慧,我不想給你壓力。”不知在何時,周森已擦到了的大賓的另一邊——我所在的這一邊。
“但是?”我直覺他會有下文。
“但是我想告訴你,我喜歡你。”這句話周森說得流利無比,就像他第一次叫我的名字:畢心慧,自然而然得彷彿我的熟識。也許那時他就是這麼對馬喜喜表白的,又也許在馬喜喜之前,他也曾這麼對若干其他女人表白過,熟能生巧。
“周森,坦白而言,我今天正處在前所未有的壓力中,因為我那唯一一段認真經營的,已歷經了五年的感情,正面臨巨大的考驗,所以,你給我的壓力,我忽略不計了。”我昂首挺胸,力爭和周森平等。如果他是情場的玩家,那麼我就要全心全意,如此一來,他在我的眼中並算不得什麼,就像我在他的眼中,也算不得什麼,只不過是馬喜喜的備選後來人而已。
馬喜喜對豪華套間的按摩浴缸讚不絕口,據她說,要不是後來因為心臟承受不住了,她真想睡在裡面,還是據她說,享受到最後,她險些把那調按摩模式的按鈕按得再也彈不出來,嚇得她就差大小便失禁了。贊過之後,馬喜喜開足馬力咒罵了豪華套間的漫天要價:就因為她泡澡泡了個沒完沒了,王墨百無聊賴,一個手欠就開了一包花生仁,結果價值人民幣一百零八元。
“一百零八塊買你們一個和好如初,危機消除,不貴。”如果我和孔浩的危機可以消除,我想我願意出一百零八萬。